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柄匕首破风而来,“哧”的一声将月白衣挥出白缎的右肩划开一道口子,鲜血飞溅,月白衣大叫一声回过头。

小丁苍白着脸站在她身后,嘴角是惯有的笑意,倚在旁边的柱上。

“月姑一厢可好?”

“你,你敢伤我?”毕竟已经是老女人,就算平时再美,此时生气,竟是青筋突起非常的难看。

“若是平时,我当然不敢,但若你想动她,我连拼命的心都有。”他依然笑着。

月白衣捂住受伤的肩,居然笑了:“你真的不考虑跟着我吗?他今天割你三根手指,总有一天也会像对待我的修儿那样将你打成重伤,求死不得。”

“那是我的事,”小丁有些庸懒,看着她的肩道,“我匕首上有毒,我看你还是找地方解毒吧。”

月白衣脸色一变,看捂住伤口的手,手上的血果然是黑色的。

“这点毒伤不了我。”她不屑的说道。

“你却已不是我的对手,我还不想动手杀你的,毕竟你是我的长辈。”

“哼,你还知道我是长辈,”她冷哼,看着小丁道,“不过你耿千柔会念我是长辈吗?”

小丁轻笑:“当然不会。”说着上前几步,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块黑色非金非木的东西,月白衣看到,脸色竟是一变。

“我知道月姑不怕毒,但你肩上的毒正好是……”他手中的黑色东西挥了挥。

月白衣脸色更难看,咬牙道:“算你有种。”手中长笛凑到唇间一吹,一记尖锐的声音破空而出,同时她人影一晃,已飞身而去。

我仍自发呆,隐隐觉得沙漠毒狼的内部一定发生了什么,正想着,手臂被轻轻一托,是小丁已在我身旁,将我扶起。

“你总是很吃香啊,小昭。”他轻轻地笑,忽然用力咳嗽,单薄的身体随着咳嗽似要站不移。

“也亏那女人走了,不然我真不知道怎么救你。”

“你生病了?”我随口问道,问完才后悔为什么又要去关心他。

“反正死不了。”他一笑,伸手轻轻抚我方才被撞破的额头,我往后一缩。

他眼眸一冷,却没说什么,要摸我额头的手,顺势抓住我胸口的那块玉,道:“我听说你得了我们图坦国的黑玉,看来是真的。”

我伸手夺回,看着他道:“所以以后你就要挟不了我了。”

他冷笑,道:“现在四下无人,我就此抢了去,那又如何?”

我脸色一变,握住玉,向后退了一步。

他看着我的举动,似要说话,却又咳嗽起来,咳的人都倦缩起来,我心里吃惊,上次见他断指已是这般消瘦,却也不至于咳嗽,为何他现在这般虚弱,难道之前的内伤没有好?

也许我该站在一旁,或是干脆转身就走,却该死的选择伸手扶住他,而他居然就这么顺势将我抱住,头闷在我颈间。

“小昭,你还是在意我的,”他轻声说,带着他身上特有的气息将我包围,“好久没有抱你了呢。”

我整个人怔住,正要挣扎,他却将我拥的更紧。

“别动,”他手上用力,“就一会儿。”

似抱了很久,我隐隐感觉有什么不对劲,伸手想推开他,忽然觉得颈间被什么东西一扯,我大叫不好,那块玉已被他扯下,到了他手中。

“你?”

“碰巧,我也是为了这块玉而来的,”他在手中惦了惦那块黑玉,“我怎么可能让你脱开我的钳制呢?”

“你卑鄙!”故意装可怜,故意让我心软,我却该死的还是中他圈套,“你可以明抢,我不是你的对手,却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我气极,觉得自己愚蠢到极点。

“我只是看你对我还有没有感情,而且明抢的话,你必定反抗,我不想伤你,”他朝我伸出手,“舒沐雪有什么好,你跟我不好吗,小昭?”

“至少他不会像你这样一而再的欺骗我,你……”我忽然说不出话来,因为预期的疼痛突然而至,我大叫一声,跪坐在地上。

“小昭?”小丁脸色微变,人就要靠近我。

“你别过来。”我咬牙朝后退了几步。

“没有玉,你还是要靠我。”

“该死的靠你!”我大叫,“我死了也不靠你。”

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已是浑身疼痛,我却咬着牙往自己的寝宫走,我想见舒沐雪,比任何时间更想。

小丁没有跟上来,也许他就在身后冷冷的看着我垂死挣扎,我不想理会,我只是拼了命的往前走。

眼前似看到舒沐雪,我心里一喜,急急的伸出手去,人却一个趔趄跌在地上,再抬头,哪还有舒沐雪的影子?

我忽然大哭,觉得自己自作自受,罪有应得,分明是心软了,分明是自己将玉双手奉上,我该痛死算数,还找舒沐雪干什么?

