“天子…”大族长胸脯剧烈起伏,撑着椅面,颤巍巍滑坐地上。

天地在颤音渐消中短暂凝滞,不说涂山九潭大族长、一只脚迈进上古期的妖修,就算普通修士,个个活得长见识多,傲气直冲内府,性命当头也断不会轻易腿软。

那对瞳孔钉死在法锈身上,囊括整件后摆铺地的黑色袍服,没有往上拨动分毫,也不曾施舍余光在她的脸上。

法锈提步,走至大族长身旁,俯身一把捞起他的胳膊,那只臂膀在她手里一个颤动,法锈皱起长眉,想说什么,没开口已经失了兴致。

“怎无臣仆随驾?”

恍恍惚惚的一句问话,法锈松了手:“不日即归。”

大族长连珠带炮:“何时归?”

法锈没有说话。

她并非故作不理,话到嘴边该说就说,只是正襟危坐的款儿、打情骂俏的调子,全收罗在饲祖那副面皮心肠里。饲祖过的是闯南走北的挨千刀日子,不论他人怎么哄抬,身段放低易于来往,不少人吃这一套。

但是一朝披上显赫的皮囊,故意在地上沾灰走,也被捧成天上的星月。星月能说什么?它们倒做了表率,就是冷冷清清挂在上头,俯瞰众生。

有人乐意,不但乐意还享受,扶摇直上也算求仁得仁。

法锈觉得没意思。

连话都说不出来,还有什么意思。

她在天上地下的落差中交叉思量,威严十足的“放肆”和装孙子的“预计三日,望大族长多担待”之间徘徊半天,想得很烦,索性不说了。

然后她望见了狐狸投来疑虑的目光,难掩惊诧,但还算平静。

法锈道:“那就今日归家吧。”

一声“天子”叫得响亮,不是白叫的。来的时候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仿若省亲,走得必然不能寒碜。

涂山九潭大族长亲自陪同,三氏分族长侍立在后,法锈有一搭没一搭接着话,面对之前自己以晚辈礼拜访过,如今毕恭毕敬的几位老头老太,玄吟雾第一次瞧见她脸上居然会出现“我现在该说什么?我下句话又要怎么说?”的彷徨神色。

饲祖连话都不知道怎么说了,这大概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玄吟雾笑不出来。

他想起法锈曾经用抑扬顿挫的语调道:“别看我现在舌灿莲花,以前舌头捋不直的,讲话当背经,还缺音少字儿。”

花言巧语太多,他想象不出她还有口难言的过往,想想觉得不可能,准是她添油加醋,或是在哪册话本子里偷截一段哑巴结巴的词儿,随口道来。

现在他看到了。

纸鹤如雪发出,不时有身着四大仙宗弟子袍服的修士陆续赶来,跪地行礼,护驾一旁。此刻再说她是落魄世家精心栽培出的未来,简直玩笑,能大规模驱策仙宗人马,世家千年前猖狂的那段时间也不可能。

四大仙宗俯首帖耳的盛景,还是有过的,在万年前。

势力间制约平衡,靠势力中大乘期修士的数量。四大仙宗大约各有一两个,六合堂六位堂主皆为大乘期,双方勉强持平。但仙宗总是占尽先机略高一筹,不在于底蕴和名声,而是它们背后还站着一个极端避世的势力。

海纳百川,仙宗首座。

千年来“仙宗首座”的尊称更多的是昙花一现并不如雷贯耳,原因是它太避世了,没人见过有打着这名号的活人出现。要是没点阅历,一般人想不起来。

一旦反应过来,不由心慌。

仙宗首座从未消亡,而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根深蒂固。

玄吟雾低声道:“你出身…”停顿了一下,才续道,“八荒殿?”

