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又见面了,我的朋友。”戴面具的女子先开口了。

“是的,你……你为什么又出现在了这里?”

“你找到瀚海宓城了吗?”戴面具的女子并不回答唐风的问题。

“没有,它太……太遥远,也……也太神秘,但我想我们已……经离它很近了。”唐风有气无力地说道。

“我早就劝说过你,瀚海宓城是党项人的禁地,你根本不可能找到它,这一路的艰难险阻足以夺去你的性命!你现在后悔了吗?”

“不,我不后悔。”

“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不……只要我还没死,就不……不会放弃!”唐风咬着牙说道。

戴面具的女子沉默了。过了许久,唐风支撑着再次试图站起来,他发现戴面具的女子又缓缓地抬起了右手,这个动作让唐风紧张起来,她要做什么?唐风正在诧异,却觉得自己的身体像是被一种强大的力量拉动,竟然很轻松地站了起来。

“是……是你吗?”唐风怔怔地站在女子面前,问了一句奇怪的话。

戴面具的女子慢慢放下手臂,还是沉默着,但唐风却觉得她似乎点了点头。两人就这样面对面地站着,也不知过了多久,唐风刚想开口,戴面具的女子却抢先开口说道:“我给你的那件东西还在吗?”

“你是说那件……那件玉璜?”唐风忽然觉得自己手里正握着一件东西,冷冷的,硬硬的,他本能地展开一看,正是那件玉璜!

“还记得我给你这件东西时,是怎么对你说的吗?”

“当时……当时你好像是说,如果我能到达瀚海宓城,就把这件东西带到那里去;如果我没能到达瀚海宓城,但平安地离开了这里,这件东西就留给我了;如果我没能到达瀚海宓城,也没能平安地离开这里,那么,这件东西就是我的陪葬品。”唐风这会儿觉得精神比刚才好了许多。

“你记得不错。当时你有三种命运,现在你仍然有这三种命运,至于你最终是何种命运,那就要看你自己的选择了。”戴面具的女子平静地说道。

“我很清楚我的选择。”

“那好吧,你好自为之。”

说着,戴面具的女子转身就要离去。唐风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勇气,冲她喊道:“请等等,我还有问题!”

“哦?”戴面具的女子似乎对唐风这个举动有些吃惊。

“你……你能告诉我这是什么地方吗?”

“这儿?这里叫往生海。”那闪烁着诡异金属光泽的面具后面传出了一个奇怪的声音,这声音似乎与女子之前的声音有些不一样,像是从极其遥远的地方传来的。

“往生海?这么大的水面,怎么会是‘泉’?”唐风不敢相信。

“这是从古时候就流传下来的名字!”

“那你能告诉我这往生海有多大吗?”

“往生海时大时小,大则吞吐瀚海,无边无际,小则静如珍珠,无影无踪。”

唐风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就在唐风回味这句话时,戴面具的女子缓缓转过身,留下了最后一句话——“但是你要小心,往生之泉,可脱今世罪孽,亦可令彼世不得善缘!”便消失在茫茫白雾中。

一切又恢复了宁静,唐风一个人静静地站在往生海的岸边,他还在仔细咀嚼着戴面具女子最后留下的两句话。“往生海时大时小,大则吞吐瀚海,无边无际,小则静如珍珠,无影无踪。”这是什么意思?“时大时小”这好理解,可后面几句唐风实在无法参透。“大则吞吐瀚海,无边无际”这能有多大?“小则静如珍珠,无影无踪”?又消失得无影无踪?这是什么泉,会有如此之大的变化?

更让唐风无法参透的是最后那句“但是你要小心,往生之泉,可脱今世罪孽,亦可令彼世不得善缘!”这透着佛家智慧的语句让唐风实在无法理解。往生海?这个名字本身就好生奇怪。唐风想得脑袋疼,索性不去想这些,他使劲晃了晃脑袋,发现浓雾越来越浓,以至于对面人不得见。

唐风猛地又想起梁媛,梁媛去了哪里?还有马卡罗夫、韩江、叶莲娜,他们都去了哪里?唐风开始沿着水岸寻找。在浓浓的大雾中,唐风吃力地前行,水岸边,除了他自己留下的足印,没有一丝生命的迹象。

