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等她走过来。

他也确定,她一定会重新…重新…南宫戎光的瞳孔在一瞬间睁大,看着从他身边走过,却没有停下来的人,一张俊脸愣愣的失了神。

或许在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的男人想要浪子回头,会为自己犯错找无数的退路,所以南宫戎光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世间的事情在时过境迁以后再回头,还会不会是原来的样子?

说到底,他还是太吃定了魔娘了,吃定了这么多年他对她的了解。

只是,现在的魔娘只会往前走,不会往回退,对待谁都是一样。

处理了这些琐事之后,她整个人都平和了很多,坐在厨房里啃着馅饼,配着腊八醋和莲藕青菜,一小碟一小碟的摆放在眼前,红红绿绿。

最中间摆放的是辣酱,把馅饼蘸了之后,再放在嘴里,会格外的香。

厨子就站在她身前,正一脸温柔的对着一根茄子说:“晚上,我会好好对你。”

她真的不想笑来着,一口粥堵在喉咙,差点把自己呛到。

厨子回头,很不悦的看了她一眼。

魔娘自知打扰到了死神大人,刚想收音。

就听外面传来了一阵奶声奶气的喊声:“干娘,干娘!”

魔娘抬眸,小小的糯米团子就扑了过来,抱住她的腰,使劲儿的撒娇:“我好想你喵。”

魔娘伸手捏了捏孩子的小脸蛋,手感十足的好。

“哎哟,我的小祖宗吆,您跑慢一点,慢一点…”跟在小人儿身后过来的,还有一个青衣打扮的老公公,这才短短几天,他就被小皇帝折腾的没了人形了,何其悲催何其悲惨啊!关键是他向泗少爷提过无数次告老还乡,都被泗少爷华丽丽的无视掉了,泗少爷的理由很简单,小皇帝比较喜欢自己。

他活了大半辈子,真的没有见过这么喜欢人的啊!

“小喵,你又欺负涂公公了?”魔娘把小人儿抱起来,放在了腿上。

南宫小喵无辜着一双大眼睛:“怎么会呢,我爱他还来不及呢。”

涂公公:…

皇上,你简直够了!

你偷了皇宫那么多银子,哪一次不是找我当帮凶。

奴才我活了这么大岁数,伺候了两代帝王,头一回这么身心疲惫…

魔娘看了涂公公一眼,对着婢女道:“给涂公公加一副碗筷。”

“这怎么好意思,咱家…”涂公公是个主仆分明的太监,自然不会和主子同桌吃饭。

魔娘浅笑着打断他:“从皇宫到夜迭也有一段路程,你们应该是没用膳就来了,涂公公若是不嫌弃,就坐下吧。”

涂公公一听这个,彻底泪流满面了,他们确实是没有用膳。

小皇帝和泗少爷时不时的都会那么闹上一下。

这不,又闹出宫来了。

从早上到现在,他连口水都没喝呢。

南宫小喵此时坐在魔娘的怀里,倒是乖巧了,小爪子招呼了两下:“涂涂,快吃饭,吃饱了才有力气喵。”

说过多少次了,老子不叫涂涂!

这么娘炮的名字,哼!

头发一甩,涂公公翘着兰花指开始吃菜喝粥。

反正是小皇帝下的命令,他就当成龙恩浩荡好了。

魔娘捏着小人儿的耳朵,问:“黑泗怎么没跟着?”这俩孩子一向是孟不离焦,蕉不离孟,今天怎么分开了?黑家那个,应该不放心就这么让小喵出宫才对…

“不知道他。”南宫小喵鼓着一张小脸,忽的眸光一闪,琥珀色的眼底盈出了淡淡的芒:“这位叔叔,我怎么从来都没有见过。”

魔娘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笑道:“他是我新招的厨子,厨艺不错,你可以试试他做的馅饼。”

“好。”南宫小喵笑眯眯的应着,目光却若有所思的放在了那厨子拿着的黑色日记本上…

第一卷 458 (4000+)两更

如今的南宫小喵,已经是魔界的小统领。

有专门的人教导他。

对待黑暗系的同类,都会有着天生敏锐的直觉。

这个人像极了爹爹口中提到过的死神。

他们最喜欢的就是拿着一本黑色记事簿,时不时的翻上一翻,然后再飞到出事地点,收割死亡者的灵魂,引着他们进黄泉,下地狱。

他们还有另外一个称呼:黑白无常。

总之,是不好的征兆。

那种一出现,就会引起死亡的家伙,为什么要跟在干娘的身边做厨子?

南宫小喵昂着小脸来,看了魔娘一眼,大大的眼睛里充满了琥珀色的芒。

魔娘揉了揉他的头,喂着小孩吃了一点馅饼,就听到有人在找她。

没有办法,只能把孩子一个人放在这里,幸亏的是还有涂公公。

可谁知道,南宫小喵在她走了之后,第一句话就是:“涂涂,你先粗去,我有话想和这位叔叔单独聊聊。”

涂公公懂分寸,应了一句是,就揣着两手在外面候着,谁来都不带开门的。

南宫小喵吧嗒着两条小短腿,迈到那一心雕刻茄子花纹的厨子面前,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就那么看着他。

盯…

厨子不动神色,那双冰冷的眸里除了眼前的茄子之外,再也装不下其他东西,他伸手推了推自己的金边眼镜,棱角分明的侧脸,俊美淡然。

南宫小喵咬着自己的大拇指,看了半响之后…竟,竟然就这么推门走了!

