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莲娜话音刚落,一个穿着潜水服的人从巡逻艇的船舱里钻了出来。韩江一眼便认出来了来人正是赵永,他又惊又喜,跳上巡逻艇,使劲拍了一下赵永的肩膀,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到的彼得堡?”

赵永埋怨道:“你们这些天一直不跟家里联络,我以为你们出事了呢,所以首长就派我来救你。”

“我们在彼得堡九死一生啊!不过,你来了就好了,你现在的任务不是救我,是去把那个箱子捞上来。”

“你看我这身装备,早换好了,叶莲娜就怕你们会掉到海里去。”

唐风见到赵永也很高兴,但他对赵永捞上那个箱子心里没底,不无忧虑地问赵永:“现在海面上风浪这么大,海水冰冷刺骨,你能捞出那个箱子吗?”

赵永自信地说道:“我刚才查了这儿的水文资料,这儿的海床不算深,应该没问题,不要忘了我原来是干什么的。”

唐风这才想起来,赵永以前是海军陆战队的蛙人,他这才对赵永有了几分信心。赵永戴上氧气罩时,唐风忽然想到了什么,忙叮嘱道:“你要小心,万一那个季莫申没死,你务必捉活的。”

“没死?不可能吧!”赵永摇摇头,“他没潜水服,这么长时间早就该完蛋了。”

“我是说万一!”唐风道。

“万一……”赵永点点头,“我有这个!”说着,赵永握着一把匕首,戴上氧气罩,跳进了冰冷的海水。巡逻艇上的大探照灯照在赵永跳下去的海面上,众人都在焦急地盼望着赵永和那个箱子浮出水面,但是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赵永没有浮出来,那个箱子也没有浮出来。

终于,赵永跃出了水面,唐风和韩江赶紧将他拉上巡逻艇。只见赵永嘴唇青紫,浑身瑟瑟发抖。韩江忙给赵永披上厚厚的大衣,等赵永好不容易恢复过来,唐风急切地问道:“怎么样?发现了什么?”

赵永摇摇头,道:“水下太冷,能见度也很差……”

众人闻听,无不失望。但是赵永恢复体力后,要求再次下水。韩江思虑再三,还是同意了赵永的请求。于是,赵永又一次跳进了冰冷漆黑的大海。

这一次,赵永在水下的时间更长。众人的心全部悬了起来,唐风望着黑色的海面,只觉一阵眩晕。“万一季莫申没死,万一水下有史蒂芬的人,赵永可……”唐风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水面起了变化,就在探照灯照射的海面上,一个东西突然浮出了水面。“那是什么?”唐风俯在巡逻艇的栏杆上朝下望去,那是……是一个人!不,是一具尸体!唐风突然睁大了眼睛,他认出来了,那人身上正是季莫申的衣服,但是他看不清那人的脸。

韩江和叶莲娜将那具尸体拖上甲板。唐风经过仔细辨别,那是一张被海水浸泡涨肿得已经有些变形的脸,但不论这张脸如何改变了形状,唐风还是认出了,这具尸体正是季莫申。这颗聪明的大脑,却被邪恶的欲望所充斥,让他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季莫申的尸体被抬了下去,可是赵永还没浮出水面,众人不免更加焦急。又过了好一会儿,水面起了更大的变化。先是一个箱子缓缓浮出了水面,漂浮在海面上,紧接着,赵永也浮出了水面。

第二天上午,阿斯托里亚饭店的客房内,唐风、韩江、梁媛、赵永、徐仁宇、叶莲娜和马卡罗夫一起围坐在豪华的客厅内,他们中间的茶几上,正是那个从冰冷海底打捞上来的箱子。

唐风看看韩江,韩江冲他点了点头,于是,唐风伸出有些颤抖的双手,慢慢打开了面前的箱子。里面是一些杂乱的海绵,因为箱子在海水里浸泡的时候太长,大量的海水渗进了箱子里,幸亏有这些海绵吸附了大量的海水;剥去杂乱的海绵,里面是一个大塑料袋,透过塑料袋,唐风已经可以模模糊糊地窥见那件绝美的卢舍那佛头像了。这是一种朦胧的美,就在唐风陶醉在这种朦胧之美时,他也注意到了大塑料袋里渗进的海水。

唐风不知道渗进塑料袋的海水对佛像有多大损伤。这尊西夏王朝的佛头像已有近千年的历史,它真的是没藏皇后的头像吗?巨大的好奇促使唐风迅速地打开了大塑料袋,一尊完好的卢舍那佛头像静静地伫立在众人面前。

