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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边有不少围观的人俱都竖起大拇指来,纷纷说当爹的厉害,以一当十,不成问题。

出去后,秦明月还是气呼呼的。

昀哥儿一面笑着,一面拍巴掌道:“爹,棒,棒棒哒!”

祁煊笑得乐开了花,“爹本来就棒棒的。”他瞟了一眼秦明月的脸色,对昀哥儿道:“你娘生气了。”

昀哥儿忙扭头去看秦明月:“生气?”小脸上满是疑惑,还伸出胖手要去够她。

祁煊顺势就把昀哥儿放在她怀里,秦明月一脸无奈地接过,低嚷道:“你把孩子都教坏了。”

“教坏什么?爷的种,就该像爷才是。在这片地界上,就得这样才不吃亏。”

好吧,秦明月不得不承认他说得对,这般民风的地方,和人讲道理就如同秀才遇到兵。还讲理?不将你打得满脸是血都是好的!

“对了,也不知裴叔他们走到哪儿了?咱们还有几日能到?”

当初裴叔是与他们分开走的,裴叔作为祁煊身边的亲信,既然想掩人耳目,自然得故布迷障,所以裴叔是跟着那队由朝廷禁卫军护送的车队走的。而在前一座卫城之时,秦明月他们就又一分为二,她和祁煊带着德全陶成在前,其他几名护卫则是带着薛妈妈她们在后。

听到这话,祁煊不经意地皱了下眉:“别着急,咱们在这里换装,前往下一座卫城。我跟裴叔说好了,让他路上拖着走,不会出事的。”

秦明月心中轻叹了一口,点点头。

*

又行了十多日,一行人才到了辽东镇。

这里是辽东的中心位置,也是镇北王府所在之地。

其实换做平常的速度,快马加鞭两日也就到了,可秦明月他们却走了十多日的时间。

其实方一开始,秦明月也很不明白祁煊为何慎重其事,直到在路上听他解释,才明白是为何。

祁煊被封了世子,毋庸置疑是让镇北王府的打算落空,镇北王夫妇也就算了,这明摆着是挡着了别人的路,那个‘别人’怎么可能让他安稳到达辽东。

而不同于祁煊离开辽东已久,对方可是在辽东经营多年,来到别人的地界上,一个不慎就是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所以从山海关到辽东镇这一段路上是最危险的。

秦明月他们是下午到达辽东镇的,之后并未停留,而是直接来到了镇北王府。

在门房这里,他们遭到了阻碍。

“你说这骡车里坐着咱们镇北王府的世子?”

门房斜着眼睛,上下的在那辆十分简陋的挂着青布车帘的骡车上打量着,摆明了一副不信的样子。

其实也怪不得人这样,一来是这外表实在是寒碜了点儿,二来也是谁都知道世子回来不可能就是眼前这种阵势。

“谁不知道咱们世子如今还在半道上,滚滚滚,镇北王府能是你们前来讹诈的地方,小命不想要了是不是?”

门房挥手做驱赶模样,德全没有防备,差点没被搡出去。

“你找死是不是!”赶车的车夫一把将头上的草帽掀了开,跳下车辕。

此人正是陶成。

“你才想找死呢!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这门房话还没说完,就被一记拳头打回了肚子里。

外面如此动静,很快就从门房里又跑出几个身穿青衫的下人,一看就是这门房的同伴。

而那挨打的门房一面捂着脸,一面在旁边跳嚣:“给我把他往死里揍,竟然敢打老子。”

一场混战就此展开。

这边打得是如火如荼,不分伯仲,陶成以一当十,却不落下风。却也没有击倒这些人,似乎勉力支撑。

不一会儿,路边便停了不少行人,纷纷围观这究竟是谁向天借了胆子,竟然敢在镇北王府门前闹事,不知镇北王就是这辽东的天,来这里闹事不是老寿星上吊找死吗。

这时,在正街王府大门处驻守的一队兵卒跑了过来。

“谁在闹事!”

挨打的门房方才想趁机上去下黑手,哪知又被踹了一脚,正捂着肚子痛呼,一听这话,忙告状道:“杨百户,您来得正好,这些人冒充世子,被小的识破,就想杀人灭口。”

不得不说这门房颠倒黑白的功夫有点深,若真是被他这么落实了,估计陶成等人就是个死的下场。

门房心里还在得意自己会告黑状,这边杨百户却是目露诧异之色。旁边有个兵卒插嘴道:“你们方才不是说,是王妃身边何妈妈家的亲戚……”

这时,骡车的车帘子被人掀了开,从上面下来一个人。

此人一身半旧的青布衫,头上戴着幞头,看起来十分落魄,却是神采奕奕,气宇轩昂,与方才这队兵卒盘问时完全不同的样子。

“爷不这么说,你们会让爷的车进这条街?”

