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马上回复:“说人话!”

等了良久,聊天窗口弱弱地问了句:“肖克?”

肖克尚未回复,很快聊天窗口另一边就发来了无数信息,成功达到了字符瀑布的效果。

“马上收拾东西,离开那个地方。”

“你的位置已经暴露了。”

“通过热点词反向追踪。”

“你一开始查询李浩和织元浩二就被锁定,通过卫星定位器和数据服务器节点进行二维坐标定位锁定。”

“具体的事情我们路上再聊。”

“不敢与你电话联系,所有频道都在监听范围中。你也不要使用这台移动终端机与别人联系,要拨打电话去买一次性手机。”

“他们已经出发了,对你所在地形成包围封锁圈不会超过十分钟。”

“不要相信任何人,时间很紧急。”

“从你现在的位置往东南十六公里有一个废弃的码头,我们在那里会合,一切疑问到时候给你解释。坐标N32443853,E129482640,在移动终端里输入坐标,它会给你自动导航的。”

“记住,除了声频监控,你可以利用这台移动终端做任何事情,移动终端本身采用的是RC20算法比rijndeal013加密整整先进一代,就算截获数据流要破解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没有时间说更多了,祝平安。”

看完刷屏似的讯息,肖克没有立即动身,这突如其来的交流令他警觉,对方口口声声说什么热词反向锁定,那自己怎么知道对方是自己人还是敌人?提醒自己离开究竟是出于好意还是想让自己从藏身的地方离开?十分钟形成包围圈,这又不是战时,长崎的警视厅有这么快的机动反应速度?若不是警视厅那又是什么力量能如此明目张胆地进行大规模行动,不仅要有极佳的情报网、极快的机动速度,还要不怕被人发现。

肖克来时便已观察过了,这一带龙蛇混杂,各方势力盘错,想要包围这里?那就等着与黑势力火并吧。门外不时传来零星的枪声和喊杀声,这就是治安混乱的红灯地带。

不过对方有一点没有说错,自己迟早会被发现,而那些隐藏在暗处的敌人总会露面,织元家的遭遇给肖克提了个醒,就算自己再能打,双拳难敌四手,棍棒难挡子弹,星盘的秘密暂时无法解开,肖克决定利用这个时间,好好清理一下自己的装备。

金子小姐那根淬毒的发簪让肖克印象深刻,自己手中的移动终端也不是普通货,连鞋子都能弹出刀来,既然如此,那么自己在贵宾室获得的其余生活用品是否也有什么与普通生活用品不同的地方呢?

很快肖克就发现许多有特殊功用的生活用品,衣服,袜子,围巾,领带,手表,牙刷,吹风机,电动剃须刀…果然装备精良。看着这些装备,摸索它们的用途,肖克的底气越来越足。

或许立刻赶到约定坐标并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肖克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对那对话框里的内容产生质疑,不过从医院里醒来之后一直都遵照直觉行动,这次也不例外。尽管潜意识中紧迫感仍在,肖克依然决定留守下来,这无疑是一次冒险行为,他不知道对方会来多少人,有怎样的装备,而对方对自己又了解多少,为何而来?

所以他需要观察和分析,去了解那些一直在后面追着自己的人,阻止自己的人,通过他们反向追查究竟是什么人在幕后主使。他手上似乎掌握了一个了不起的东西,就是那个金属的星盘,拥有这个,配合上那些未曾使用过的特殊装备,肖克评估了一下周围环境,认为自己可以进行放饵一样的钓鱼工作。

另一边,亚当二世转动着那颗锃亮的光头,喃喃道:“饵已经放出去了,就看鱼儿什么时候吃饵。米克那边怎么样?”

“他们的人也发现了,正在展开网络攻防战,米克先生带领他的技术小组正对对方进行全力拦截,但是很艰难,毕竟是在对方主场作战。”

在另一个烟雾缭绕的房间,一位头发卷曲披肩、胡子拉碴,将香烟当咀嚼棒一样咬着的消瘦中年男子,和一群与他差不多邋遢的人正聚精会神地对着一排电脑,十几个人围着房间坐成四方形,几乎人手两台电脑,每个人的手指都以比钢琴师更恐怖的速度在键盘上弹动着,在他们的电脑里,正上演着一场不见硝烟的战争。

似乎手机响了,咬着烟卷的男子掀动蓝牙耳机按钮:“光头什么事?”一面说一面飞速按键,“他们攻得很紧,我可是把我的全部人马都拉过来了…最多再拖三小时。”

“三小时已经足够了。”亚当二世放下手机,询问旁边下属,“总部那边什么反应?”