半个小时过去了,一个小时过去了,两个小时过去了,三个小时过去了,唐风已经精疲力竭。越来越浓的雾气,无边无际的海子,看不到一丝生命的迹象,唐风开始怀疑自己是否还在这世界上。

突然,浓雾笼罩的水岸边出现了一抹黄色,是芦苇丛。雾气太大,唐风无法判断芦苇丛的范围。他想绕过芦苇丛,于是沿着芦苇丛外围继续向前走。可是没走多久,他就听到了一个奇怪的声音,像是女子的哭泣,又像是风声。唐风的心猛地揪紧了,他听出来这个声音似乎是从芦苇丛中传出来的。

唐风堵住耳朵,不去听那声音,继续在芦苇丛外走,可是那个奇怪的声音还是不断传来。走着走着,唐风的脑海中突然蹦出了梁媛的面孔,难道那声音是梁媛?想到这儿,唐风停下脚步,索性认真倾听起那个声音,那个声音确实是从芦苇丛里传出来的。唐风的心被揪得紧紧的,梁媛的面容不断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不知不觉中,唐风已经迈开脚步,走进了高大的芦苇丛。没走几步,唐风感到脚下踩到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低头一看,在淤泥里露出了一些白色的东西,抹去淤泥,拾起一看,竟是一根骨头——人的胫骨,再往下走,露出的骨头越来越多,全是人的骨骸。

芦苇丛也跟往生海一样,似乎无边无际,总是走不到尽头,唐风踩着满地的淤泥和尸骨,艰难前行。他忽然发现,脚下的水正在缓缓退去,虽然他在不断向水里走,但水始终没有淹没他的鞋面。

终于,唐风来到了芦苇丛的尽头。雾气缓缓散去,他这才看见水已经比他进芦苇丛之前退去了十余米,在水面和原来岸边的干燥黄沙间形成了宽达十余米的淤泥滩,在这淤泥滩上除了芦苇外没有留下任何生物,甚至连小鱼小虾也没有看见。

水位继续下降,忽然,一个白色的骷髅从水面露了出来,紧接着又是一个,大雾仍未完全散去,唐风还无法看清往生海的全貌。就在这时,唐风发现从那个白色骷髅的眼眶里游出了一条蛇,这条蛇约有两米长,身体比那骷髅的眼眶略小,刚好可以自由出入,唐风不认识这是什么蛇。就在他诧异之时,那蛇趴在已经干涸的淤泥上,突然纵身一跃,扑向了唐风。唐风完全没有防备,只觉得大腿上一阵剧痛,便失去了知觉……

唐风的身体猛地抖动一下,苏醒了过来,梁媛美丽的面庞出现在他面前,紧接着,还有一张熟悉的面孔——老马。

“他准是又做噩梦了!”马卡罗夫对梁媛说道,然后转而问唐风,“小子,我说得对不对?”

“噩梦?”唐风使劲揉了揉太阳穴,极力回忆着刚才遭遇的一切——戴面具的女子、没有边际的海子、骷髅,还有那凶猛的毒蛇……唐风猛地坐起身,看了看自己的大腿,没有剧痛,也没有伤,只是感到有些酸痛。难道刚才真的又是一场噩梦?

唐风缓过神,看看四周,这是一间蒙古包,此刻自己正躺在一张木床上,梁媛和马卡罗夫正在看着自己:“老马,你……你怎么在这儿?”

“我怎么不能在这儿?我可比你们来得早啊!”马卡罗夫笑道。

“是吗?我这是在哪里?”

梁媛道:“你现在竟然还不如我,一看到蒙古包就摔下了沙丘。”

听梁媛这一说,唐风想起了最后看见的那个蒙古包:“怎么,这里还有人家?”

“是的,这里是一户牧民的蒙古包,住着一对大叔大娘。”梁媛介绍道。

“哦,野狼谷不是无人区吗?”唐风警觉地问道。

“我也感到奇怪,就问了大叔大娘,大叔说这儿是野狼谷外面。”

“野狼谷外面?我们竟然又走出了野狼谷……”唐风回忆着这一路的遭遇。

“不过,不过……”梁媛似乎欲言又止。

“不过什么?”

“不过这一对大叔大娘的身份却有些特殊。”

“哦?有什么特殊的?”

