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哪里才是野狼谷?”唐风追问。

“从广义上说,这一片红色山脉之内的数十条大大小小的山谷都可以叫做野狼谷,但真正的野狼谷,也就是最重要、最诡异、最令人恐惧的野狼谷要过了那个魔鬼城,也就是你们说的雅丹地貌才算是进去了。”嵬名解释道。

“原来是这样!看来我们只是探了探路,连野狼谷的大门还没进去呢!”梁媛失望地说道。

唐风和马卡罗夫听了刚才嵬名的介绍,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还没有进入野狼谷的重要核心地带,仅仅是走了那么一段,就已经凶险异常,这要是进入野狼谷的核心地区又将会有什么恐怖的遭遇?

唐风不敢再想下去,他思虑良久后,问道:“听大叔这么说,您一定是进入过野狼谷喽?”

嵬名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野狼谷我是进去过,但也和你们差不多,只走到魔鬼城一带就不敢继续前进,只不过……”

“什么?”

“只不过我比你们进入的次数更多,我也曾在迷路后,走到了那片海子边。”

嵬名大叔的话让众人震惊:“这么说,您知道那个海子?”

“当然,我不但知道,而且还去过好几次,那也是我进入野狼谷最远的地方。”

“那是什么地方?”

嵬名听了这个问题,犹豫好一会儿,才道:“那个地方很难说清楚,因为那并不是一个具体的地点。”

唐风三人被嵬名的话搞得一头雾水。嵬名看出了他们的疑问,于是慢悠悠地解释道:“这是因为那个海子是飘忽不定的。”

“飘忽不定的?”唐风更是一头雾水。

“是的,这个海子时大时小,飘忽不定,有时在这个地方出现,有时又会出现在另一个地方,有时水面会非常广阔,有时又会消失得无影无踪,但总的来说,这个海子不会飘出野狼谷。”嵬名解释道。

“消失得无影无踪?”唐风不敢相信,“是不是化成了无数个小海子?”

“你可以这么认为。总之,这是野狼谷最不可思议的现象。至于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现象,我也无法说清!”

嵬名的话让唐风想起了之前的那个噩梦,戴面具的女子曾告诫过他——往生海时大时小,大则吞吐瀚海,无边无际,小则静如珍珠,无影无踪。想到这儿,唐风又问嵬名:“那这个海子有名字吗?”

嵬名想了想,道:“俺听老辈人说,这个海子好像叫往生海!”

“啊——”唐风再次大惊失色。梁媛和马卡罗夫也叫出了声:“和你在那个噩梦中听到的名字一模一样!”

“哦,你们听说过这个名字?”嵬名问道。

唐风不知如何回答,怔了一会儿,才又问道:“大叔,我们发现那个海子时,整个海子被浓雾所笼罩,好生奇怪,所以我们未能一堵整个海子的真容。您见过海子的全貌吗?”

“是的,那个海子很是奇特,老辈人曾经说过,去十次难得有一两次能得见其真容。我去过几次往生海都被大雾笼罩,只有一次就在我准备离开的时候,大雾突然散了,我这才有机会得见往生海的真容——广袤的水面无边无际,除了远处的红色山脉,在广袤的水面那头可以隐约看到一些绿色。我想走过去,走到那绿色的地方,但当时天色已晚,而且……而且我担心那个传说。”

“传说?”

“是的,一个关于往生海的可怕传说。传说在西夏时,野狼谷是方圆数百里唯一一片水草丰美之地。我们的祖先肩负着秘密使命,驻守在谷中,他们建造了恢宏的城市,世代繁衍生息。当王朝衰落之时,田园牧歌般的生活结束了。我们的祖先曾在野狼谷中与成吉思汗的大军作战,他们利用谷中复杂的地形,多变的天气,一次次击败了来犯的蒙古铁骑, 甚至让成吉思汗在谷中坠马受伤,以致后来病重身亡!我们的祖先在西夏亡国后,仍然在这里坚守了数十年。”

