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滴泪自慕容珑的眼里滚落,我心一惊,眼看着他风华绝代的脸上一脸悲悽,心也跟着痛起来,都是见他笑,何曾见他哭过,此时应是悲到极处了。

“慕容珑?……”

他举手打断我要说的话,人站起来,慢慢地挪到门口:“原来是我的错,大嫂,是我弄巧成拙了。”

“与你没关系。”

“是我错信了耿修的话。”

“但当时的情况……”

“大嫂,不必再说了。”

他跌跌撞撞的出去,我想叫住他,却没有动,心中忽然有不好的预感,人猛地又跑出去,对着他的背影道:“慕容珑,你可不要做傻事。”

慕容珑的背影震了震,好久才道:“不会的。”

他本就一腿有残,此时站也站不稳,扶着墙慢慢走远,我看着他的背影,说不出的悲怆,想哭却哭不出来。

事情为什么会这样?我是不是不该告诉他这个事实?但不告诉又能如何,他早晚要知道,他是舒沐雪的至亲,即使伤心,也该知道的不是吗?

我颓唐的坐在地上,看着屋外的一轮明月,发愣。

脑中不知不觉回想去我来到这个时代的一切,似乎一直在逃,逃出这个人的手,又落入另一个人的手,永远的恐慌,恐惧自己被伤害,也担心别人因自己被伤害,我爱上了一个人,又被狠狠欺骗,我苟且偷生,仍是被人伤害,我抓不住我想要的,也保护不了我珍惜的,我永远被动,永远走一步算一步。

已经厌倦这种生活,厌倦绕了一圈仍在原点的绝望,我不要再这样下去,但是我又该怎么改变?怎么反抗?我不是那些穿越文里的超强女主,智慧过人,运气过人,我只是一个平凡的人,要改变,我改怎么改变?

我闭上眼,脑中又想起那首《甜蜜蜜》的曲调,便轻轻的哼,已经很久没唱,是久的已经想不起它的歌词?还是歌词太甜我也再也没有这种心情把它唱出来?

泪水无声滑落,谁来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我想我是坐在外面就这么睡去的,醒来却躺在床上,我并不意外,只是被眼前一张似笑非笑的脸吓了一跳。

“早啊。”说完,又是招牌母鸡笑法。

我被笑的头皮发麻,心想,她怎么会在这里?

“出去绕一圈的感觉如何?”她笑笑地在我床边坐下道。

“你应该问问你儿子,把我错放出去感觉如何?”我坐起来,低声回敬道。

她笑容一滞,遂又笑道:“千柔已经把你交给我了,你说话可要小心些。”

我愣了愣,小丁果然这么做了。

不看她得意的笑,道:“我要起床了,请先出去吧。”

“都是女人,你怕什么?”她打定主意不走。

我也不再多说,动手穿衣服。

“听说你的丈夫死了?”那女人看着我换衣服道。

我不答话,等她下文。

“这样连休书也免了。”

我穿衣服的动作停住。

“公主与我们家修儿成亲如何?”她伸手替我扣颈间的扣子,手下意识的扣紧我的衣领,若我说不好,她是不是就会陷死我?

我心里明白,之前让舒沐雪休我也是为了让我与这家变态中的某人成亲,一旦我成为女王,我的丈夫便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我既然是他们手中的傀儡,他们野心实现便指日可待。

问题是谁做我的丈夫?

“若再嫁也是嫁给耿千柔,你儿子能解我的情豆吗?”我盯着她,知他不喜欢小丁便故意道。

她脸上笑意消失,勒紧我衣领的手紧了紧,冷哼道:“他只不过是下人生的孽种,有什么权利?”

我愣了愣,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儿子耿修才是正统,情豆算什么,等你嫁给我儿,我自会想办法替你解。”她又道。

真有办法解?那是不是珏儿的病也可以治好?

我脸上不动声色,仍是道:“我还是要嫁给耿千柔,”心里打定注意激怒她,便凑近道,“况且你儿子似乎喜欢的是男人,他大概不会娶我吧?”

