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国文忽然一怔,随即反问道:“他现在怎么样了?死了?”

布尔坚科点点头,“是的,他已经死了,算你命大。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李国文听到同伴死讯后,两滴泪珠顺着他的脸颊流淌下来,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过了好一会儿,就在布尔坚科要失去耐心的时候,李国文又睁开了眼睛,回答道:“他叫王军。”

“他也是知青?”

“是的,和我一样,都是从北京到内蒙上山下乡的知青。”

“你们是从北京来的?”布尔坚科追问。

“嗯,是的!事已至此,我没什么好隐瞒的。”李国文面色十分平静。

布尔坚科根据他多年做特工的经验,判定李国文应该没有说谎。他点点头,又问:“那你先说说昨天你们是怎么逃跑的?”

李国文看看布尔坚科,又瞅了瞅马卡罗夫,嘴角微微动了一下,然后,长叹一声,一五一十说出了昨天逃跑的实情。李国文交代的情况,果然和布尔坚科之前的判断一致。马卡罗夫不禁对眼前这个年轻的中国人刮目相看,同时,也不得不佩服布尔坚科,毕竟比自己在克格勃多混了几年啊!

布尔坚科听完李国文的叙述,满意地点点头,露出了难得的笑容。但是他脸上的笑容转瞬即逝,依旧以那样的语气质问李国文:“现在来说说关键的问题,也是我们最关心的问题,你们为什么要偷越国境?不要再告诉我是什么误闯,那是骗小孩的鬼话!”

“因为我们的出身不好,因为我们希望尝试另一种生活。”李国文的回答是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里蹦出来的。

“出身?”马卡罗夫不太明白。不过,布尔坚科却出人意料地点了点头,说道:“嗯!我能理解,我对你的回答很满意。”

“谢谢您的理解。”李国文答道。

布尔坚科站起身,对李国文安慰道:“你在这里好好休息,养好身体。需要什么,可以对我说。你放心,这里绝对安全,你希望的新生活已经开始了。”说完,布尔坚科递给马卡罗夫一个眼色,两人一起走出这间铁皮屋。

马卡罗夫不解地问布尔坚科:“你怎么那么容易就相信了那个中国人的话,你难道已经排除了他是中国特工的可能?”

布尔坚科笑道:“你看他像吗?”

马卡罗夫不解其意。

“你应该多去研究一下中国,中国的历史、中国的现在,还有中国的未来。当然,你不了解也很正常,莫斯科那帮老爷们儿也不了解,但他们却热衷于指手画脚。”布尔坚科没头没脑地对马卡罗夫说了这一大通,既而又说了一句,“如果你不放心,可以再审他一遍,我想你不会有更多的收获。”

马卡罗夫不放心,和上尉又审了一遍李国文。果然如布尔坚科所说,他没有任何新的收获。马卡罗夫开始相信这个中国人所说的话,于是,他和布尔坚科共同撰写了第一份关于此事的报告。很快,他们收到总部的回复。回复只有这样一句话——全力争取此人,以期为我们服务。

……

马卡罗夫正回忆到这儿,突然,软卧车厢的门猛地被人拉开了,一个身形瘦小的年轻人探头,往他们的车厢里看了一眼。唐风、韩江、马卡罗夫都很诧异,倒是徐仁宇马上反问了一句:“你找谁?”

那个年轻人用俄语反问道:“亚历山大不在这里吗?”但是还没等徐仁宇回答,那个年轻人立即挤出尴尬的笑容,自我解嘲道:“看来我是走错了,对不起,打扰诸位休息了。”

说完,那个年轻人就退出了车厢,并将门给关上了。唐风、韩江、马卡罗夫和徐仁宇互相看看,四人都对这个突然出现的不速之客,感到诧异。突然,马卡罗夫像是想起了什么,对众人说道:“不对!刚才那人有问题。”

“怎么?”韩江追问。

“我刚才就觉着他的俄语发音很奇怪,这会儿再回想那人的眼神,还有他冒失的举动……”马卡罗夫说到这里,徐仁宇也惊道:“他的俄语发音是很奇怪,不是彼得堡口音,也不是莫斯科的,倒像是……像是美国人说俄语的口音,我一个美国朋友会说俄语,就是那个腔调。”

“美国人说俄语的口音?”韩江听到这儿,立即跳了起来,拉开门就追了出去,看看走廊两边,那个年轻人早已不见踪迹。他回头对徐仁宇道:“博士,咱们也如法炮制一番。”

“你是要我也闯进别人的车厢?”

