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

她默默咬了咬嘴唇,还是应该去找份找工的工作比较好。

“书挑好了?”

正在旁边书架事理刚才被一个学生翻乱的书,旧书老板看她闷头往柜台走,连忙喊住她,呵呵,这小姑娘总是这样,想起事情来就其他什么都注意不到,他明明就在她身边站着,她还往柜台走。

不过他蛮喜欢这小姑娘的,她从来都把抽出来的书规规矩矩地再放回去,不像别的学生一样把不要的书到处乱放,害他每次都要重新整理。

“我买这本,多少钱?”

百草将英语辅导书递给旧书老板,忽然发现自己手中竟然还拿着那本破旧的《旋风腿法》,最后犹豫了下,她决定还是不买,对老板说:“这本书好像插错了地方,它应该放在哪个书架上?我帮您把它放回去吧。”

“两块四毛二,”按老规矩把英语辅导书给她打了个最低的两折,老板瞟了眼那本《旋风腿法》,说,“我看你翻了它一会儿,你是不是喜欢这本书啊?这样吧,反正这本这么脏,也很难卖出去,你给我两块五,我就不找你那八分钱了,你把这本书也拿走,怎么样?”

百草愣住。

于是这笔买卖做成了。

旧书老板还特意拿出一张旧挂历纸来,用白色那面将《旋风腿法》包上封皮,笑呵呵地说:“这下干净多了吧,对了,百草啊,今年你参不参加道馆挑战赛?我和我老婆买到决赛的门票了,希望到时候能看到你哦!”

走出旧书店的门,这是一个窄窄的胡同,门口却突兀地停了辆黑得亮晶晶的双人座跑车。她不认得跑车的牌子,只是觉得这辆车停在这胡同里很奇怪,会阻碍交通吧。侧了侧身子,她正打算从跑车旁边挤过去,车窗玻璃忽然徐徐降了下来。

“果然是你。”

趴在汽车方向盘上的少年笑笑地对她说,笑容分明是漫不经心的,却依然灿烂得有如盛夏的阳光,晃得她有些睁不开眼,她呆呆地看了几秒钟,才认出竟然是廷皓前辈!

“刚才看到好像是你拐到这个胡同里了,喊你你也没听见。”廷皓伸手将车门打开,说,“上车。”

廷皓前辈是把车停在这里等她?她张了张嘴,又觉得问这个问题很怪异,正呆站着不知道该不该上车,廷皓又催促说:“快点,否则一会儿交通堵塞了。”

“……哦”

她局促地坐进车里。

虽然不清楚这辆汽车是什么牌子,可是直觉告诉她,这应该是辆很贵的车,座位软绵绵的很舒服,车里面还有股很好闻的香气,这是她生平第一次坐在这样的车里,为了省钱她连公交车都很少坐,绝大部分时间都是走路去要去地方的。

手臂越过她的身体,廷皓帮她关上车门,又帮她把安全带系好。她脸红地往后缩了下身体,除了跆拳道的练习和实战,她几乎从没有和男生有如此近距离的接触。

“脸这么红,发烧了吗?”

廷皓打量她,伸手向她的额头探去,她下意识地立刻仰头想要闪过他的手掌,“呯”的一声,脑袋却重重撞在车座靠背上。

“哈哈哈哈哈哈!”

他放声大笑起来,发动车子,跑车“轰”一声又让她的身体撞进车座靠背里,顾不得在意这些,她紧张地盯着前面,怎么可以在小胡同里把车开这么快,万一有行人……

有惊无险地从胡同里开出来,廷皓却放慢了车速,慢悠悠地行驶在繁华的街道中,瞟一眼始终一语不发望向车窗外面的她,问:“你要去哪里?”

“……我可以自己回去。”

“去哪里?”他重复一遍。

“……回道馆。”除了道馆,她没有任何其他地主可去。

“今天下午不是有松柏道馆和日升道馆的热身赛吗?你怎么没去?”

“……”

“因为不能参加道馆挑战赛,心灰意冷了?”

“……”

“既然对跆拳道已经心灰意冷,不如就陪我一会儿,不要这么早回道馆了。”说完,他一打方向盘,根本不理会她的反应,径直把车向一个跟松柏道馆背道而驰的方向开去!

