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抓着机会义正词严的说了明姿几句:“你也是十岁的姑娘,不算小了,平时看着行事也还算妥当,可你昨日做的事情实在不像样!你三姐姐和你是同胞手足,她远道而来,从小吃了许多苦,你不但不心疼她,不体谅她,反而莫名其妙的羞辱她。你四姨娘是你的庶母,她关心你才会拉着你,你怎能那般无状的对着她又抓又打又咬又骂?实在不像样!你是蔡家的小姐,可不是那小门小户不懂规矩不识大体没教养的女子!”

明姿撇了撇嘴,虚虚应道:“女儿记住了。”

二姨娘垂下眼,掩去眼里的情绪。这矮矬子左一句小门小户,右一句不懂规矩不识大体没教养的,她就算是妾,也是正经花轿抬进门,清清白白的良妾,哪里比不上这庶出的矮矬子丑八怪?她在家里也是嫡妻生养,娇生惯养,呼奴使婢的正经大小姐。要说差在哪里,无非就差在家道中落,没个得力的父兄护着罢了。自己倒霉不算,还连带着自己的儿女也跟着背着张庶出的皮。

明菲看得暗笑,陈氏也是个惯会说场面话,惯会夹枪带棒的人,一口一个庶出的女儿,小门小户的,口口声声却都不离同知府和蔡老爷的脸面,让人想反驳也无从反驳。可听到陈氏说明姿是十岁的大姑娘了,心中又觉有些怅然。明姿比她还小两个月,古人爱算虚岁这个习惯,她来了两年多还没适应过来。再过个几年,她就得操心另外一桩大事了。

陈氏训完了明姿,摆够了主母的谱,才威严的说:“今日除了二小姐以外,我把大家都唤了来是有事要安排。后日就是二小姐的大日子,家里要待客,到时候这水城府里有头有脸的人家都会来做客。虽是嫁女,可这是老爷起复后家里办的第一桩大事,务必要办得风风光光热热闹闹的,我和老爷商量过了,这是大事,必须每个人都出一份力。”

她顿了顿,看着二姨娘道:“老爷和我说,二姨娘年长稳重,做事周到沉稳,可以帮我做许多重要的事情。我深以为然。”

二姨娘眼里带了亮光看向陈氏,道:“老爷和夫人谬赞了,只要我能做的,一定不辞辛劳。”

陈氏笑眯眯的看着二姨娘:“知道妹妹是个不藏私且能干的。我觉着吧,要待客,最难最重要的就是一个吃字。客人们只有吃好喝好才会心情愉快。”

二姨娘笑道:“姐姐所言极是。我一定把事儿给做好。”

厨房的事情可是个肥差,菜单子这些什么的都是陈氏早就请了餐霞轩的大师傅拟好的,只需按部就班的买来、做上、送上就行了,又能捞油水又不容易出错,最容易出彩。四姨娘不由嫉妒的看着二姨娘,小红嘴也情不自禁的嘟了起来,那个老色鬼怎么就这么偏心呢?又觉着陈氏真是窝囊,又恨二姨娘年纪一大把了还这般狐媚。

四姨娘想着想着就往三姨娘身边挪了挪,悄悄戳戳三姨娘,做出个不屑的表情来。

三姨娘垂着头,犹如木头桩子。她自己的女儿要出嫁,老爷夫人给了天大的体面,她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哪里敢掺和进去?

第38章 嫁女(二)

且不说几位姨娘各打各的小算盘,陈氏慢吞吞的喝了一口茶,又缓缓道:“这其中,最难的一件又是碗碟杯壶的保管。对了,这里我得说明一下,此次府中要用的瓷器不是街边随意买到的粗瓷,也不是酒楼里租来的一般货色,而是从各府里借来的,成套烧制的细瓷,贵重着呢,坏了不是赔一个两个的事,而是要整套的赔,要是每套都打碎那么一两个,咱们老爷一年的俸禄也不够赔的。赔还是其次,最要紧的是脸面。”

听她这样说,几个姨娘脸上都露出诧异的神情来。

本来不过是嫁个庶女而已,而且生母出身不高,夫家也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家,只要面儿上过得去,不被人说寡薄就行了,更用不着挨家挨户的去借贵重的瓷器。可是这样大张旗鼓的,是想做什么?