“如果我们附近,确实有位亚历山大,那么那人就没什么问题,否则……”

徐仁宇点点头,于是两人一连闯进了附近几个车厢,徐仁宇找人,韩江察言观色。结果,两人忙活一圈,附近几个车厢里,没有一个名叫亚历山大的。韩江越发觉得这里面有问题,于是拉上唐风,两人分别向列车两头寻去。当两人在餐车碰到时,失望都写在了脸上。两人无奈地坐在餐车里,唐风疑惑地问韩江:“你怀疑那人是史蒂芬……”

“嘘!——”韩江赶紧对唐风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他小点声,然后,他才说道:“我也不能肯定,但是那人举止行为很可疑。”

唐风刚想说什么,突然,坐在唐风对面的韩江眼睛直了。唐风还没明白怎么回事,韩江猛地站起来,向唐风后面的那节车厢疾步奔去,唐风见状,只得赶紧跟上。两人疾步如飞,快速穿行在一节节车厢中。车厢的走廊很狭窄,唐风看不清韩江前面的情形,直到两人来到一扇铁门前,韩江才止住了脚步,他使劲扳了扳面前这扇铁门,扳不动。

“别扳了,这是最后一节车厢了。”唐风气喘吁吁地说道。

韩江这才注意到他们已经来到最后一节车厢,他摸了摸身上,身上只有一把普通的瑞士军刀,其他武器临走时都交给了叶莲娜,现在这是自己身上唯一的武器,一旦遭遇什么危险……韩江不敢再想下去,他转身看看身后长长的走廊,又看看走廊边一扇扇紧闭的门,忽然觉着那一扇扇门里都是一间间充满迷雾的迷宫。他的敌人就藏在这些门里,是凶恶的、装备先进武器的敌人,还是洪水猛兽?……“你刚才看见了什么?”唐风小声质问韩江。

韩江听见唐风问话,猛地晃了晃脑袋,这才清醒过来。他拉着唐风来到这节车厢的连接处,小声说道:“我刚才又看到了那个人,但是当我跟过来时,也不知他在哪节车厢消失了。”

“你不可能一个个检查这些车厢。”

“是的,所以我感觉到了危险。”

“危险?也许你是太累了,还是好好休息吧,回去还有很多事要做呢。”

“是啊,回去还有很多事要做。赵永去了香港;叶莲娜在彼得堡继续调查;我们回北京,罗教授要研究玉插屏,还要请陈子建教授检测一下那具尸骨,对了,还有米沙的笔记本。”

“你派赵永去香港,是对梁涌泉不放心吗?”

“我只是让赵永去问梁涌泉几个小问题,你别多心。”

“那叶莲娜那边呢?你认为她希望大吗?”

韩江摇摇头,“对她那边不能报太大希望,毕竟这么多年过去,早已物是人非。”

“那就是说我们这边突破的希望最大。”

“嗯,那是当然。但我现在最担心的是史蒂芬,他会不会就在火车上?”想到这儿,韩江不敢再多停留,匆忙和唐风赶回了他们的车厢。还好,马卡罗夫和徐仁宇这边一切正常。唐风看看车窗外,列车飞快地奔驰在辽阔的欧亚平原上,经过一座座城市,又越过一条条河流,看上去一切都很正常。

一条漆黑深邃的地道,马卡罗夫举着火把独自在地道中前行。他不知道这条地道通向何方,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来到这里, 是来探寻迷失的文明,还是为了得到阿里巴巴的宝藏?