法锈已经一脸了无生趣,叹口气,勉强打了精神:“不算。”

过了一阵,又道:“八荒殿设殿八处,殿主各自为政,这与六合堂很像。但六合堂的决策,是由六位堂主共同商议的,八荒殿不是。世人尊一声殿主,实际上真正的称呼是殿仆,在他们之上,还有宫臣,宫臣之上,是家主。”

她道:“准确说,我来自八荒法家。”

家主

八荒殿是什么时候建的,不清楚,又是怎么得以闻名的,也很模糊。

追溯起来,有史有据牵扯过的大事,是万年前众势力联手强行推行灵币,全面清洗掉市面上计量不便的灵石。

同时这也是六合堂最巅峰的时期,力压四大仙宗,得了八荒殿的正眼一顾。

当年的六位堂主心高气傲,引出了这个一直不吭声的庞然大物,自然要战上一战,但未能跨过去第一道坎,八荒殿没有沉默,驻守各方的八位殿主应战。

鏖战数日,六合堂惜败。

惜败二字,从字面上渲染出一丝惺惺相惜之意,简而言之看得过去,并未打压到六堂主百折不挠的脊梁骨。只是马失前蹄,不免心怀忌惮,壮志未酬心犹不死,暗中与仙宗拉线,抱着一锅端了八荒殿的心思,过去探探口风。

不久后,口风传回来了,四大仙宗不约而同表示忠于首座,绝不反水。

六合堂哈哈大笑,指名道姓嘲笑堂堂仙宗,竟也奴性至斯。

仙宗不为所动:“八殿三宫,尚可一搏。天子在上,不敢僭越。”

任何一个修士,听到此言,第一反应都是——“我等超脱凡俗,道人何来天子?”第二反应是:仙宗果真畏缩如龟,成天整些虚头巴脑的东西。

龟缩一代,有可能,就当那一辈的胆子都被狗啃了。

缩了成千上万年,只扔出个“打不过”的理由,未免太敷衍。

毕竟仙宗每一代的掌舵人都年轻气盛过,狂放如蛾,白昼扑日,黑夜撞烛。要是出了个尤其桀骜不驯的,私下肯定不服老人之言:“师尊怎的如此守旧,您瞧好了,待徒儿喝上二两黄酒,定打上八荒殿,将那劳什子的天子揪来见您——嘿,到时候,那娇生惯养的小子别吓尿了裤子!”

只是多少天不怕地不怕的蛾子,被一句语重心长又矛盾绝望的“你不懂”扼住双翅,而后慢慢地蜷缩在火光能照到的罩子上,从师长手中接过重任,与对八荒殿的俯首称臣。

也只有真干过“挟天子闯八荒”的仲砂,敢不卑不亢直言一句:“道有人,天无子。”

此刻的涂山九潭,无数回的陈词滥调再次提起,狐狸问:“为什么称你为‘天子’?”

法锈道:“可能…哎,凡子中天子的意思是天命所归,换过来意思也差不多,师父你体会一下。”

玄吟雾:“…”

天命真是瞎了眼,怎么就归了你这个混球。

起驾阵势越摆越大,法锈索然无味瞟了一眼,又接着道:“我一并说了吧,全称天道之子——别管这个,名号都是胡诌出来的,想表达出的意思就是我比较能耐。”

玄吟雾:“…”

你是够能耐的。

法锈低头掸了一下衣袖:“师父应该懂修士梦寐以求的好事,洗尽铅华飞升成仙,对吧。只是大天罚恼人,一个不小心魂飞魄散,这可是永消天地,两手空空。”她捻着袖边,似乎在思考怎么说,“道法天规是没办法徇私舞弊的,但耐不住钻空子。万无一失的渡劫机缘,有么?本来是没的,大家各凭天命。凭不了怎么办?那造一个。”

玄吟雾神色凝重下来,他意识到法锈所谓的“能耐”是什么了。

“天底下最大的机缘,是个活人。”法锈道,“就是我。”

她突兀一笑,口音带上了街头小贩的油腔滑调:“师父,飞一个吗?六根不清不要紧,心智不坚也没事,我保你稳稳妥妥的。”

玄吟雾默然看着她,突然问:“你自己呢?”

法锈一哂:“我?我还可以,没听见那斗大的名号么,天道的亲闺女,宠着我呢。”

玄吟雾立刻质问:“可你说你有血亲,他们后来怎么了?你在迢遥境,说法迢遥怎样?…形神俱灭?”