唐风听到这里,心里暗暗吃惊,这个传说竟与他们已经掌握的情况高度吻合。嵬名停了停,又继续说道:“后来蒙古大汗震怒,发兵十万一路从谷口——就是你们看到那个堆满尸骨的谷口杀进野狼谷。因为年年战火,党项人死伤大半,再加上蒙古大军的封锁,谷内和外界不通,物资匮乏,党项人的灭顶之灾终于来临。十万蒙古大军吸取了之前的经验教训,很快攻到了往生海边。党项人把最后的希望全都寄托在了往生海上,这是通往古城的最后一道屏障。往生海最可怕之处便是笼罩其上的大雾,蒙古大军在大雾中来到往生海,这次,他们的统帅是个谨慎小心之人,他生怕在雾中受到党项人的突袭,于是将大军先撤到了谷外,又撒下许多探子留在往生海边,注意这儿的变化,一旦雾散,便及时通知大军进军,同时又于谷口埋伏下兵马。党项人不知是计,以为蒙古大军撤兵了,便派出城中精锐乘雾出兵,兵至谷口,尽数被杀,党项人最后一点儿精锐也损失殆尽!”

“怪不得谷口留下了那么多的尸骨!”唐风感叹道。

嵬名又说道:“但是即便如此,蒙古大军仍无法越过往生海。大雾久久不散,曾有几次短暂散去,但等蒙古大军赶到时,往生海又被大雾笼罩。最后一次,当蒙古大军再次被大雾笼罩时,他们在往谷外撤退的途中迷了路,十万大军在野狼谷中晕头转向,怎么也无法转出谷去,整整三天两夜,饥渴而死的士兵不计其数。就在军心即将瓦解之时,奇迹出现了,这是蒙古大军的奇迹,却是党项人的不幸——党项人的末日来临了。就在蒙古大军即将崩溃之际,他们再次来到了水边,饥渴难耐的士兵不顾统帅阻止,喝了往生海里的水,结果这水喝了非但没事,反倒救了蒙古大军的性命。这还不算,蒙古大军喝足水之后本想撤出野狼谷,但就在这时一直笼罩在往生海上的大雾突然散去了,这真是长生天帮了蒙古大军!他们的统帅决心一鼓作气荡平古城,于是下令兵分三路,左右两路沿水岸进军,中路骑兵涉水而过!”

“这么说来往生海的水并不深?”唐风马上捕捉到了有价值的信息。

“往生海的水深不深我不知道,我们祖先留下来的传说就是这样。蒙古大军兵分三路,终于攻进了党项人的最后一片土地。党项人最终被屠戮殆尽,只有一小部分人逃过劫难。据说蒙古大军为了防止党项人再次盘踞野狼谷,用党项人的尸骨筑造了一座可怕的骷髅城。”

“骷髅城?!”唐风惊道,他马上想到了在千户镇见到的京观,但是骷髅城会是什么样子?千户镇的京观还远远达不到“城”的规模,难道……难道会是一座巨型的京观?或者这一切只是一个传说。

嵬名看上去很淡定:“是的,老辈人就是这么说的——一座巨大的骷髅城。骷髅城封堵了进入古城的通道,从此,我的祖先便不能再进入那座古城,一切都湮没在黄沙中。”

“所以你们就迁出了野狼谷?”梁媛道。

嵬名沉重地点了点头。唐风忽然想到了什么?“骷髅城封堵了通道,那……那我们岂不是进不去古城了!”

梁媛和马卡罗夫也意识了这个问题:“是啊,那我们再也无法进去了?”

嵬名摇摇头:“我不知道,这一切都只是老辈人留下来的传说。据说那骷髅城堆砌得像一座巨大的迷宫,走进去的人很难再出来,即便有人走出骷髅城,找到了古城,也从未有人回来过。”

“不,那米沙……”马卡罗夫想到了米沙。

“是啊,米沙应该找到了古城,还有马昌国。”梁媛也小声嘀咕道。

唐风听到这儿,陷入了沉思。许久,唐风缓缓抬起头,反问嵬名:“这么说通往古城的道路并没有完全被封堵,还是有人能走出骷髅城的?”