“清理者13号亲自去了。”

“他们就知道崇尚暴力,不过没关系,我们的人会先抵达的。”光头智男似乎胸有成竹。

“难道亚当二世先生您认为,13号亲自出马,还解决不了问题?”

“哼,那可不一定,得走着瞧。”亚当二世哼了一声,心道:“这是两种处理问题的方式,它直接关系着总部在未来对付这种情况时,是会考虑我的意见呢还是继续沿用老一套的传统,就个人而言,我真心希望13号也被干掉。”

海德教授

只用不到十分钟,肖克就对这破旧的汽车旅馆做了简易布置。窗台上那个摇头晃脑不停转动的东西是从吹风机里拆出来的,它能以每秒二十帧的速度全方位捕捉窗户外周静态图像,数据传回砖头进行处理,一旦发现有异常图像,马上进行特殊分辨对比,它的解析度可以分辨出两公里外蚂蚁的触须,如果确定外周有人使用武器瞄准了这里,砖头会在千分之一秒内发出警报。整个收集、对比,到发出警报的处理时间不会超过两秒,绝对比任何最可怕的刺客瞄准时间要低得多,这个玩意儿在砖头里有个专用名称,叫反瞄准监测器。这间破旅馆没窗帘,只能用高科技弥补一下。

而旅馆通向这间屋子的走廊内,肖克在墙角安放了几枚无线信号接发器,那玩意儿有点像图钉,一头大一头尖,大的一头仅有三分之一入耳式耳塞大小,尖头则可通过刺入安装在任何可固定表面,简单设定之后可发出特定频率的无线信号,两个信号接发器就是两个基点,基点与基点间对接成线,数个基点之间就相互连接成网,网状信号传送回砖头,用它们可以布置出简单区域监控警报系统。肖克甚至可以通过砖头屏幕大略看到来了多少人、行进到什么位置,而对方使用红外或紫外视力器却无法发现这些网状无线信号。这些东西被装在旅游水壶里,有足足一百枚。

围巾被肖克拆开,形成了一条六米长、略带弹性的安全绳,承重力度肖克亲自试过了,吊起十个肖克也没问题。他将安全绳一头绑在桌腿上,一头从不起眼的角落垂至窗外,若来的敌人数量很多,不可抵挡,肖克可以第一时间抓住绳索跃到下一层的窗户。

此外肖克还从装备中拆分出蜘蛛雷、塑胶炸弹等强爆破性武器,不过那些东西还需要拼装。此外肖克最中意的武器是一把类似信号弹发射枪的东西,它是由吹风机、剃须刀、干鞋器以及登山杖等几个物品分拆再组合起来的,它通过自带的一个小型空气压缩瓶能发射一种橡胶弹,弹丸直径超过一点五厘米,发射之后外壳在空气中摩擦软化,会变成一种像嚼过的口香糖的物体,打哪儿粘哪儿,那种物质粘住目标后由于体积变化会露出中间的引信,引信暴露在空气中,五秒后引爆,威力绝不亚于塑胶炸弹,唯一的缺陷就是这种像巧克力球的子弹一共只有十枚。

还未来得及整理出更多装备,砖头便发出了嘀——嘀嘀,一长两短的警报声,意味着有人来了,触发了无线信号接发器。肖克看了看,只有一个人?方向正对自己小屋,而且毫无隐蔽遮挡的意图,难道是客房服务?这种破旅馆还会有客房服务,想想都觉得好笑。肖克举起手中的枪,枪口对准了门。

“笃笃笃”,敲门声响起。

“谁?”

“请问,是肖克先生的房间吗?”