“这就是没藏皇后的头像吗?”梁媛轻轻地问道。

没有人回答。可就在梁媛问完这句话后,众人面前的佛像开始发生变化,一条细小的裂缝从佛像头部一点一点延伸下来,紧接着又是一道,第三道,第四道,第五道……越来越多的裂缝从佛像顶部向下延伸。唐风注意到了佛像正在发生的变化,他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他本能地想要阻止这尊美丽佛像的毁灭,他伸出了双手。可就在唐风的双手要触到佛像时,佛像彻底裂开了,哗啦一声,刚才还散发着东方神秘气息的佛像,瞬间便化为了一堆残破的陶土。而在佛像之中,一个恐怖的人头骨惊现在众人面前。

“没藏皇后的头骨?!”梁媛惊叫道。

众人围拢过来,仔细观瞧面前这尊因为年代久远而有些发黄的头骨。头骨的颈部和眼眶的位置被人有意用胶带封了起来,唐风不知道这是什么人干的,又是为了什么。这时,具有丰富解剖学经验的韩江、叶莲娜和马卡罗夫几乎异口同声地惊道:“这真的是一尊女性的头骨。”

“季莫申曾经说过,科兹诺夫在黑水城发现这尊佛像时,佛像已经裂开,头像也有裂缝。他将佛像带回彼得堡后,专家鉴定了佛像中的尸骨,是一具来自东方的女性遗骨,根据佛像周边的随葬物品,季莫申认为这尊佛像中的遗骨就是没藏皇后。看来季莫申说的都是真的,只是……”唐风顿了一下,又道,“只是季莫申说佛像中的遗骨在卫国战争时丢失了,可我们却在鲍里斯教授的墓中发现了那具没有头骨的遗骸,现在又找到了这个头骨,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他撒了谎!”赵永道。

“不!我觉得季莫申没必要在这个问题上撒谎。他还说过后来有人在冬宫的库房内发现了这尊头像,而发现这尊头像时,原本已经裂开的头像却是完好的。于是,冬宫又将这尊佛像摆到了中国馆中展出。”唐风说道。

叶莲娜肯定了唐风的说法:“关于这尊佛像,我上午已经问过冬宫的工作人员,他们的说法和季莫申的说法一致。”

“也就是没藏皇后的遗骨并没有丢失,而是有人找到了没藏皇后的遗骨,并将这尊佛像又修复了。”韩江推断道。

唐风点点头,道:“那么,最有可能做这一切的会是谁?”

“你是说米沙?”马卡罗夫惊道。

“是的,除了米沙,还会有谁?卫国战争时,佛像里的遗骨可能是丢了,但后来被米沙找到了,于是,米沙试图修复这尊佛像。他没有找到当年裂开的佛像身体部分,只修复了这尊头像。你们看,现在佛像裂开的地方都是当初米沙用某种特制强力胶水修补的地方。而至于没藏皇后那具没有头骨的遗骸,则被米沙一直珍藏着,并最终带进了他的坟墓。当然,季莫申也可能知道这些事,因为将没藏皇后遗骨放进坟墓的并不是米沙自己,而是季莫申。”唐风解释道。

“米沙竟然珍藏着无头的遗骸,真是个怪人!”梁媛觉着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唐风笑了笑,道:“也不奇怪,因为他和季莫申都爱上了这具骨骸。”

“爱上骨骸?!”众人惊道。

“当然,更准确地讲,应该是他们爱上了没藏皇后,一个已经死去近千年的女人,一个历史上的人物。而也许正是季莫申和米沙有着同样的癖好,米沙才会将他所知道的关于玉插屏的许多秘密告诉了季莫申。”唐风又解释道。

韩江听了唐风的解释,拍拍唐风的肩膀笑道:“唐风,你的想象力太丰富了,连这个都能想出来。”

唐风撇撇嘴,道:“你要不相信就算了。从某种程度上说,米沙和季莫申不论人品如何,他俩都是天才,天才的某些癖好不是常人所能理解的;同样,天才也有一些东西是相通的,比如说疯狂,只不过季莫申的疯狂让他步入了歧途。”

“我看你也是天才,季莫申不是说很欣赏你的才华吗?还想拉你入伙呢!”梁媛戏谑地说道。

唐风有些尴尬地笑了两声,刚想开口,韩江倒抢先冲梁媛说道:“可他没有季莫申那种独特癖好,他喜欢像你这样活生生的美人。”

韩江的话,让梁媛脸上泛起了一丝红晕。

徐仁宇听得有些不耐烦了,对唐风道:“现在不是你们谈情说爱的时候,既然这个佛像是米沙修复的,那么这头骨上绑的胶带也是他干的喽?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还有,季莫申拼命要抢这尊佛像,难道仅仅是为了他那独特的癖好吗?”叶莲娜也问道。