二姨娘若有所思,三姨娘满脸都是感激,四姨娘则嫉妒不已,陈氏将众人的表情看在眼里,表情不变,暗自得意。她刻意办得如此隆重的原因有三个。

第一个是讨蔡老爷的欢心。蔡老爷丁忧后起复,又占着是帝师钟太傅大人的门生,很是风光,但这风光平日里是显不出来的,唯有借着红白喜事的机会显现;第二个,则是蔡老爷丁忧三年,家中没什么进项,人口还众多,又得年年打点京中的钟太傅及他下面的若干人马,只出不进的结果就是导致库中空虚,得借着这个机会赚个盘满钵满;第三个,则是为了陈氏自己。她刚嫁过来,还没站稳,得借这个机会好好发挥一番,在蔡老爷心中和水城府的上层树立自己能干贤惠大度的形象——她总不能白白给人忙活不是?

她并不怕水城府谁家会不来,或是敷衍了事。第一,她娘家的关键人物,比如她的伯父知府大人,伯母知府夫人等人届时一定会出现。水城府衙门的第一号人物知府大人和夫人都亲自驾临了,谁还敢嫌这喜宴是嫁庶女不上档次,托辞不来?大家族的好处就在此,不管平时有多少龌龊,可关键时刻总是一定站在一起的。

第二,蔡老爷也算是水城府里的二号人物,又是太傅大人的门生,谁会有意拂他的面子?凡是混场子的人,这个面子怎么都会给的。借瓷器这件事,其实就是她变相的借机通知各府,蔡府有意要隆重大办这场婚事,请大家看着办。

陈氏道:“正因此事关系重大,我决定把它交给二姨娘来做。为了方便管理,负责发放清点瓷器的同时,还得把上菜的事儿一并给管起来,省得那瓷器经过的人手多了,多头管理,有人推诿责任。”她笑吟吟的看着二姨娘:“我想着,妹妹先前曾管过三年的家事,家里上上下下的情况也是极熟悉的,这事儿由你来做正是最合适不过了。除了你,老爷和我还真信不过其他人。”

明菲此时已经把事情的因果大致理出了头绪,陈氏这是一箭双雕之计。不但借机讨了蔡老爷欢心,还能挖坑给二姨娘跳,可二姨娘明知是个坑还不得不睁着眼睛往下跳。

因为前面压着个蔡老爷,她不敢公然不把蔡老爷的面子不当一回事,所以就算再不高兴,再难也得咬着牙接过来,而不敢说自己办不来什么的,毕竟这是她自己在蔡老爷面前求来的啊!

试想这办喜事,人多手杂,就算是仆役百般小心也还有那不小心的客人,怎可能一个碗碟都没损伤的?更何况想要动点手脚让碗碟出事,那实在是再容易不过的事了。如果二姨娘不想自己赔,就得把这个损失算到管事身上去,管事又得把这损失算到具体负责的人身上。具体负责的人都是些小小的仆役,哪里有什么钱财来赔?赔不出来怎么办?必然会想方设法的推卸责任,这责任推来推去就会出矛盾。

当杯具发生后,二姨娘便只有两个选择,一个就是自己拿体己钱出来赔,一个就是闹得沸沸扬扬,追得下面鸡飞狗跳,惹得天怒人怨,当然最后也就体现了她办事不力。不用问,这定然是件费力不讨好的事。

二姨娘成精多年的人,又怎会不知这其中的猫腻和奥妙所在,当下脸色就不好看起来,却又不好推辞,只能阴着脸不说话。

只负责管理瓷器和上菜,听着简单,实际是最苦最烦而且捞不着好处的,而且两者串在一起,二姨娘完全没有可以推卸责任的借口。

四姨娘嘟着的小红嘴一下缩了回去,大大咧开:“牟姐姐,老爷和夫人真器重你,咱们几人中也只有你堪当此等大任,可别辜负老爷和夫人的信任哦。”

