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是我的事,我会安排。”抬起头。

“最好别做你承受不了的事。”她大概猜到了他想做什么。

曹彧望一眼星空,勾唇,“我做事从来都是自己能承受了的。”他敢下手去做,就代表有把握赢。

“你到底在外面做了什么?”忍不住问出口——这些日子一直不见他的踪影,她的人也都被他打散派了出去,弄得她现在完全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看着她皱眉的样子,曹彧生笑——他就是喜欢看她这种无助的、发脾气的样子,像只被剪了指甲的野猫。

因为他的静默,更惹出了她的脾气,恨不得把他推下马背

“你家将军不会真打算把我们大人囚禁在这儿一辈子吧?”望着前面正“打闹”的两个人,芙蕖悄声问一句胡子。

“”胡子望一眼前面的人,摇头——将军的打算,他哪里知道,“这儿也挺好的,一辈子住这儿有什么不好。”

芙蕖轻哼,“你以为我们大人是什么人!偷偷躲在这儿给你们曹家养儿育女不成!”

“女人本来就该养儿育女”胡子。

“你还真敢说!”芙蕖。

“又没人逼你们来。”当初可是她们传信向他们求救的,现在伤好了就想堂而皇之的走人,强盗都没这么自在。

“这次真是上了贼船!”芙蕖叹气,大人啊,咱们该怎么办?难道真在这儿长住下来?

21二十 兵临城下

曹家老宅坐落在秦川的最高处——千叶峰,据说这老宅的住址可以追溯到后汉时期,算是个颇有传承的家族。

曹彧出生在都城,幼年却是养在这里,大概是因为生母的出身不那么光彩,有段时间曹参不太愿意见这个儿子,便把他放到了秦川老宅,由族人看管。

曹彧的童年便是在这千叶峰上度过的,所以他对这里比大哥和侄子都有感情。父亲的意思也是想将老宅传给他,长子长孙毕竟在都城有世袭爵位,来这里的机会极少,但这儿毕竟是曹家的根基,不可能假手他人,传给次子也算各得其所——

秦川的卫队早在归齐之后就已解番,但家将和卫兵还都有保留——像胡子,他就是来自秦川的胡家,据说祖上就是曹家的家将。只是秦川的卫兵不再有正统的军制。

曹家在齐国失去兵权之后,未免子孙失去领军能力,曹参私下常让儿子、孙子来秦川练习,每人每年多少都会回秦川待一段时间,管管家里的事,也因此,曹重、曹彧才会年纪轻轻就有领军的经验。

看过秦川的布局之后,樱或才发现老齐王防着他们曹家也是应当的,他们在秦川的势力真得是在齐王之上,“给我看这些布防,是在威胁我?”威胁她不要擅自出逃。

曹彧捏捏眉心——近来正事实在太忙,睡觉的工夫都没有,“你这么聪明,肯定不需要威胁,让你过来,只是想告诉你,我要攻打赵国。”说罢,仰倒在软榻上,半眯着双眼。

攻打赵国他不是疯了,就是还没睡醒,“你是在开玩笑?”

勾唇,“我像在开玩笑?”

“”她竟无言以对,“太后刚跟赵国签订了盟约就是为了让你们有功夫平定南郡的叛乱,你现在却要攻打赵国”

“有什么不妥?”他问。

有什么不妥?他们不眠不休准备谈判那么久,他一句“有什么不妥”就将他们全盘否定,如果赵国这么好打,他们还谈什么!“赵国有十万精锐驻守燕南。赵国粮仓满储,三年不产也足够大军粮草。赵国四面环敌,百年来争斗不止,练就了彪悍的民风,几乎老幼皆兵。赵国的金银堆积如山,足够与武秦匹敌,你说有什么不妥?”他们齐国如果有一样能傲视群雄,也不会会被压制成现在这个模样!