唐风看看绑在头骨颈部和眼眶上的胶带,他也不知米沙为什么要在头骨上面绑这些胶带,还有……还有季莫申为什么要抢这尊佛像呢?但是当唐风伸出微微颤抖的双手捧起这件头骨时,他似乎开始明白了。他感到这件头骨超出了它本身该有的重量。他轻轻晃了晃手中的头骨,里面发出了一些轻微的声响。“里面有东西!”唐风惊道。

众人互相看看,每个人的目光里都充满了疑惑。唐风小心翼翼地扯去了头骨眼眶上的胶带,透过黑洞洞的眼眶,唐风发现里面确实有个东西,但是他无法判断那是什么。终于,当他扯去头骨颈部的厚厚胶带后,一个黑色的笔记本掉了出来。

唐风迫不及待地翻开了这个笔记本,他的手抖得越发厉害,但是他在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也许,也许这里面就隐藏着自己迫切想知道的秘密。

唐风匆匆翻看了一下这本足有几百页的笔记本,他已经惊得说不出话来。他将笔记本传给其他人,平静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我现在总算知道季莫申为什么非要得到佛像了。”

“为了这个笔记本?”韩江反问道。

“是的,你还记得在码头上的那个废弃船厂里,我曾问过季莫申有什么东西和玉插屏一样重要,以至于他非要得到,他说是他老师的命。我当时没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我现在明白了,这个笔记本就是他老师的命,米沙也正是因为这个笔记本而被季莫申一伙害死了。”

“笔记本要了米沙的命?”马卡罗夫不解。

唐风解释道:“我刚才粗粗翻看了这个笔记本,笔记本上字迹很潦草,书写随意,没有一定的格式,完全是想到什么就记下什么,还有大量涂抹修改的地方,甚至有些地方新的文字直接写在了老的文字之上。而且米沙使用各种不同的文字,除了俄文,还有英文、法文、中文,更有晦涩难懂的西夏文,以及其他一些古老的东方文字。所以我现在也不能完全读懂,但我隐约感到这笔记本一定记载了很重要的信息,以至于季莫申、史蒂芬一伙非要得到它。那么,这些重要的信息是什么呢?季莫申在废弃船厂里还说过,‘即便是四块玉插屏都找到了,想要找到瀚海宓城也不会一帆风顺,也会走很多弯路,因为快一千年了,历史的变迁会改变很多很多,所以还需要一样东西,才能带我顺利地找到瀚海宓城!’他的话很有道理,也提醒了我,是啊!快一千年过去了,历史会改变许多许多东西,瀚海宓城从没有人能找到它,现在光凭四块玉插屏就能顺利找到它吗?毕竟玉插屏是古人留下来的。季莫申一直苦苦寻找的另一样东西,就是米沙的笔记本,因为这个笔记本上记载了米沙几十年来关于玉插屏,关于玉插屏背后秘密的研究成果,包括他在科考队的一些经历,甚至米沙当年在科考队失踪后,有可能找到了沙漠深处的瀚海宓城!季莫申曾经说过,我们都知道得太少,而米沙知道得太多,所以,这就是季莫申非要得到这个笔记本的原因。”

“如此说来,米沙是最接近谜底的那个人,也很可能是唯一到过瀚海宓城的人,可惜他却死了!”徐仁宇不无遗憾地说。

叶莲娜翻了翻笔记本道:“这样就能解释彼得堡发生的一切了。八年前,季莫申知道了冬宫地下室的秘密,并想进一步得到米沙的笔记本,但是米沙发觉了季莫申的险恶用心。季莫申于是先下手,害了米沙,但是米沙也并非没有防备,他很早以前就将自己的笔记本藏在了没藏皇后的头骨中,然后,又将头骨封在佛像里。八年来,季莫申一直在苦苦寻找这个笔记本,他认为笔记本很可能就在米沙曾经工作过几十年的冬宫里,可是他却怎么也找不到。他万万没有料到,米沙会把笔记本藏在佛像中,直到唐风对他说在冬宫看到了幽灵,并说到那天夜里佛像在展柜中消失的情况,季莫申这才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所以我们第二天晚上在走廊上听到的脚步声就是季莫申,那次他确定了自己的判断,想在次日夜里盗走佛像,然后杀死他的老师,顺便将佛像失窃嫁祸于米沙,只可惜他没想到我们又闯进了冬宫。”梁媛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唐风沉思片刻,却道:“第三天夜里也许是幽灵米沙有意引导我们进入了冬宫。”

“我们也可能是米沙有意引导进入的冬宫。”韩江听了唐风的话,嘴里喃喃地说道。

大家陷入了一阵沉默,叶莲娜最后打破沉默,说道:“好了,彼得堡的事情基本上搞清楚了,大家都很累了,赶紧抓紧时间休息……”

韩江却打断叶莲娜的话,说道:“不!我们在彼得堡还有一个问题没有弄清,这也是最重要的一个问题——‘将军’究竟是谁?”