“我自然会尽力将此事办好。”二姨娘狠狠刺了四姨娘一眼,但四姨娘没在意,她很为自己那个“堪当大任”沾沾自喜,她也学会掉文了呢。

二姨娘却不甘束手就擒,望着陈氏道:“姐姐,这事儿关系大,来的客人也多,我怕是忙不过来,不如让四姨娘给我搭把手如何?”要倒霉大家一起倒霉,她就不信最后就都是她的错。

四姨娘一听,花容失色,乱摇着双手:“光耀的病还没好呢。我没管过家事,不但给你帮不了忙,反而会添乱。”

陈氏皱眉道:“没管过也要学!你要照顾光耀那是应该的,可也不能因此就什么都不做,躲到一旁躲清闲。从明日开始,府里就会有陆续有客来贺,人多事杂,最容易出差错。最要紧的就是拘紧各房各院的丫头婆子们,看守好门户。你要做的,就是从今夜开始,每日带了人巡守各房各院各库房,不得出错!”

抖威风的事情她爱干,而且还可以借机给人下绊子,四姨娘笑起来:“这个婢妾知道该怎么办,夫人一百二十个放心。”

陈氏吹着茶沫子,淡淡的道:“还有,小姐们都听好了,这几日里没事不得乱走,更不许生事。非常时期,请大家都拘紧了自己院里房里的人,哪个院子的人敢生事的,罪加一等!绝不轻饶。四姨娘,散了后你就去几位公子的院子里传我的话。好了,我要说的话都说完了,大家领了对牌做事去吧。”

余婆子取匙开箱,将对牌取出递给二姨娘和四姨娘。

“妹妹,各府当家夫人那里,我已是事先打过招呼,你现在便安排人手去各府里把东西抬过来,清点入册吧。”陈氏似笑非笑的看着二姨娘,递过一张写得密密麻麻的纸,“这是宾客名单,一共九十一桌。你接了瓷器回来,记得先调派人手安排一下,要分几轮入席,什么人该先上菜,上菜的次序又是怎样的,理顺一下吧。”

二姨娘的脸色已经缓和过来,笑吟吟的接了对牌和宾客名单:“姐姐,妹妹一定办好这事。”

陈氏见她这么快就收拾了心情,微微诧异,也笑道:“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大家要齐心协力办好这件大事才是。”

三姨娘嗫嚅道:“夫人,婢妾做什么呢?”

陈氏笑起来:“你要做的,就是负责让咱们的二小姐高高兴兴的出嫁,让她吃好睡好。”像三姨娘这样的人,对自己根本没半点威胁,明雅嫁了后若是在婆家有个什么也还得靠自己给她出头,只要有所求便会有忌惮,示好拉拢一下没损失。

别家的庶女要出嫁,自己的生母只能趁夜深人静的时候偷偷去说几句体己话,还恐怕被嫡母知道。嫁的时候,更是近前的资格的都没有,只能远远的看着。这是特意给自己母女相聚的机会,三姨娘感激得眼泪直在眼眶里转,上前两步,给陈氏深深行礼:“婢妾谢过夫人。”

陈氏微微一笑,叫姨娘小姐们都散了,命管事婆子们上来领事。明菲牵了明玉的手走到门口,玉盘笑吟吟的上前拦住二人:“三小姐前日不是说喜欢奴婢做的手帕吗?奴婢那里还有多的,请三小姐去隔壁房里选一块如何?”

明菲道:“你不当值吗?”

玉盘看了陈氏一眼,轻声道:“没事儿,就一会儿的功夫,耽搁不了多长时间。”

挑在这个时候,是有什么话要和自己说吧?明菲笑着应了。因见明姿和明珮在一旁伸着脖子听,便笑着约她们:“两位妹妹要不要去我房间里坐一会儿?”