我匐地不动,身体却被同时抱起,我知道是小丁,我不要他,拼了命的想挣开,却被用力的拥住。

“婉昭,是我。”低沉的声音响在我的耳际,我一震。

是舒沐雪。

“沐雪。”我如同深海里抓到了浮木,伸手抱住他,全身的痛已到了极点,却不管不顾用力的抱住他。

口中已有血腥,我死咬着唇。

“痛,就叫出来,不要伤了自己。”说着伸手要将手臂送过来,让我咬住。

我摇头,避开他的手臂,嘴角却又有血淌下。

“我叫耿千柔过来,”他低低的在我耳边说,同时伸手擦去我嘴角的血。

“不,不要他,”我拉住他的手臂,喘道,“死也不要。”

他下意识的看向我的胸口,看到那里已空无一物,不由眉头皱了一下。

“耿千柔,我现在要杀你很容易,”他的声音忽然冷下来,对着站在那头的耿千柔道,“把玉还来。”

“我会救小昭。”他将玉揣进怀里,走过来。

“若这玉能救婉昭,你觉得我会让你碰她一下吗?快把玉还来。”舒沐雪的声音更冷。

小丁看了眼仍在不断挣扎的我,轻笑了下,却又忽然咳嗽起来,咳了半晌才道:“这玉的确能止痛,但多用几次也会要了小昭的命。”

他见舒沐雪不说话又道:“此玉常年作尸体防腐之用,阴气极重,所以触感冰冷异常,”他又咳了一下,道,“你看我内伤已痊愈,一近此玉仍会咳嗽,若用在小昭身上,不用多久阴气入体,必定大病一场。”

“我就算病死,也不用你好心,”我虽疼的死去活来,他们的对话却仍听的清楚,“你不过是不想我脱离你的钳制,我不信你说的。”我的声音因为疼痛还在发抖。

小丁对我的话只当未闻,冲舒沐雪伸出手道:“把小昭给我吧。”

不,不要,我已说不话,垂死挣扎般死抱住舒沐雪,然而我却被他拉开,坚决而无情,心沉到谷底,疼痛已让我的神志渐渐丧失,我抓住那唯一的一点清醒抗拒着,然后最后成了绝望。

舒沐雪将我交给了小丁,而那几乎要了我的命的疼痛也在同时锐减,心里的绝望 越来越浓,我忽然不再挣扎,眼睛看着近在眼前的小丁,他的脸在靠近,越来越近,然后是再熟悉不过的气息,像魔魅,夺了我的气息,他用力的吻住我。

很用力,很用力。

眼泪无声的淌下,我知道现在舒沐雪就在旁边,就这么看着这一切,我不敢看他,我甚至不敢想像他的表情。

我紧咬住唇,不让小丁攻城略地,然而心却在沉沦,我逐渐不堪一击,我知道那是因为“情豆”,却又不完全因为“情豆”。

因情念而生,因情念而解。

我喜欢小丁,就算此时我也喜欢他,我一直都清楚,一直都知道,我只是用恨包裹着自己的心,强迫自己不去看清,然而每当毒发,心却无以遁行,赤裸裸的让我看清自己的心,所以我痛恨,我不要他替我解毒,却又无可奈何。

那个吻逐渐带出了情欲,我闭眼用力的咬下去,咬住小丁的唇。

血腥漫延。

他不放手,抱得更紧,浓浓的绝望弥散在四肢百骸。

如同我看到自己的心,我也看见他的绝望,那是一段畸形的恋,在“情豆”的作用下显现出丑恶的形,即使不放开,即使绝望,又能如何?

我大哭。

“耿千柔你杀了我吧。”我终于将他用力推开。

他像是已不堪一击,被我用力推开,嘴角有血,眼中有泪。

他也尝到了绝望的味道了吧?也是纠心的痛吧?

“你要我们互相折磨到什么时候?”我轻问。

他慢慢的爬起来,伸手抹去嘴角的血,不理我的问话,转过身。

“那是咒,小昭,一辈子也解不了。”他冷着声音,不再看我,跌跌撞撞的走开,然后又开始咳嗽,用力的,如要了他命一般。

发了这一章的尾巴,本来昨天就要写完发出来,但因为昨天的心情不对,怕写坏,所以换在今天写,有时间的朋友连着一章看,这样比较有感觉。

伤害

我让舒沐雪觉得自己是个局外人。

他什么也没说,但他的眼神这么告诉我。

舒沐雪是个局外人?我是否爱他?我是否只是把他当作救命稻草?我是否……?

我在很残忍的伤害他。

慕容珑坐在软塌里,脸色苍白,却还硬撑着替我诊脉。

“大嫂在想什么?”他松开我手的手臂,看着我。

我没有说话,眼泪不知不觉的淌下来。

他手忙脚乱。

“大嫂?”

“我没事,没事。”我用力的擦去眼泪,想冲他笑,却笑不出来,然后又有泪淌下来。

滴下的泪被无声的接住,我抬眼看他,他轻柔的替我擦泪,道:“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大嫂不要哭了。”

他动作极柔,怕弄痛我一样,我却轻轻的别开脸,因为心又在同一时间想抓住眼前的这棵救命稻草。

我连自己也开始讨厌了。

他的手停在半空,好久才收回去。

我不敢看他的眼,只是低着头,问道:“珑,我是不是很讨厌?”

他一怔:“怎么会?”