他就这样不停地向前行进着,突然,前方闪出一个白色的幽灵,挡住了马卡罗夫的去路。马卡罗夫惊恐万分,向后退了两步,立定,重新打量对面这个白色的幽灵,嘴里不禁喃喃喊出了“米沙”这个名字。

幽灵米沙看看马卡罗夫,用低沉沙哑的声音对马卡罗夫说道:“跟我来。”说罢,米沙转身继续向地道深处走去。马卡罗夫不知米沙何意,只见米沙步履轻盈,快步向前走去,马卡罗夫只得在后紧紧追赶。可是米沙却越走越快,马卡罗夫用尽全力,仍无法跟上米沙的步伐。他想喊米沙,但他张大了嘴,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终于,米沙在转过一道弯后,消失了。

四周又恢复了平静。马卡罗夫停住脚步,静静地注视着周围,这是地道的尽头,前面再没有路了。“米沙呢?怎么不见了?”马卡罗夫狐疑着来到地道的尽头,用火把照亮了整面岩壁,忽然发现地道尽头的岩壁上有些奇怪的线条,还有些许残留的颜色。他凑近岩壁,在火把的照射下,他猛地睁大了眼睛,他……他又看见了那个可怕的图案。

“不!——不!”马卡罗夫喊了一声,终于惊醒过来。旁边的唐风赶忙打开车厢里的灯,关切地问马卡罗夫:“老马,你又做噩梦了?”

“不!那不是梦,它……它太真实了。”马卡罗夫从床上坐了起来,头脑里不停地闪出刚才的情景。这时,韩江和徐仁宇也被惊醒了。

马卡罗夫看看面前的几个中国朋友,又轻轻拉开车窗上的窗帘。车窗外,一片漆黑,着眼是看不到边际的西伯利亚原始大森林。马卡罗夫这才记起,他们早已翻越了乌拉尔山,进入了西伯利亚。他记不清他们在这广袤的土地上走了多少天,列车上所有的旅客都开始麻木,开始厌倦这没完没了的旅程。“自己怎么会做了那么一个噩梦?”马卡罗夫盯着车窗陷入了沉思。

“看样子,我们明天就可以到国境了,总算是要回家了。”韩江盯着漆黑的车窗外喃喃自语道。

第二十四章 坠机外蒙

马卡罗夫听到韩江的声音,这才回过神,转身对众人说:“抱歉,把你们都给吵醒了。”

唐风大度地说道:“老马,其实我们这些天早就睡够了,所以你并没有吵到我们。而且现在天也快亮了,既然大家都醒了,不如你接着上次给我们说说你那趟蒙古之行吧。”

马卡罗夫又回想起了靠近中蒙边境的大戈壁,还有荒凉戈壁滩上的那个秘密基地。

……

时间就像戈壁滩上的细沙,随风飘逝,马卡罗夫和布尔坚科已经来到这个基地快半年了。这半年中,李国文的身体已经恢复了原状。边防军又陆续移交了十多名非法越境者,这些人当中,有知青,也有当地牧民。布尔坚科和马卡罗夫对这些人进行了反复审问、甄别,最后,只留下了九个人,这其中当然也包括李国文。

一天晚上,戈壁滩上破天荒地下了一场暴雨,狂风卷着雨滴重重地打在铁皮屋上,发出可怖的声响。基地最大的一间铁皮屋中,一片肃杀之气,布尔坚科、马卡罗夫和他们最后挑选的九个非法越境者,齐聚在这间屋子里。

布尔坚科和马卡罗夫对视一眼,然后站了起来,他的一双鹰眼环视四周,当布尔坚科的目光最后落在李国文身上时,他用不怎么熟练的中文开口了:“诸位,这些天下来,你们应该已经知道了我们的身份,我也已经掌握了你们的情况。所以,我相信今天在这里,我们可以开诚布公地谈一谈了。我曾问过你们每一个人,为什么越过边境,来到这里,虽然你们给出的理由各异,但是,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你们不满意过去的生活,希望开始一种新的生活。”

说到这里,布尔坚科停了下来,再次盯着屋中的九个人看了一遍,然后才继续说道:“可你们需要知道,作为非法越境者,你们不可能像正常人那样开始新的生活,你们没有身份,没有技能,可以说是一无所有。当然,我知道你们都有强壮的体魄、坚定的意志和聪明的大脑,但仅仅有这些是不够的,远远不够!所以,我很想帮助你们。为了让你们能有一个新的开始,我们必须合作。”

布尔坚科再次停下来,环视众人,见无有异议,又开口说道:“合作的内容很简单,也很公平,你们为我们工作,以此来换取合法的身份和一定的报酬。首先,我们会培训你们,然后,你们为我们工作。在达到一定年限后,一般至少要为我们工作五年以上,我们可以给你们合法的身份,包括护照,以及可观的美元。到时,你们可以选择是留下来继续为我们工作,还是离开。如果选择离开,我们可以送你们去世界上任何一个国家。总之,只要你们为我们工作,你们就会有一个新的身份,开始新的生活。怎么样,诸位,这个合作很公平吧?”