肖克非常困惑,竟然直接叫出自己的名字:“门没关。”

来人拧开把手,一个满头白发、满脸褶皱的老人,戴着眼镜,穿着笔挺的西服,个子不高,但吨位不小,他胸部和腰部都长成桶状,横向直径和纵向直径恐怕都一样,通常只有吃得肥头大耳的金融寡头才是这副尊容。老者一脸人畜无害的和煦笑容:“呵呵,找到你可真不容易啊,你跑得太快了。”

“你是谁?”肖克毫不顾忌地用手中的枪对准老者。

“不用那么紧张,你不记得我啦?我是海德,你可以叫我海德博士,或是海德教授,怎么叫都可以,我是你的主治医生。”

“别动,说清楚!”肖克扬起手中的枪,制止了海德博士上前的举动。

“我是你的主治医生。”海德沉着镇定。

“主治医生?手举起来,抬高点,腿分开。”肖克一面询问,一面搜身,确定这位自称海德的老者没有威胁性武器,看那体型,搏击也不是自己的对手,这才稍稍放心。

“嗯,要从九年前说起,准确地说是九年零四个月,当时你在金鑫马戏团表演空中飞人,一次意外失手坠地,头部受到严重的震荡,身体所有机能都失去了反应,通俗点说就是植物人,在仁立综合医院足足休养了半年才奇迹般地苏醒,但同时失去了过往记忆,而且伴随着头痛失控、多重人格分裂等精神障碍转到第三精神病医院,那时候起,我就是你的主治医生。”

“多重人格分裂?”肖克一头黑线,原本已经有点清晰的思路了,显然自己是在执行某个秘密的任务,现在倒好,不知从哪里突然冒出一个外国老头儿,口口声声称自己是一个从精神病医院跑出来的神经病,看他那副言之凿凿、老神在在的模样,就恨不得冲上去把他痛扁一顿。

“可是我已经恢复了部分记忆,我很清晰地记得我在一个建筑工地上上工。”肖克还能克制住情绪,理性分辩。

“没错,事实上你在我的治疗下,经过两年零三个月药物控制和体验疗法,已经恢复了正常,出院后你先打了几份短工,后来找了份建筑工作,并结了婚。”

“事情发生在半年前,你突然变得很狂躁,动不动就发脾气、摔东西,还时常说自己不是建筑工,而是特工,有时又会说自己是艺术家。你妻子觉得你变得很陌生,她很害怕,终于找到了你藏起来的病史,并由此联系上了我,根据你当时的症状,我初步诊断为你的多重人格受到长期压抑,发生了报复性反弹。”

肖克一言不发,目光炯炯地盯着这位大腹便便的海德教授,眼中杀气凌厉,心道:“编,你就接着编。”

海德教授对肖克那足以杀人的目光视而不见,继续道:“所以,针对你的病情,我们决定有必要再次展开体验疗法,从你目前的情况来看,我的第二次治疗也取得了阶段性的成功。”

“是吗?我怎么觉得我现在就很狂躁呢?”肖克咬牙说道,两只钵大的拳头捏得格格作响,额头和手臂上的青筋都不住地跳动。

海德教授这才发现这位名义上的患者有些情绪失控,赶紧解释道:“所谓的体验疗法,就是让你去体验除主人格之外的衍生人格,你觉得自己是艺术家,就让你去做艺术家,我们会在很短的时间内为你安排好画廊画展,并请人来欣赏,还有评论家之类;如果你觉得自己是特工,我们就会安排伏击、围殴、公路追逐、神秘线索之类的,当你的衍生人格得到彻底的满足之后,它们又会潜伏下来,进入沉睡期,你的主人格才能像一个正常人那样,过上普通人那种幸福而安定的生活。”

“那这样说来,从我出车祸起,到我醒来这段时间,都是你们给我安排的咯?”

“可以这样说。”

“那我的一举一动都在你们的掌控中?”

“那当然,不然我怎么能找到你,从你醒来安排护士曾代君和你见面,到你从电梯口将雷生泽挤出去,地铁里的小偷,动车上认识的许文文,在重庆市里的殴斗,飙车,去高级会馆,换装,坐飞机来这里,我们都有全程跟踪的,如果突然发生了什么预料之外的状况,我们也好控制,如果你怀疑,想要证据的话,我这里有证据。”说着,海德教授拿出一个牛皮纸袋,里面有一摞文件。

肖克随意地翻了翻,有他和海德在医院的照片,有写着他名字的病历档案,乍一看上去还挺像那么回事,不过肖克压根儿就不相信这个老头儿。

“我知道你一时没法接受,说实话,以你目前的人格,对我这番话的采信率恐怕连百分之十都不到,但是你仔细想一想,你能回忆起做建筑工之前的事吗?”