“我本来以为他们是巴丹吉林沙漠里的土尔扈特人,但是他们却说自己是党项人。”梁媛疑惑地说。

“什么?党项人?不,这……这不可能!”唐风不敢相信。

“我一开始也不敢相信,结果那位大叔一本正经地对我说了他的名字。”

“他叫什么?”唐风迫不及待地问。

“他说他姓嵬名,叫嵬名长治,他还有个汉姓,姓李……”梁媛越说声音越小,因为她发现唐风的脸色变得十分复杂。

“嵬名?谁都知道这是西夏皇族的姓氏。李姓是唐朝皇帝赐给元昊先祖的国姓。可是……可是党项人不是已经消失了吗?”唐风不停地摇着脑袋。

“别忘了我们在川西遇到的没藏家族,还有黑云……”梁媛提醒唐风,又喃喃自语道,“黑云,也不知道她现在咋样了。她后来对我说不习惯城市里的生活,便回去了……”

“黑云?难道除了黑云他们,还有党项人存在?而且还是西夏皇族的后裔?”唐风陷入了沉思。许久,他像是下定了决心,小声说道:“看来明天我要和这位嵬名大叔好好谈谈了。”

“明天?”梁媛一听就笑了,“傻子,天都快亮了,应该是今天。”

唐风这才注意到蒙古包的小窗外虽然还是黑夜,但已经泛出一些白光,看来自己已经睡了一夜。想到这儿,唐风又回忆起了那个奇怪的噩梦。

正当唐风回忆那个奇怪噩梦的时候,马卡罗夫拍了拍他:“小子,说说你的噩梦吧!”

“不,先不说我的噩梦,还是先关心一下我们的现实问题吧——韩江和叶莲娜呢?”唐风看看马卡罗夫,又看看梁媛。

“自从吉普车起火,大雾袭来,我就和他俩失去了联系,但我想凭他俩的本事,现在应该还不会有事,而且他俩应该在一起。”马卡罗夫倒沉得住气。

“是啊,或许天亮后他们也会找到这儿。”梁媛附和道。

“你们倒挺乐观!其实我本来也算是一个乐观主义者,但自从进入这地方,我就变成悲观主义者了,难以解释的事接二连三地发生。”唐风紧锁眉头说着。

“哦,我觉得都还好解释,除了……”马卡罗夫犹犹豫豫,欲言又止。

“除了什么?”

“除了那个海子。”

“吉普车自燃是怎么回事?”唐风问道。

“唐风,在这片不可思议的土地上,你不可能把什么事情都解释清楚,比如吉普车自燃,我想与我们闻到的天然硫黄和沥青味有关。你看到了,不光是我们的吉普车,那辆悍马也烧了,而且我可以肯定,悍马被烧毁的情形与我们应该一样。”马卡罗夫推断道。

“可是……可是这次那个戴面具的女人并没有出现啊?”梁媛又想起了那辆在黑石被烧毁的大切诺基。

“不管是在黑石,还是在野狼谷,天然硫黄和沥青都需要有某种手段,才能使它们燃烧。戴面具的女子……”唐风感到有些恍惚,“至于这次,我能想到的唯一解释可能与我们正处于下坡,车速很快,高速行驶的车轮与地面产生了摩擦……”

“我想也是这样。我更感兴趣的并不是车的自燃,而是那辆悍马上的人!”马卡罗夫道。

“我也想知道悍马上的人,我想他们应该是将军的人,甚至将军有可能就在车上。”唐风推测道。

“如果是这样,那么这些人现在去了哪里?”唐风注意到马卡罗夫在和自己说话时,手里还握着枪,似乎危险随时可能降临。

“或许他们撤出了野狼谷,或许他们已经遭遇了什么不测,也有可能……也有可能韩江和叶莲娜碰到了他们。”唐风说出了几种可能性。

“我觉得最不可思议的是这喷雾的山谷和没有边际的海子。”梁媛忽然说道。

“大雾的原因我在海子附近已经做过了推测,至于这海子确实奇怪。”唐风又想起了梦中戴面具女子最后说的那两句话,虽然是梦,但是那两句话却深深印在了唐风的脑子里。

“没有边际的海子……”马卡罗夫听了梁媛的话,不停地喃喃自语着。

“对了,老马,我们在那个海子边发现的脚印是你的吧?还有那个烟盒?”唐风问马卡罗夫。

马卡罗夫摸了摸身上,这才发现自己的香烟丢了:“是的,我在大雾中和你们失散了,也不知怎么走的,就到了那个海子边。”

“我刚才的噩梦正源于此!这真是个奇怪的海子,无边无际。沙漠中怎么会有这么广阔的海子呢?”