他睁开双眼,瞅着她气愤的模样,却笑了——他喜欢看她生气时的样子,“武秦的江山早就不再了,北上伐秦不过是个借口,赵国联合诸侯北上讨伐,目的很简单,用众人之手灭掉武秦,武秦一旦灭国,接下来会怎么样?你心里很清楚,接下来赵国将会远交近伐,咱们齐国紧邻赵境,第一个灭口的就是齐国,所以武秦暂时还不能灭,但赵国一定要打,只有耗去了它的精力,才能保障齐国的安全。”

“怎么打?用你南郡七千兵马?不对——还有秦川的家军,有多少?三千?五千?”他所有人马加起来都不足燕南赵军的零头,何况粮草哪里来?太后会给么?如果他放弃剿灭南郡,太后会给他一粒粮食,那就不是太后。

“该怎么打,我来考虑。”

“那你跟我说有什么意义?”成心气她吗?

笑着撑起身,来到她面前,“你的小脑袋里有齐国所有的战备粮仓!”

“休想!”原来他囚她在这儿,还有这层考量

“生气了?”他的动机不良真的惹出了她的怒气?

“不要碰我!”不想让他靠近,见不起效,摸索了桌上的纸笔、甚至地图,扔向他。

他没闪躲,而是带着笑意握住了她挥来的小手,“这次可没逼你。”是她自己“承认”的——他跟她要的,从来不是什么粮草战备,那些东西,他说过会自己想办法。

“”知道自己着了他的道,居然会因为他一句话生这么大气,而他其实只是想看她为他情绪变化,“什么时候动身?”攻打赵国不是小事,既然决定要做,就要及早做好准备。

“马上就走。”站直身子,手指划过桌面,点在了笔架旁的朱砂上

樱或看住他指尖的那点朱砂

灯影摇曳中,他将拇指轻轻点在了她的唇上这么一来,这屋里所有的东西都属于他了,一样不落。

“螳臂当车——”她不会祝福他的。

“借吉言。”他省略了某个词汇——这个词可能要等到他回来才有办法实现了,如果他还有机会回来的话

元宵佳节夜,不见当空圆月,也没有家人团圆,有的只是点点碎雪,以及摇曳在枝头的清风

樱或独自站在原地,望着脚下的地图和纸笔

良久后,蹲下身,捡起地图

面对那么强大的对手他该如何应对?

芙蕖不晓得那张地图上到底画了什么,居然能引得大人彻夜不眠唉,大人不休息,她也没得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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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家人不在,秦川的日常事宜由胡、黑两家掌管,所以曹彧不在时,曹家老宅一向安静,也从没有人过来打扰樱或。

二月初二这一天,破天荒的,黑家和胡家的掌事居然一起来拜见樱或。

“不见。”她在这儿是客,也是囚犯,秦川的事物是曹家的家事,她不方便掺合,否则让曹参知道,将来不好解释。

“说过了,他们不听,还说事情太大,做不了主。”芙蕖。

“事情太大就去通知曹家人。”樱或。

“他们说将军战事正紧。”芙蕖。

“那就去都城找秦侯。”

“是。”芙蕖应声出去。

没多会儿,但听门外有人朗声道:“荀南镇齐军兵临城下,说是来捉拿平南大将曹彧——”

“”樱或掀书的手停在当下,半天没有动作——太后终于有所行动了

“大人”芙蕖扒在书房门边,眼中带了些惊恐——一边是太后,一边是秦川,站在哪边她们都会没命。

樱或缓缓放下手上的书——这世上的牢犯恐怕没几个会像她这么为难了吧?曹彧把她关在这儿,也许早就想到会变成这样——他就是想让她来面对太后的兴师问罪,让她跟着他一道变成叛逆,再也回不去王城

门外,胡家掌家胡进,黑家掌家吴迪,两人一文一武,是秦川的股肱之臣,虽都已白发苍苍,眉宇之间却透着不输年轻人的铮铮之气,此刻两人一左一右,立在门外动也不动。

芙蕖搬了两把椅子出来,他们却理都不理——芙蕖也不敢吱声,不知为什么,面对这两位铁骨铮铮的老者,芙蕖话都不敢多说半句,大概是因为他们看上去不好惹吧在都城时,面对那些朝中大元,她都没怯过场,想不到来到这乡野之地,却被两个老人给震住了——也就是她们大人见过世面,不但没有被震住,还让他们在外面等这么长时间