咖啡馆里没有什么人。

临窗的座位上,廷皓没有看餐单,直接对服务生说:“给我一杯黑咖啡,给她一杯澄汗。”

“是,请稍等。”服务生退下。

这家店布置得精致美丽,桌上摆的餐具百草见都没见过,瓷质那么白皙,烫着金灿灿的滚边,还没有等她好奇地东张西望继续看下去,服务生就已经把橙汗静静放在她面前,橙黄的果法闻起来有种很新鲜的味道,里面有好多冰块,玻璃杯似乎也比她以前见过的都晶莹透亮,用吸管搅了搅,冰块和玻璃杯撞出清脆的轻响。

真好听。

她忍不住微笑,都有点舍不得喝了。

“为什么笑?”

听到廷皓的声音从对面传来,她唇角的笑容顿时微微凝固住,抬头看他正撑肘托脸地打量着她,心不在焉似的问:“不是刚刚才被婷宜很惨地打败了吗?又被夺走了道馆挑战赛的出赛资格,所以心灰意冷地都没有去看今天的热身赛,怎么一杯橙汁就让你又高兴起来了呢?”

她一愣。

“难怪你会输得那么惨,”他喝了一口咖啡,“一杯橙汁就可以忘记惨败的痛苦,重新开心起来,这样的你,对跆拳道能有多少执念呢?”

“廷皓前辈……”

百草听得傻了,呆呆地看着他,以前对廷皓前辈的认识都江堰市在传闻和报纸中,前几天在道馆里见到的廷皓前辈也仅至于看到他的人,她对他的印象也始终停留在他穿着白色道服的模样。气质清朗,阳光耀眼,有种因为一直胜利而撼人心魄的王者光辉。

可是此刻她面前的这个廷皓前辈,穿着黑色的T恤,黑色的休闲西服,黑色泛白的牛仔裤,眼珠漆黑乌亮,气势却比穿着道服时还凌厉几分,最让她困惑的是,他的情绪忽阴忽阳,笑起来时仿佛还是平时的延皓前辈,不笑时竟有种沉淀的压迫感。

面对郑她呆愣罚好像不知道怎么反应的目光,廷皓的心情蓦然又好了些,笑了笑,他低头喝咖啡,说:“不用理我,我今天情绪不太好。”

“……哦。”

还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她默默地开始喝橙汁,虽然被他嘲讽了,可是他也道歉了,呃,不过他刚才那样算是道歉吗,好吧,就算是吧。放了冰块的橙汁好凉啊,她一口一口地喝着,气氛沉默诡异,两人又是半晌没有说话。

“……我喝完了,谢谢廷皓前辈。”

可以走了吧,她拿起书包正考虑用不用为这杯橙汁掏钱,廷皓却唤来服务员,说:“再给她一杯草莓汁。”

她立刻说:“我该回去了!”

“回去做什么,你们道馆的人都去热身赛了。”他也续了杯咖啡,没理会她解释的什么要回去打扫卫生的那些话,径自望着窗外来来往往的车辆和行人出神。

廷皓前辈好像有心事。

意识到他根本没听她的说话,百草犹豫地望着他沉默的侧面,终于还是坐了回去,就像他说的,反正道馆里也没有人,热身赛这会儿大约正进行得火热。草莓汁里也加了冰块,喝起来凉冰冰的,她喝了几口,就抬头看看廷皓前辈,想着最多再过半个小时就真的必须走了。

手机音乐响起。

廷皓接通电话,皱眉闷声应了几句,说:“好,我马上回去。”放下电话,打量她,“我有事需要先走,你可以自己打车回去吗?”

“哦,你不用管我。”她连忙说。

廷皓对她笑笑,结完帐离开了,她继续将那杯冰凉的草莓汁喝完,正准备起身,服务生来到桌旁。

“这是您的找零。”

一共是二十八块钱。

她连忙转头,透过玻璃窗却看到他的跑车已经呼啸着消失在她视线外,只能下次还给他了,她接过那些零钱,对那个服务生说了声谢谢,起身走出咖啡店。

可是走着走着,她渐渐觉得不舒服起来,身体一阵阵发冷,后背沁出虚汗。

黑色跑车飞驰在宽阔的道路上。

两旁的景物呼啸而过。

一只手扶着方向盘,一只手松松地撑着脸旁,音乐声喧嚣地回荡在车内,廷皓看了眼身边空荡荡的车座,忽然又想起来刚才那个小女孩沉默发怔的模样。

居然能跟那个沉默得简直没有存在感的女孩子待这么长时间,真是诡异了,摇头失笑,他将车速提高到最快,一路狂飙而去!