“自作聪明,自以为是,以为自己会做好一切,却搞得一团糟,”我捧住头,以为可以无牵无绊的喜欢舒沐雪,没错,我喜欢他,却抵不过一次“情豆”的毒发,如此脆弱,如此不堪一击,“沐雪一定讨厌我,一定讨厌我。”

“不会的,大嫂,大哥不会讨厌大嫂的。”慕容珑轻声安慰。

“你不懂的,我利用了他,他怎么会不讨厌我?”

慕容珑沉默了一下,苦笑道:“如果喜欢,能被利用也是幸福的。”

“珑?”我抬头看他。

“看得出大哥很喜欢大嫂,在这之前大哥从未喜欢过谁,所以这次的用情便是大哥的全部了,若这么容易就讨厌大嫂,那就不是我们所认识的大哥。”

全部?我心里一痛。

所以我才该死,如果喜欢,真的被利用也是幸福吗?付出的情不能得到等同的爱,那就是欺骗。

“珑,你真的这么想吗?”我苦笑,“你喜欢的人还喜欢着别人,不堪的一幕就在你面前上演,你不讨厌吗?不在意吗?”

我有些愤恨,不是冲着慕容珑,而是冲着自己。

慕容珑似被我的样子吓住,苍白的脸越发苍白,好久才道:“在意,但不讨厌,就算在意也仍是喜欢,我不是大哥,不能完全知道他的想法,但爱人的心都是一样的。”

我看着他,看着他的脸越来越苍白,但眼神却是亮的,我知道那是什么,忽然觉得自心底有股悲呛涌上来,闭眼瘫坐下来,轻声道:“珑,那是你的想法吧。”

他不言,只是听到极低的一声轻喘,我知道被我说中了。

“珑,我不喜欢你,”我仍是闭着眼道,“一个舒沐雪就够了,我不想再伤害你,到此为止,到此为止。”我不断的说着这四个字,却就是不敢睁眼看他,就如同“情豆”毒发时我不敢睁眼看舒沐雪一样。

好久。

“大嫂我是不是也让你讨厌了?”很轻的声音。

我蓦的睁眼看他,他手抚着胸口的伤,低着头。

“我已经尽量装作若无其事了,还是让你讨厌了吗?”

“珑?”

“觊觎大嫂,我罪该万死,是不是?”

我第一次看他这么尖锐,却是句句向着自己,似非要将自己逼进万劫不复不可,我觉得呼吸也被掐住,好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我没有这个意思。” 我刚才的话伤了他吗?我错了吗?错了吗?

他不答话,低着头,用力的低着头,四周死一般的静。

“珑?”我几乎哀求,我见不得他伤心,见不得他受伤,然而我却让他伤心,让他受伤了。

在我觉得天都快塌下来时。

“我又胡言乱语了,” 他又说话了,抬起头来,似忽然又恢复过来,只是勉强的笑容有些支离破碎,“大哥说让我来安慰你的,我却对你说了什么?”他站起身,似忽然意识到刚才自己说的话,完全的不知所措,他伤势极重,而他似急的忘了,刚站起来,便直接跌下。

“珑!”我大叫,扑上去扶他。

而他毕竟是个男人,不是凭我的力气能随随便便扶起来的,他手无力的在地上挥了几下,想站起,却无能为力。

“我去叫人。”我放开他,站起身。

“看来真的是我不自量力。”刚转身想往外去,却听到他很轻的一声,带着哽咽,我僵在那里,泪水也跟着下来。

马车一路穿过暻城最繁华地大街,往尚书府去,正如舒沐雪所说的,我可以以探病之名去尚书府。

只是我已没有昨日的兴奋了。

舒沐雪与我同坐在马车里,我们面对面的坐着。

若是平时我会靠着他,赖着他吧?而此时我却像被点了穴,僵直的坐着,动也不动,连看也不敢看他。

自那日起我们还没说过话,确切点说是因为我一直避开他,不想和他打照面。

舒沐雪的脸是冷着的,似又回到了我初识他时的样子,我心里有怯意更有愧意,我不知怎么开口,怎么面对。

“你再这么坐下去,待会儿下马车就动不了了。”正发愣,却听到舒沐雪道,同时将一个靠枕替我塞到身后。

我一时反应不过来,任他轻轻的扶我坐好,然后傻傻的看着他。

以为他不会理我了,以为他一定在心里恨着我,我看着他,眼泪又下来了。

他轻叹了口气,伸手替我擦泪。

我一把抓住他的手,极用力:“沐雪。”我轻轻的叫,眼泪更凶。

“尚书府马上就到了,被人发现你在哭,不好。”他伸手又擦,轻声提醒着。

他还是怪我,还是怪我,我咬住唇,努力的止住眼泪。

“让耿千柔替你解毒是我的注意,你不用这样。”舒沐雪看住我,眼神中有极淡的倦意。

我也看着他,泪水仍在眼眶里,所有的问题并不是在解毒上面,而是小丁替我解毒时那无以遁形的情感,只要是明眼人,谁都看得出来,我仍喜欢着小丁,当然他也不会例外。

我忽然明白我体内那东西为何唤作“情豆”,只要有情,它就让你无以遁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