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城太守翁石毅,四十来岁,矮胖的个头,穿一身灰布衫,乍一看并不像当官坐堂的,更像个穿山打猎的猎户。

蔡长文是次日在边界线见到曹彧的,穿一身旧软甲,皮肤微微晒黑,比在都城时糙了不少,却显得意气风发,观人看气,这气便是眼神,眼神如炬者,必然内有城池!

“仲达,刚才看什么呢?”刚才远远见他站在四角亭边眺望西南,似乎看什么看得很出神。

曹彧笑得隐晦,“过几日你就知道了。”邀他入座,“大老远把你接过来,一路上还好吧?”倒杯茶递到蔡长文面前。

“别的还好,就是吃得有些不习惯。”小声道,“闹了一路的肚子。”

曹彧笑,“已经让翁太守在城中找了厨子,今晚就能吃到都城的菜。”

蔡长文扬眉,厨子都给他找好了,这是要让他长住啊,“怎么?有什么事?”

曹彧低眉,掩去眼中的神采,“兄长一直不愿入世为官,大抵是不想掺合都城里那些争权夺利的事——”

蔡长文苦笑,他确实是不想掺合都城那些达官贵人间的争权夺利,但又一直被人拉拢,无奈之下才与益阳侯府有来往,但也只是掺合一些喝茶聊棋的小事,“内耗祸国啊,眼看着齐国一天天被这么耗尽,却有心无力”

“”拳头在下巴上微微磨蹭一下,“如果——我请兄长的话,兄长能否答应帮帮小弟?”

蔡长文端茶杯的手顿一下,“什么事,说来听听。”他认识曹彧时,他才十二三岁,跟着兄长到益阳侯府聚饮,席间谈起先王与诸国北上伐秦,众人都争相称赞先王如何如何,唯独这小子来一句“当踏西楚而南下,除身后之危,方解将来之患”,当时众人笑说是孩童之言,曹景还为此低声教训了他一顿,私下蔡长文偷偷对曹景笑说他这小弟将来不可限量,不是他这做哥哥的能比得上的,从此之后,这曹仲达便成了他陋舍的座上之宾。

“楚国内乱,各国都开始出兵伐楚,这半年来,我将三千南郡守军与罗城猎场守军暂作对调,训练已步入正规,待楚国四面受敌时,南下夺回青华,届时,楚国抵挡不住,必然向各国求和——小弟年少,暂时还没有邦交经验,想请兄长从旁指导一二。”

蔡长文皱眉道,“老弟,你这是请吗?找人把我带来,安排好住处,连厨子都找了,这不叫请,这叫绑。”不过他愿意。

两人呵呵大笑——继续将这个话题深入发展

从半山草厅到山下的路都是沿着山壁凿出来的,左面是山岩,右面是陡直的山崖——此刻崖壁外正大雨滂沱,雷声滚滚,山路上却因为有岩壁遮挡,独自悠哉。

曹彧、蔡长文二人喝完茶,沿着山道一路漫步而下——

“都城近日事多,流民聚在城外不散,哄抢恶斗不止——来前跟你那侄子曹重见过一面,他如今是亲卫营头领,又掌回了兵权,正在疏散流民,听他说,太后头疾不见起色,宫中大小事都是由身边的女官处理,朝廷里则是太后的兄长詹旭在打理,遇到调兵之类的大事则进宫禀报太后定夺——如今这齐国俨然已是詹家的了。”蔡长文叙述的有些无奈。

曹彧沉默不言。

“你在这儿另起炉灶生火,真夺回青华也就罢了,顶多治你一个擅离职守、不听号令之罪,功过相抵,若是有差池,恐怕都城你是不好回去了。”大业好创,权斗难为啊,多少英雄豪杰最后都死在了庆功宴上?

“”点头,他清楚自己做的事会带来什么后果,“所以小弟我一时半会儿不会回都城。”回去了再想出来,恐怕比登天还难,“一旦青华开战,想回去都不行,兄长觉得呢?”在豫州先把战火点起来,一旦战火烧起来,定然不会再有人要求他回去。

蔡长文赞赏地拍拍他的肩膀,他说这些就是担心他做那些寻常人的上报、回禀的繁杂事,到时好事也被磨成了坏事,“本还想今年能吃到你的喜酒,看来只能在这儿喝清茶喽。”

二人边说边笑着转进蜿蜒的山壁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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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城——

深秋霜重,一大早起来,瓦楞、石阶上尽是寒白——

推开窗,寒意侵来,令人不禁精神一振——

太后詹氏倚在靠枕上,望着窗前的人儿——素妆、轻裾,却能让人目不转睛,“一直待在身边,竟忘了你也该嫁人了。”