祁煊没去看对方脸色,而是将一个明黄色的东西扔在门房怀里。

门房还没看清是什么,就听路人有人惊呼:“赫,是圣旨,竟是真的镇北王世子。”

“镇北王世子竟长这样……”

“怎么打扮成这样回来了,难道……”

说到这里,所有人都赶忙闭口不敢再言。都是辽东的人,自然对镇北王府的事多少有些耳闻。镇北王嫡长子常年滞留在京不归,镇北王府的二公子俨然一副世子的姿态。如今嫡长子被封世子而归,那二公子……

顿时人群一哄而散,跑得比兔子还快,转眼间就都不见人影了。而这边杨百户见此情景,脸黑得更是宛如抹了锅烟。

“还不进去通报!”

祁煊噙着笑,踢了躺在地上的一个门房一脚,眼睛却是看着杨百户。

杨百户眼神闪烁,忙垂下头去。

*

镇北王府里一阵人仰马翻。

等祁煊等人被迎到正院,府上该来的人都来了。

上首处黄花梨太师椅上坐着镇北王妃,其下站着几个人。

有两男两女,其中一名男子生得俊眉朗目,满身倨傲,一身宝蓝色绣云纹锦袍,格外的玉树临风,风度翩翩。其身边站着一个穿桃红色褙子,满头珠翠的年轻妇人。这妇人生得瓜子脸,丹凤眼,就是颧骨稍显高了些,显得有些刻薄之气。

而另外一名男子则是身穿墨绿色锦袍,体格高大健硕,面部线条硬朗。若是仔细看就能看出,他和祁煊生得有些相似。而他身边则站着一个身材娇小的妇人,这妇人圆脸杏眼,雪肤乌发,长得倒不顶美,但看起来十分娇嫩。

这两男两女正是镇北王府二公子祁曜,二夫人李氏,以及三公子祁栋,和三夫人鲁氏。

一见到祁煊带着抱着昀哥儿的秦明月走进来,镇北王妃还没说话,倒是祁栋有些吃惊道:“你怎么……”

话刚一出口,就被旁边的祁曜一个眼神制住,他忙悻悻地阖上了嘴。

祁煊置若罔闻,上前两步跪了下来,“儿子拜见母妃。”

秦明月跟着在一旁跪下,“儿媳拜见母妃。”又将昀哥儿放在地上,扶着他道:“给祖母行礼。”

昀哥儿如今已经会走了,就是走得还不利索,自然是不会下跪的。他举起两只小胖手,搭在一起摇了摇,奶声奶气道:“祖母安好。”

镇北王妃眼神动了一下,但面上依旧一副冷淡模样:“都起来吧。”

两人站起来,秦明月又将昀哥儿抱在怀里。

这时,祁曜和祁栋各自带着妻子上前,给祁煊和秦明月见了礼。

两人点头回礼。

“院子已经给你们准备好了,何妈妈你送他们过去。”边说,镇北王妃边站了起来,“本妃乏了,你们都退下吧。王爷这两日刚好在辽东镇,待他回来再行摆宴,你们倒是赶得巧。”

最后这句话明显是对祁煊他们说的。

其他人的心思如何且不提,秦明月却是心中吐槽。

就是知道镇北王在辽东镇,他们才会赶这时候回来,不然他们在人前露脸,恐怕还得再费点心思。

镇北王府很大,整体风格与江南建筑大不相同。

看起来并不奢华,却是威严大气,一派王府风范。建筑以高以大为主,花圃假山之类的点缀物极少,大多都是栽种着树干笔直枝叶繁茂的松柏。

出了正院,沿着中轴线往后走了一会儿,靠东南位置有个偌大的院子。

三进三出,十分宽阔,就是显得有些旧了,似乎多年未修葺的模样。

何妈妈端着一脸笑,稍显有些尴尬道:“没料到世子会这么快回来,府里接到圣旨,王妃就命下面人修葺,可您也知道辽东不同京城,工匠用材都不是太方便,便只修了一半。”

其实不用何妈妈说,祁煊等人也能看见,门前的廊庑似乎正在上漆,刚上了一半儿,一半新一半旧,看起来就像是条癞痢狗,格外显得寒碜。

“不过里面的布置却是王妃特意命人安排的,都是捡了好的使,世子和世子夫人若是有什么不满的地方,就与老奴说。”