唐风也说道:“季莫申在船厂里曾经说过,他比史蒂芬更早为将军效力,他还劝我们不要和将军对抗,说我们是斗不过将军的。我想,这个将军可能就是那个神秘组织的幕后黑手吧!”

“将军?”叶莲娜疑惑道,同时扭头看看了身旁的马卡罗夫。

众人一起朝马卡罗夫看去,一下把马卡罗夫看毛了。老马从沙发上蹦起来,道:“你们看我干吗?将军多了,又不是就我一个!”

“但知道这件事的将军可不多!”徐仁宇忽然阴阳怪气地说道。

马卡罗夫一听就急了,道:“也许这个什么狗屁将军只是个绰号,并不是什么真正的将军!”

唐风冲马卡罗夫笑了笑,道:“老马,我们当然不是怀疑你。我们只是想搞清这个将军是个什么人。”

“我也想弄清楚!可这应该怎么查?”马卡罗夫眉头紧锁。

韩江想了想,对马卡罗夫和叶莲娜说:“这个问题倒让我想起了伊凡洛夫找来的那份关于米沙的文件。”

“文件?你是说缺失的1964年那些文件?”叶莲娜惊道。

马卡罗夫若有所思地说道:“看来你们还是怀疑克格勃内部出了问题。”

“是的,克格勃内部应该还有人,甚至不少人或多或少知道当年的事,知情人当中很可能就包括这位将军。”韩江推断道。

“韩江,你这样分析还是太草率了,季莫申也许是在误导我们,也有可能就像父亲说的,将军只是个绰号。”叶莲娜不相信韩江的判断。

“好吧!叶莲娜,我不跟你争,我也只是推测,不过,有一件事你要帮我去查。”韩江请求叶莲娜。

“查什么?”

“就从那份文件查,从缺失的1964年查。虽然我不太懂俄文,但我也看明白了关于米沙的那份文件,那份文件的每一篇报告下面都有一个落款,也就是派去监视保护米沙的克格勃特工的姓名,去找到他们,看看这些人有没有嫌疑,特别是找到缺失的1964年。”韩江用命令的口吻说道。

叶莲娜轻轻哼了一声,道:“你现在倒给我指派起任务来了,你知道把那些人查一遍需要费多大工夫吗?而且这里面很多人也许早已经不在了,永远查不到了,更别说那缺失的1964年。也许1964年的报告就是丢失了,克格勃丢失的文件多了,特别是苏联解体的那段时间,丢失的文件和枪支弹药太多了,很多原来的特工都下海经商,或是出国去了,带走了许多有价值的文件。”

韩江一看叶莲娜冲自己发起了脾气,赶忙安慰:“别抱怨,我也是没办法,也许你一去查,就查到了是谁,我相信你一定会有好运气的。”

叶莲娜非但没消气,反而嚷道:“你说得轻松!我们假设你的推测有道理,负责保护米沙的特工里面有人有问题,但他也可能只是个小角色,我们还是找不到将军。”

叶莲娜说完,还没等韩江开口,马卡罗夫抢先说道:“韩江,你的怀疑是有一定道理的,但是叶莲娜说得也有道理,所以调查可以,但是你不要对这条线抱太大希望。据我所知,克格勃的特工被派去保护像米沙这样的人时,是不允许打听任务之外的事,所以即便叶莲娜找到那些特工,也不要奢望能得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韩江听了马卡罗夫的话,微微点了点头,陷入了沉思。叶莲娜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别想那么多了,你放心,这个事我会去调查的,现在你们的任务是抓紧时间休息。”

韩江苦笑两声,道:“休息?我们没有时间休息了,从季莫申所了解的情况看,我们的对手比我们了解的多得多。我们不知道他们还知道多少,但我知道我们已经落后了,所以我们要抢时间,抢在他们前面,弄到全部玉插屏,找到瀚海宓城。”

“是啊,我们得赶紧带着玉插屏和米沙的笔记本回去,否则伊留金上校也是不会放过我们的。”唐风也同意韩江的意见。

叶莲娜轻轻叹了口气,道:“不错,你们的判断很准确。来之前,我刚刚得到消息,因为伊凡洛夫牺牲了,总部又起用了伊留金,让他戴罪立功,他是不会让你们带着玉插屏离开彼得堡的。”

“啊——”叶莲娜的话让众人都吃了一惊,梁媛惊道:“那我们现在在这里岂不是很不安全。”

“是很不安全,不过我在这儿,伊留金暂时不敢把你们怎么样,但是如果你们想带着玉插屏走,可就不那么容易了。现在,既然你们不想休息,那我就对你们说说我的计划。”叶莲娜停了一下,环视众人又道,“如果你们想带着玉插屏平安离开彼得堡,就得听我的安排,这点有谁有意见吗?”