“我不确定,因为我从没到过那里,我只能把老辈人口口相传的故事说出来。”嵬名很平静地说道,“所以我劝你们,最好不要再去野狼谷,否则必是凶多吉少。”

“只要有一线生机,我也不会放弃,不为宝藏,也不为别的,只为已经死去的那么多人!”唐风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

嵬名讲完了古老而可怕的传说,嘱咐唐风好好休息,便要离去:唐风突然喊住了嵬名:“大叔,我还要向您打听一下,除了我们,最近还有谁来过这里,还有人向您打听过野狼谷吗?”

“没有,最近两个月,你们是我唯一遇到的外乡人!”嵬名说完,便和大娘走出了帐篷。唐风望着两人远去的背影,小声道:“好奇怪的两个人,不但救了我们,还对我们说了这么一个有趣的传说。”

“有趣的传说?我看是可怕的传说吧!”梁媛道。

“传说是可怕,不过却也很有趣!”

“你什么意思?”梁媛不解。

“首先是这位嵬名大叔很有趣……”

“怎么?你怀疑他的身份?”马卡罗夫打断唐风的话问道。

唐风沉默了片刻:“我不知道,不过在这大漠深处……又跟我们说了这么一个古老的传说……。”

“可我实在没听出来他们有害我们的意思,我看你又疑神疑鬼了!”梁媛道。

“也许吧,也许……”

“也许什么?”

“也许他们是想帮我们……”

“你就别胡思乱想了!”梁媛劝道。

“除了这位嵬名大叔有趣外,他对我们讲的传说虽然可怕,但也很有趣。”唐风转而说道。

“哦?”马卡罗夫和梁媛都想听听唐风的高见。

“特别是他说到的往生海,竟与我梦中戴面具的女子所描述的一模一样。你们还记得她说的话吗?‘往生海时大时小,大则吞吐瀚海,无边无际,小则静如珍珠,无影无踪。’嵬名大叔讲的传说中也是这么说往生海的,而且两者连名字都一模一样,你们不觉得这很奇怪吗?”

听了唐风的话,马卡罗夫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听你这么说,是很有趣!”

“还不仅限于此,嵬名大叔又说了一个故事,也就是蒙古大军和这儿的党项人作战的故事,开头的部分竟与我们之前在南线已经掌握的情况完全吻合!”

“是啊,我当时听到也是吃了一惊。”梁媛回忆着说。

“更有趣的还在后面,接下来大叔说的一段是我们之前所不知道的。如果后面一段真的就是历史,那么也就可以解释瀚海宓城的党项人最后是怎么覆亡的。”

“是啊!我们在千户镇就推测出蒙古大军后来一定报复了党项人对千户镇的屠城,这也就是瀚海宓城最终消亡的原因,如果传说不假,那么就对上了!”梁媛激动起来。

唐风点点头:“所以我说这个传说很有趣。还有那个骷髅城的传说,刚才嵬名大叔说的时候,我就在想那会不会又是一座京观!”

“京观?可是我们在千户镇看到的京观并不是很大,还远远够不上骷髅城的规模啊!”梁媛不解。

“是啊,我也在想这个问题,如果蒙古大军将死去的党项人尸骨堆砌起来,那么一定是一座巨大的京观!真是不敢想象!”唐风不住地摇着头。

“但是嵬名大叔说蒙古大军堆砌的骷髅城将通往瀚海宓城的通道给封堵了,那我们还能进去吗?”梁媛有些担心地问。

“这恰是整个传说最有意思的地方!往生海大多时候会被大雾笼罩,但也有云开雾散的时候,这点嵬名大叔已经证明了。在传说中,蒙古大军正是在雾气突然消散后攻入瀚海宓城的,所以大雾很重要!我们要想进入瀚海宓城恐怕也必须等雾气消散!还有就是通道被封堵的问题,我想米沙和马昌国他们应该曾经进入过瀚海宓城,所以一定会有通道的,只是……只是如果真的像传说中所讲,那么我们想要找到这个通道一定不会那么顺利。”唐风推测了一番,随后又补充道,“当然,我这里所说的一切都是建立在那个传说基础上的,如果那个传说不存在,我的推测也就很难成立”。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对我们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马卡罗夫听了唐风的话,忽然说道。

“哦,老马,你什么意思?”