法锈沉默,想了想才道:“我说过吗?”又道,“师父您听错了,我说的是寿终正寝。”

玄吟雾怒极,掰了根枯杈就在她背上来了一下,打完四周骤然一凝,涂山九潭几位族长并四大仙宗弟子全瞪大牛眼,直愣愣地盯来。

众目睽睽之下,法锈挠了下背,那根枝条还软趴趴贴在她身上,她拨开,扫去手掌上的干树皮屑,随口问了一句:“怎么,可以走了么?”

立即有五蒙弟子上前:“禀天子,阵法完备,候命以待。”

法锈负手往前走,所到之处修士退让,她出声:“云莱仙宗?”

有红底白纹袍服的修士立刻跟上一步:“在。”

“把这个带给你们少宗主。”法锈从袖中抽出一根红色手绳,放到云莱弟子托举的双手之上,手指捏着绳尾停在半空,隔了几息功夫才松开,让它落下,“盼安城买的,样式不常见,让她帮我看看。”

云莱弟子收入怀中:“是。”

“话也要带到。”

“是。”

远处宽敞空草皮正中,一个用朱砂描线的大阵间歇亮着光,四面八方静悄悄的,密集站着数不胜数的修士,法锈凝视那个阵法良久,闭了闭眼睛。

她转头:“走吧。”

这句话是对玄吟雾说的,无论是涂山九潭还是四大仙宗,无声无息,没有阻拦。不过也是,何时何地“搞好关系”四个大字提在心间,碍不到我之利益做什么出头鸟,管它作甚。

玄吟雾逆着人流走上前,与法锈一同踏入阵法。

阵法不是直接通向八荒殿,落地处是一间空荡荡的楼阁,窗外鹤唳几许,仙雾袅袅,法锈手肘搭在窗框上,探了下头,手指在墙上蹭下一指头的灰,仰着脖子看了楼阁外头的牌匾:“还行。”

玄吟雾拍了拍一把椅子,被扬起的灰呛到了:“什么?”

“那几个五蒙弟子的本事,没送错地方。”法锈收回目光,把手指拍干净,“天子殿,每个仙宗都有一座,从这可以直接通向八荒殿。没怎么用过,打扫起来不太上心。”

法锈撩开衣袍,单膝触地,一只手按住布满灰尘的地面,另一只伸给玄吟雾:“拉紧我,这东西比较老旧,可能会晕。”

玄吟雾俯身打了一下她按地上的手,拾起来把灰拍干净,又掐了个祛灰的诀,风猛地吹开浮尘,好似六月飞雪呼啸大作。他又呛了几回,打心底觉得那些仙宗弟子纯粹就是来凑个份子,连送佛送到西的精髓都没学到个一星半点:“仙宗不靠谱就算了,八荒殿也没来个人接一下?”

法锈道:“师父嫌排场小了?我原本的打算,是在涂山九潭待三天再正式回去,要游街有游街,要抬轿有抬轿,这不是被你那大族长搅黄了事儿嘛——所以这时候,是没人来接。”灰吹散后露出下方褪了颜色的阵法,她又将手按上去,嘴里还道,“没事没事,这样回去放松一点,虚的东西我不在乎,我也没让你八抬大轿领回涂山九潭是吧,彼此彼此。”

玄吟雾道:“可你带了年货。”

法锈轻慢地哦了一声:“这个不用师父担心。礼不够,诚意凑,八荒殿那些老不死,会充分感受到我归家的诚意的。”

比起六合堂小桥流水的诗情画意,八荒殿名字听着巍峨古朴——也许曾经是这样的,不过岁月摧残了巍峨,又将古朴变得破旧,高耸的墙壁层层叠叠,没有人声,失了颜色,看起来冷清得骇人。