赵永看看韩江,梁媛看看唐风,谁也没说话。叶莲娜接着说道:“好,既然大家没意见,你们也不需要休息,那就听我的。事不宜迟,首先,你们不能一起走,一起走人太多,目标太大。我的意思是让赵永和梁媛你们俩先走,比如你们可以飞去香港,因为伊留金没见过你们,你们也不要带玉插屏,这样伊留金应该不会为难你们;然后韩江,你和唐风、徐博士一起走,至于你们怎么走,等我的安排。”

“叶莲娜,我也要跟韩江和唐风一起走。”马卡罗夫忽然插话道。

“父亲,你年纪太大了,不能再去冒险了,季莫申已死,杀害维克多的凶手也算是得到了报应,你应该安享晚年了。”叶莲娜劝道。

“不,叶莲娜,杀害维克多的真正凶手并没抓到,所以我还不能休息……”马卡罗夫执拗地说着。

叶莲娜无奈地摇摇头,不等马卡罗夫唠叨完,就对韩江嘱咐道:“那我父亲就交给你了,你可得保证他不能掉一根汗毛。”

“你放心,只要有我在,你父亲就不会出事。”韩江信誓旦旦地打了包票。

“还有,玉插屏和米沙的笔记本你们随身带着,但是这个破碎的佛像以及没藏皇后的头骨,你们不能这样带着走,否则过不了机场的安检。等你们回到国内,我再给你们一起寄过去,包括那具尸骨。我有专门的渠道邮寄,不会有人检查我的包裹,只要你们那边不会出问题,就一定能收到。不过,你需要给我一个可靠的地址。”叶莲娜对韩江说道。

韩江没想到叶莲娜竟然想得如此细致,什么都替他考虑好了,他略思片刻,最后,在一张卡片上给叶莲娜留了一个他认为可靠的地址,然后,韩江让徐仁宇把那个地址又用俄文写了一遍,才递给叶莲娜。叶莲娜仔细观瞧,韩江留的是一个北京的地址,收件人是:“陈子建教授?”叶莲娜轻轻读出了这个名字。

韩江解释道:“陈子建教授是我国著名的人类学家,我以前和他打过交道,他很可靠,你将东西寄给他就行了,寄之前不要忘了通知我一声。”

叶莲娜收起卡片,道:“好的,你放心,应该不会有问题的。下面的事由我来安排,你们就待在这儿,千万不要出这个门,等我回来。”叶莲娜说完,匆匆离开了这间客房。

下午天快黑时,叶莲娜又回到了阿斯托利亚斯饭店的客房,拿出了六张机票,两张是给赵永和梁媛今晚经莫斯科转飞香港的机票,四张是明天下午回北京的机票。

韩江对赵永叮嘱了多时,回头一看,梁媛还在跟唐风卿卿我我,似有说不完的情话。韩江干咳两声道:“快点起程吧,时间不早了。回香港后,记得替我问候你父亲,另外,赵永会有些问题要请教你父亲。”

梁媛点点头,这才和赵永上了路。叶莲娜一路暗中护送他俩上了飞机,直到看见飞机起飞,才长舒了一口气。离开机场时,叶莲娜还是发现了伊留金的人,她不禁为第二天韩江和唐风他们捏了一把汗。

唐风和韩江彻夜未眠,又熬过了一上午,这才和马卡罗夫、徐仁宇挤上了一辆出租车,直奔机场而去。韩江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不住地盯着后视镜。他想从后面的滚滚车流中,发现叶莲娜的倩影,他知道叶莲娜一定在附近,暗中保护着他们,但是他总觉着后面似乎有一双不友好的眼睛在盯着他们。

突然,韩江的手机响了,是叶莲娜的电话。“不要去机场,到火车站乘国际列车。”叶莲娜说完这句话,就挂断了电话。韩江不解其意,但是他很快想到了伊留金,决定按照叶莲娜的嘱咐做,于是,他赶忙回头对徐仁宇吩咐道:“对司机说不去机场了,去火车站。”

徐仁宇也是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只得照办,于是,出租车绕了个大圈,又折向了火车站。