*** ***

那家咖啡店是百草以前没去过的地方,跟周围的小店铺打听了下她才寻找到会松柏道馆的路。她选择走路回去,以为身体的这一点点不舒服是完全可以忍受的,而且也没有直达的公交车能到道馆附近。

可是走著走著,身体的难受却让她越走越慢。最初她以为是吃了太凉的东西想要拉肚子,但是去了路边的公厕,又不是拉肚子,只是腹内一阵阵欲坠般的疼痛。

回道馆的路从未像今天这么漫长。

好像再也走不会去了一样。

拖著脚步,她吃力地一步步往松柏道馆走,眼看著周围的景物越来越熟悉,离道馆已经不圆了,这时候再去坐公交车显得很不值得。努力站直身子,她坚持著往前走,感觉呼吸越来越沉重,痛楚的冷汗将整个后背都浸湿了!

傍晚的风吹动著路旁的树叶,晚些笼罩在她身上,一阵阵的寒冷和疼痛在她的腹中如炸开了一般,四肢也开始冰凉。

终於……

看到松柏道馆朱红色的大门了……

越走越慢,她痛得再也走不动了,痛得眼前开始发黑,又冷又痛,那种疼痛从她的腹底伸出蔓延出来!啊,她死死咬住嘴唇,颤抖地弯下腰抱住肚子,感觉全身都是冷汗,痛得想要呕吐,耳边轰轰作响。

“你怎么了?”

似乎有人扶住她,从那人的双手传来一阵暖意,她挣扎地向那人看去,在疼痛的撕扯仲她看到那是初原前辈,他正关切地看著她。

“我……我痛……”

不知道是因为他的出现,还是因为实在太痛了,她闷哼一声紧紧抱住腹部,眼泪也忍不住向眼眶外面冲去!初原皱眉,立刻双手将她横抱起来,抱著她急匆匆地大步走进道馆。她勉强挣扎了一下,但是腹中太痛了,只得蜷缩在他的怀抱里。

他的怀抱有种宁静的味道。

淡淡的。

好闻的。

好像是消毒药水的气息……

在痛苦的恍惚中,被他紧紧地抱著,她心中渐渐生出一种奇异的感觉,只是疼痛让她无法去分辨那种感觉究竟是什麽。她把头埋进的怀里,死死咬住嘴唇,冰冷和疼痛让她满是冷汗的身体紧紧蜷缩成一团,不可控制地颤抖著。

小木屋的门“砰”的一声打开!

他将她放在床上,拉起一床被子盖在她身上。腹内的寒冷和疼痛使她更紧地蜷缩起来,隐约中感觉他的手放在她的肚子上压了压,然后他忽然猛地把手缩了回去,竟在床边呆站了几秒。

接着她就听到他在屋里忙碌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有一个热腾腾的东西压上她的腹部,仿佛是一个热源,源源不断的热量向她的腹部释放着。又有热热的毛巾擦去她额头的冷汗,擦拭她寒冷紧握的双手。

她颤抖地呼出一口气。

渐渐觉得舒服了些,没有那么冷,腹中的疼痛也慢慢变得可以忍受了。慢慢睁开眼睛,她挣扎着想从床上坐起来,见初原正俯身凝视她,手里拿着热毛巾,眉心担忧地皱着。他离她很近,温热的呼吸可以触及她的脸畔。

“好些了吗?”

初原扶住她的肩膀,让她靠坐在床头。

“我……”

百草恍惚地向四周看了看,小屋里跟以前她来过的几次一样,靠墙的长桌上放着医药箱,窗边的书桌上是摆放地整整齐齐的厚厚的医学书籍。

“……我怎么了?”

为什么会忽然痛得这么厉害,好像要死去了一样,她低头看到有只暖水袋放在她的小腹上,原来这就是让她温暖起来的源泉。

“把它喝了,你会感觉好点。”

一杯升腾着热气的红糖水递在她的手边,她接过来,低头喝了几口,热流一路扩散到胃里,果然舒服了很多,腹内隐隐的疼痛已经完全在她可以忍受的范围内。

“你每次都是这样吗?”