“叭”我衣服上的盘扣被扯断,似被说到痛处,那女人伸手便要打我,被打过一次哪能再被打第二次?我伸手去挡,顿觉挡的地方阵阵发麻,看来那女人用了全力,若是真被打一巴掌估计脸马上会肿起来,我心里火大,再加上本就有些心灰意冷,便不计后果,空出的另一只手反手便是一巴掌。

那女人哪想到我竟敢打她,急急闪避,但脸上还是被我的指甲扫过,留下几道抓痕。

她大概从未被人这样打过,此时眼睛都红了,似要把我一口呑下,这到像极了耿修,果真是母子。

“我杀了你!”臂腕间的丝带便是武器,直接套上我的脖子。

她毕竟学过武功,真要杀我,我哪是对手,三下两下,那丝带便缠上了我的脖子,我顿觉呼吸困难。

也许我该挣扎的,但手在空中挥了挥便放弃了,竟没有求生的欲望,为什么?

以为自己会就此死去,然而被切断的空气猛的又回到我的鼻腔,我本能的用力呼吸,咳嗽,人瘫软在床上。

“杀了你谁做我的媳妇?”那女人在我头顶阴侧侧的说道,同时慢慢的从我颈间抽回丝带,那冰凉的触感滑过颈间,我猛地打了个寒颤。

“就这么定了,你嫁给我儿耿修,我这就去准备。”她忽然又笑,笑得妩媚动人,人真的转身便走了出去。

人如同从鬼门关又走了一次,我好久才从床上爬起来,看着床上晃动的流苏,动都不动一下,这样的事情到底要发生多少次?我还能承受多少次?我如同砧板上的肉被剁碎又被拍平再剁碎,即使逃出我仍是会被抓回砧板上继续被剁,我累了,累极了。

外面忽然下起雨来,风卷着几片湿叶吹进未关紧的门,我仍是不动一下。

人如同被无边的痛苦吞噬,而疲惫的心却已转冷。

决心

“放了慕容兄弟我便嫁给你的儿子。”我下定,一定要让慕容珑和珏儿离开这个鬼地方,这也是我现在唯一可以做的。

“你有权利与我谈条件吗?”那变态女人冷冷反问道。

“有,当然有。”

“哦?你凭什么和我谈?”

“我的命,我的身份,”我脸上从容,其实毫无把握,“你若放了他们,我任由你们摆布。”

“哼哼,”女人冷笑,“你的命现在在我手中,你的身份也在我控制中,我凭什么用这两样和我谈条件。”

“不,命是我自己的,我若要死,你拦得了吗?至于身份,我可让你的儿子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可以把这个机会给耿千柔,让你们只有看的份。”

“给他?怎么给,他都要听我的。”女人冷哼。

“是这样吗?还是他表面上听你的,其实你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他若有心想当我的丈夫,我也有意嫁他,你觉得你拦得了他吗?何况他还有‘情豆’。”

其实那女人与小丁的关系我大致能猜出几分,虽然小丁一直退让,但我瞧准了两人之间实力相当,我虽是个傀儡,无权选择,但在实力相当,都对对方毫无办法的情况下,身为女王合法继承人,我怎么选仍是有决定性因素。

女人眼神闪了闪,不知是否被我说动。

“舒沐雪已死,放掉这两人对你们一点影响都没有,我只要你一句话。”我知道她在考虑我的话,便加紧游说。

“不行,谁都可以放,唯独慕容珑不可以。”一个声音直直的插进来,粉碎了本就渺茫的可能性,我一怔,看过去,竟是耿修。

“为什么不能放他?”

他笑,桃花眼让人忍不住的厌恶,用轻挑的口吻说道:“如此美人我怎会放?”

我心里一阵恶心,想到慕容珑被他这般称呼更是恼怒,怒道:“你想怎么样?”

“不想怎么样,”人凑近我道,“只想把他留在我身边,因为尝过他的味道后,我便再不想放开了。”

头似因他的话猛的炸开,我一口气几乎提不上来,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什么意思?眼睛狠狠地瞪他。

他笑:“你瞪我干嘛?风华出尘的慕容珑已经是我枕边客,你不服气吗?”