四个人混在火车站的人流中,来到了站台上。韩江不停地向四周张望,既是防止伊留金的出现,也是防备史蒂芬的攻击,更是希望看到叶莲娜的倩影。

四人被人流裹挟至站台的偏僻处,马卡罗夫看看这里,来往的人不多,也便于观察,而且正好有一个长椅,他冲韩江点了点头,四个人便在这儿坐了下来。

唐风、韩江、徐仁宇和马卡罗夫紧张地注视着周围,韩江忽然瞥见不远处站台上有一个卖烟和饮料的小摊,他走过去,指了指小摊上的一盒万宝路,小贩一比画,然后用半生不熟的英语报出价钱。韩江正在付钱之时,身边突然出现了一个穿着入时、浓妆艳抹的漂亮女郎,也来买烟。韩江扭头看了一眼那女郎,女郎戴着一副大墨镜,墨镜遮住了大半张脸,但韩江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正是叶莲娜。他刚要开口,叶莲娜摘取墨镜,冲他使了个眼色,韩江马上心领神会。待叶莲娜离开,他点着一支烟,环视周围,见没有可疑之人,这才跟上叶莲娜,来到车站的僻静处。

韩江一见叶莲娜,便嬉笑道:“我还从没见你打扮成这副摸样,真像是某个电影明星。”

“还像某个大人物的情妇,你是不是还这么想?”叶莲娜没好气地瞪了韩江一眼。

“不,我可没这么想,你在我心中永远是美丽的化身……”

“行了,这类话伊留金和伊凡洛夫都对我说过。”

“好吧,说正经的,你为什么叫我们到火车站来?”

“因为伊留金正带人往机场赶呢!”

“哦,看来我们不容易走了。”

“这是四张回北京的车票,你们放心,只要你们离开彼得堡,伊留金就拿你们没有办法,他不敢向总部汇报,要求在半路检查你们。”说着,叶莲娜将四张车票递给韩江。

“那就好!咱们随时保持联络,车票和机票的钱我会给你报销的,呵呵。”韩江笑道。

“谁要你报销了?别嬉皮笑脸的,你要明白,我替你们挡住了伊留金,接下来,就全靠你们自己了。”

“你是担心史蒂芬那伙人?”

“是的,这几天我们全城搜捕,也没抓到他们。他们在冬宫露了一面后就再没露面,像是从人间蒸发了,但我想他们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我明白了,我拜托你的事,不要忘了。”

“当然不会忘,如果没事,我就走了,我不能在这儿久待。”

叶莲娜说着,就要离开,可等她走出几步,韩江又喊住了她。叶莲娜回头,望着韩江,问:“还有事吗?”

韩江急追几步,走到叶莲娜近前,一把搂住她的腰肢,含情脉脉地轻声说道:“没什么事,我只是……只是有件事要告诉你,新年前夜你准备的晚餐,是我在彼得堡最值得回味的一顿晚餐。我希望还有机会品尝到你的美味佳肴。”

“一定有机会的。”叶莲娜注视着韩江,轻轻地说道。说完,两人紧紧拥吻在一起。

第二十二章 布尔坚科

韩江回到唐风等人身旁,大家看见韩江嘴上的口红印,都明白发生了什么事。韩江赶忙擦去了嘴上的口红印,然后将车票递给了几人。唐风一看车票,是下午四点十五分的,现在时间还早。于是,四个人只得坐在长椅上,等待着那趟国际列车进站。

唐风感到时间走得异常缓慢,他不时看着自己的手表,又摸一摸装着玉插屏和米沙笔记本的背包。他们所坐的地方,没有多少乘客经过,只是偶尔有三三两两的乘客从车站的一个偏门出站,才经过这里。

就在四个人百无聊赖之时,从车站那头走过一个膀大腰圆的俄国男人。唐风和韩江都注意到了这个人,此人看上去年龄不比马卡罗夫小多少,但是保养得极好,红光满面,精神矍铄,再看穿着打扮,便知是位成功人士。

这个俄国男子拖着一个拉杆包,慢悠悠地向唐风他们这边走过来,他似乎也注意到了唐风等人,目光逐一扫过坐在长椅上的四人。当他的目光触到韩江的目光时,韩江心里咯噔了一下,“此人的眼神绝非常人!”韩江暗自寻思,提高了警惕。那人最后将目光停在了马卡罗夫的身上,他的脚步越来越慢,越来越慢,最后干脆停在了马卡罗夫跟前。马卡罗夫也注视着面前这个老头,突然,面前这个俄国老头惊叫道:“伊万,你是伊万吗?你还记得我吗?”

“您是……”

“我是巴维尔啊!”