布尔坚科话音刚落,李国文率先站了起来,表态道:“我愿意为你们工作。”

布尔坚科看着李国文,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把目光移向其他人。其他人还在犹豫,但是,布尔坚科心里已有十足的把握,他知道,这些人从越过国境的那天起,就再也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两天后,正如布尔坚科所预料的,九个人全部在相关文件上签了字。马卡罗夫和布尔坚科拿着这九份文件,回到他俩屋中,开始撰写一份文件。这是一份重要的文件,是对他们近半年工作的一次总结。马卡罗夫一边撰写文件,一边仔细翻看这九份文件,不禁叹息道:“这九份文件,真像是九份卖身契。”

“但对他们来说,却是非常公平的卖身契。”布尔坚科道。

马卡罗夫无奈地摇摇头,继续埋头撰写报告。

报告递上去后,很快,总部回复就来了。总部对他们前段时间的工作很满意,并命令他们以此为基础,成立一个训练基地,并给这个训练基地命名为“前进基地”。同时,总部授权马卡罗夫和布尔坚科,可以从蒙古和远东、西伯利亚地区招募人员,参加训练。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训练出越来越多的可以潜入中国执行任务的特工。

让布尔坚科兴奋的还不止这些。因为训练基地的扩大,总部给基地的拨款、人员配置都有了很大的提高,并且给基地配置了一架直升机。只不过让布尔坚科不爽的是,这架直升机竟是接他们来这里的那架老式米—8直升机。

有了钱,有了人,又有了总部的肯定,布尔坚科干劲十足,开始了他的超级残酷魔鬼训练计划。按照这个计划,不论严寒,不论酷暑,每天早上五点起床,在戈壁滩上长跑两个小时,布尔坚科还给这个长跑起了个很牛的名字——戈壁大拉练。吃过早饭,是射击训练,教官教授各种枪械使用。接着,是教官教授各种特工专业技术,包括监听、发报、伪装、爆炸等。下午是擒拿格斗训练。晚饭前,又是超强度的体能训练。这一白天训练完了,还不算完,晚上还有文化知识的训练,包括教授各种语言,和按照每个人特点,量身定制的一些专业知识。

训练基地内是热火朝天,布尔坚科常常以身作则,带领学员们训练。比如,每天一早,马卡罗夫还在睡梦中,布尔坚科就已经带着学员在茫茫戈壁上开始了拉练。一晃又是一年多过去了。这一年多以来,马卡罗夫常常产生这样的迷惑,这个基地的最高领导,究竟是布尔坚科,还是他自己?回想他俩最初一起来到这里之后发生的事,马卡罗夫忽然觉着这一切的进程,似乎都是布尔坚科在一手操办,而自己倒成了配角,只是打打下手、给总部写写报告。马卡罗夫轻轻叹了口气,这也不能怪布尔坚科,本来他的资历就比自己老,经历的事、见过的人,都比自己多,如果不是什么所谓的戴罪立功,恐怕这个基地的最高领导非布尔坚科莫属。

马卡罗夫又想起了列宁格勒,想起了温柔的妻子,已经分别快两年了,她现在怎么样了呢?为了保密,在这个基地里,除了和总部的通信,一切和外界的通信都是被禁止的。马卡罗夫上次在电话里听到妻子的声音,还是半年前,在去伊尔库茨克执行任务时,偷偷给妻子打了个长途,之后,便再也没有妻子的音讯。

马卡罗夫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回去,离开这荒凉的沙漠。有一天,总部突然派来了一位将军,这是基地第一次有上级来视察。这位在总部坐惯了办公室的将军,显然难以适应基地恶劣的环境,匆匆视察了一遍基地,也没召集众人,便径直来到马卡罗夫面前,当着布尔坚科和其他几名军官的面,开始执行他的第二项使命——宣布总部嘉奖令,嘉奖所有有功人员,并晋升马卡罗夫为中校。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晋升,马卡罗夫感到有些不知所措。自己比起其他很多同事,晋升的速度已经够快了,过去,是因为谢列平的关照,那么现在呢?是因为……因为我自己的能力?马卡罗夫在犹疑中,送走了将军。在不知道自己晋升中校的命令之前,他本来想问问将军,什么时候能把他调回去,但是,这个中校军衔,却让他将已经准备好的问题咽了回去。

将军走后,马卡罗夫忽然又想到了一个问题,几乎所有人都得到了嘉奖,自己还晋升为中校,可是,布尔坚科呢?不但没有得到晋升,嘉奖令里,甚至对他都没有提及。这是怎么回事?