樱或淡笑,“我的事,太后都知道。”她该不该嫁人,能不能嫁人,太后比谁都清楚。

忍不住叹息,“可惜了天下间的男人。”百花之中竟少了这么一株花相,“病了这么久,才想到,该给你留些后事。”病了才知道她忘了好多事。

“不用,我有。”见太后疑惑,道:“将来跟公主殿下到永宁去。”

太后笑着摇头,“我还真不想让她跟在你身边,昨天还跟我说什么‘南下灭楚’。”

樱或也跟着笑了笑。

既说到了灭楚,便想到了眼下的青华之争,“这曹家子孙的确个个不凡,谁会想到一个弱冠之年的黄毛小子竟真敢南下青华——你当时跟我说,放他南下或许会有神来一笔,不成想真说中了——青华一开打,民声也渐渐转向了咱们这边。”起身,勾过鞋,“这些日子,流民也处置得差不多了,我最近一直在考虑,也该到了处置南郡那些叛逆的时候——”来到窗前,望一眼外边的浓霜世界,“恐怕这次需要你出一趟远门。”

“去南郡?”

微微点头,“去准备准备。”她儿子的齐国里只能有一个齐王,绝不容许有第二个发号施令——

艳红的窗扇镶嵌在白露浓霜之间,夺目耀眼——犹如这窗扇里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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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南的冬日,阴冷而潮湿,一场大雨冲毁了山路,因怕贻误战机,翁石毅带着三百民夫抢了三天三夜,终于把路复原,这才有了博留大捷——

博留是豫州与青华之间的重镇,打通博留,青华郡就夺回了一半——豫州军民欢腾不已,大街小巷鞭炮不绝——青华郡夺回来后,他们从此就不必担心被楚军洗劫,怎能不欢喜?

翁石毅卷着裤管,带着斗笠,浑身湿漉漉却满脸欢喜地看着眼前的年轻人喝完他递过去的热姜汤,“将军真是替我西南百姓除了一块心病啊!功可千秋!”

曹彧把汤碗递回给翁石毅,“没有翁大人和百姓修路,也就不会有今日得胜归来。”

“两位不必推辞了,都是功臣——”蔡长文郎笑道,“翁大人,天色不早了,先让将军回去换下这身战袍,再煮酒庆功如何?”

翁石毅连忙点头,吆喝了营门口的百姓给英雄们让路——

回到军帐中,梳洗完,换上干净衣袍后,已是掌灯时分。

曹彧坐到桌边,边吃饭,边听蔡长文陈述近来豫州发生的大小事——

“詹耀前日派人送来一道帅令,要求咱们拨一千人助守乐窑,我看干脆把猎场的人整编一下,凑成整数送过去——”

“他是南军统帅,突然送帅令来,是要动手了吧。”看来太后终于忍不住了,要与长公主争夺齐国的归属问题。

“看样子是,前几天咱们派到驻地贾峰的人传信来,说是帅府可能来了王城的密使,接连几天都是重兵把守。看来太后是有了诛灭长公主之心,一旦开战,势必会影响青华之争,要早作打算才行。”

“”点头。

是夜,曹彧脱靴上床,脱到一半又穿了回去,命卫兵招来胡

半个时辰后,胡子带了几个人连夜往东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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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片夜空——

某间可以听到潺潺溪流的屋子里——灯火明亮,温暖宜人。

芙蕖将一封牛皮纸袋卷成小卷,封进竹筒,并以朱砂作记,再用烛火烤干,之后才交给门外等候的内廷侍卫。

“睡了吗?”见瑶君从内室出来,禁不住轻问一声。

瑶君以指抵唇,示意芙蕖小声,并顺手将她拉到耳房——

“十多天都没好好休息了,坐着就睡着了。”瑶君抿嘴笑,她伺候大人这么多年,还没见她这么困过呢,“大人吩咐的事都做好了?”

芙蕖点头,“已经交给侍卫送走了。”说罢,赶紧给瑶君拉来软凳——她现在渐渐会看眼色了——之前见她老犯错,大人曾私下提点过她一次:至少先做好长幼有序。她现在渐得要领,“瑶君姐,吃栗子,我刚拨好的。”

瑶君笑,“要是早这么机灵,也不至于看那么多脸色。”

“先前那不是年少无知嘛。”嘟嘴——吃了两颗栗子,想到什么事,悄问:“大人为什么不住帅府?”那里可比这儿舒服多了。

瑶君诡异一笑,“小丫头,一点也不上心,你仔细看那詹大帅的眼神,满腹意图,大人怎么可能还在他那儿住下。”

“”有吗?也许是因为那詹大帅年纪有点大,她都没仔细瞧过他的脸,“要真是这样,还是早点走为好,这儿毕竟是他的地盘。”