肖克皱眉,事实上此时距离他意识清醒还不到十二小时,能回忆起做建筑工的部分记忆已经很不错了,要想起更多,一时片刻却是不能。

“这就对了,因为你在做建筑工之前,还处于多人格时期,你知道,精神病的症状是人体最复杂的大脑区域发生病变,现在还没有具体的科学能解释这方面的病变行为,我们采用的体验式疗法能让这一段时间的记忆潜伏到意识最深处,已经是很重大的突破了。”

“如果真如你所说,那么为何不等这次治疗结束?为什么现在来找我?”肖克提出最为直接的问题。

海德教授胸有成竹道:“照理应该等这次体验结束的,但是有个突发状况,你的母亲身体状况很差,我们不得不中断这次体验,带你回家,这也是你妻子的要求。”

肖克想起来了,自己在离开医院后不久,妻子就在和自己的通话中说自己的母亲病重,难道这是真的?他首次出现犹豫。

海德教授借机道:“想想吧,一个普通的建筑工,一觉醒来,突然觉得有什么重要任务,身边开始出现一些莫名的指示,普通人身上一辈子都不会发生的荒唐事,就这么离奇地落在了自己的身上。事实上,现在的你,还是一个危险的火药桶,你自己也在迷惑困扰中,搞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建筑工还是特工,接近你的人都有危险,因为会被你下意识地当作敌人,但是这毕竟是我主持的治疗计划,而你的母亲也确实病危,所以我才会独自一人冒着生命危险前来制止你,而不是那些拿着麻醉枪的工作人员。那样很容易引发冲突,更关键的是他们会让你的特工人格得到强化和加深,不利于治疗。就算你依然不相信我也没有关系,我只是恳请你跟我走,跟一位对你毫无威胁的老人去见另一位老人,就算你对她完全没有印象,那张脸也是陌生,但你要想清楚,是谁十月怀胎让你来到这个世上,是谁含辛茹苦拉扯你长大,现在你所要做的,只是见她一面,见她,可能是最后一面。”

老者用沉痛的声音缓缓地诉说着,仿佛有魔力,不住拨动着肖克那根古井不波的心弦。

“你怎么找到我的?”若说自己的所有行踪完全在别人的监控下,肖克绝不相信。

“其实,在治疗计划开展之初,我们就在你皮下植入了信号发射器,通过一个小装置,不管你在哪里,我们都能找到你,如果你同意我触碰你的身体,我现在就可以将那装置给你找出来。”

“好,把它找出来。”肖克撩起上衣,目光锁定海德的手。

海德面不改色,似乎叹了一声,从西装口袋取出一支粗壮如雪茄的钢笔,拧开笔帽,笔尖端有一枚小红灯有节律地闪烁着,“可能会有点痛,就像打针一样,我记得我们是将发射器埋在你的右肩胛骨下方。”一面说着,一面用两根手指小心捏着钢笔,渐渐转到肖克视线的死角,捏笔的手改为反握,拇指按在了笔尾另一个隐秘的按钮上,笔尖对准第三胸椎,距离肖克的背肌还有十厘米。

五厘米。

一厘米!

清理者13号

蓦然,肖克反手一肘,正中海德教授面颊,海德教授就像一截木桩应声而倒,“咚”的一声被砸到地面。

“你干什么!”海德教授大嚷,“你就这样对一位老人吗?你就算不信我,对我说的还有什么疑问尽可能都提出来啊!为什么要乱用暴力?”

肖克居高临下,冷冷盯着海德教授,嘴角一咧,露出一个残酷的笑容:“没什么,我就是想捶你。”

“肖克,你这是在放纵你的负面人格,这对你的治疗极度不利,我只是个对你毫无威胁的老人,我手无缚鸡之力,你想打我吗?你来呀!”海德教授索性躺在地上不起,两手一摊,摆出一个痞赖的姿势。

结果,肖克当真没客气拎起拳头报以老拳。“啪,啪啪,啪啪啪啪…”

肖克拍了拍海德教授浮肿的面颊,确定他已经昏迷过去,才直起身来,开始再次搜老人的身,还真差点被这个外国老头儿糊弄过去,只可惜有一点他无法回避,在织元家,肖克可是亲自确认金子小姐的尸体,有什么治疗计划会宽容到出现真正死亡?事实上,肖克打心底排斥自己有什么精神病,还多重人格分裂,你分给我看看。

最可恨的是,这个老头儿长得面目可憎,偏偏还要装出一副悲悯世人的神父笑容,早就看他不爽。肖克取下海德教授的眼镜,确定没有针孔摄像机,再看了看耳朵,检查他的衣物,确定没有电子监控监听设备,最后才取下教授手中的钢笔:“这个玩意儿,我也有一支。”