“我想我们的老对手也不会那么顺利地找到通往瀚海宓城的道路!”马卡罗夫肯定地说。

唐风点了点头:“是的,机会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

三人在蒙古包中合计了一番,决计明天起程。唐风看见嵬名家养了几头骆驼,便要向嵬名大叔出钱租下骆驼。嵬名开始力劝他们不要再进野狼谷,但看三人态度坚决,于是同意租骆驼给三人。

唐风和马卡罗夫很快就适应了骆驼上的颠簸,但梁媛第一次骑骆驼,又惊又怕,大呼小叫。唐风和马卡罗夫用了一下午时间,总算是让梁媛学会了骑骆驼。很快,夜幕便降临了。吃过晚饭。三人回到那间蒙古包,早早地便进入了梦乡,等待他们的将是新的征途。

【第四章 地堡中的黑影】

黑夜,马卡罗夫穿好衣服,一个人走出蒙古包,他翻过几座沙丘,很快来到了水边。马卡罗夫感到奇怪,想喊唐风,可是身边却并没有唐风。就在马卡罗夫诧异之时,他忽然发现眼前的水面正在发生某种变化,不一会儿,水就淹没了他的鞋面。马卡罗夫暗叫不好,慌忙向后退去。水面上升的速度让马卡罗夫吃惊,他步步后退,水紧紧追赶,水很快淹没了原本干燥的沙地……

马卡罗夫突然一个趔趄,摔倒在沙地上。水位为什么会上升得这么快?容不得马卡罗夫多想,水位还在迅速升高。马卡罗夫匆匆站起身,继续向后面的沙丘退去,几十步后,马卡罗夫回头望了一眼,这才发现他已经从水边退到了沙丘的脊背上,可是面前的水丝毫没有退去的意思,继续向上逼来。马卡罗夫瞪着惊恐的眼睛。看着眼前平静的水面,他不知道水面下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搅动这一汪泉水,竟然使看似平静的水面如洪水猛兽般吞噬一切!

黑夜中,马卡罗夫看不清自己身后的沙丘下面有什么,也许翻过沙丘就能摆脱这步步紧逼的泉水!可是……马卡罗夫又向身后望了一眼,黑漆漆的沙丘下面一片阴影,马卡罗夫感到有些头晕,但当他把目光再转回来时,水面依然以惊人的高度涌向自己。马卡罗夫还在犹豫,他伫立在高高的沙丘脊背上,有一种高处不胜寒的感觉。已经有泉水漫过了沙丘的脊背,也漫过了马卡罗夫鞋面,平静的水流在漫过沙丘脊背之后迅速变得汹涌起来。马卡罗夫感到脚下的沙丘开始变得潮湿,进而晃动起来。马卡罗夫不再犹豫,他要逃离这里。可是就在他刚要向后逃去的时候,脚下高大的沙丘突然坍塌了……

马卡罗夫浑身一颤,从睡梦中惊醒——原来刚才是一场噩梦。他长舒一口气,缓缓抹去额头的冷汗,嘴里轻声喃喃道:“都是被那个海子给闹的!”

可是,当马卡罗夫的眼睛适应了这儿的环境,他忽然发现自己并没躺在蒙古包内,而是躺在冰冷的水泥地面上,再看四周,似乎是钢筋混凝土的建筑,空间很大。马卡罗夫不禁浑身一颤,自己这是来到了哪里?

马卡罗夫本能地在墙上乱摸一气,很快,他的手触到了一个像是开关的东西,轻轻一摁,有了亮光。马卡罗夫这才看清自己正处在一个宽大的走廊里,身边的走廊墙壁上有几盏壁灯亮着。这是哪里?像是……马卡罗夫很快想到了二十三号地堡!