他安慰布尔坚科道:“也许你晋升的命令,很快就会到了。”

布尔坚科苦笑着摇摇头:“我不奢望什么晋升,我已经是上校了,再晋升,难道会给我个将军?呵呵!”

“可嘉奖令里也应该提到你啊?”马卡罗夫真的是为布尔坚科感到不平。

布尔坚科没有回答马卡罗夫, 他躺倒在床上,盯着铁皮屋顶,沉默不语……

马卡罗夫以为布尔坚科没有得到嘉奖,应该不会再有以往的积极性了,可他错了。第二天凌晨,天还没亮,夜色笼罩下的戈壁滩,没有一丝亮光,只有基地的两盏巨型探照灯,发出刺眼的光亮。在探照灯下,伫立一人,正是布尔坚科。随着他的一声哨响,基地内所有的学员全部集合完毕,接着,布尔坚科依旧带领学员开始了他的戈壁大拉练。

马卡罗夫被惊呆了,他不得不佩服布尔坚科的意志。这一天,他也加入了布尔坚科的戈壁大拉练。

布尔坚科的魔鬼训练计划是极其残酷的,许多学员最后都惨遭淘汰。淘汰下来的学员,结局往往是悲惨的。按照布尔坚科的话,叫做“从哪儿来,就回哪儿去”。那些自愿报名招募来的还好,最惨的是那些非法越境者,他们的结局只有一个——重新被关起来。

所有人都清楚这个结局,因此,那些越境者训练起来格外卖力,而自愿报名的学员,淘汰率则比较高。基地已经送走了几批自愿报名来的学员,现在,基地里还有十二个被淘汰下来的非法越境者,一直没被送走。等待他们的将是残酷的结局,马卡罗夫动了恻隐之心,还想再给他们一次机会。

布尔坚科在查阅了相关档案资料后,忧心忡忡地对马卡罗夫说:“这十二个被淘汰的非法越境者,还继续待在基地里是危险的。他们虽然被淘汰,但毕竟接受过培训,有一定的军事能力,如果他们和其他学员串通起来,后果不堪设想。”

马卡罗夫低头不语,过了好一会儿,才抬头问布尔坚科:“那你认为,应该怎么处置他们?”

“从哪儿来,就回哪儿去。这是我们的一贯原则。”布尔坚科轻松地回道。

“你是说把他们送到监狱里去?”

“是的。这些人当中,有的本来就是我们从监狱里挑来的,还有一些非法越境者本来就该去监狱。”

“可你有没有为他们的将来考虑过?他们回去后,会怎样?”

“这不是我所要考虑的。我只知道,他们已经被淘汰了,而他们继续在基地待下去,只会是基地的负担和不稳定因素。”布尔坚科面无表情地答道。

马卡罗夫无奈地摇摇头,他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好请示总部。很快,总部的命令就到了:着可靠得力的军官押送此十二人至伊尔库茨克。

那架老式的米—8直升机静静地停在基地外的戈壁滩上,十二名淘汰者均被反绑双手,押上了直升机。为以防万一,布尔坚科决定这趟由他亲自押送。马卡罗夫本想由自己来押送,但看布尔坚科态度坚决,就没再说什么。两人默默地走到直升机下,握手道别,马卡罗夫忽然对布尔坚科有些不舍。这个瘦高的男人,本来就瘦,这两年戈壁滩上的艰苦生活,使他更瘦了。

马卡罗夫终于松开了布尔坚科的手。此时,他还不知道,这一别,竟成为他俩的永别。因为就在直升机起飞五分钟后,在马卡罗夫视线尽头,戈壁滩上升腾起一团巨大的火球,紧接着传来一声巨响。这巨响震得整个戈壁滩都颤抖起来,那架载有布尔坚科和十二名淘汰者的米—8直升机坠毁在了戈壁深处。