明珮还未开口,明姿就鄙夷的说:“不去,怕沾了晦气。”

早就知道会这样,明菲淡淡一笑,将明玉交给乳母,让她们先去自己房中,自己转身跟着玉盘去了隔壁的小房间。

一张方桌周围摆几张长凳,靠墙一溜柜子,这本是当值的丫头婆子们休息用的茶水间,此刻所有人都在外面忙乱,屋里便只有玉盘和明菲两个人。

玉盘从抽屉里拿出五六条颜色粉嫩的手绢来给明菲看:“三小姐看这条粉色绣了紫藤花的怎样?正好和您今日穿的这身相配;再看这条,浅绿色绣了金丝菊的也不错。”

“都挺好看的,让我挑花眼了呢。”明菲认认真真的挑起手绢来,玉盘趁机走到门口张望了一下,见四下无人,快步回来从抽屉深处摸了一只匣子来打开放到了明菲面前:“三小姐,这是夫人让奴婢给您的。”

第39章 嫁女(三)

红色的丝绒布上躺着一对凿花银栉(古时梳篦的总称),不大,但是花纹很精美,做工很精致。不是很贵重,却让人看着很喜欢。明菲隐隐猜到了一些,仍然佯作不明白的样子看着玉盘:“玉盘姐姐,这是?”

玉盘笑道:“二小姐后日出阁,家里的姨娘小姐们都会去给她添妆。夫人怕三小姐来得匆忙无暇准备,便给您提前准备了。当着其他人给,又怕那等嘴巴碎的说出去,说夫人厚此薄彼,所以才让奴婢悄悄给您。”

这就是要自己不要说出去了。明菲感激的道谢,又问玉盘:“那六小姐也要送的吧?”

玉盘道:“那是自然。不过六小姐的早就备好放在她乳娘那里了。夫人的意思是宜早不宜迟,让您这会子出去就领了六小姐一道去二小姐的院子里。”

恐怕是早就迟了吧?明菲点头称是,又随手抓了三条帕子盖在那银栉上,把娇桃喊进去端了盒子,一道回房。还没走到门口,就听见明玉欢快的哈哈大笑声夹杂着小狗微弱的叫声,还有明玉的乳母周妈妈为难的劝阻声:“六小姐,这样不合规矩。要是给花妈妈看到……”

明玉得意的道:“花妈妈不在。”

这是在做什么?明菲加快了脚步,守在门口的小丫鬟忙行了礼,打起帘子要通报,明菲朝她扬了扬手,放轻脚步走了进去。

待看清了屋里的情形,明菲不由得微笑起来。多可爱的一对啊。明玉蹲在喜福面前,和喜福大眼瞪小眼的对峙着,喜福要往左走,她就往左边一跳拦住,喜福往右走,她又往右跳。喜福呜呜的叫着,转身往后走,明玉就学青蛙跳,从喜福的身后越过它的头顶直落在它面前,吓得喜福惊慌失措,连连后退,虚张声势的一阵狂吠。

到底只是个六岁的小孩子,这样举动非常正常。可是因为长在这种家庭里,就变成了不合规矩。明菲索性在一张凳子上坐下来,看明玉和喜福互斗。

周妈妈却看到了明菲,待要上前行礼,明菲朝她使了个眼色,恶作剧的叫了一声:“花妈妈,你回来啦?”

明玉吓得一屁股坐到地上,左右张望:“花妈妈在哪里?”这家里她最怕的就是蔡老爷和明姿,其次就是花妈妈。昨天她调皮,用茶水浇湿了两本书,于是花妈妈用戒尺打了她的手掌,她哭着去向蔡光庭告状,反而被蔡光庭骂了一顿,她就自动将花妈妈定义为惹不起的人物之一。

丫头婆子们都掩嘴笑起来。明玉这才知道自己被明菲给戏弄了,气得小脸通红,眼里泛起雾气,生气的看着明菲:“三姐姐,你不是个好人,你也欺负我。”

明菲见她真的要哭了,忙过去拉她:“爱哭猫,逗你玩儿嘛,这样也要哭?”

明玉越发生气:“我才不是爱哭猫,我最多肯做爱哭狗。”

明菲愕然:“为什么?”

明玉扶着她的手站起身来,嘟着嘴道:“反正我就是不做猫。”

周妈妈轻声解释给明菲听:“四小姐养了一只大白猫,很凶,抓伤过六小姐好几次。六小姐有点怕。”

哪里是猫凶,分明是主子故意放纵。明菲的眼神暗了暗,搂住明玉道:“好,明玉要做爱哭狗,不做爱哭猫。”

明玉仍然不高兴:“三姐姐,哥哥也偏心。”见明菲不明白,她指着喜福说:“哥哥为什么只给你一个人,不肯也给我一只?他偏心,你和我一起去骂他。”

明菲笑道:“那是因为姐姐以前喂过一只狗,后来姐姐和它分开了很伤心,哥哥怕姐姐哭,所以才找了喜福来安慰姐姐的啊。”

明玉摸了摸鼻子,沉思片刻,道:“好吧,我不生哥哥的气了。以后你让我和喜福一起玩好不好?”