“哦!你梦见了什么?”

“梦见了这个奇怪的海子,还有毒蛇、骷髅和戴面具的女人……”于是,唐风将他梦中遭遇的一切说了出来。

“这么可怕!难道这个海子下还有什么可怕的东西?”

梁媛听完后一惊一乍,马卡罗夫却陷入了沉思,唐风推了推他,他才从沉思中缓过神来:“我又想起了一件不可思议的往事,但是……但是我始终无法确认那件事究竟有没有发生过,所以从来没有对你们提起过。”

“哦?是什么事?”唐风和梁媛马上来了兴趣。

“那是我和布尔坚科进入野狼谷寻找水源后的一天……”马卡罗夫的思绪又回到了遥远的过去。

……

马卡罗夫和布尔坚科在野狼谷找水回去之后,不知是出于强烈的责任感,还是出于巨大的好奇心,马卡罗夫又一次进入野狼谷寻找水源,而且这次他是只身前来。

马卡罗夫按照上次的路线,很快进入了那条宽阔的山谷,一如上次看到的那样,山谷中满是绿色,在荒瘠的土地上顽强地生长着许多绿色植物。但是马卡罗夫驾车在这山谷中行驶了好一会儿,却没有看见上次那个令他头晕目眩的小水泡子。马卡罗夫心中起疑,他将车往回倒去,在沙地上看到了一些白色的尸骨,有动物的,也有人的,难道这里就是上次那个水泡子?

马卡罗夫跳下车仔细勘查,四周的地形似乎跟上次很像,但是马卡罗夫仍不敢断定这里就是上次见到的那个水泡子。如果这里就是上次见到的那个水泡子,那么仅仅一天之后,水泡子里面的水呢?平白无故地消失了?虽然水泡子不大,但按照马卡罗夫上次的估量也够基地上下百十来号人两个月的用水量,怎么会一夜之间彻底蒸发了呢?

也许……也许是自己记错了,那个水泡子还在前面!想到这儿,马卡罗夫决心继续向前探寻。但当他驾车又向前行驶了十多分钟后,周围的地势起了变化,原本宽阔的山谷变得狭窄起来,两侧的山势也抬高了,马卡罗夫觉得他好像进入了另一条山谷,这儿肯定不是上次布尔坚科带自己来过的地方了。

马卡罗夫不敢再贸然前行,于是,调转车头想从原路返回。七八分钟后,马卡罗夫驶出了那段狭窄的山谷,道路变得宽广起来。马卡罗夫以为他已经回到了来时的那条山谷,便加快了车速。可行驶了几分钟,马卡罗夫就觉察出有些异样,似乎哪里有些不对劲……哪里不对劲呢?过了好一会儿,马卡罗夫才发现这儿满是沙子,刚才还有的一些绿色已经消失了,道路也变得颠簸不平,前方尽是连绵起伏的沙丘。更让马卡罗夫感到吃惊的是,这儿的沙子竟然都是白色的!

自己怎么会陷入这片白色的沙丘?马卡罗夫把吉普车停下,静静地回忆了一会儿,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鬼使神差地进入这片沙海的。马卡罗夫进退维谷,思虑再三,决定再次后退,虽然他并不确定是否能退回到来时的山谷中。

可马卡罗夫刚一倒车,便陷入了柔软的白色沙子中。马卡罗夫跳下车查看,他对这白色的沙子有些吃惊,脚下的沙丘竟是如此柔软,即便是自己双脚踩在上面,都在往下陷,更何况是十几吨重的吉普车?