“住口!住口!”我整个人在无意识的发抖,手还未经过大脑,直接就往眼前人的脸上打去,口中大骂道,“你这个畜生!”

虽然已经预感到,虽然已猜测到慕容珑落在他手中,遭遇一定让人难堪,心里却一直昐望着不是那样的,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但此时听这变态亲口说出,心中的希望猛的被粉碎了,天如塌下来一般。

我的一巴掌根本打不到他,人被他用力甩在地上,我的泪被狠狠地逼出来,仍是瞪着他。

他笑得洋洋得意:“这还要托你们的福,若不是他想放你走,我还未必能得逞,可惜你们太不争气,一个死了,一个被抓回来。”说完便哈哈大笑。

我咬牙切齿,猛然想起那天我对慕容珑说舒沐雪已死的情景,为何要告诉他?为何要让他明白那样的牺牲只是途劳,他救不了任何人,反而深深伤了自己,他当时是什么心情?我为什么不瞒着他,为何一定说对他说出事实?

眼前仍是他跌跌撞撞离开的情景,我的心猛地疼痛起来,几乎喘不过气。

“我要见慕容珑。”我已经找不回自己的声音,人忽然疯了般想见慕容珑。

面前两个人无动于衷,我猛的站起来,叫道:“若不让我见,我现在便死在这里!”我从头上拔下簪子对准自己的喉珑。

慕容珑和珏儿并不在牢房里,被安排在西院的厢房,厢房不比牢房好多少,同样阴暗潮湿。

我到时,珏儿在照顾慕容珑,慕容珑斜靠在床头,脸色苍白,不住咳嗽,我本已收起泪,努力不让人看出我之前的愤恨,此时见到他,竟又忍不住想大哭。

慕容珑看到我愣了愣,珏儿则叫了声大嫂。

“你生病了?”我走上去,看他虽然脸色苍白,脸颊却有不正常的红,伸手抚他的额,烫的吓人,“怎么回事?”

“二哥前两天见了大嫂后回来就这个样子了。”珏儿在身后小声说。

是我跟他说舒沐雪死讯的那次吧,珏儿应该还不知道,我看看他,问道:“吃药了吗?”

珏儿转头看了眼桌上还在冒热气的药:“我每次熬好给二哥,二哥就是不肯吃,”他有些恳求的说道,“大嫂你劝劝二哥吧,再不吃药二哥会死的。”后面半句几乎哽咽。

我拍拍他的头,却听床上的慕容珑道:“我不会死的,珏儿不要说这些让大嫂担心。”

珏儿眼睛更红,却果然不再说话。

我咬住唇,心里难过,轻声对珏儿道:“珏儿先出去一下,我有话对你二哥说。”

珏儿点点头,出去了。

屋里只剩下我们两人。

“大嫂怎么会来这里?”慕容珑挣扎着坐起来,却招来一顿咳嗽。

我轻拍他的背,再也忍不住哭道:“我若再不来,你便要病死了。”

见我哭,慕容珑努力忍住咳嗽道:“只是风寒,大嫂不必担心的。”

“那为什么不肯吃药?”

“没有必要吃药,我自己是大夫,自己清楚。”

“你清楚什么?你是想撇下珏儿和舒沐雪一起死吗?”

“大嫂……?”

“把药喝了。”我把桌上的药碗拿在手中,舀了一勺,送到他嘴边。

他没有张嘴,只是看着我。

“不喝吗?”我将药又凑近几分。

他轻叹一口气,别开头,好一会儿才轻声道:“我若真死了,你替我照顾珏儿。”

“放屁!”我火气一下子冒出来,一把把手中的勺子扔在地上,粉碎。

“你敢再说个死字?你敢再说?”眼泪也同时流下来,“你不喝是不是?好,我有办法让你喝。”