“哦,巴维尔……蒙古。”

“是啊,咱们在蒙古一起共过事,这么多年没见面了,你变化不大啊,我一见你就认出了你。”

“你变化倒是挺大,瞧你这身打扮,你在哪儿发了吧!”

“呵呵!”那人大笑起来,“是啊,咱们给克格勃干了一辈子,结果落得两手空空。克格勃解散后,我就自己干了,先卖了点商业情报,然后开了家咨询公司,这不,刚从莫斯科回来。”

“看来你还是干的老本行啊!”

“业务不能丢嘛!你这是要去哪儿?那几位是谁?”

“哦,我准备陪那几位中国朋友去莫斯科游览一下。”马卡罗夫撒了个谎。

巴维尔又盯着唐风和韩江、徐仁宇看了看,然后突然变了脸色,对马卡罗夫正色道:“看来你还有不少中国朋友,你还记得基地当年那些中国人吗?”

“基地?”当马卡罗夫听到这个词时,忽然脸色大变,原本还挂着笑容的脸上,突然凝固下来。巴维尔拉着马卡罗夫,躲到车站僻静处,在那边和马卡罗夫小声嘀咕起来。

韩江狐疑地看看马卡罗夫和巴维尔,回头问唐风和徐仁宇:“他俩刚才嘀咕些什么?那人是谁?”

“好像那个以前也是克格勃出身,我听得不是很明白,还是博士讲吧。”唐风道。

徐仁宇瞥了一眼不远处的那人和马卡罗夫,道:“如果我没听错的话,刚才那人是马卡罗夫以前的同事,他跟马卡罗夫很多年没见面了,互相寒暄了几句。但是后来那人对马卡罗夫说‘你还记得基地当年那些中国人吗’,然后马卡罗夫脸色就变了,我也不知道他们指的是什么。”

唐风和韩江听徐仁宇说完,扭头又朝马卡罗夫和那人望了一眼,两人还没说完。只见那人说得越起劲,马卡罗夫的脸色就越难看,直到最后,那人离去,马卡罗夫才一脸阴沉地回到唐风身旁。唐风见马卡罗夫眉头紧锁,脸色极其难看,忙关切地问马卡罗夫:“老马,你怎么了,你的脸色怎么……”

马卡罗夫冲唐风摆了摆手,坐下来,怔怔地看着不远处的铁轨出神,过了许久,他才缓缓说道:“刚才那人是我以前在克格勃的同事,他跟我提到了一件往事,一件可怕的往事!我怎么会在这儿遇见了他,真是宿命!”

“可怕的往事?究竟是什么?”

马卡罗夫看看唐风,似乎是在考虑是否要将那件往事说出来,终于,他长叹了一声,道:“那就要从我又一次来到卢比扬卡广场11号说起。”

“卢比扬卡广场11号,克格勃总部!”唐风立即来了兴趣。

“是的……”马卡罗夫重重地靠在椅背上,他又回忆起了几十年前在克格勃的那些岁月。

……

谢列平在政治上的失势,让马卡罗夫终日惶惶不安,可他怎么也没料到,就在他彷徨无措之时,莫斯科的一纸调令,把他又带进了卢比扬卡广场11号。

和第一次来到卢比扬卡广场11号一样,这次,马卡罗夫感到了从未有过的惶恐、不安和压抑。他被带进了克格勃新任主席尤里?弗拉基米罗维奇?安德罗波夫的办公室。这是一间宽大豪华的办公室,位于克格勃总部大楼三层,可以俯瞰整个捷尔任斯基广场,宽大的办公桌上摆放着一排电话,有直通政治局的专线,有直通国防部的专线,还有直通克格勃下属各部门的专线,当然,最重要的是那部直通克里姆林宫的专线。

当马卡罗夫第一眼见到安德罗波夫时,他还不能从安德罗波夫宽大的眼镜后面看出,这位新任克格勃主席日后竟能登上权力的顶峰。此时,在马卡罗夫眼中,一身黑西装、戴着宽边眼镜的安德罗波夫,更像是一位大学教授,或是哪个工厂的工程师。

安德罗波夫正在批阅秘书送来的文件,他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看了一眼面前的马卡罗夫,平静地说道:“马卡罗夫同志,请坐!”安德罗波夫没有谢列平那么犀利的眼神,至少,在马卡罗夫面前没有。他的话语是和蔼的,目光是慈父般的,这也许就是政坛上两位风云人物留给马卡罗夫的不同印象。

马卡罗夫心里仍然惴惴不安,他的额头渗出了一丝细汗,他不明白究竟有什么重要事情,会让克格勃主席在百忙之中亲自召见自己。安德罗波夫批阅完最后一份文件,抬头盯着马卡罗夫,仔细打量了一番,然后直接说出了马卡罗夫的名字和父名:“伊万?彼得罗维奇同志,知道为什么把你请到这儿来吗?”