法锈握住门环用力推开,石板铺成的路干干净净,连片落叶都没有,玄吟雾跟着她七绕八绕,越往深处走,空中翻涌的精纯灵气就浓郁得让人呼吸困难。玄吟雾抬头看了一眼天色,是一种很诡异的洁白,走了大半天,没有云遮日头那般明明暗暗,如凝固的羊脂白玉。

不知走到何处,法锈脚步突然一止,面前伫立着一个身披黑鹤羽衣的高大人影,眼角下垂,两颊的皮肤紧贴着颧骨往下,收拢于深抿的嘴角,严苛又不近人情,猛然撞见,好像是私塾先生在抓逃课的学子。

对视片刻,催酒深深躬身:“锈主。”

这一礼后他就要直起身,法锈手一指:“等会,谁叫你起身的?”

催酒起了一半,老腰卡住了,只道:“锈主有何要事?”

“我记得上次回来,三宫臣八殿仆全围在我寝殿周围,生怕我上天入地跑了。”法锈道,“那这次规矩照旧,都给我过来,住的地方不得超出百丈之外。”

常年避世于四方宅院,已然消磨任何疑问,催酒漠不关心应道:“是。”

法锈熟视无睹向前走,玄吟雾颇为疑惑她又搞什么幺蛾子。走了大概百十步,跨入一间修缮过许多次的古旧屋子里,法锈看了看左右,望向窗台上不断滴水的竹筒,合上了门。

“现在是几时?”玄吟雾也看到了竹筒,打量片刻,没看出来个所以然。

“睡觉的时候。”

法锈捏着一只袖边递给玄吟雾:“帮我拉着,这件衣服太重了,不怎么好脱。”

狐狸懵懂帮她除了外袍,法锈长吐一口气,活动手颈,慢慢的就活动到玄吟雾身上去了,玄吟雾不免一顿,连着数日再触摸到熟悉的温热,总归还是想的。他勉强保留了一丝清醒要去关窗,结果依旧迷失在气息颤抖的亲吻里。

空隙之间,法锈似乎听到他一声齿间模糊的叹息:“你个贼…”

她低笑,明白狐狸的意思,贼这个字说得好听,不用前面附加的乱七八糟的字眼,也能酥人心。

于是她接道:“食色性也是为贼。”

沉浮之中,也不知道弄到了哪儿的关窍,嗓子里几声轻悠悠的哼声,纠缠在一起传了出来。

方圆百丈这个距离,着实不算远。

大乘期大能们都猫守耗子洞般众星拱月围着,修炼时也神识外放,这一声儿虽然又轻又软,哪儿能逃得过一群兔子耳朵,只是还没等他们绮念起,法锈捋起汗湿的额发,一手扣在了床榻上,不世功无声发动,飓风一样以她为中心席卷了出去,震得一群老修士东倒西歪,连忙稳固心神。

这刹那的功夫,叫催酒也一愣一惊,茫然片刻,活生生被气笑了:这他姥姥的,这叫什么事,连着这方圆百丈就你锈主一人能快活,其他的连个盹儿都不能老实打,这是人干的事?

简直膈应出了一方新天地。

麻木半晌,催酒无声叹了口气,算了,谁叫她是家主呢。

这边法锈轻微喘息着,隐约瞧见玄吟雾正将手背按在脸上,咬着自己的手指。

她脸上扬起一个笑,把他的手拿开:“别介啊师父,叫出来嘛,我跟你说,他们都没道侣的,道貌岸然了千百儿年,欲念攒的肯定很多…我们今天晚上,有几回恨就招几回。”

玄吟雾佯怒道:“你几岁啊,干这种事情!”