马卡罗夫试着用铁锨挖车轮旁边的沙子,可是他挖得越多,车子陷得就越深。马卡罗夫恐慌了,最后他放弃了挖掘,失望地背起必要的装备,准备步行回基地。

马卡罗夫在沙海中走了快半个小时,非但没有找到来时的山谷,反倒完全置身于一片白色沙海中了。马卡罗夫开始惊慌起来,他无助地向四周眺望,远处可以看到低矮的红色山脉,除此之外,就全是漫漫白沙了。

马卡罗夫决定向着红色山脉的方向前进,就这样,马卡罗夫又在沙海中行进了半个小时,那座红色山脉似乎离他已经很近了。可就在这时,不知从何处飘来一团浓浓的雾气,迅速将他包围。马卡罗夫心中大骇,这干燥无雨的茫茫沙海中怎么会有雾气?马卡罗夫百思不得其解,但更为糟糕的是,他彻底失去了方向。

马卡罗夫按照记忆,继续向红色山脉前进,可是他在翻越了大大小小几十座沙丘后,仍然没有到达红色山脉。精疲力竭的马卡罗夫绝望了,他这才回忆起布尔坚科的告诫——野狼谷里凶险异常!

就在马卡罗夫绝望之时,他发现自己面前出现了一座高大的沙丘,沙丘的顶端被雾气笼罩,或许……或许爬上这高大的沙丘顶端,可以看到周围的环境。马卡罗夫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爬上了沙丘的脊背,可是这里雾气不散,他置身浓浓雾气中,根本辨不清周围的景致。

马卡罗夫无奈向沙丘另一侧走去,这是一段下坡路,雾气越来越浓。马卡罗夫只顾走路,不知不觉中,他的军靴居然被水打湿了,马卡罗夫这才注意到自己已经走进了水里,他赶忙向后退去,退到岸上。这是一个海子?马卡罗夫狐疑着蹲下查看水质,水质清澈,可以直接看到水面下细密的白沙。马卡罗夫心中一阵狂喜,自己正是为水源而来,也许这就是命运的安排,竟然让自己在迷路之后找到这么一个优质的水源,而且看样子这个海子应该还挺大,至少比上次看到的水泡子要大。马卡罗夫想着,兴奋地沿着湖岸走去,他在自己查看水质的岸边将一根芦苇插在地上,他心里盘算着,用不了多少步就可以丈量完这个海子。可是,他很快就发现自己错了。

马卡罗夫沿着岸边已经走出了整整一千步,竟然还没有回到那个插着芦苇的地方,看来这海子远远超出了自己的估计,这是一个很大的海子,水量一定很丰富,马卡罗夫不知道该兴奋呢,还是该惊诧。

马卡罗夫继续向前走,走着走着,兴奋之情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莫名的惊诧,随即,惊诧又变成了恐惧,深深的恐惧!马卡罗夫又沿着岸边走了一千步,但是仍然没有看见那根他插下的芦苇!马卡罗夫终于停下了脚步,怔怔地站在岸边,瞪大双眼,希望看清浓雾背后的世界,可是什么都看不见,他根本看不清这个海子的大小。好奇怪的海子,它究竟有多大?

马卡罗夫执拗劲儿上来了,他倒要看看这个在沙漠中的海子究竟有多大,他又继续沿着水岸向前走了一千步,两千步,三千步——依然看不到那根芦苇。马卡罗夫绝望地瘫坐在水岸边,大口地喘着粗气。他无论如何不能相信在沙漠中居然有这么大的一个海子,难道这是自己的梦境,亦或这一切仅仅是个幻觉?

眼看天就要黑了,马卡罗夫心中焦急,但又无可奈何,雾气仍然没有散去,他决定不再和这个奇怪的海子纠缠,离开这里!马卡罗夫拿出随身携带的指南针,根据指南针所指的方向往北走,那里就应该是基地的方向。

马卡罗夫在雾气中登上北侧的沙丘,可是北侧的沙丘似乎特别高大,马卡罗夫在大雾中爬了很久,还是没能登上沙丘的脊背。马卡罗夫心中惊诧,不禁加快了脚步。一天没吃没喝,他早已精疲力竭,当他终于登上沙丘脊背时,在浓雾中环顾四周,不禁心生悲凉,大雾、恐惧、饥渴、绝望一起向他袭来,马卡罗夫只觉头晕目眩,两腿发软,紧接着便失去了知觉……

听完马卡罗夫的叙述,唐风吃惊地靠在墙上:“想不到您也有过同样的遭遇,而且比我们走得更远。”

“不……我至今都不能确定刚才所说的事是否真的发生过……直到……直到昨天在大雾中又遇到了……才勾起我的回忆……”马卡罗夫犹犹豫豫地说道。

“为什么你会怀疑那次的遭遇是否发生过呢?”梁媛不解地问。

“因为……因为当我醒过来时,我已经躺在基地的床上……”

“这能说明什么?”

