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临阳

刑部府衙内,齐天笙高翘着太师椅,穿着朝靴的脚没规矩地高架在案桌上,嘴儿叼着毛笔杆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椅子。

堂下站着的吏部侍郎完全不知道这位爷好端端把他从办公室抓来,所为何事。只是感觉从这位爷回朝之后,就在不爽自己,老给自己小鞋穿,还不说明原由。

“侍剑,奉鞭傻站着干什么,给大人搬张椅子啊?”

身边的侍剑和奉鞭互相使了使眼色,最后由侍剑颠颠儿从齐天笙的桌案下拖出了一张小板凳。

“大人,对不住,本来的椅子昨儿个被我家爷给砸了,他最近脾气不好,爱砸东西,您多担待。”

“……”

这不是摆名了要给他小板凳做吗?吏部侍郎不再多言,赶紧一屁股乖乖坐在小板凳上,生怕最近把砸东西当爱好的九千岁,他昨儿个砸的是板凳,今儿个就把他给砸了。

齐天笙见他坐定,这才懒懒地开了口,“天子帝师是你选的吗?”

“不不不,下官哪有资格选,下官只是列举了几名人选,定夺的人自然是太后。”

“她给选的?但候选人是你给列的咯?看来你与那白龙马关系不错嘛?西余城里的举子是他推荐给你的吧?”

“呃…下官下官…”吏部侍郎冷汗渗渗,朝中都知这位世子爷与白大人是对头冤家,如今白大人被废黜,谁是胜利者一目了然,这个时候还与他保持私交,根本就是明目张胆地与这位如日中天的九千岁作对。

“得了,甭在本世子面前装抖讨可怜,挑明说了吧,暂且不论你与那白龙马是何私交,西余城的梁幸书,不管用什么方法,给我划了他!本世子不想见他出现在京城!”

“还有他的家眷老婆!”站在一边的奉鞭及时地补充了一句重点,“咱们爷的定力有限,可禁不起活人在眼前勾挑!”

“对对对,天高皇帝远,他脑子里怎么拨人家衣裳没人管得着,可真要勾搭了同僚内人会被白大人参得很惨的!”侍剑头一点,附和道。

一个砚台拍向两个多话的家伙。

齐天笙狠白了一眼背后多嘴的小童。

吏部侍郎傻了眼,翻了翻手里的卷宗,呆道,“回九千岁的话,这候选里并无人叫梁幸书啊?”

“什么?!”

“没有梁幸书这个人。”

“不可能!”

吏部侍郎见他不信,低着脑袋送上手里的卷宗。

齐天笙不信邪,急忙翻开细细查阅…

梁梁梁…姓梁的混蛋。娶了唐豆腐的牲口。估计现下都已尝过洞房消魂滋味的禽兽垃圾,他妈的,这该死的破名字在哪儿,怎么到处都查不到。快滚出来受死!看小爷找到不把它给戳穿戳破戳透…有了,这儿有个姓梁的猪脑袋…

梁…梁隽琏?!

谁啊?不认识!

现在是怎样?是不是每个人取名都要跟那取经五人组扯上关系才会长命百岁?有了他齐天大圣,再来一只卷帘大仙?

唐僧肉就这么点,不需要每个人都来分杯羹吧?

折腾了一下午,吏部侍郎才擦着额汗从逃出齐世子的魔掌,脚跟还没沾上吏部公房,一位等候已久的小公公又将他去某处凉亭。

不需要看清玉雕桌前的身影,他急忙曲了膝盖跪在亭阶外叩首:“参见我主万岁。”

“免了,齐天笙那家伙把你叫去做什么,说与朕听听吧。”

“呃,齐世子叫下官去商议万岁的太辅老师。”

“那他选了何人?”

“回万岁的话,几位帝师都是太后钦点的,齐世子没选人,倒是跟下官说要抹了一个举子的后选资格。”

“那家伙想抹了谁?”