从日头东升,一直等到日挂中天,书房的门帘终于微微挑了一条缝——见状,芙蕖赶紧上前帮忙挑帘。

樱或却并没有出来见客,而是站在门帘内,对着外屋的空气说一句,“人不在秦川,请他们到前线去捉拿就是了。”

门外,站在左边的胡进也目不斜视地对着正堂道:“侯爷与两位刚出世的小世子已被囚禁,该如何营救?”

“曹彧离开南郡大帐,应属擅离职守,按罪当受牢狱之苦,太后仁德,不会牵连他的家人。”既然只有曹参和两个小世子被捉,显然曹家早有准备,曹景和曹重父子定然领军在外,面对三个兵权在握的曹家男人,太后不会愚蠢到伤害曹参,让他的儿孙生出复仇之心。太后只不过在试探曹家到底有没有造反的打算——荀南镇守军只是普通的郡县驻军,根本没什么战力——如果秦川现在出城迎战,则曹参祖孙必死,曹家也将与齐国王室决裂,这是两败俱伤的事,太后不会轻易做这种决定,而曹家——相信他们也不愿意这么快插旗自立,毕竟时机不对,“荀南镇守军长途跋涉,必然辛苦,该多加慰劳——之后再请他们到前线捉拿曹彧。”如果荀南守将有这个胆子去捉曹彧的话,也许他能得到太后的破格提拔——不过可惜,齐国已经没几个有胆子的武将了。

门外的胡进和吴迪互看一眼,眼神中都带着些许笑意——二公子走前交代过他们,一旦朝廷的军队兵临城下,是打是和,判断之前可以先来问问家里藏得这位娇客——她深谙太后的行事之道,有了她的意见,再加上他们的判断,便可以做决定了——其实他们也猜测太后兵临城下只是在试探。

得到意见之后,胡、黑两位掌家告辞。

樱或从书房出来,站到堂屋门口——

“大人,咱们还能回王城吗?”芙蕖问。

“”摇头,“不知道。”

“奴婢在厨房听那些下人说,曹将军他们已经到了燕南,似乎打得很惨烈——将军这都是为了什么?”连她都知道赵国强大,不好惹,将军却非要去惹他们。

“他是想让那些胆小的人看看,赵国也不是不能惹。”人是有贪欲的,总想走捷径——他要给其他五国看看,赵国也不是不可战胜的,这么一来,五国当中必然会有心存侥幸的,只要有一家愿意涉险,赵国就将腹背受敌——只要他这一战打得好,下一步大概就是五国连横抗赵了——也许,现在已经在密谋了,否则他也不会这么急着去赴死。

“将军会赢吗?”芙蕖。

“如果能活着回来的话。”没丢掉性命就算是占到了便宜。

“啊?”那胡子岂不是死定了?他还答应给她传家书呢

22二十一年少气盛的结果

等待,无休止的等待,这就是深闺大院女人的生活,让人无助又无奈。

“今天是什么消息?”午饭桌上,樱或拾起手旁的筷子,最近前线战报特别多,每天都会有不同的消息传来,没人会过来告诉她,到是芙蕖在时常能在外边听来——

“”芙蕖不知道该不该说,“好像还是不太好。”

“”不是“还是不太好”,应该是越来越不好,打仗打得是什么?人命、实力、钱财,这三样他们齐军一样都没有,能好才叫怪了,现在最好的结局就是两败俱伤,用人命换人命,换得越多,拉别人参战的机会才越大,否则就是自寻死路。