法锈笑:“我呀,气血方刚的年纪。”

玄吟雾的手被她攥紧,按在枕边,迫不得已喘了几声,咬着牙,也只能骂出一声:“冤孽…”

这厢春宵帐暖,那边三位宫臣八位殿仆都一脸麻木,端坐在床榻上,心中日之狗也。

慕世

八荒殿的名声大气势足,就算过得默默无闻,也被捧成了“高高在上不可侵犯”的仙山琼阁。

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自从玄吟雾在这地落了户,过得是砸个锤子都激不起半寸水花的日子,趴平了毛,磨平了爪,无所事事像是要混吃等死。

宫臣殿仆好歹算几个活物,却个顶个没活气,仿佛共用一副口舌,只有被问及,才肯出几嗓子声音。法锈不怎么见他们,她更多的时候披着那一身状似朴素的黑袍,闭目冥思,天罚不时劈落,好在八荒殿的宅院分外结实,傲骨嶙嶙,陪家主一道扛住。

这景象对玄吟雾来说格外罕见,法锈有多么乏于修炼他记忆犹新,活驴一样不抽鞭子不拉磨盘,没法陷在一个四方小院不动弹,逮着机会必定拱着头出去,非得四处作妖、过的有滋有味不可。

十天半月后,自认为坐得住的狐狸也有些闲得发慌了,法锈便在屋子里翻找一通,在床底下掏出个小石板模样的东西,掂了掂挺重,回身递给玄吟雾:“这大概是八荒殿的出入令牌,以前挺多的,后来大小天罚噼里啪啦撞下来,碎得差不多了。”盯着那石板片刻,眼角似乎也泄出一丝嫌意,一笔带过它略带土气的样式,“能用就行。”

玄吟雾没接,指腹摩擦了一下她的脸侧:“你不出去么?”

法锈道:“忍字头上开了刃。”

她又翻七倒八,屋角堆着无数珍奇异宝,窝在金山银山里头挑挑拣拣,拎出几样:“不知道俩师弟有没有认真修炼,师父你回去督促着点。尤其是验秋,未来要接手一宫之主,矮了坎艮宫一个头不要紧,矮了坤巽宫半个头也不要紧,要是沦落到给乾震宫垫底,拔毛吃了算了。”

玄吟雾似是要刨出个根底:“法锈,给个准话,你到底能不能出去?”

法锈靠在床榻上,仰头道:“师父,你看不出我与那几个老东西是相互制约的么。我当然凭悟道三轮闯个天翻地覆,但无论成功与否,他们都不会再放任不管。”

“为何?”

法锈双手交叉置于身前,长长吐出一口气:“于我而言,悟道三轮不是终点,后续炼道四轮‘煅’,炼道五轮‘同’。八荒迄今四十九位家主,除我尚在,其余四十七位通通卡在四轮,无疾而终,只有一位,突破四轮,却未曾登顶五轮,死于‘半步天道’。”

玄吟雾皱了眉:“炼道?你们八荒法家到底在搞什么?”

法锈漠然盯着自己手指,那些巨石般压在心头的东西,吸入时仿佛鲸吞汹涌,吐出时却骤然化作了轻烟。

最终,她说:“身化道法,新翻天地。”

八荒殿迎得家主归,宫臣殿仆聚首,里里外外守得那叫一个固若金汤、波澜不惊。外头可没那么平静,首当其冲就是玉墟宗。

“天子”一事传开,除去几个知事的老妖修心有余悸,伪化形的弟子们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纷纷跑去离兑宫打听事儿。可留守离兑宫的曲卫师兄弟更懵,满肚子黄水憋不出一把尿,没比这群同门好到哪里去。

好在旁边驻扎着一个滑头老山羊,连“天子”肚子破了口求收留的惨淡模样都见识过,心里打了底,笑眯眯搓着这群小妖修的后脑勺,打马虎眼:“你们大师姐,跺跺脚震山河的人物啊。腰挺起来,别整天一点风吹草动就吓得直哆嗦,怕啥,天塌了,你们大师姐的肩也宽厚着呢。”

曲验秋愣兮兮的,冒出一句:“大师姐不胖呀。”

拆月嗯嗯点头,不在细枝末节计较,只拍了拍他的背:“缺啥就跟你大师姐要,没出息,攒着一点小钱还抠手抠脚,想想你师姐手里头有那么大一个长生钱庄,阔气得很哪。”

屋檐铁马潇潇,拆月满口跑马的跟小弟子们闹,心有不宁的北堂宗主寻来,默默在墙角站了一会,无声地离开了。

走了一截路,她自嘲地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