说着,肖克取出自己那根像粗雪茄一样的钢笔,拧开笔帽,将笔腰附近一个调节器旋了两格,笔尖对准海德教授的鞋底,一按按钮,“噗”的一声,一枚钉子样式的信号发射器就稳稳贴在皮鞋鞋跟上,这是这支钢笔的六个功能之一。

紧接着,肖克取出教授的手机,再将砖头取出,数据线接口与教授的手机接驳,海德教授手机里的来电显示、短信储存和其余信息都在两秒内转到了肖克的砖头手机内,然后取出手机卡,插入砖头的插槽,SIM卡频段信息也被复制下来,肖克将手机放回海德的口袋里,开始收拾背包。

如果说海德所说的一切是一种欺骗,那么话里透露出来的信息就很不寻常,从自己离开医院到这个地方的行程,以及自己的家庭背景和社会关系,他们全都掌握了,自己要面对的敌人不仅强大,而且专业。看来并不是自己先前想的只是阻止李浩回家继承遗产那么简单,对方有国家级的专业情报机构,若海德展现出来的是对方恐怖的情报探知能力,那么,如果自己还不离开这里,很快就将面对对方的武力,很难想象,一个人,面对国家级武力机构,会是怎样一副光景。

还未收拾完毕,就听到砖头发出“嘀——”不间断的尖锐长鸣,这是一级警报,肖克立刻反应过来,自己被瞄准了!二话不说,肖克抓起背包就往门口冲,“砰”一声玻璃响动,肖克没敢回头,反瞄准监测仪捕捉图像是每秒二十帧,砖头对比分析和处理时间为一点七五秒,这么短的时间内,狙击手不仅瞄准了自己还扣下了扳机,几乎就是举枪便射,如此恐怖的狙击能力,肖克不敢有片刻停留在对方的视野之内。

刚冲出房门,肖克本能地觉得有些不对,顿了顿,一枚灼热的狙击弹几乎擦着他鼻尖飞了过去,肖克的视野里没有留下任何子弹的痕迹,唯有空中弥散着一股淡淡的焦味。很显然,这是对面的狙击手发现自己逃离房间之后,进行了预判射击,若肖克没有停顿这一下,子弹将毫无意外地对穿他的太阳穴。肖克汗毛乍起,肌肉瞬间紧绷,他清楚,这是自己的肾上腺素大量分泌所致,真是可怕的武力威慑。

对面的大楼窗户内,清理者13号收起枪,皱了皱眉头,刚才那两枪,竟然都落空了,在自己的清理生涯中,还从未出现过失手的情况,对面那只小老鼠的反猎捕直觉比常人要敏锐得多,有点意思,不过,既然被自己追上了,清理者不介意让这场猫鼠游戏再延长个十来分钟。

一位胳膊纹龙的中年人满脸贱笑地搂着蜂腰肥臀的妙龄女子离开他们的丰田车,有说有笑地走向汽车旅店,听到“啾啾”两声车门关闭声后就不再理会。

肖克从暗处步出,拉开车门上车,这是砖头干扰车门锁定功能所致,刚才那个男子明显是社团里的,追杀自己的人已经过于强大了,没理由再和当地黑帮结仇,肖克对此很小心。

发动汽车,他必须尽快离开这个地方,避开狙击手的唯一方法,就是远离他的狙击点。

车轮滚滚,引擎在呼啸,坐标已经输入砖头,对方的提醒很突兀,但至少目前来说,对方没有说错,连时间都很准确。

城郊车不多,肖克可以开到最大马力,但车少也有坏处,目标很明显,明晃晃的车头灯简直就是在给狙击手指明方向。肖克很快发现,另有一辆看不清标识的车正以极高的速度从后面追赶上来,那强光车灯示威似的挑衅着,没有丝毫遮掩。

肖克冷静地回忆着刚才被狙击的一幕,思索自己的对手是怎样一个人。独行,技巧高超,这样的人通常都是骄傲的,不允许失败,甚至有偏执的坚持,从后面车辆气势汹汹地追赶,更是印证了肖克的猜想。

在旅馆走廊里,对方甚至没有多开一枪,他对自己的技术非常有信心,自信到了自负的程度,既然如此,肖克决定给对方一个难忘的教训。

不是说枪法好、拳头硬,就稳赢的!