明菲道:“你爱怎么和它一起玩都可以。但要注意别让它咬着你,也别弄疼它。”这里可没有狂犬疫苗事先给狗注射过,很有可能是一口致命。

明玉满足的点头:“我保证不会弄疼它的。”说着蹲下去轻摸喜福的头:“别怕,我不会咬你。”丫头们又发出了一阵笑声。

明菲和周妈妈商量:“我想和六小姐一起去看看二小姐。”

周妈妈果然早有准备,忙从怀里摸出一只盒子来递给明菲看:“早就准备好了的。”

明雅和明珮同住在蔡府西边的一个小院里,因院子里栽了西府海棠,花儿盛放的时候满院锦绣灿然,故而院子唤作倚绣。此时海棠树已经抽芽,衬得整个院子生机盎然的。

院内房屋呈凹形结构,三间正房正中的一间谁也没住,做了公用书房。明雅是姐姐,便占了东边的正房和东面一溜厢房,明珮则占了西边的房间。

明菲和明玉才进院子就碰上了三姨娘,三姨娘听说二人是来看明雅的,高高兴兴的将二人迎了进去,命人泡上好茶来。

明雅正躺在美人榻上,脸上和手上都涂满了厚厚的白色糊糊,散发出一大股子中药味儿。听到有人进来,睁眼一看竟然是明菲和明玉,便要起身坐起,刚晃了晃,脸上的糊糊就往下掉,不由好一阵手忙脚乱,尴尬不已。

女人爱美古今皆同,明雅这应该是为了后日的婚礼做准备。明菲忙道:“二姐姐,你不必起来,躺着就好。我和明玉就是来看看你,我们和姨娘说话就行。”

明雅抱歉的道:“只是慢待二位妹妹了。”

明菲笑道:“二姐姐客气。”

明玉不管姐姐们说什么客气话,只顾着自己好奇的凑过去,先皱着鼻子嗅了嗅,又伸出一根手指在明雅的手背上抹下一点糊糊来就要往嘴里放:“这是什么?”

周妈妈忙拉住她的手,拿帕子给她擦:“小祖宗,您要做什么?”也不管吃得吃不得,什么都往嘴里放,要是让大公子知道岂不扒了自己的皮?

明玉不以为然的笑:“怕什么?我就是想尝尝是什么东西罢了。一大股子药味儿,二姐姐这是做什么?为什么要拿药覆在脸上和手上?是不舒服吗?哪个大夫开的方子啊?这么奇怪?”

三姨娘忙道:“童言无忌,童言无忌。二小姐好着呢。”

明雅的耳朵一下红了,却不好解释说这是三姨娘找来的方子,据说涂在脸上可以让皮肤变得白嫩细腻,待到成亲那日上妆会更服帖,人也会更精神更漂亮。

明菲暗自好笑,将捣乱的明玉拉到身边点点她的鼻子:“你早上没吃早饭吗?饿得想吃二姐姐脸上敷的糊糊?”

明玉不依不饶的道:“三姨娘,告诉我是什么嘛,我也要抹。”

三姨娘只好哄她道:“这要大人才能敷的,为的是敷了脸上舒服。六小姐还小,不能敷。”

明玉这才罢了,到底按捺不住好奇心,跑到明雅身边盯着她看,看得明雅全身仿佛有许多小虫子在爬,一点都不自在。

再让明玉这样下去,那此行不是来看人的反而是来添乱的了。明菲忙让娇桃将盒子拿出来递给三姨娘:“三姨娘,这是我给二姐姐的一点心意。我不知她喜欢什么,手里也没什么好东西,聊表寸心罢了。”