但马卡罗夫还是不敢肯定,地堡不是已经被炸毁了吗?马卡罗夫胡思乱想着向前走去,他本能地认为走廊前面应该也有壁灯,墙壁上也应该有开关,于是他向前走了三十步,走进了阴影里面,却没有在墙上发现和刚才类似的开关。马卡罗夫不禁疑惑起来,他睁大眼睛,向前面望去,黑漆漆的宽大走廊不知通向哪里。

突然,马卡罗夫觉得身后的地面上出现了一个影子——一个不属于自己的影子。他猛地回头,却什么也没看见!身后是被壁灯照亮的一段空间,再往后还是一片漆黑。马卡罗夫疾走几步,穿过明亮的空间,又走进了另一段漆黑的走廊。他放慢了脚步,一边小心翼翼地往前走,一边伸手在墙壁上寻找开关。五步,十步,二十步,三十步,四十步……当马卡罗夫走出五十步的时候,他的手终于在冰冷的墙壁上触摸到了那个开关装置。马卡罗夫停住脚步,摁下开关,“啪嗒——”一声清脆的声响,开关摁下去了,可是并没有灯光亮起。此时,马卡罗夫才发觉自己已经离光明的世界太远了。

马卡罗夫又来回摁了几下那个开关,没有任何反应。马卡罗夫望着周围漆黑的空间,不禁心中起疑。他回头看看那段依然明亮的空间,也许……也许在这漆黑的走廊里,那是唯一的亮光。马卡罗夫想回去守住那点儿亮光,可是巨大的好奇心又促使他向前去,去寻找走廊的尽头,离开这里!

但是……但是前方有可能是一个巨大的迷宫!就在马卡罗夫犹豫不决的时候,他依稀听到从前面的走廊里传来一个轻微的声音。马卡罗夫屏住呼吸,侧耳倾听。那个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地方而来,“啪——啪——啪——”一下下打在马卡罗夫的心窝上。他敏锐地分辨出来,那是脚步声,正有一个人从黑暗的走廊里向他这儿走过来!

马卡罗夫的心开始狂跳起来,虽然他已久经大敌,但是此时此刻他还是无法控制住自己狂跳不止的心脏。巨大的恐惧向他袭来,将他整个人都包裹起来。马卡罗夫本能地开始向后退,但是他却几乎听不到自己的脚步声,漆黑死寂的走廊里只有那个人的脚步声一下下撞击着马卡罗夫脆弱的耳膜!

“一,二,三,四,五……”马卡罗夫一下下默数着那个脚步声,这也是他退却的脚步。当马卡罗夫默数到整整三十的时候,他发觉那人停下了脚步,漆黑的走廊突然变得死一般沉寂!

马卡罗夫也停了下来。没有了脚步,没有了声音,甚至连呼吸都没有了,一切都像是静止了。就这样僵持了有五分钟,马卡罗夫忽然觉出自己整个人正处在明亮的壁灯下,若从走廊深处走过来的确实是一个人的话,那么,那人此时也许正在黑影中注视着自己!马卡罗夫再也无法忍受这种令人窒息的气氛,他首先开口了:“有人吗?”

他的声音很快消失在无尽的走廊里,没有人回答,仿佛那里并没有人存在。马卡罗夫不死心,又问道:“你是谁?”

还是没有人搭腔。当马卡罗夫简短的话语被黑暗吞噬,一切都如刚才一样死寂。

马卡罗夫强压住狂跳不安的心,故作镇定地又说道:“我知道你就在那里,你在看我!”

又是沉默。马卡罗夫绷不住了,他想大喊,想放声大骂,想冲出黑暗!可就在这时,从漆黑的走廊里传来了一个略带沙哑的声音:“伊万,很多年了,你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

“怎么,你认识我?”马卡罗夫心里一动。

“你还是那么冲动!”那人并没有直接回答马卡罗夫的问题。

“你究竟是谁?”马卡罗夫怒道。

黑暗的走廊中没有声音传来,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过去,马卡罗夫沉不住气了,刚想开口,他猛地又听到了那个脚步声——还是那个脚步声,从黑暗的走廊中传来。但是,这个脚步声是在远去,还是在向自己逼近?

凭借多年的特工训练,马卡罗夫很快听了出来,这个脚步声并没有掉头回去,而是在向自己靠近。马卡罗夫本能地又继续向后退去,一步,两步,三步,四步,五步……当马卡罗夫退到第八步时,那个脚步声又消失了。马卡罗夫迅速算出了那人应该比自己多走了七步,也就是说那人一共向前走了十五步!

一切又安静了下来,马卡罗夫决心这次要沉住气。走廊里静得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但是马卡罗夫却听不到另一个心跳,他是人还是鬼?正当马卡罗夫胡思乱想的时候,那个声音先开口了:“我就是你们要找的那个人!”