厨子深邃的眸低闪过了一丝深邃的光,把手上的茄子放在一旁…

屋外,涂公公迎了上去,一张八卦的脸:“皇上,怎么样?你们都聊什么了?”

南宫小喵看了一会儿天,小腿踢着脚下的石头子,又看了一会儿地。

涂公公心说,他家主子这是思考呢,瞧那小模样多认真!

“黑小泗吶?”南宫小喵转头。

涂公公啊了一声,嘀咕着主子找泗少爷做什么,两个人不是刚刚闹过别扭?

“不行,我得让他帮我揍一个人。”南宫小喵一边走着,一边脆声道:“我这个人不适合争强好斗。”

合着您刚刚想了半天都在想这个!

那按照您的意思,泗少爷就是个争强好斗的?

不管怎么样。

涂公公还是牵着他家小主子的手去了黑家。

黑家那些个小光头们早就都认识了小喵,远远的就看到一个被包裹成一团的小人儿被簇拥着走了过来,那模样真真是贵不可言。

南宫小喵和黑家的人都熟,左转右转就到了黑泗住的院子。

推开门的时候,屋子里很安静,整个房间只有一个伺候黑泗起居的白衣书生。

见到南宫小喵的时候,他的眼睛里闪过了一丝深意。

南宫小喵一顿,奶声奶气:“黑小泗还没回来吗?”

“禀告皇上,少爷已经回来了,现在在休息。”白衣书生的礼仪很到位,甚至连手上都带着做工讲究的白色手套。

南宫小喵探着小身子,朝着屏风里面看了一眼。

果然,大大的床榻上躺着身着长袍的黑泗。

他看上去并不是很累,只是睡着了,黑密的睫毛打在刚毅的小脸上,小爷们一样的气质。

南宫小喵闷声走过去,小手轻轻的捏了捏那张面瘫的脸。

黑泗睁开了眼睛,几乎是下意识的,把比自己矮一头的小人儿抱了过来,亲了亲他的额头,嗓音还是沙沙的,刚刚睡醒的样子:“晌午用没用膳?”

“用了,在干娘那里吃了馅饼。”南宫小喵伸着小爪子开始扒拉自己额前的流海。

黑泗又低头亲了亲他…

白衣书生眸光微顿,没有多说什么。

倒是涂公公有些不可思议。

两个人这就算是和好了?

他看着那个在人前不发一言冰冷沉稳的小少爷,不由的感叹,果然还是孩子啊,喜欢闹别扭,和好起来的速度也出人预料…

南宫小喵伸手把小胳膊搭在黑泗的肩上,开始咬耳朵:“黑小泗,我碰到了一个比你还面瘫的人。”

“他手上有个东西,我想拿过来看看。”南宫小喵的声音越来越低了。

黑泗面无表情拿过手帕来替小人儿擦了擦掌心:“什么东西?”

“一本黑色的记事薄。”南宫小喵舔了舔自己的小獠牙,眼底弥漫出了淡淡的血色。

很显然白衣书生是听到他们的对话了,手上的茶具动了动,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听到黑泗声音沉稳的应了一声:“好。”

白衣书生皱眉,朝着黑泗的方向多看了一眼,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那本黑色的记事簿很有可能是死神手里的死亡录,现在动手的话,被人察觉出了身份怎么办…

像是注意到了白衣书生的视线,黑泗抬眸,神情冷漠,带着浓浓的威严。

白衣书生垂下了头,恭敬的姿势可见一二。

黑泗把目光从他的身上收回来,伸手碰了碰南宫小喵白生生的小獠牙,神情柔和的连五官都跟着暖了起来。

黑老爷小八字的岔着双腿,蹲在门口,自认伪装的很成功的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总算是过去了,再闹下去,黑家后院那些个树,不知道要被他家那个小子打断多少根!

熊孩子,也不知道随谁!

“老爷…”

“干嘛?”

“你头上顶着的那坨草,实在是掩盖不住你庞大的身躯。”

“胡说!臭小子就没发现我!”