“西余城梁姓举子,可好象世子他弄错了人了,自己抱着卷宗在纳闷呢。”

“梁?梁幸书?”

“唉?万岁爷也知晓这人?”一天听见同一个名字两次,还两次都是从了不得的人嘴里说出来的,吏部侍郎惊了惊,险些仰面视君犯了君臣忌,他急忙埋回头去,闷声续道,“可是卷宗里分明没有此人啊。”

“哼,那可有一位由白龙马白大人保举的梁隽链?”

“有有有,这人有的这人有的。”

“那就对了,幸书二字只是他的字号,朕的齐表哥不知道也是在情在理。”玉桌前的人从椅子上走下,在跪俯的官员前踱了两步,忽然开口道,“既然太后已有明示,这位老师朕要定了,如果有谁人吩咐你抹了他,就要那家伙来跟朕理论。”

“臣遵旨。”

“你先下去吧,等等,回来回来。险些忘了件事,既然你刚从齐世子那回来,就再为朕跑一趟传个话。这些天朕喝的茶水总有些怪怪的,不如往日清甜,你让他巡城时顺便帮朕站在麟翔楼上盯着,看看是不是那送水车偷懒,没从御用的玉琼山运水下来。”

“这…让九千岁去街道上巡水车?万岁爷,这会不会有些不妥?”九千岁是定期都会巡视皇城,可是要他去专程盯着送水车,这成何体统?再说了,这水车每日寅时进城,寅时…天都还没亮呢,要去巡水车就得大半夜站在城楼上吹冷风,这这这…这不摆明了把九千岁当然下人用吗?

“不妥?哪里不妥了?这宫里的水不是朕一人要用,太后也是要喝水的,取水乃是大事,朕可不是故意大材小用欺负他。就算朕的的身体他懒得在乎理睬,可身为太后的亲信心腹,他这狗腿怎舍得太后喝下不净之水?”

“这…”

“这什么?还不去?还是说…他现下权大势大靠山大,朕尚未亲政毫无权势,连使唤都使唤不动他了?”

“是是是,臣这就去传话。”

“快去快去,若你的脑袋不幸,被朕那毫无君子修养的无赖表哥一靴子飞出来给砸歪了,朕给你报公伤静养啊!”

“……”

“他已经有好些年不肯爬高楼了。畏高的毛病应该没好才对。嘻嘻。咳,记得提醒齐世子的侍童,上城楼时,多带几只盆子。”

“啊?”

作者有话要说:--我来更新了....痴呆状态...

话说,写的时候很多人问我沙僧在哪里...

现在秀出来了...

可是...我n多朋友都说...他们不知道沙僧在天庭时号称"卷帘大降"

哦闹!!!是有多不在乎挑担子的配角小可爱啊~~~

无耻猴头闹京都

第十九章

高高的城楼上更是冷风飕飕。

侍剑奉鞭一人手里托着一只银盆,眼巴巴儿地看着一身红裘,面色铁青的主子爷。

他面朝城外,屏住呼吸,临风而立,瞠目而视,保持着一派英姿。

“我觉得他在硬撑。”

“……我也觉得。”

“你说他还能撑多久?”

“差不多该到极限了吧?”

“那我叫叫他,世子爷?你是不是该…吐了?”

“九千岁,别撑了,这里又没姑娘,吐得难看些,咱兄弟俩帮你兜着瞒着就是了。”

“对嘛,恐高而已,又没什么丢脸的。男人嘛,谁还没个弱点?”

“就是就是,反正人家都嫁人洞房了,再过几个月怀了娃,说不定比你吐得还严重,你恐不恐高,丢不丢脸,她是不会在乎的啦!”

“你们俩个兔崽子…呕…给我拿盆过来!”