火光映红了整个天空。基地内,所有人都惊得目瞪口呆。马卡罗夫怔在原地好久,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救人。他焦急地看看基地内已经骚动不安的学员,心里很快否定了这帮人。他还是不放心这些人。他命令一名军官留守,负责基地的安全,然后,命令上尉集合十多人,带上灭火器材,和自己前往飞机坠毁地点。

当他们所乘的吉普车要驶出基地时,突然,骚动的人群中冲出一人,拦住了吉普车,马卡罗夫定睛一看,此人正是李国文。之前,李国文在训练营一直保持着良好的状态,各项考核名列前茅,而且服从命令,从没有顶撞教官的行为。此刻,他跳出来,想干什么?马卡罗夫怒道:“你要干什么?”

“请带上我。”李国文的眼神透着一种坚定,死死盯着马卡罗夫。

马卡罗夫的大脑快速判断着,李国文想干什么?也许他是想最后再见见那个曾经改变他命运的人,虽然那个人多半已经死了。想到这儿,马卡罗夫终于点了点头,李国文迅速跳上另一辆吉普车,车队这才疾驰而出。

五辆吉普车在戈壁滩上一路狂奔,但是直升机坠毁的地点显然要比他们想象得远,他们用了近二十分钟,在翻过一座不高的乱石山后,才在戈壁滩上发现了米—8直升机的残骸。

直升机残骸上的火势已经渐渐平息,马卡罗夫一边用灭火器扑灭零星的火种,一边查看残骸的情形。刺鼻的烧焦味和呛人的浓烟,直冲马卡罗夫的口鼻,这其中还伴随着许多有毒气体,他赶紧戴上了防毒面具。

一具具的烧焦变形的尸骸被抬了出来,上尉报告说:“已发现十七具尸体,未发现幸存者。”

是啊!根据直升机烧毁的程度看,不会有幸存者了。十七具尸体?机上十二名被淘汰者,再加上负责押送的布尔坚科以及其他三名军官,另有两名飞行员,应该是十八人,怎么还少一人?

马卡罗夫想着,继续在飞机残骸中搜寻。又有一具被烧得极度变形的尸骸出现在他的面前,他透过防毒面具,从上到下,仔细查看这具尸骸。突然,马卡罗夫的双眼定住了,他的瞳孔急速放大着,因为他看见了令他恐怖的一幕——这具骸骨的左臂已经烧得只剩下骨架,而就在只剩下骨架的左手上,却紧紧地攥着一把手枪。马卡罗夫缓缓脱去防毒面具,俯下身,仔细观察。这是一把TT—33手枪,这是布尔坚科的配枪,而布尔坚科正是左撇子。看到这儿,马卡罗夫闭上了眼睛,他不忍再看布尔坚科的尸体。因为这具骸骨被烧得实在是太恐怖了,已经完全看不出来他的本来面目,用面目狰狞来形容,一点也不过分。

布尔坚科的尸体也被抬了出来,一共十八具尸体,全部被找到。十八具尸体被并排摆放在戈壁滩上,赤裸裸地暴露在众人面前。上尉忽然凑到马卡罗夫耳畔,小声报告道:“您难道不觉着有些奇怪,上校临死时为什么手上会握着枪?”

马卡罗夫闻听,浑身一颤。是啊!布尔坚科怎么会在临死一刻,死死攥住手枪?马卡罗夫脑中马上想到——是不是在飞机上发生过搏斗?他又一次仔细检查了其他的尸体,特别是那十二名被淘汰者。这是恐怖的一幕,十二具被烧焦的尸体,仍然保持着被反绑的状态,他们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也没有获得自由。 这十二人既然被反绑,怎么可能会在飞机上发生搏斗?而且,所有尸体上都没有发现弹孔,说明并没有发生枪战。

马卡罗夫检查完所有尸体,站起来小声反问上尉:“你觉得十二个被绑住的囚徒,有反抗的能力吗?”