“少爷不是没发现你,他是懒得管你。”黑管家忧愁了:“刚刚少爷在和皇上说话的时候,不知道往你这里翻了多少白眼了。”

喀嚓…

黑老爷表示他壮汉般的玻璃心彻底碎了…

入夜,白雾茫茫,大片大片的雪花坠落而下,打在灯火通明的房顶。

大概是常年堵在喉咙间的那口恶气出了的原因,魔娘竟然有了一种疲倦的错觉。

她坐在摇椅上,连抬手都不想抬一下。

有婢女过来说是曲洛来了。

她懒得动,翻了个身:“告诉洛少,就说我不在。”

然而还没等婢女出去,那个人就踱步走了进来,长腿修长,裘毛披风,出人意料的一身名贵的黑,穿的像是个从画卷里的贵公子,有着不同以往的冷峻,离的再近一点,都能闻到他身上冰雪残留下来的味道。

“不在?”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满满醇厚的酒香,却又带着淡漠,笑意里带着说不出的寒意。

本以为他会生气,魔娘也就没有说话。

谁又能料到,前一刻还冷的像块冰雕的人,下一秒竟弯下腰,把她抱在怀里,低沉好听的嗓音不改邪气,却又似乎带了难以察觉的落寞:“你在躲我。”

站在一旁看着的婢女已经看傻了眼,她震惊的张大了嘴,一脸的不可置信。

在烟花之地呆久了的人都知道,洛少虽然花名在外,却没有真正的碰过谁,往往都是叫了姑娘,一个人在那喝酒吃菜,就算是真的要了房间,也最多是留上半夜。

不是没有人真心相许过他。

江南箬无双才情绝艳,自恃清高,也只容的下曲家少爷一人。

那女子跟在他身后追了整整一轮年华,连他的一个拥抱都没得到。

最后,只得放手。

箬无双说:“曲洛这个人看似柔情实则无情,他根本不给任何人接近他的机会…”

或许箬无双说错了…婢女把眸光放在曲洛安静下来的背影上,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他分明是容许嬷嬷接近的,不仅仅如此!

洛,洛少还主动抱了她家嬷嬷…主动!

婢女像是突然之间抓住了什么,生生的倒抽了一口气。

那一天嬷嬷房间里的人该不会是…是洛少吧?

这怎么可能?!

洛少明明看不上她家嬷嬷的,每次看到嬷嬷去大厅敬酒,那张似笑非笑的脸都会冷下来。

嬷嬷也没怎么特殊对待过他,笑言笑语却处处透着疏离。

这夜迭谁都知道,这两个人根本就是两团火到了一起,互看不顺不说,有时候还会把气氛燃到冰点,就连讨论一件事都会意见不一致。

谁能想象得到他们两个是…这种关系!

婢女的眼睛越睁越大,连手上的茶壶都有些端不住的架势。

魔娘听到响动,淡淡的朝着她这边看了一眼,也没解释,只笑着说:“你先出去吧。”

“啊?是!”婢女轰的一下把茶壶放下,见鬼一样的快步走出了房间。

不行,她一定要把这个特大号秘密告诉给大家听。

这样会不会对嬷嬷不好啊。

可是,挠墙,莫名其妙觉得嬷嬷和洛少很配的感觉是闹哪样!

魔娘看着门外一脸炸毛,蹿来蹿去的小婢女,眼睛里带出了明显的柔和。

她从曲洛的怀里站了起来,实在是累,连说话都是慵慵懒懒的模样:“没有,我只是困了,不想下去。你想点谁,告诉外面的管事,我要睡了。”

魔娘是真的困,现在的她就像是一个燃的过快的蜡烛,终于烧到了尽头,热烈过,倔强过,不服过,退让过,妥协过,最终也得尘归尘,土归土…

曲洛环着她的手一僵,有些赌气的意味:“你觉得我能点谁?”

这时候,外面来了人要找他,很着急的样子。

魔娘听的迷糊。

曲洛皱了下浓眉,推门走了出去,隐约能听见外面找来的小厮是从魏府来的…

魔娘听到这里,就闭了眼,真的就那么睡着了。

再醒过来的时候,偌大的房间里,又剩下了她一个人。

灯光没有了,大概是被曲洛临走前吹灭了,桌子上放着一张纸条。

魔娘没有去看纸条上写了什么。

心里的空荡几乎要把她整个人都吞噬了。

她没有想东想西,披上烈红的裘袍,踱步走进了漫天飞舞的雪地里,脚印一个接着一个的落下。

栗黑色的长发随着北风飘动在夜雾里,她走的很稳,挺拔着身姿,宽大的长袖猎猎飞舞,让她看起来就像是一个行走在黑暗中的女王。

那样的画面极其的美丽。

临近年关的烟火在她的身后开出了巨大的火花,一点点的盛开,再一点点消退。

她背光而立着,黑色的眸子里映照出了薄薄的芒。

魔家大院,被点缀的非常漂亮。

魔娘花了一半的银子去修正魔家老宅,怎么能不漂亮。

只是院子太大,也就显得落寞了一点。

魔娘坐在窗子外面,手里捧着老奴递过来的暖炉,腿下是厚厚的裘毛毯子,并不会觉得冷,反而让人觉得格外的温暖。

她蹭了蹭那令人舒服的毯子,整个人都向后仰了过去,裙子铺在雪地上,比任何时候都要绝艳。

不知道人在临死之前,是不是都会有一种直觉。

魔娘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她没有说过她的难过寂寞,就像她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四年的监狱生活不仅仅耗尽了她所有的青春,连同着她的健康也一并被损坏了去。

这么多年来,她全凭着一股执念活着。

可后来,她情同姐妹的婢女为了一个男人背叛了她。

唯一疼她的辽叔,也早就不在这个世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