“是啊,早点回都城,才能早安心,这长途跋涉的,太糟践人了。”她们大人最近都瘦了一大圈,回去又要被玉婆姑姑教训她们没好好伺候。

小姐妹俩在耳房里嘀嘀咕咕了大半夜,嘻嘻笑笑,甚至盖过了屋外的夜雨声——

12 第十一章玉街

因詹耀盛情挽留,樱或特地提早一天离开贾峰,未免他又耍什么“半路相遇”的把戏,她还特地下令临时绕道,改走西南水路。

此次奉太后之命南下,一来为南郡之争做准备,二来顺道查看南方各地赋税收缴状况——新帝登基之后,因长公主之乱,南方各地一直借故托缴赋税,已经有近一年不见官银入库了——一势必要弄清其中的状况。所以樱或这次出来,带了两班人,一班在明——由司农府官员四处巡查,一班在暗——由她带人私下探访。

“大人,过了界碑就是豫州了。”芙蕖压好车帘,以免冷风进来,“听说秦侯府的曹将军就在豫州驻地,他肯定知道豫州这边的情况,咱们找他不是方便很多?”至少也能有个好点的地方下榻,这西南雨水多、山路多,路上不是烂泥,就是颠簸,都好些天没能睡个好觉了——

樱或正闭目养神,听芙蕖说到曹彧,不禁张开双眸,“告诉周律,八马镇之后,往西去。”那小子的驻地在南边,还是绕道吧,他如今正与楚君在青华对阵,定然是缺人缺钱,她若去了,弄不好就要被他扣下来要挟——眼下银库里还没那个闲钱供他。

“”芙蕖噤声,因为她们大人看上去不太想见曹将军——是结了什么仇?

车队到八马镇时,已经入夜,四下里漆黑一片,也看不清什么是什么,只等次日清晨推开窗户,才发现四下都是悬崖峭壁——整座镇就建在两片相对的绝壁上,绝壁中间是一道碧绿的江水——

她们的住处在绝壁下方,靠近渡头,从西窗望出去,可见两片陡壁平行而上,直穿云霄,陡壁上清晰可见各种蚁穴般的石屋,石屋与石屋之间以栈道相连,真是罕见的奇景

“大人,你看那条小船好别致,还镶着好多花花草草——”芙蕖惊喜地指着远处的小船欢喜道。

“这里真像天府之地。”瑶君也忍不住赞叹。

“不知道咱们今天是不是也能坐这种船?”芙蕖。

两人聚在窗边正聊着,小船也渐渐随波飘来——但见百花中间赫然躺着一名女子——活的——

“”

“”

两人先是一惊,随着小船飘离,又是一愕,此后便再也没有声音了——原来那条围满花草的小船是“活祭”——用活人来祭祀江神。

因这活祭,芙蕖的情绪一直低落,就像这阴雨连绵的天气,从早到晚。

这里的女子地位很低,出门要带尖斗帽——斗笠形状的竹帽上挂一圈白纱,用以遮住整张脸——

樱或没遮,却又不想惹麻烦,所以穿了一身素锦白底的男装——

这八马镇是豫州西北部的枢纽,因此繁华异常——当然,跟都城是没法比,但在西南一带却是数得上的。

这里有美丽的玉石,漂亮的豫秀,南方的海货,甚至北方的参茸和毛皮,都聚集在南镇的这条玉街之上,热闹非凡——而这里却已经两年未缴赋税!

在一片推推攘攘中,内廷侍卫周律挡在了樱或的身旁——怕她被挤到,却也因此惹上了麻烦——被三个巨人般肥壮的大汉围在中间——

周律并不担心会吃亏,毕竟是数一数二的内廷侍卫,对付这些人他还是有把握的,尤其还不只他一个侍卫,可一旦动手,大人的行迹便暴露了,这一暴露很可能惹来更多危险,也许还会影响到大人的正事,所以他双手背在身后一直没动——