上尉摇摇头,答道:“那上校握着枪,只能解释为直升机出事后,上校为防万一,拔出了枪,而实际上并没有发生任何搏斗。”

“这完全符合上校的一贯作风,也只能这么解释。如果需要更全面的检查,那就要请专家们来了。”马卡罗夫说。

马卡罗夫说完,转脸正瞥见李国文。李国文赶到直升机坠毁现场后,一直沉默不语,此时,他正趴在布尔坚科的尸体上,仔细观察着。马卡罗夫问李国文:“你有什么看法?”马卡罗夫知道,凭李国文的天赋,再加上这两年多的训练,他已经是一个合格,甚至可以说是优秀的特工了。

但是,李国文在观察完现场,只是淡淡地回道:“还是等上面的专家来吧!我们只要做好我们的事就行了。”

三天后,从莫斯科总部来的专家组进驻前进基地。同样是无法适应这里恶劣的环境,专家组的专家们很快便结束了调查。他们得出的结论与马卡罗夫的观点完全相同,直升机升空后,并未发生过搏斗。直升机坠毁主要是由于发动机出现吸入大量沙石,导致发动机故障所致。

马卡罗夫写好了给总部的报告,与专家组的报告几乎同时递交给了总部。很快,总部派来了一位名叫巴维尔的中校,接替布尔坚科的职位。前进基地内似乎一切又恢复了正常,马卡罗夫的生活也恢复了常态,他每天坐在铁皮屋内,等待着那一纸调令。

半年后,那一纸调令终于来了。已经整整三年,马卡罗夫终于要离开这里,他没有一丝兴奋。他向那位中校移交了工作后,平静地坐上开往莫斯科的飞机,结束了这次并不愉快的蒙古之行。

……

随着蒙古之行的回忆结束,马卡罗夫看看车窗外,窗外旭日初升,阳光明媚,他们已经快到边境了,他生命中又一次来到了东方。马卡罗夫重新整理了一下心情,驱散这些天笼罩他内心的阴霾,他希望这一次东方之行一切都能顺利。

一间能容纳两百多人的大教室,陈子建教授正在讲台上给他的学生讲课。唐风和韩江两人从教室后面走了进来,两人不想打扰陈教授的讲课,于是,蹑手蹑脚地在教室最后一排找了两个位子坐下来。

陈子建教授是国内著名的人类学家,对古人类学有独特的见解。讲台上的陈教授戴着蓝色的无框眼镜,西装革履,看年龄,应该不到五十,讲起课来口若悬河、神采奕奕。

十五分钟后,陈子建教授提前结束了他的讲课。待学生离开教室,陈教授这才收拾停当,朝唐风和韩江走了过来。还没等韩江开口,陈教授就抢先说道:“你叫人从彼得堡邮寄来的那个包裹我已经收到了。”

“那就要麻烦您了!”韩江忙拜托道。

陈教授倚在一张课桌旁,看看韩江,又看看他身旁的唐风。韩江忙向陈教授介绍了唐风,并说:“关于那件东西的来历和历史方面的问题,你可以问他。”

“那好,我现在就有几个问题。”陈教授直截了当地问唐风,“这副骨架按你们的说法是西夏时期的?”

“对!我们认为是西夏早期的。”唐风道。

“不错,我收到这副骨架后,已经做了骨龄测试,证实这具遗骨确实是公元十一世纪的,更准确一点说,是十一世纪中叶的,符合你所说的西夏早期。另外,我们也对这具遗骨的人种进行了判定,正如之前俄国专家所判断,这具遗骨的主人属于西藏—阿利安—蒙古人种,年龄在四十岁左右。”

“就这些吗?”唐风不无失望地反问道。

陈教授看看唐风,没好气地说道:“这只是初步的检测结果,详细的报告要等一些日子。当然,你们不能指望我告诉你们这具遗骨的主人是谁,我可没有那么大的能耐。”

说完,陈教授就起身向教室外走去。唐风和韩江赶忙跟上去。陈教授在走到教室门口时,又回身对两人说道:“这样吧,详细的检测报告我过些日子给你们,还有……这具遗骨在我这里放上一段时间,你没意见吧?”

第二十五章 皇后的头骨

“当然没意见,不过……不过,您一定要小心,千万不要……”唐风迟疑地看看陈教授,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小心什么?”陈教授不明白唐风什么意思,提高了嗓音问道。

“小心千万不要把它弄丢了。”

“把它弄丢了?”陈教授皱起了眉头,“我怎么会把它弄丢了呢!你要是不放心我,可以去找别人嘛!”