顾不上男人形象自尊,齐天笙抱着盆大吐特吐,脑袋眩晕阵阵也不能停止他对小皇帝的愤恨,小小年纪,毛都没长齐就想学大人玩争权夺利的政治斗争,想从他手里抓权回去就玩弄手段,玩得还如此低劣无聊又没档次,明知道他畏高又丢不起这个脸竟还这般整他!

一个大男人呕来呕去像害了喜一样,这能看吗?能讲吗?能给人知道吗?如此娘们的举动,他说什么也放不下架子承认,只能掖着藏着。

他这辈子最烦闷的就是断不了根的这丢人毛病,逃跑时耍耍轻功还好,因为需要聚精会神所以顾虑不上太多,可只要他一踩在高处往下张望必会喷吐眩晕加软倒。

女人怀了孕都得这般痛苦好几个月吗?那块豆腐…肯为了那个梁混蛋吐上几个月?

呕!

他自己都吐得不成人形了,谁还有时间管她为那个混蛋谁谁谁害喜。

该死的水车,快点给他滚进城来。

说起这御用的饮用泉水,那必须是最好最最清最甘甜也得是最新鲜的,离皇城有些距离的玉琼山水质清透甘美,被选为御用饮水泉,由皇家的专属送水车每日凌晨取来泉水送进皇城,供皇室一天的饮用量。

皇城戒严关闭城门一般从子时开始,一直到次日天亮时分卯时才重开城门,可只有这送水车每日可在凌晨寅时通过城门守备进入皇城,将最新鲜优质的泉水送入皇宫。

送水的太监们一向习惯昼伏夜出,可齐天笙却全然适应不了这昼夜颠倒的时差,眼皮打着架,胃里翻腾着吐欲,抱着盆子瞪着冒出黑眼圈的死鱼眼盯住城门。

远处几处灯火斑驳,让他灰眸闪出光彩。

走近一看,那果然是从玉琼山颠儿回来的皇家水车队,大桩子似的木桶搁在牛车上,牛脖的摇铃声脆脆响彻在静谧的夜里。

他松下一口气,背靠着高墙楼滑坐下去,懒懒地抬手吩咐奉鞭,“去给爷取碗水来,尝完水完成任务,咱们回家睡觉。”

奉鞭得令,转身奔下城楼。

他手撑下巴,打着瞌睡闭眸等待。

迷朦间,有道熟悉的声音混进他耳朵,泛起一阵耳鸣。

“你是什么人?有什么企图?胆敢跟在皇家送水车后头混进京城?是不是反贼判党?”

“咦咦咦?这不是要到京城赶集的牛车吗?我是从外地来的,不知道怎么进城,就想跟在后头,让它带我一起进城哒,有什么不对吗?”

他轻闭着眸,城楼下的鸹噪声让他微微挑起了眉头?

那亲切到莫名其妙的“咦咦咦”勾挑起某些被他压进箱子发霉的记忆,是他吐太多后产生的幻听吗?他怎么不知道自己有这么想她?没有经过他的允许,这粘人的思念何时偷偷溜进他脑袋的?

他深吸一息,想把想念赶出脑子,可是那粘人的声音又卷土重来,萦绕住他涨痛不已的脑袋。

“你说你从外地来的?”

“对对对。”

“想进京城?”

“是是是。有什么不对吗?”

“当然不对!这个时间城门戒严,只有皇家送水车能进城,你有意混进城就是有意谋反!来人,给我拿下这名女子!”

“咦咦咦!我是真的不知道呀,不知者不是应该没罪吗?京城人也得讲道理吧?”

“哼,休听这妇人狡辩,把她捆了送去刑部交给齐大人。”

“不好不好不好呀!我又没有犯法,做什么要把我抓起来哒!”

“谁管你好不好,大半夜如此扰民,一看就像判党余孽!绑好,绑好!”

“不好不好不好不好不好不好哒!”