看着她慢慢地喝那杯红糖水,初原仿佛犹豫了下,问。

“嗯?”百草愣住,不明白他在说什么,“没有,从来没有这样疼过。我是生病了吗?可能是下午喝的东西太凉了……”两杯果汁里都放了冰块,她以前没有喝过那样的东西。

“原来是这样。”他释然地笑了笑,说,“以后还是注意一点,每月的这个时候不要喝太凉太冰的东西,也尽量不要碰到冷水,否则下次说不定还会疼的。”

“每月?”

她一愣,脑子里忽然闪过了什么东西,猛地明白过来他在说什么,脸“腾”地一下剧烈地红起来!她……她是来那个了?下意识地往自己腿部看去,发现校服裤子间竟然染上了血迹!她低叫一声,猛地拉高被子将自己紧紧盖住,慌乱地向床里躲闪,却见刚才她躺的床单上竟然也被染血弄脏了!

“……我……我……”

她羞愧得恨不得能立刻消失!

刚刚路上去厕所的时候明明还没有血啊,为什么现在会有?她有些慌乱起来,这是她第一次来这个,她知道每个女孩子都会这样,小学高年级的时候班上就有女生开始有了,她见过她们偷偷摸摸地拿着一包卫生巾去洗手间。初中以后,好像班里每个女生都有了,只有她一直迟迟不来。她不好意思去问晓萤这是怎么回事,当然更不能去问师父,却不料第一次出丑竟是在他的面前。

“对不起,我……我会把它洗干净的!”尴尬地想要把床单上的血迹隐藏起来,有想马上从床上跳起来冲回自己的房间,可是身上都是血,该怎么走回去呢?又急又羞,她死死地低着头,再不敢看他。

“没关系,你不用在意那些。”初原的神情中竟也有些窘意,说,“需要我找晓萤过来吗?”

“……她应该还没回来。”

“……还没回来……”他重复了一下,又迟疑了一下,如果要继续问她会很不合适,可是想到她方才惊愕羞乱慌张的模样,他低低咳嗽一声,“……你以前,没有过吗?”

她一惊,脑袋顿时快要低到床单上去了。

“……嗯。”

好像窥破了什么秘密,初原的神情更窘了些。

“……你不用担心,也许是第一次例假才会这么痛,以后就不会这样了。”

提醒着自己学医的身份,他尽量用自然的语气来说,只是耳边隐约的晕红泄露了他的不自在。

“……哦。”

“……你有卫生用品吗?”

“……没有。”

为什么要一直进行这样的对话啊,脸颊通红得像煮熟的虾子,她恨不得地上能有条裂缝让她钻进去就不要再出来了!

“……我去初薇那里拿些给你。”

“不用了!我……”挣扎了一下,可是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才好,为什么偏偏要在今天,换成其他时候,晓萤一定会帮她的,“……谢谢你。”

推开小屋的门,初原抱着一包东西从外面回来的时候,见百草已经从床上下来了。校服外套扎在她的腰间,挡住了尴尬的血渍。被她盖过的被子整整齐齐地叠好了,她正背对着他,将那条染血的床单揭下来。

听到他的脚步声,她转过身,视线飞快地落在他手中的卫生棉上,又飞快地闪开,说:

“你还有换洗的床单吧,我要把它拿走洗一下。”

“留着我来洗吧,你这几天还是不要用冷水洗东西比较好。”

“我可以的!”她急忙说,紧紧抱住那条床单不放手,“最多……我用热水……”

看着她脸上坚持的神情,初原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他把那几包卫生棉放在床上,说:

“这些是初薇的,你先拿去用。”

百草脸红地将那包卫生棉装进书包里,“那……那我走了……谢谢初原前辈……”

“好。”

看着她局促地往门口走,他忽然又喊住她:“这几天不要做运动量太大的练习。”

“……是。”

打开小木屋的房门,她走进傍晚彩霞满天中,脸上红彤彤的,先是走了几步,然后拼命跑起来,就好像身后有老虎在追她一样!

第二天放学后,百草吧洗干净的床单还给初原的时候,初原正站在窗前的桌旁,在人体模型练习针灸。

“初原前辈,我洗好了。”

不敢打扰他,她轻声说。那些血迹她洗了很多很多遍,双手都被肥皂搓得又痒又疼了,才终于一点点痕迹都看不见。

“放在床上就好。”抬起头,把针灸用的针放进盒子里,他打量了她一下,见她气色比昨天好多了,微笑说,“身上不疼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