“你是……是将军!”马卡罗夫虽然极力控制,但声音中仍然带出了复杂的情绪,是激动,是狂喜,还是惊恐,亦或是刻骨铭心的仇恨!

对方发出了一种奇怪的声响,似乎是在笑:“伊万,虽然你们给我添了那么多麻烦,但是我也要谢谢你们带我们来到了这里。一切都将分晓,漫长等待后,我们就要看到最后的底牌了。但是我们俩之间,只有一个人能留到最后,看到这张底牌。”

“这么说你承认你是将军喽,那么你究竟是谁?”马卡罗夫迫不及待地问。

“我说了,我们俩之间只有一个人能看到底牌!”那个声音不慌不忙,马卡罗夫从中听不出任何情绪变化。

“你也是底牌?”

“难道不是吗?我也是底牌的一部分!”

“好吧,那我先不问你这个!”马卡罗夫定了定神,他想尽可能地多跟这个声音说话,从中寻找破绽,“我想知道这一切是如何开始的。是因为维克多发现了冬宫的地下室?”

“那只是将一些东西——一点点东西暴露在了阳光下。”

“是的,我也想到了,那只是你们巨大阴谋的冰山一角!你们的阴谋早就开始了,早在一九六四年,那个遗失的一九六四年!”马卡罗夫说着说着有些激动。

“一九六四年?”那个声音停顿了一下,“哼,那也不是这一切的开始!”

“哦?那么……这一切开始在什么时候?”

“宿命!”

那个声音答非所问地说了这么一句。马卡罗夫的心里猛地一颤,他似乎在哪里听到过这个词。是的,唐风和韩江曾经对他提到过,在科考队出事前夜的宿营地里,一棵枯死的胡杨树干上被人深深地刻上了这个词!

“宿命?”

“是的,这一切都是命运注定的,命中注定我必将找到那座消失的古城!”

“你们跟黑喇嘛和马远他们又是什么关系?”

“哼,他们只是历史长河中的匆匆过客,而有的人会永载史册!”

“比如科兹诺夫发现了黑水城?!”

那个声音沉默下来。马卡罗夫静静地等待了一会儿,那个声音才缓缓说道:“不!科兹诺夫不过是个暴发户,是忘恩负义的小人和盗贼!”

“你所做的一切难道不是和他一样?不是为了虚无缥缈的传说和西夏王朝的宝藏吗?”

“不!不仅仅为了宝藏,还为了爱、仇恨和未来!”那个声音似乎蕴藏着巨大的力量,马卡罗夫终于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个声音中一丝微小的情绪波动。

地堡中又陷入了可怕的沉默。马卡罗夫生怕这个声音会悄悄远去,抢先说道:“我已经知道你是谁了,我们一定见过面!”

“当然,我们肯定见过面!”那个声音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那么,好吧,我的老朋友,尤里,我知道是你!”马卡罗夫报出了布尔坚科的名字。

那个声音发出了一丝冷笑:“伊万,你说的那个人早就死去了!”

“这么说你也认识布尔坚科?你到底是谁?”那个声音沉默着。马卡罗夫沉不住气,又问道:“伊萨科夫?”

那个声音在黑暗中保持着沉默。

“布雷宁?”

那个声音还是保持着沉默。

“斯捷奇金?不,不会是他!”马卡罗夫自己就把斯捷奇金给否定了。

走廊那头的黑暗中依旧是沉默。

“沃伦·怀特……”马卡罗夫将信将疑地问道。

没有声音从黑暗的走廊深处传来。

一阵短暂的沉默后,马卡罗夫突然眼前一亮:“你……你不会是那些学员中的某位吧?不,学员们应该都死了……”

这次,那个声音又开口了:“伊万,你就别乱猜了!”