我用力从碗里喝了一口药,掰过他的脸,直接就吻上他的唇,他吃了一惊,下意识的张嘴,我口中的药便直接灌进他的口中,等下咽下,我才离开他的唇。

“大嫂?”他脸绯红,手臂擦过被我吻过的唇,完全不知所措。

“还有大半碗,”我扬扬手中的药,“若你不喝,我不介意一口口的喂你。”

他脸更红,沉默不言,我将药碗交到他手中,他犹豫了下,叹了口气,终于接过,一口喝掉。

“大嫂又何苦呢?”喝完,他苦笑道。

“是你太自私慕容珑,你要我替你照顾珏儿,你认为珏儿知道他挚爱的两位大哥都死了他会好过吗?舒沐雪死了,你便是他的依靠,所以你要好好活着。”

“我明白的,”他低下头,“只是,只是我现在这个样子……”他没有往下说。

我知道他想说什么,更知道这对男人是奇耻大辱,之前他活着,是因为知道我们逃走,他等我们回来救珏儿,只是现在希望破灭,一切只是一场空,他已无法承受了。

“我会保护你和珏儿,”我握住他的手,握紧,“长嫂如母,舒沐雪死了,我就来照顾你们,我发誓,绝不让任何人伤害你们,你信我。”

我厌倦了被伤害,厌倦了逆来顺受,我想反抗,想保护我要保护的人,不管用什么代价,什么方式,我要那些伤害我们的人加信偿还,我说到做到。

“大嫂?”慕容珑似从我眼中读出什么。

我却忽然笑,对着他道:“所以你和珏儿要好好活着,就算为了我。”

出了慕容珑的房间,天色已近傍晚。

“你可以筹办婚礼了,我随时可以嫁你儿子。”我说的漫不经心,似乎谈论的并不是我的婚嫁,而是闲话家常。

那女人没想到我会主动提出来,微愣了一下,马上又笑道:“好事啊,一定让你嫁得满意。”

满意?我心里冷笑,与变态成亲怎会满意?却不动声色道:“还有一件事,慕容兄弟要换个舒适的地方住,那里太破大脏,我不喜欢。”

“你条件还真多,”女人冷哼,“他们不住牢房已经不错了,换?换哪儿?”

“换不换随你,”我并不与他争论,也不与她多说,“我累了,去睡觉。”

之前还一副要死要活的样子,此时却对什么都无动于衷,那女人愣了愣,看我进屋,忍不住道:“你可不要耍什么花招。”

我只当未听,回到房间倒头便睡,这一天真的很累。

然而心绪极乱,却是无论如何也睡不着,我要反抗,我怎么反抗?我说过我智慧平庸,所以我完全想不到下一步该怎么走?

舒沐雪死时的样子,慕容珑悲伤的眼,自己舌上隐隐的痛,像一把匕首在我心里用力铰着,我怎么反抗?怎么回击?我想到头都痛,然后猛地坐起来,因为我床前站着个人。

“你要嫁给耿修?”小丁像个无声无息的鬼魂,站在我的床前。

他的消息还真快,我理了理衣服,道:“有什么不好吗?”

“不好,当然不好,”他在我床边坐下,拿一缕我的头发绕上自己的手指,“嫁他你会吃苦的。”

“不嫁他也不是同样吃苦?”我抽回我的发,道,“我需要人保护,即使妥协也没关系,再被你抓回来那天,我忽然想通了。”

“真的?”他盯住我。

“真的。”我也盯住他。

“好吧,既然你这样选择,”他像是信了,站起身,双手负于身后,“就随你吧。”说着转身就要离开。

“还有半个月,我的情豆就要发作了。”看他离去,我忽然道。

他停住。

“我是不是要永远痛下去。”

“我会替你止痛,”好久他答,“如果你愿意的话。”

“为什么不替我解?以后我便是你的弟弟的妻子,你还要用那点情念替我止痛吗?这样于理不合吧。”

他沉默了半晌,终于回身,看着我道:“那就嫁我。”极轻,几不可闻,窗外的夕阳照在他身上将他的影子拉长,把我整个人罩住。

他背着光,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但知道他的眼正灼灼的盯住我,等我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