祁煊面无表情,看不出来是什么心思。秦明月端起笑来,柔声道:“多谢母妃费心了。”

入了堂中,里面果然是一派豪华,富贵之气迎面扑来。

将祁煊和秦明月迎去坐下,何妈妈便去了门边。

“还不都进来。”

不多时,便从外面鱼贯进来了二十多个人。

这些人年纪有大有小,大多都是年轻的丫鬟,其中有几个年纪大的婆子掺在其中。

“快见过世子和世子夫人。”

这些人忙跪了下来,恭恭敬敬地叩了个头。虽从表面上挑不出什么错来,但秦明月能看出这些人规矩不是太好,好像不是训练有素的。因为若是训练有素的下人,跪下行礼绝不是如此参差不齐。

有前有后,后面有个婆子还差点绊了脚,摔倒在地上,借着前面有人挡着,爬起来又顺势跪着。

秦明月坐在上首处,看得格外的清楚。

何妈妈似乎也看到了这一幕,眼神闪了闪,却是端着笑什么也没说。

“都起来吧。”因为这些都是内宅侍候的,所以祁煊并未开口,而是由秦明月开口叫了起。

“谢世子夫人。”又是一阵参差不齐的声音。

何妈妈突然有些局促,恨不得当即就走了算了。可王妃命她前来,她自然要将方方面面都给安顿齐备了才能走。心里却是将二夫人李氏骂了个狗血淋头,就算想给人难堪,也不是这么给法,大户人家有哪家是这么处事的。

可这府里历来机锋不断,二公子和三公子表面关系不错,可二夫人和三夫人却是斗得如火如荼。王妃历来不管事,就顾得和王爷后院里的那些女人们斗,何妈妈身为王妃身边的嬷嬷,在府里素来得脸,可得脸却不管事,因为王府的中馈是二夫人管着的。

她倒是知事懂事,可惜这口开不了,一来她是下人,二来她若是开了口,不光得罪了二夫人,说不定还会在王妃面前落排揎。毕竟二夫人素来得王妃喜欢,又生了王府嫡长孙和嫡次孙,简直就是几个儿媳妇中的第一人。再加上自打知晓郡王被封了世子,王妃就发了几次脾气,说不定这就是王妃指使二夫人干出来的呢,反正何妈妈眼明心亮但就是不掺合。

“这些都是府里调派过来侍候世子和世子夫人的下人,还有些粗使的没叫进来。世子和世子夫人若是觉得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就派人来和奴婢说,是时老奴禀了二夫人再换过就是。”

秦明月眼光闪了闪,微笑颔首:“有劳何妈妈了。”

之后何妈妈要走,因为秦明月身边也没个贴身丫鬟,就让德全将她送了出去。

将一众人都遣了下去,秦明月对祁煊道:“这何妈妈倒是个有意思的人。”

祁煊哼笑了一下,秦明月能看出来的,他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都是人精!母妃只喜享受,不爱管事,成日里就只顾得和父王那些侍妾们斗。何妈妈虽是母妃身边的管事嬷嬷,但在内务上却插不了什么手。如今爷回来了,父王那边态度未明,下面人都观望着站队呢,能顺手示好的,自然不吝做个顺水人情。”

方才何妈妈那些话看似显得十分妥帖,实则无不是在告诉两人,这些人都是二夫人安排过来的。想想那句‘老奴禀了二夫人再换过就是’,王妃身边的管事嬷嬷还得去禀明二夫人。明显就是何妈妈不管事,王妃也不管事,若是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千万别迁怒错了对象。

不得不说在后宅呆久了的人,甭管主子奴婢都是人精,一句话能说出无数个意思来,可不是人精!

“别想这些了,爷带你四处逛逛,这泰安院是爷小时候住过的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辽东篇正式开启,宅斗篇也正式开启啦。~\(≧▽≦)/~

☆、第108章

第一百零八章

古代建筑讲究均衡对称、中正平稳,一般主要建筑都是建在中轴线上。

长者、身份尊贵者在中在前, 而身份次之则在依附在左右, 越是靠近中轴线, 代表身份越是尊贵,越是偏离中轴线,身份越是低。

整个镇北王府建在中轴线的建筑只有三栋, 前院镇北王平时用来议事的虎踞堂,以及他所居住的安平院,和镇北王妃所住的正院。

而除了这三座建筑, 就属紧邻着中轴线处在东南方的泰安院了。

这座院子是祁煊出生后,专门为其所建, 作为世子所居之地, 后祁煊去了京城,便一直空着。祁曜曾提过无数次, 想搬进泰安院住, 都被镇北王驳回。在大面上,该注重的规矩还是要注重的, 不能落人口柄。

可镇北王妃疼爱次子,便在中轴线靠西的位置建了一座逸翠园, 和泰安院遥遥相对,只是方向不同。

逸翠园不负它的名字, 满园碧翠,四季不谢,在气候寒冷荒瘠之地的辽东, 算得上是极为罕见的了。

此时逸翠园里,临着荷池的书房里,祁曜满脸阴沉之色,他面前站在杨百户。

“怎么就让他回来了?合则爷命你把守镇北王府大门是摆设?”