眼见三个大汉要动手,一把利刃自空中落下——入石三分。

樱或身后的芙蕖见状有些窃喜,因为她看到了那把刀的主人——胡子。

“敢在玉街闹事,绑了!”说话的是胡子身后的一个老头——皮包骨的瘦。

瘦老头话刚说完,便围上来一队不像齐军的持戟卫兵,连同周律和三个大汉打算一起绑了。

“他不是,不能抓他——”芙蕖指着周律,出声喝止。

“他的确不是会惹事的人。”替芙蕖帮腔的人,樱或不看都知道他是谁。

——想不到还是躲不开这尊瘟神。

与樱或一身贵公子的装扮相比,站在瘦老头身后的曹彧可就有些逊色了——褪色的灰布长袍、沾着泥巴的黑靴,外加一脸邋遢的胡茬,这模样,估计连曹参见了都认不出是自己儿子。

“怎么?小老弟认识这些人?”瘦老头。

曹彧看一眼不怎么想搭理他的女人,凑近瘦老头,低语两句,就见瘦老头嘴一咧,像是会意了什么,抬手便对卫兵挥一下,示意放掉周律。

在瘦老头当众宣布那三个大汉罪状时,曹彧缓步踱了过来——

芙蕖微微屈膝向他行礼,周律也抱拳感谢刚才的相助。只有樱或的视线一直在瘦老头身上——

“不想被发现行踪,最好什么也不要说。”曹彧与她并肩而立,声音也只有她听得清。

“”樱或沉默以对,因为她的注意力在那个瘦老头和他的卫兵身上。

“小老弟,晚上到我的石窟来,有好酒招待。”瘦老头过来拍拍曹彧的肩膀,顺带打量一眼他身旁的樱或,“这里的人粗鲁,漂亮媳妇应该藏在家里。”

曹彧笑着应声——

樱或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显然是他刚才向老头介绍了她的身份——他曹彧的妻子——又在玩什么花样?

“啊——”三声惨叫打断了樱或的思绪,下意识看过去——那三个闹事的大汉居然当场被卫兵砍掉了一只手。

曹彧边跟老头说笑,边状似无意地用手背为她挡住了眼前的血腥。

芙蕖可就没那么好运了,捂着嘴,眼泪都吓出来了——

其实樱或觉得自己能够应对这种状况,毕竟尸横遍野的场面她也见过,所以并没有对他的帮忙有多少感激,直到在路上看到肉摊——喉咙突然泛酸,再也忍不住——原来死人和杀死人是不一样的。

曹彧背身站在栈桥上,栈桥外下着雨,栈桥下横着江,栈桥旁——那女人吐个没完——

“那老头是什么来历?”居然能私设刑罚。

曹彧转头看一眼还蹲在地上的女人,“先吐完再说。”

樱或努力平复一下呕吐的欲望,撑着栏杆起身——

那瘦老头是八马镇的亭长,同时也是这一带民军的首领——八马镇特殊的地理位置以及胡汉杂居的特色,使得对它的统治也变得特殊,虽设了县府,却形同虚设,征兵缴粮向来由亭长来管,因为这里的百姓只听亭长、亦或民军首领的,上面命令下来,县府会直接交给亭长,由他全权处理,然后再经县府上报朝廷——近年来,朝廷多次变故,对八马镇的征缴也越加频繁,甚至有一月三次征粮的记录,实在忍受不了这种盘剥,他们便划区自立,停止向朝廷纳贡——

“已经先后有两名官员被他们投入了这曼它江。”笑容被灯火映的越发灿烂,“想做第三个?”问她。

——原来这就是他把她说成曹夫人的原因。

“你这曹将军都没死,曹夫人怎么会被投进江里?”他能与那瘦老头称兄道弟,必然已摸到了这里的门道,“以后这八马一带便是你曹大将军的粮仓,收到的是你的,收不到也是你的。”他那几千人的粮草和薪俸与这一代的赋税相差不远,正好相抵,也算解决了她的麻烦,现在要查的是——是谁在这里搜刮——如果真的有一个月三次纳粮的记录,缘何国库一粒都没见到?

曹彧抬起一条长腿,踩在对面的栏杆上,拦住她的去路——别想一句话就抹掉他几千人的粮饷——他大老远过来,可不是为了跟她斗两句嘴,“你心里明白,没有答复,我是不会放你离开这儿的。”

歪头看他一眼,再看一眼灯火闪烁的绝壁,笑,“这里风景如画,住下到也不错,只是——有人战况紧急,恐怕没这闲情逸致。”不问青华的战况,不代表她不知道。

“这么说,以后豫州郡的赋税都归我所有?”他问。

她说得是八马镇,他却偷换成了整个豫州郡,怎么可能,“我没办法帮你。”她知道他的难处,也知道青华的重要性,可是她没有这个权力,“与其和我赌气,不如尽快想办法,南郡一旦打起来,你这边能不能继续打都是问题。”太后要的是王位稳固,让他打青华只不过是因为民心所向,一旦南郡烽烟燃起,必然会让他加入讨伐叛逆的行列,而不是收复失土。

缓缓放下长腿,“还有多少时间?”

“你说呢?”她南下就是为了做准备,开战也就是眼下的事。

两人都没再说下去,而是杵在桥上,想各自的事——

芙蕖躲在山岩下,望着两人的背影发呆——她们大人似乎不想见到曹将军,可见到了又似乎有很多话可说

夜风渐寒,芙蕖忍不住上前——

“大人,夜深了,要不要给您拿件披风?”她知道打扰他们说正事不对,可是大人的健康关系着她的身家性命。

“不用。”樱或看曹彧——明显是要他让路。

“明天一早离开。”他明早必须离开,也建议她离开,毕竟这里风俗奇异,矛盾重重,不想在剿灭南郡之前惹出更多麻烦,最好先不要捅这个马蜂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