“布尔坚科说他们是在那条山谷附近找到我的,当时我人事不省,昏厥在戈壁滩上,离我的吉普车并不远,所以他们认为我不知何故昏了过去。而我也只能清晰地记得我确实是驾车驶进了那条山谷,没有看见上次见到的那个水泡子,除此之外,其他记忆十分模糊。所以我一直也分不清那究竟是真实的遭遇,还是我昏倒后的幻觉,或是噩梦。”

“所以你不敢确定?”唐风反问。

马卡罗夫点点头:“后来我再也没有去过野狼谷,随着时间的推移,这段记忆也逐渐尘封,即便偶尔想起,我也以为那只不过是我昏倒后的一段噩梦!”

“那我们昨天的遭遇难道也是噩梦吗?”唐风暗自思忖,喃喃地说道。

“不!绝不可能是梦!韩江和叶莲娜都不在了,还有……还有这次我肯定是真真切切地遇到了那个没有边际的海子!”马卡罗夫叫了起来。

“对!绝不会是梦!”梁媛也叫了起来。

“所以……所以这次你不再和那个奇怪的海子纠缠,在海子边走了一段后就爬上了旁边的沙丘,并一直走到了这里?”唐风道。

马卡罗夫又点了点头:“是的,当我在和你们失散走到那个海子边时,脑海深处模糊的记忆马上泛起,一切都和我几十年前的遭遇相符——奇怪的浓雾、没有边际的海子、迷失了方向,所以当我意识到这一点后,便马上改变了路线。”

唐风想了想后,忽然问马卡罗夫:“关于几十年前的那次遭遇,你对人提起过吗?”

马卡罗夫先是摇了摇头,随后又点了点头,道:“我就对一个人提起过——布尔坚科,当时他说我一定是产生了幻觉,我后来也相信了这一切都是幻觉,沙漠里怎么会有大雾呢?又怎么会有没有边际的大海子呢?”

“是啊,我也在想这个问题,可是百思不得其解……”

唐风话音刚落,门外忽然传来一个洪亮的声音:“野狼谷中无奇不有,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唐风一惊,梁媛却道:“是嵬名大叔!”

说话间,一个满脸络腮胡子,中等身材的汉子和一个三十来岁的女子推开了门,唐风这才注意到外面已经天光大亮。那汉子见到唐风,爽朗地笑道:“小兄弟,怎么样?好些了吗?”

“没事了,多谢大叔相救!”

“不用客气,我们时常救助一些在沙漠中遇险的人。”

“哦,还有其他人来过这里?”唐风好奇地问。

“有,不过不多,一年也遇不上几个,都是些旅游探险的外乡人!”

这时,那女子给众人倒上奶茶。汉子对唐风介绍道:“这是俺媳妇。”

唐风和女子打过招呼,这对夫妇看上去很热情,但是唐风不得不心存疑虑,这大漠深处哪来的牧民,而且,他们的汉语虽然有些口音,但说得还算标准,这也让唐风心中犯疑:“大叔的汉语说得不错啊!”

“还凑合吧!”

“这里是中国境内,还是蒙古境内呢?”

“我也分不清什么中国境内、蒙古境内,我们牧民自古逐水草而居,自打我记事起,就在这一带放羊养骆驼。”

“哦!可是这一带都是戈壁沙漠啊?”

“这是我们祖先的土地,所以我们世世代代居住在这里。虽然这里环境越来越恶劣,能搬走的都搬走了,但我们还是不愿意走。”

“故土难离啊!但在这沙漠里如何放牧为生呢?”

“小兄弟,你有所不知,古代时,这里曾是一片水草丰美的地方,现在虽然变成了沙漠戈壁,但是在沙漠里留下了许许多多大大小小的海子,我们在这一带游牧,就是寻找这些海子而居。”

唐风想从大叔的回答中听出些破绽,但是现在还没有。于是,唐风接着嵬名的话头又问道:“哦,那大叔应该很熟悉这一带的海子喽?”

“方圆几百里我都曾走过,但是……”嵬名大叔欲言又止。

“但是什么?”唐风的心猛地揪了起来,他预感到这个中年汉子要对他说出一些重要的东西。

“小兄弟,实不相瞒,刚才我进来前,在门外听到了你们说的几句话,你们是不是想去野狼谷?”