马卡罗夫忽然觉得这个声音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可是他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不!我知道你,我一定知道你!”马卡罗夫大声吼道,震得黑暗阴森的地堡里嗡嗡作响。

“好了,我一开始就说过,我们俩之间只有一个人能看到底牌。如果我现在就让你看到我的底牌,那么……”那个声音忽然停了下来。

“那么什么?”马卡罗夫反问道。

那个声音没有回答,却又从黑暗的走廊深处传来脚步声,“啪——啪——啪——”一步,两步,三步,四步……机械而沉闷的脚步声。这脚步声从马卡罗夫脆弱的耳膜传入他的身体,敲击着他的心脏,马卡罗夫本能地同时向后退去,一步,两步,三步,四步……不只是因为紧张,还因为恐惧,当那个脚步已经停下来后,马卡罗夫又向后退了两步,这才停下。这时,就听那个声音坚定有力地说道:“如果我现在就让你看到我的底牌,那么你的生命也就到了尽头!”

马卡罗夫闻听身子一颤,本能地向后又退了一步。他知道那个家伙已经离自己很近了,但是依旧把自己埋在阴影中,不肯露出本来面目,而自己则暴露在明亮的灯光中,只要那人有一支枪,这会儿就可以结束自己的生命!

马卡罗夫出于职业的习惯,想要躲避,可是他的脑中忽然产生了一个念头——自己为什么还要躲避?相对于那些已经逝去的生命,自己已经活得够长的了!想到这儿,马卡罗夫强使自己镇定下来,不慌不忙地反击道:“哦?你就那么自信?你难道就不想看看我的底牌?”

“你的底牌?”那个声音显然对马卡罗夫的回答感到吃惊,但是很快,那个声音就镇定下来,“伊万,不要虚张声势了。既然你这么想看到我的底牌,那么我就成全你。永别了我的朋友!”

那个声音说完,漆黑的走廊里又想起了那个可怕的脚步声,“啪——啪——啪——”一步,两步,三步,四步……马卡罗夫感到那个脚步已经离自己越来越近了,他的心狂跳不止。他似乎已经看到那人手里正有一支枪对着自己,子弹已经顶上了膛。也许……也许就在自己看见那人真面目的时候,枪里的子弹就会呼啸着穿过自己的胸膛!

此刻机械而沉闷的脚步似乎成了定时炸弹上的计时器,马卡罗夫再也无法镇定下来,他再次本能地向后退去。就在他退出第一步时,那个家伙的双脚从阴影中走了出来,但马卡罗夫还是没有看清那人的脸。马卡罗夫再后退一步,那家伙的腿也显露出来。马卡罗夫感觉自己就要窒息了,他不知道接下来将会发生什么,也不知道那张底牌会有多么惊人!

又是一声恐怖的脚步,那家伙的上身已经显露在灯光下。马卡罗夫想起了自己的枪,可是摸遍全身却没有摸到。他绝望地靠在冰冷潮湿的墙壁上,大口喘着粗气,等待着底牌揭开的那一刻,也等待着死亡来临的最后时刻。

可是就在那家伙抬起脚,准备再向前走一步时,马卡罗夫突然听到从自己身后——漆黑恐怖的地堡深处,又传来了一个脚步声。这个脚步声坚定而有力,从遥远的地堡深处走来。马卡罗夫心里又是一惊,这……这又是什么人?

再看那个已经抬起脚的家伙,显然也听到了从走廊另一头传来的脚步声,他犹豫一会儿,慢慢地放下了脚。另一头的脚步愈发坚定,一步一步地从黑暗的地堡深处走过来。马卡罗夫不知所措,惊惧万分,那……那一头走过来的脚步又是什么人?竟是如此的坚定!

……

马卡罗夫猛地睁开双眼,发现自己浑身是汗,还躺在蒙古包里。他坐起身,看见唐风就躺在自己身旁,梁媛睡在另一头,看上去一切都很正常。可是……可是自己刚才……马卡罗夫喘着粗气,回忆着刚才发生的一切,他一时竟无法确定刚才发生的一切是不是自己的梦境。马卡罗夫使劲回忆着,开始是……那个海子,无边无际的海子突然涨水!紧接着自己醒了过来……不!自己并没有醒过来,而是……而是一个梦中梦!

紧接着自己又梦见了地堡,二十三号地堡!在那里见到了将军!不,自己还是没有看到将军的庐山真面目。自己和将军有对话,而且还挺多。马卡罗夫极力回忆着对话的内容,直到最后,将军要显露真面目时,从地堡另一头又传来了一个脚步声。这是怎么回事?那又会是谁?