眉头紧皱,他感觉到脑血管在奔腾,这声“不好”太缠人了,分明是他亲手调教出的那只废柴,如此没胆又孬种的吼法,应该不会有第二个人才对。

可这不是他,也不像他。他不该是什么闻声思人的情圣,而她现下也应该在西余城相夫教子等待呕吐害喜么?很忙很没空,做什么跑到他脑袋里来扰乱他。

齐天笙,把眼睛睁开来。

别被她传染到没种的废物因子。

不就是做梦吗?不就是醒来以后一场空,发现她不是真的出现在身边吗?有什么好舍不得的。

他根本不在乎。

“九千岁,你眼皮在抽筋哦?下面好象有事耶,我们赖坐在这里不管事不太好吧?”侍剑低下身看着好似在噩梦的主子,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

“别把你的脸靠我那么近,拉开些。”感觉面上笼罩下黑影,他不爽地哼唧,“下去把那个吵人的嫌犯给爷抓上来!记得,把她的嘴巴给封上,多塞点布条棉花垃圾什么都好,总之,别让我再听到她难听又痴呆的声音!”

像谁不好,像个废柴女人,光这一点,他就得找个名目把她管个几年。否则放任她在京城大街上乱叫,还让不让他活了?

嫌疑犯被五花大绑后,从城下抓到城楼上,嘴巴上塞着厚厚的布条子,只能发出可怜巴巴地哼哼声。

齐天笙压根没望她一眼,他扯了扯过紧的衣领,还停不下想要翻吐的欲望,一夜没睡,狂吹冷风,还一直站在高处,浑身的不舒服让他头晕脑涨,狠不能旁边就有一张软塌,他能倒头就载上去不醒人世……

站在一旁的侍剑眼尖地认出了那被绑上来的女人,分明是某个夜晚在西余城里与自家九千岁依依不舍,牵扯不清的家伙。他二话不说,闪到被捆成麻花的唐三好面前,蹲身问道。

“九千岁的女人?”

“唔唔唔?恩恩恩!”她先是摇头,转念一想自己处境,马上又点起头来。

“是你吧?恩,样子我是记不真切了,但是没关系,我鼻子灵,我闻闻啊。”

“唔唔唔!!!”陌生男人的鼻子凑上来,她吓得扭动全身想逃跑。

他单手抓住不合作的唐三好,耸动着鼻子,“咻咻,恩恩,你身上的确有一股九千岁的浪荡味,是被盖章染指过的!松绑松绑啦,这是九千岁的女人。”

守卫大哥不以为然地看了看嫌疑很重的女犯人,并不动手松绳,侍剑见他们不动,也不等旁边的守卫大哥发话,擅自蹲身松开了唐三好身上的粽子绳。

可侍剑怎么也不会料到女人是如此冲动且毫无理性可言的生物。

相思磨人,人不知。直到见面,不停思。

只见绳儿还未全然松开,一道身影已从侍剑的身边穿擦了过去,奔向靠在城墙边发热呓语的九千岁。

“有刺客!刺客啊!九千岁有危险!”

守卫兵哥哥看着那嫌疑女犯像脱了弦的箭奔向了毫无防备的齐天笙,操起了手里的金瓜武器就要冲过去保护主子。

齐天笙并未全然晕厥,仅剩的一线意识让他掀了眼皮,只见有一道模糊的身影从远处朝他奔过来,一边呸开嘴里的布条儿,一边着急忙慌地扑到他跟前。

一只冰凉的手抚上他滚烫的额头,他舒心地发出一声轻叹。

哪管这是谁派来的女刺客,贪婪地把额头往她沁凉的手心里贴了贴,只想她多抚慰自己一些。

“他们也把你抓来了嘛?你怎么把自己搞得这么可怜巴巴哒?齐公子,你别晕呀!”

“你好烦,你干吗非要钻进来,我脑子里好多事,没地方搁你。我没在想你,你走开!”

他懊恼地推拒她,不想让期待钻了空子,更不想让失望蚀了意识,他想要逃离却被她猛得捧住脸庞,不得不面对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