周妈妈见状也忙将明玉那份礼送上,是一对镶猫睛石的银耳坠。

姐妹二人送的东西都不是什么贵重之物,但是做工都很精美,看得出是精心挑选的,非常适合平时穿戴。送礼最重要的就是一份心意,三姨娘也知姐妹二人情况特殊,便喜气洋洋的接了,又替明雅说了许多客气话。

大家都不熟,慢慢的就找不到话可说,在气氛变得尴尬之前,明菲起身告辞,三姨娘假意留了留,送姐妹二人出门。

明珮带了两个十三四岁的丫头坐在廊下绣手帕,看到明菲姐妹二人出来,便笑眯眯的和二人打招呼,邀请二人进去玩。明菲还没开口,明玉就偷偷扯了扯她的袖子,暗示她别去。明菲本来也没打算去,见状更是不想去,只笑道:“谢五妹妹的好意,只是花妈妈布置的功课还没做完,去晚了会挨罚的。”

明珮佯作惊讶:“花妈妈这么严厉?不会吧,她平时见了我和五姐挺和气的。是让你学些什么呀?你学得怎么样?要是不懂的我可以教你。”

娇桃闻言非常不高兴,暗想道,你算什么东西!也敢爬到嫡小姐的头上去?还敢说自己教嫡小姐?谁教谁还不一定呢。

明菲脸上笑容不变,也不和她多说,含含糊糊的说:“就是学规矩。五妹妹,我们真得走了,你有空去我那里坐。”

明珮扔下手中的针线活,跑过去拉住明菲:“别呀,三姐姐,自你从乡下回来,咱们姐妹还没机会好好说回话,不要这么不凑趣么,坐会儿嘛?”

明菲笑着拉开她的手:“改天吧,以后机会多的是。”

明珮试探道:“以后机会多的是?你不会走的了吧?”

明菲笑着低下头去:“我一切都听从父母亲的安排。”

第40章 猫狗(一)

“我看母亲很喜欢你的,让你和她住在同一个院子里呢。”明珮眨了眨眼睛,“我猜肯定是不会走的了。你离开家那么长时间,也该回来住了。”又亲热的趴在明菲耳边轻声道:“二姐姐要走了,她的房间会空下来,你去求求母亲,让她准许你来和我住在一起。我很喜欢你,一定会和你相处得很好的。”

明菲敷衍的应了一声。

“是害怕母亲不肯答应吧?”明珮侧着脸看了明菲两眼,笑道:“不然你去和爹爹说?爹爹很和气的,他每天中午都会在二姨娘那里用午饭,你那个时候去找他,一准找得到。如果你不识路,我可以带你去。”

人小鬼大的臭丫头,就生怕自己留下来夺了她的宠,千方百计哄自己去讨人厌烦是不是?明菲眯起眼睛,笑着应道:“好。”

明玉不耐烦之极,板着脸扯明菲的袖口:“快走,已是迟了。”明菲友好的朝明珮笑了笑,跟在明玉身后走了。

明菲姐妹二人的身影刚消失在院子门口,明珮就收起脸上的笑容,对身边的丫头道:“去,看看她们来做什么的。”

听小丫头说了明菲姐妹二人送的东西,明珮不屑的嘲笑了一声:“还是嫡出的小姐呢,只送得起一点银首饰。说不定还是大公子私下掏腰包给的。”

她的乳母赵妈妈闻言笑道:“五小姐这话差了,夫人那般护着她们,她们怎会没有礼送?听说三小姐回来那日,出手就赏了玉盘她们几个每人一个五钱的银锞子,多大方啊。”

明珮道:“妈妈到底想说什么?”

赵妈妈道:“依奴婢看,这不过是因为二小姐是庶出的,所以她们才会只送银的罢了。”

“嫌我这里穷,没银子赏人就滚!”明珮被戳到了痛处,寒凉的瞪了她一眼,把手里的针线狠狠砸在地上,转身进了屋。

明菲姐妹二人走回正房,明玉板着小脸说:“三姐姐,明珮不是个好东西。她经常会和明姿一起欺负人,你不要上她的当,别理睬她。”

还是自家姐妹亲,明菲揉了揉明玉的小脸蛋:“好,明玉说什么,姐姐就听什么。”

明玉这才满意的道:“我和你是最亲的。以后不许你和她们好,只能和我好。”