两车的距离在不断地缩小,显然追捕车的性能也比肖克这半路偷来的丰田要好,前面不远就是沿海公路了,那里只有一条路,肖克在用砖头查坐标时简单地浏览了一下沿途的路况。

沿海公路一侧是栏杆,下方五六米是防波堤,水泥墩无序地堆砌在沙地上,撞上去滋味肯定不好受吧?肖克这样想着,从背包取出另一根登山杖抵住车的油门,趁路况笔直时离开驾驶位翻到车后,将车后面打开一条缝,此时后面追击的车辆距离肖克的车只有不到五十米了。

肖克手中有一把弹丸,比玻璃球略大,这是他从一个类似炉具的器皿里拆卸出来的,按砖头里面的介绍这个玩意儿里面封的是强弹力钢片,一旦受到重压,外壳破碎,这些钢片立刻就会恢复原形,变成一枚枚的三角锥,再厚实的汽车轮胎也能被轻易刺破。它们有个很形象的名字——爆胎球。

撒下一把爆胎球,肖克立即回身重返驾驶位,前后不到两秒,就从后视镜看见追捕车猛地失控,朝护栏撞去,还没撞到护栏就因为车速太快、轮胎太跛而发生了侧翻。

眼看着侧翻的车将要往护栏外掉去,肖克在心里说了声:“再见,狙击人。”正准备轰足油门,加大马力,就看见后面那辆车里钻出一个人来,手里拿着一个类似枪的物体,根本没有瞄准,火光一闪,紧跟着肖克就觉得车身一晃,仿佛开上了台阶路一般左右颠簸起来。

肖克轻点刹车,根本没用,车速太快,在左右颠了两下之后,半个车身仿佛开上了高出自己的斜面,两个轮子离地,肖克的自重没能将车压回原位,硬生生侧翻过来,变成了一侧车门贴着地面进行侧滑。

在车身侧翻的同时肖克就已经抓起了背包,同时顶开了另一侧的车门,一个鱼跃跳出了失控的车,在地上翻滚了两转,迅速找地方隐蔽。

两辆车不约而同地撞翻了护栏,掉下防波堤,起火。

肖克躲在暗处,伏低身体,没有看见狙击者的身影,这无疑是最可怕的事情!肖克非常清楚,对方也和自己一样,在车辆失控的一瞬间就做出了反应,离开了车身,同时还一枪令自己的车爆胎,这是一个多么可怖的对手,他无疑是自己遇到过的最优秀的猎人之一,行走于黑暗,只猎杀世界上最具智慧的生物,他们自己的同类,人!

想必他已经将开枪练得如呼吸一般自然,才能在这种突发情况下以甩手枪打中自己的轮胎,不过狙击枪体积太大,想必已经同车一起化为了熊熊火焰,现在敌人身上应该只有手枪,一把或是两把。在这黑暗的环境中,肖克自认躲不过狙击,不过躲手枪应该还是能躲过的。

必须安静下来,肖克可不想在这狂乱的风中,因为对方听到自己的呼吸声而发现自己,如今对方有枪,但自己带着背包,想想背包中那些装备,自己并不是处于绝对劣势。

肖克摸索出一把信号接发器,悄无声息地摁进碎石地中,尽可能小心地移动,移动时四肢着地,稍有裸露的背脊一前一后地摆动,远看上去和风吹草动并无区别。

这个地形很适合隐藏和伏击,海边崖下,掉落的碎石大的有半人高,公路旁杂草丛生,某些大蓬的草茎甚至有一人高,防波堤上浪声滔天。天色已全暗,路灯昏暗不明,除了公路下方防波堤上两架熊熊起火的小车,单凭肉眼想在这样的环境下分辨出敌人的位置十分困难。

在这种情况下,谁先发现对方的位置及动向,谁抢占先机。

肖克每走十步就埋下一枚发射器,朝远离毁车的地方而去,在布下第八枚信号发射器时,身旁火光一闪,“砰”的一声碎石飞溅。肖克赶紧匍匐在地,骂了一声“该死”,自己被对方先发现了。幸运的是自己应该在对方手枪的精准射击范围之外,侥幸躲过一劫。

不过对方既然已经锁定了自己的方位,那么自己稍有移动,肯定会成为对方的靶子。肖克藏身在石块后的草丛中,一动不动,对方想要击杀自己,那么也必须找到合适的距离和位置,只要对方是沿着自己的行进路线移动,自己就能发现对方的位置和方位。