唐风暗暗吃了一惊,他快速思索着该如何回答,既然嵬名大叔已经听到了,那就没必要再隐瞒了,想到这儿,唐风点了点头:“是的,我们要去野狼谷。大叔,你不问我,我还要向您请教呢!这是哪里?是野狼谷内呢,还是野狼谷外?”

嵬名面对唐风一连串的问题,笑了:“小兄弟,你别着急啊,我正要跟你说这个问题。我刚才说到这方圆几百里我都去过,唯有一个地方从未去过……”

“野狼谷!”唐风已经猜到了嵬名的意思。

嵬名大叔重重地点了点头:“是的,从我记事起,长辈就告诫我们不准进入那一片红色的山谷,否则必有去无回。”

“为什么?”唐风和梁媛同时问道。

“说是那山谷中气候多变,地形复杂,极其凶险,连飞禽走兽都不敢进入。我小时候曾去谷口看过,那里尽是堆积如山的白骨,吓得我这辈子再没敢靠近那里!”

看来此地已经出了野狼谷?!唐风想到这儿,笑道:“这传说也是一半真,一半假啊!”

“哦?”嵬名大叔面露惊异之色,“小兄弟何出此言?”

“实不相瞒,我们正是从野狼谷走出来的!”唐风言语中故意带出几分得意。

果然,嵬名大叔大惊失色,竟脱口而出:“那……那你们找到那座……”

话已出口,嵬名马上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把最后那两个字又咽了回去。不过唐风已经猜到了那两个字,他忙追问道:“您是想问我们找到那座古城了吗?”

嵬名怔住了,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奶茶,才点了点头,反问道:“你们就是为了那座古城才闯进野狼谷的吧?”

唐风觉得嵬名似乎知道些什么,但又不愿对他们说,他略作思索,决定不再和嵬名绕圈子,因为他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嵬名大叔,直截了当地说吧,我们一行五人正是肩负着找到那座西夏古城的使命,才进入了野狼谷。如果您知道什么,希望您能告诉我们,因为正有一股邪恶势力也企图找到那座西夏古城。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我们必须赶在他们前面找到瀚海宓城。”

当唐风一脸诚恳地说出“瀚海宓城”四个字时,嵬名大叔身子微微动了动,他沉默许久,才开口道:“小兄弟,看你们也不像坏人,我对你也不隐瞒,刚才我之所以说野狼谷凶险异常,是为了吓阻你们,不让你们进入野狼谷,但是我也并非胡言乱语欺骗你们。”

唐风点点头:“我们已经领教了野狼谷的凶险诡异,当然知道您不是信口开河。”

“我之所以那么对你说,只是在忠实地履行我的职责。”嵬名大叔道。

“履行你的职责?”唐风、梁媛和马卡罗夫都感到诧异。

“是的!”嵬名环视三人,才缓缓开口道,“这个要从我的姓氏说起。昨天我已经向这位老先生和这位姑娘谈到了我的姓氏。”

“我已经知道了,您的姓氏是西夏皇室的姓氏。”

“是的,我是西夏皇族的后代,我们的族人从一生下来就肩负着一项重要的使命——阻止外人进入野狼谷。我的祖先们为了保护古城的秘密,遭受大难,再加上野狼谷中不宜居住,便迁出了野狼谷。于是,我的祖先就编造了一系列可怕的传说,让外人对野狼谷心存恐惧,不敢随便进入。不过,这些传说也并非空穴来风……”

“所以我刚才说‘一半真,一半假’是说对了,野狼谷并非像你说的那样所有进去的人都有去无回,我们不是从里面出来了吗?”唐风反问道。

嵬名大叔摇了摇头:“我来问你,你们从哪里进入的野狼谷,走到了哪里?”

“我们就是从您刚才说的堆满尸骨的谷口进入的野狼谷,走到了一片魔鬼城,也就是雅丹地貌中,后来我们的车突然起火,又遭遇一场奇怪的大雾,便失散了,最后就来到了您这里!”

听了唐风的叙述,嵬名大叔干笑了两声,道:“小兄弟,恕我直言,你们仅仅走了一小段,甚至从严格意义上讲,你们所走的这一段都不能算作野狼谷!”

“啊——”三人大惊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