马卡罗夫想来想去,百思不得其解。当想到最后一刻将军即将走出阴影,自己也将结束生命时,马卡罗夫不禁又是一身冷汗,他忙去枕头下摸自己的枪,那个硬邦邦的家伙还在!马卡罗夫这才稍稍安心,但是那连绵不绝的梦境充斥着他混乱的大脑,一想起那个即将露出庐山真面目的将军,马卡罗夫就感到头痛欲裂!

马卡罗夫感到胸闷得厉害,于是走出了蒙古包,看看天,满天星斗,东方已经有些白色,但黑夜仍然笼罩着整个大地,嵬名夫妇的蒙古包没有一丝动静,看来他们还在熟睡。马卡罗夫绕开他们的蒙古包,走到了那个不大的海子边。整个海子实在是小,不到二十平米,只能算是个小水泡子,这就是嵬名他们的水源。

马卡罗夫坐在水泡子边上,望着四周沉寂的沙丘出神。突然,背后有人拍了拍了他的肩膀。这要在以前,以马卡罗夫的职业习惯,肯定不会让人近身。但是现在他却魂不守舍,直到那人晃了晃他,他才缓过神来,回头望去竟是唐风。

“你怎么也起来了?今天我们还要赶路呢,为什么不多睡一会儿?”

唐风笑笑:“还不是被你吵醒了吗?一看你就是有心事!”

“我又做了一个梦!”

“噩梦?”

“说不好……”于是马卡罗夫将自己的梦对唐风说了一遍。

“好奇怪的梦!”唐风听完喃喃自语道。

“是很奇怪,不过这个梦让我有了新的想法……”马卡罗夫说了一半,忽然停住了,像是陷入了沉思。

唐风不敢去打扰他。马卡罗夫沉思了很久,当东方泛起一抹鱼肚白的时候,他突然大叫道:“我想……我想我的老朋友布尔坚科很有可能就是将军!”

“布尔坚科就是那个一直躲在阴影中的将军?”唐风虽然之前因为地堡的发现,也开始怀疑布尔坚科,但当马卡罗夫如此坚定地说出布尔坚科的名字时,他还是感到有些惊诧!

“尤里,我已经看到了你的底牌!”马卡罗夫显得很自信。

“可他不是已经死了吗?”唐风反问。

“这正是最不可思议的一环,我现在还说不好,但我的直觉告诉我,布尔坚科一定是整个阴谋的知情者、参与者,甚至是主谋!”马卡罗夫顿了顿,又道,“先不去管我的梦,我们先从已经掌握的线索看。最初我对他的怀疑是因为那个神秘的图案,黑衣人身上有这样的刺青,而当年许多学员身上也有这样的刺青,布尔坚科当时给了我一个看似合理的解释,使我无法凭借那个刺青就怀疑到一个已经死去的人。但是我却忽略了一个最大的疑点!”

“最大的疑点?”

“是的,这个疑点其实从我认识他那一刻就开始了。上面派我和他来蒙古执行任务,他军衔比我高,却要听我指挥,说是戴罪立功。现在我们已经知道他正是因为在十三局期间建设二十三号地堡出了重大问题才受到处罚的,而这个二十三号地堡则让我产生了更大的疑问。布尔坚科是个做事极其严谨认真的人,他怎么会在负责这么重要的工程时出现重大差错?”

“你的意思是他故意的?!”唐风惊道。

马卡罗夫点点头:“我想这种可能性很大,这点从我们后来在地堡内的发现就可以证实,那么,这就产生一个问题——他为什么故意出错,使二十三号地堡无法正常使用?”

“为了训练学员……不,这不可能,地堡建好的时候,还没有前进基地呢!”唐风摇着头说道。

“不,这很有可能!”

“什么?难道他未卜先知?”

“不是未卜先知,而是庞大阴谋的一部分!假设布尔坚科是故意出错,使二十三号地堡无法使用,那么一定有他的目的。这个目的是什么呢?我现在不知道地堡不能正常使用的具体原因是什么,但通过你破译玉插屏后的古地图和最近一系列的遭遇,我想到了一个原因,这个原因就与我们苦苦寻找的瀚海宓城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