马卡罗夫心里一惊,看来对面这位大人物对自己已经很了解了,他定了定神,用军人的口吻答道:“不知道。”

安德罗波夫看出了马卡罗夫内心的紧张,嘴角露出一丝微笑,“伊万?彼得罗维奇,不用紧张,放松点。你来之前,我已经看过你全部的档案,你的档案中,有两点吸引了我的注意。第一,你确实非常优秀,各方面能力都很突出,这很好;第二,你加入我们之前,曾在贝加尔军区的第三十九集团军服役,还曾去过外蒙古和中国,这点更吸引了我。我想也正是这两点,吸引了我的前任谢列平同志。”

当安德罗波夫提到谢列平这个名字时,马卡罗夫不禁浑身一颤,他刚才还在极力揣测安德罗波夫召他前来的意图,这会儿大脑却已是一片空白。马卡罗夫的细微变化,都没能逃过安德罗波夫的眼睛。安德罗波夫收起了微笑,面无表情地又说道:“恕我直言,伊万?彼得罗维奇,最近,我这儿收到了很多对你不利的言论和检举……”听到这儿,马卡罗夫全身已经开始僵硬,他根本没有听清安德罗波夫后面的话,因为,此刻他又想起了三十年代那场“大清洗”中,死在卢比扬卡的冤魂们。

就在马卡罗夫以为厄运临头的时候,安德罗波夫突然从办公桌后的椅子上站了起来。马卡罗夫猛地一惊,也站了起来。安德罗波夫接着说道:“虽然,这些检举和言论对你很不利,但我从未轻易相信。你完全可以放心,一切对你的检举和不利言论,到我这儿,就算是到了头。”安德罗波夫顿了一下,然后走到墙上挂着的巨幅地图旁,安德罗波夫在巨大的地图前,注视良久,忽然转身问马卡罗夫:“你还想再去一趟东方吗?”

“东方?”马卡罗夫一头雾水。

“对!东方,贝加尔、图瓦、蒙古,还有中国!”

“中国?我们现在不是跟中国关系很紧张吗?难道要我潜入中国?”马卡罗夫心里愈发紧张。

“不,我还没有这个计划,我的意思仅仅是有可能。你大概也知道一些中国的国内形势,中国正在进行一场……用中国人自己的话说,叫‘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他们防卫很严密,你根本没有机会潜入中国。”

马卡罗夫心里稍稍平静下来,只见安德罗波夫指了指地图上的中蒙边界,说道:“事情是这样的,几个月来,蒙古的边防部队频频向我们在那儿的情报人员报告,说是这几个月从中国境内不断有非法越境者闯入。”

“非法越境者?是边境的牧民吗?”

“不,不仅仅是牧民,还有不少所谓的知青。”

“知青?我有所耳闻,据说都是些城里的年轻学生!”

“是的,他们不是当地人,所以……所以很可疑。”

“您是担心这些人当中混入了中国的情报人员。”

“嗯,完全有这种可能,但是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件事并不那么简单。”

“那我的任务是……”

“你的任务是前往外蒙古,调查清楚这些人的底细。如果这些人中确有中国的情报人员,你要了解清楚他们的意图,随时向我报告;另外,如果有可能,我们也可以在这些人中发展我们的人,然后再派回中国。亲爱的伊万?彼得罗维奇,你也应该知道,自从我们和中国的关系破裂以来,我们的情报人员一直很难渗透进中国,所以,你一定要记住,了解清楚这些人的底细后,在这些人中要发展我们的人,这点很重要。”

马卡罗夫大致听明白了自己的任务,刚刚平静下来的心又纠结起来,派自己去遥远的蒙古,从列宁格勒到蒙古,万里迢迢,这明明是把自己远远地支开,哪是什么重要任务,不过是对他的变相流放而已。他明白,自己在克格勃已经彻底失宠了,如果这次任务不能让领导满意,那么等待自己的将是更严重的后果。

想明白了这一切,马卡罗夫心事重重地立正,对安德罗波夫敬礼,道:“请首长放心,我保证完成任务。”

安德罗波夫满意地点点头,然后拿起电话对那头的秘书吩咐道:“叫布尔坚科进来。”布尔坚科?马卡罗夫揣测着,这个布尔坚科是个什么样的人。不大一会儿,克格勃主席办公室的门开了,一个穿着上校制服的瘦高男人出现在门口。

安德罗波夫一指进来的上校,对马卡罗夫介绍道:“这位是布尔坚科同志,他将是你的副手,配合你的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