借着微弱的暗光,肖克紧紧盯着砖头屏幕,终于,有一个物体穿过了第二道无线电波网,对方很狡猾,蛇形前进,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如果自己没有这块可视屏幕,就算对方走到跟前,自己也只能听到四周风吹草动的声音。

不过对方既然在移动,就一定有视线的死角,肖克盯住屏幕,估算出对方视线出现死角时,移动了自己的位置,他原本藏身的地方只留下硕大的背包,成为了一个陷阱,猎人和猎物的角色悄然互换。

猎物出现在陷阱内,是一个稍显精瘦的光头大汉,手中握着枪,他原本应该摸到肖克背后,当他发现预计中的猎物没有出现时,肖克像一头猎豹般猛扑过来,一把擒住他握枪的手,将他扑倒,在碎石地面重重一磕。

枪脱手,那汉子也蜷起双腿将肖克蹬了出去,肖克落地起身又扑了过来,不给对方喘息的机会。

13号只比肖克矮上少许,瘦上少许,但力量和速度丝毫不比肖克差,头颈晃动闪避时,猛地刺拳,每一次都能捕捉到肖克闪躲的间隙。

出拳宛若毒蛇,每一次重击都令肖克痛彻骨髓,显然对方是久经训练的杀戮机器,对于怎样的创伤能给敌人造成最大的痛苦了若指掌。十拳之中,肖克仅能反击三拳不到,这个家伙比金子小姐还要厉害。清理者!肖克脑海中陡然蹦出这样一个词来。

肖克且战且退,将13号引离掉枪的地方,多亏长得皮实,挨了这么多拳,还没出现致命伤。两人从草丛战至碎石地,从碎石地穿过马路,一直打到公路的另一侧,防洪堤旁,眼看肖克无路可退,再退就要掉下防波堤了,下方巨石嶙峋,就算没有摔死,摔个半死显然不成问题。

屡落下风的肖克中了一记下勾拳,仰面后退,仿佛马上要掉下防波堤,身体失衡,双手乱挥,不知抓到个什么东西也没拿稳,一下甩出了公路护栏。那物体在空中折射出清幽的金属光泽,正是那个金属盘子,13号脸色大变,想也不想,鱼跃飞出护栏,一把将金属盘子抓在手中。

与此同时,肖克从容地从后腰抽出那把枪管粗大的信号发射枪,对着空中的13号,“噗”的一声,命中目标。

第三章猎杀1

樱井理惠子

这一切都是肖克布的局,他在赌,赌这个被对方费了极大人力物力也要找到的金属盘子比自己的命重要,还在埋伏的时候他就将这两样东西别在后腰上。之所以没有在清理者出现时就开枪射击,是因为旅店里的那两枪让肖克清楚地意识到,对方是一个杀人专家,在刚进入陷阱时充满了警惕,自己未必能一击奏效,这种机会只有一次,对方绝不可能给自己开第二枪的机会。

13号果然有后手,他从袖口里飞出钢笔大小的一截尖头金属棍,快若闪电,直奔肖克胸口,肖克只来得及将身子一侧,金属棍完全洞穿了肖克左肩。

穿透肖克左肩后,金属棍弹出四枚锚钩,它的尾部竟然连着一根金属丝,丝的另一头与十三号手臂相连。肖克被勾住,整个人被扯得趴在栏杆上,13号打算荡回来,他以为自己避开了肖克的子弹,落在崖壁上时重重地一蹬,又飞快地荡开,想躲避肖克的枪口。

谁知肖克的子弹早就粘在了他的身上,5,4,3,2,1,“轰”的一声,13号如夜空的焰火,四下飞溅。星盘被冲击的余波反激回来,落在马路中央,咣咣咣旋了几圈,这才停下。

肖克身体一轻,退后几步,用工具铰断金属丝,忍着金属丝从体内划过的痛楚,将锚钩从肩胛骨后拽出去,简单地包裹了一下伤口,活动了一下左臂,非常幸运没有伤到神经和骨骼,只是软组织被洞穿,并不影响左臂的活动。

处理好伤口,肖克走过去拾起星盘,很好奇这玩意儿究竟有什么用,那个可怕的杀手连命都不要也要将它抢回来。

不管怎么说,这一次他赌赢了,可是像这样的杀手,究竟还有多少呢?肖克对未知的前途依旧忧心忡忡。

还未来得及歇口气,砖头又震动起来,是那个海德博士醒了,肖克复制了他的手机卡接收频段,当对方拨打电话时他也能监听。

“亚,亚当二世先生,我是杰吉尔,计划失败了,他根本就不相信我说的。”

“他当时有什么反应,说详细点。”

杰吉尔在手机中将整个过程详细说了,同时又说了肖克离开后的现场情况。

“嗯,知道了,你回来再说。”那位亚当二世先生惜字如金。

肖克的砖头上出现了电话号码,这个国际区号…德国?