陈教授显然误会了唐风的意思,唐风忙解释道,“我并不是对您不放心,我的意思是这具遗骨很重要,也许会有别的人对它感兴趣。”

“哦!这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谁会要这样一副骨架?好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会小心的,我会把它锁在保险柜里。”说完,陈子建不再理睬唐风,径直走出了教学楼。

唐风看着陈子建的背影,走到韩江身边,道:“这个人可真不好相处。”

“没什么,人是好人,就是脾气大了点,有本事的人都这个样。”

“有本事的人都这个样?罗教授就不像他这样。”

“罗教授?”韩江听唐风提到罗教授,立即转而对唐风道:“唐风,你和罗教授那边也要抓紧了。”

唐风和韩江回到总部时,赵永刚从香港回来。韩江一见赵永便很不满地问他:“你怎么这么长时间才回来?”

“嗨!别提了,我和梁媛到了香港,结果梁涌泉不在,等了一个星期,梁涌泉才从国外回来。”

韩江缓和了一下语气,又问赵永:“你问过梁涌泉了?”

“我按你的吩咐,该问的都问了,并且按照你的主意,在上衣领子里装了个针孔摄像机,把我问梁涌泉的话都录了下来。”

“好,干得很好。”

电脑屏幕上,很快出现了梁涌泉的身影,唐风认出那正是梁涌泉的书房……

梁涌泉落座后,没等赵永开口,首先感谢道:“感谢你们对我女儿的保护,这孩子太任性,我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整天疯疯癫癫的。在美国上学时,她就喜欢满世界乱跑,现在又冒出一个唐风,她更是不着家了。”

“这是我们该做的,我们也要感谢您将玉插屏借给我们。”赵永说道。

梁涌泉大笑起来,“那东西,就是送给你们,我也无所谓。”

“为什么?”

“因为那是个招祸的东西,放在我这儿,我晚上都睡不着觉。”

“哦,何以见得?您似乎知道些什么?”

梁涌泉脸色严肃起来,“这是明摆着的,家父就死在这东西上。此外,你们也不要认为我什么都不知道,虽然梁媛没怎么对我说,但我也有所耳闻。你们这一路,难道不是九死一生吗?”

“你还知道多少?”

“开诚布公地说吧,我知道那伙人之所以不依不饶,不仅仅是为了得到玉插屏,还是为了解开玉插屏背后的秘密。我说的对吧?”

赵永一惊,但想到了梁媛,梁涌泉知道这些并不奇怪,他还知道多少呢?赵永又继续问道:“您还知道多少?不如都说出来。”

“基本上我现在只知道这么多,可能还没有梁媛知道的多。”

“只知道这么多,你难道对玉插屏背后的秘密不感兴趣吗?”

“不!我不想知道,我也不希望梁媛知道这些。我们现在过得挺好,为什么要去惹那些是非!”

“可是您就不想为你父亲报仇吗?这可不像你在商场上的风格。”赵永逼问道。

梁涌泉沉吟了片刻,道:“我现在才明白,家父就是想揭开玉插屏背后的秘密才遇害的,我还知道了他当年参加那个中苏科考队的事。报仇当然想,但是,那伙人连你们都抓不住,我又怎么能行呢?总之,我有多少家底、有多大能量,你们清楚,我心里更清楚。以卵击石的事,我不会干,这才更符合我的性格。”

“您果然是个精明的商人!”赵永语气缓和了一下,“好吧,我们不说玉插屏了,我还有几个问题要向您请教,主要是问您几个人。”

“请讲。”

“您认识齐宁吗?”

梁涌泉想了想,道:“不认识,但好像在哪儿听过这个名字。”

“您认识王凯吗?”

“不认识,从没听说过这个人。”

“那您认识一个叫季莫申的俄国人吗?”

“我们公司倒是在俄罗斯有业务,但那都是下面人去做的,我很少跟俄国人打交道,更不认识这个叫季……什么……莫的。”

“马卡罗夫呢?也是一个俄国人。”

梁涌泉摇摇头,赵永忙补充道:“这人你父亲认识。”

“我父亲?我父亲认识的人不代表我也认识。”

“罗中平教授呢?您父亲和他似乎挺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