明菲失笑:“好。我和你本来就是最亲的。”

明玉伸出小指头:“口说无凭,咱们拉勾。”

明菲看着她那股认真劲儿,心头一软,认真的与她拉勾发誓:“明菲和明玉最亲,明菲只和明玉好。”

晚饭明菲姐妹二人是在陈氏那里吃的,秉承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三人沉默的用完了饭。饭后明菲眼疾手快的给陈氏端了漱口的茶水来,陈氏道:“以后不用这么辛苦,凡事有丫头们呢。”

明菲笑道:“母亲白日理家那般辛劳都不曾喊过一声儿苦,女儿为您端杯茶哪里又能说得上苦?”

陈氏心中受用,转而问道:“今日去了你二姐姐那里了?”

明菲笑得眼睛成了弯月亮,亲热的靠在陈氏身边低声道:“多谢母亲。”又偷偷拉了只顾着吃橘子的明玉一把,明玉不明所以,嘴巴里还含着一瓣橘子,却也知道跟着巴结陈氏:“谢谢母亲。母亲最好了。”

陈氏把这姐妹二人的小动作看在眼睛里,暗自好笑,捏着明玉的脸蛋儿道:“小嘴抹了蜜似的,将来一定要记得你说的话。”

明菲赶紧的表态:“母亲,好听的话女儿不会说,可是女儿从小就知道做人得知恩图报,不能没良心,否则会遭雷劈的。”真累啊,当初面对领导也没这么狗腿过。

余婆子插嘴道:“哟哟哟,三小姐快别说这种客气话啦,说着多生分啊?夫人知道您们都是好孩子。”又笑着看向陈氏:“夫人,奴婢瞅着两位小姐真真是玉雪可爱,仙女儿一样的善良讨喜。”

陈氏笑了笑,将两个女孩子拉进怀里:“我虽不是你们的亲娘,但只要你们勤奋,我一定疼惜你们。今天遇到明珮了吧?”

明菲笑着点头,一五一十的将明珮和她说的那些话都说了一遍给陈氏听:“不管她怎么说,我都说一切要听母亲的安排。”

她来了这几天一直都没见到蔡国栋,心中很是担忧,又因陈氏一直留她在这里住着,而没有另行给她安排住处,整一个暂住的模样,也让她有了某种猜测,只怕陈氏还没打算将她留下来,便借着机会试探一番。

陈氏朝周妈妈招招手:“六小姐晚饭吃得多,趁着天还未黑,你带她去院子里消消食,早点休息。明日家里就会有客人来,这几天你可得把她看紧了,不该去的地方不要去,不该吃的东西不要吃。”

周妈妈忙应下:“是,奴婢记清了。”

陈氏沉声道:“如果出了什么岔子,我拿你是问!”

这还是陈氏第一次用这种严苛的语气和自己说话,周妈妈抬眼看了陈氏一眼,只见陈氏眼里闪着冷酷的光,吓得连忙低下头:“是。”

明菲见状,情不自禁的紧张起来,虽然知道明雅的这场喜宴不会轻松,但这样如临大敌的样子,还是让人很是不安。

待周妈妈带了明玉离开,陈氏看了当值的金簪和玉盘一眼,金簪会意,立刻找了借口将屋外伺候的小丫头们打发走,与玉盘一左一右的坐在廊下逗那鹦哥儿耍,顺便把那周遭来往的人都隔绝在外。

陈氏方严肃的道:“明菲,你信不信我的话?”

明菲赶紧起身站好:“女儿的命是母亲救回的,母亲没有必要哄骗女儿。”

陈氏的声音表情仍然是紧绷的:“你记好了,明珮的话不能听,你更不能跑去你二姨娘那里寻你父亲。你父亲如果想见你,自会派人来找你。你明白么?”

“明白。”

陈氏见她表情认真,全没有半点不耐烦或者不以为然的模样,这才软下声音:“你不比明玉,年龄已是不小,有些事情我也不想瞒着你。你父亲是受了某些人的蒙蔽,才会对你有些不妥当的看法。但你放心,我既然做了你的母亲,自然会想办法让你们骨肉相聚。”

明菲道:“母亲对女儿怎样,女儿心中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