肖克敏锐地意识到,这是一个线头,抓住它,就能扯出一条长长的线来。亚当二世?肖克抬起头来,望向未知的远方。

丢了代步工具,这条路上显然很少有车辆经过,肖克背着重重的行囊疾步小跑,种种迹象表明自己正执行或是陷入了某种非常紧急的事件当中,在砖头不再给出新提示的情况下,对方给出的定位坐标就是唯一的关键。

幸亏砖头指示的地点距离车祸发生地已然不远,肖克终于在东京时间二十二时零三分抵达了目的地。

肖克没有过于靠近,因为原本约定的目的码头现在一片火光,翻倒的车辆、横七竖八的尸体、一些破损的设备和统一的着装都显示死亡的人来自同一组织。

确定敌人已经撤走,没有监视和埋伏,肖克才小心地靠过去。

居中是一辆巨大的房车,但肖克首先想到的是移动战术指挥部,里面有着精密的电控仪器,是数字化单兵综合作战系统枢纽。车身伪装成一个集装箱样式,侧翻在地,车头和车身断作两截,厢体有一个EMZ三个字母组成的徽标。徽标很醒目,最外圈是黑色三角形粗线,中间荧光黄打底,里面是黑线画的不连续的一个圆圈,等分为三段,每段弧形里面分别是上大下小的EMZ三个字母。

那些死亡士兵的作战服上,也有这样的徽标,自己一定在哪里见过这个徽标,肖克略一思索,将砖头拿了出来,没错,砖头的皮套上也有同样的标记,难道说,这些就是自己的同事?自己和他们隶属于同一个组织?

从凌乱的现场看,这群人似乎正准备撤退,却没来得及,敌人将这里包围得水泄不通,各条要道都布下了埋伏,这些人刚刚离开作战指挥车就被击毙,尸体被人挪动过,但从血迹看,最远的一位也没能冲出五十米。

武器被人收走了,但从这些士兵的体型和服饰来看,他们的单兵作战能力一定不低,身体尚有余温,这场战斗发生了没多久,短暂而迅速,敌人的战斗力比这些士兵只高不低。可自己在路上没有听到巨大的声响,从地上的血凝来看,战斗发生在半小时前,也正是自己被清理者追上的时候。

是自己来晚了吗?肖克开始了二次清理,他要从敌人未破坏未取走的东西里面找到线索,同时尽可能地收集有用的装备。从现场的乱象肖克就足以断定,敌人只进行了粗略的破坏和收缴,他们的目标很明确,杀戮,他们显然不惧怕日本的警视厅从现场发现什么线索。

死去的士兵肌肉虬结有力,手掌遍布老茧,无一不是精兵。看人员配置,应该是一个机动灵活的特种作战小分队,服饰统一,设备齐全,又选择这么一个隐蔽的地方,且看成员的骨骼架构和肤色血统,不像是日本人。初步结论,这是一支有规模、有组织,但极有可能是在日本国家军事单位编制之外的军事机构,从自己手中的砖头可以说明,他们的触手伸得很远,起码中国和日本都有他们的秘密基地。

问题是,这样一个组织,成立的目的是什么,自己是这个组织里的人吗,又肩负着怎样的使命?没有更多的线索,肖克唯一知道的就是,自己失忆前参与的那件事情,恐怕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大,暗流汹涌,深不可测。

肖克收获了一把战术匕首,插在鞋帮里,还有角落被人遗弃的一只小巧的微光夜视单筒望远镜,听到远处警笛长鸣,显然警视厅得到一些线报赶了过来。

肖克的身份还不能与警视厅碰面,他打算在警车抵达之前撤离现场。刚走几步,迟疑了一下,肖克又停了下来,藏身暗处,他需要知道日本警视厅对这件事持什么态度。如今敌人藏在暗处,自己又因为失忆忘记了使命,任何一个小小线索都至关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