杨百户低垂着脑袋,解释道:“属下实在没想到世子、不,他会如此行事……”

“你的眼睛瞎了?车中坐着女人,坐着孩子,难道这都看不出来?!”

杨百户灰心丧气,又满腹委屈:“他们说是王妃身边何妈妈娘家的亲戚,特意前来投奔,属下见他们穷困潦倒,满身寒酸,真没想到竟会是他。”

祁曜呵呵冷笑,俊逸的脸上满是扭曲之色:“他的命可真是够大的,爷在沿途命人布下层层杀机,他倒好,竟无声无息就来到了辽东镇。合则爷养的这些人都是废物,连个人都拦截不住。”

最让他感到憋屈的是,他将手下最心腹最得力的人都安排出去了,可祁煊这厮竟然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祁曜不用派人去问,就知道他的那些手下还等着半路截杀呢。

“他可真是胆大包天,竟然敢这么单枪匹马带着女人和孩子横穿辽东,就不怕死在半路上!”祁曜来回不停地在屋中打着转,可见其内心是如何的不平静。

一旁的杨百户讷讷不言。

其实怎么能够平静呢?

祁曜打小就是镇北王最看重的儿子,又素来得镇北王妃疼爱,可他竟然不是世子,人人都说世子在京城。

不是世子,他享受着最大的尊荣,不是世子,父王手把手教他练武,将他当做继承人培养。他除了没有个世子的名,其实也与世子无疑了。

及至之后慢慢长大,祁曜开始建立着自己的班底,他日思夜想的就是越过亲大哥坐上世子之位。可父王态度暧昧不明,母妃总是让他等等。

可等到什么时候?

等到他已长大成人,娶妻生子,他还不是世子,这镇北王的继承人还不是他。

因为亲大哥多年不归,下面已经有人开始叫他世子殿下了。祁曜也一直这么认为,甚至生了小心思,觉得说不定下面这种叫声越来越多,父王就会拿出决断。

事实证明确实有用,父王已经开始布置,并为他筹谋。

却万万没想到当今圣上竟如此无耻,就在他以为自己能坐上世子之位时,突然封了他的好大哥为世子。

圣旨传来的那日,祁曜将自己关在书房整整一天,书房里所有的东西都被他砸了。

他整整一夜没睡,次日太阳照旧升起,看着下人望他时小心翼翼的眼神,他终于明白这并不是梦。

所以,就让他死吧。

他死了,就不能再挡他的路,他死了,世子之位就是他的了。

他费尽心思,甚至联合李家在路上布下层层杀机,可他那好大哥竟瞒过这么多人回来了。

就这么回来了,出现在他的面前,像一把锋利的匕首狠狠扎在他眼里心里。

杨百户忍了又忍,还是小声在旁边说道:“公子其实不用担忧,他虽是名义上的世子,但别忘了这是朝廷封下来的。您忘了咱们王爷最痛恨谁?这些年来那边安排过来的人,不是个个都被王爷整治得求生不能求死不能。即使没死的,也都伏低做小,奉咱们王爷为尊。王爷忌惮着那边,他被那边养了这么多年,谁知道是亲是疏,在王爷心中的地位自然越不过您。您且等着,只要他得不到王爷的青眼,在咱们辽东这片他就算是世子,也是这个。”

他比出一根小拇指,又道:“所以这世子之位迟早是您的。”

“真的?”祁曜不禁问了一句。

其实他不是不懂这个道理,只是心神大乱之下,有些失去主意罢了。

“当然。”

良久,祁曜才深吸一口气,他面色恢复平静,眼神也镇定起来,只是更黑更深了。

“杨百户你下去吧。”

“是。”

*

祁煊带着秦明月在泰安院里逛着。

整个泰安院占地极大,除了主体建筑的三进院子,后方两侧还分别有几处小跨院。俱是为世子长大成人后,安置侍妾所用的。最后处还有个小花园,可惜因为久未修葺,花园已经荒弃掉了。虽不至于杂草众生,但也是光秃秃的。

期间,祁煊一直面色萧瑟。

景物虽在,但却物是人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