“听说镇安侯也过去了,应该会好一点吧?”芙蕖盛好一小碗鱼汤放到樱或手边。

“曹重也去了”看来是越赌越大了放下筷子,实在没胃口再吃下去。

芙蕖看一眼桌上没怎么动过的饭菜大人嘴上不说,估计心里也是担心,这些天坏消息一个接一个,她的食欲也一天少过一天,害她最近都不敢把听到的消息告诉她了。

把桌上的菜收到食盒里,泡上一杯花草茶放到书房,这之后才提着食盒回厨房——

“呦——芙蕖姑娘来啦。”厨娘周大婶笑呵呵地迎过来接去芙蕖手中的提盒,打开稍稍看一眼,“又是没怎么动,这么下去要出事的。”

“是啊,我也担心。”芙蕖叹气,“大婶,你看这些菜都没动过”曹家人勤俭,她们身在此处,当然要入乡随俗。

“这才多大点事,书院那群小子整天就等着这个呢,都说你的手艺好,我做得菜他们都快不愿意吃了。”周大婶也不笨,东院这位深居简出的贵人据说是二公子将来的夫人,这曹家老宅今后是二公子的,他们这些人以后不都得归那位贵人管?人家可是将来的女主人,剩点菜还能怎么样!

“嗟!明知道吃不了,还做那么多,不知道前线的兄弟缺衣少粮啊!”敢说这种话的,在曹宅只有惠颖一人,她是曹家的表亲——老侯爷亲妹妹的闺女,自小养在曹府,小半个主人,在这曹宅就没她不敢说的人——她就是不喜欢二哥那个媳妇,娇滴滴、病歪歪的,不爱说话,还不爱搭理人,吃穿又讲究,除了长得好,根本一无是处,以前还以为二哥跟曹重不一样!现在看来男人都一个样——长相、长相、长相,只要长得好,妲己都是宝。

芙蕖没搭理她——这丫头属于好了伤疤忘了疼的主,根本不值得跟她斗嘴,又不能用宫里的手段——否则大人又要罚她,既然惹不了,只好躲了。

不过今天这位表小姐可没那么容易躲开——她闲着也实在太无聊,想跟着芙蕖到东院看看二哥那个漂亮媳妇——她唯一的优点就是会挑衣裳。

一直跟到东院门口,芙蕖终于忍不住了,“将军可说过,只要我们大人不愿见的人,都不能进去。”

“我就是要进去,看谁敢拦我!”自从上次被芙蕖陷害了那之后,惠颖专跟她作对。

院门外的两名卫兵挡住了惠颖的去路——他们还真敢拦她。

“凭你们两个,也敢拦我?”小丫头的身手绝对在这两名卫兵之上。

芙蕖傻眼——没想到这丫头还真懂拳脚功夫。

眼见小丫头就要把两名卫兵制服,突然有人插来一手——

“表小姐的功夫真得长进不少!”是胡子。

“胡大哥!”小丫头收势,差点扑到胡子身上——还好被胡子及时摁住——这丫头是当男孩子养大的,根本不知道什么叫男女大妨,“我二哥呢?”胡子都回来了,二哥应该也回来了吧?

“将军去了平顶大营,晚上才回来。”

“是凯旋而归了吧?我就知道二哥最厉害。”小丫头乐得合不拢嘴。

“”胡子笑笑,“将军只是回来办事,过两天还要回去。”

“这样啊,那这次回去能不能带上我?”

“这我做不了主,见到将军再说——我都快两天没吃饭了,要不咱们先到厨房?”胡子之所以来东院就是为了告知芙蕖——将军回来了,既然目的已达到,还是赶快把这位小姑奶奶带走吧,省得她在这儿惹事!

看着一大一小拖拖拽拽地转进雪松之后,芙蕖鼻子里轻哼一声——多大的姑娘了,也不晓得要避嫌,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啊,真是没规矩的乡野草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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仗还在打,他却突然回来办事——樱或对曹彧这个举动怎么也没想通——

不过当晚,他倒是给了她答案——

他之所以回来,是因为受了要命的伤,怕影响士气,也怕合盟的人有所动摇,这才借口调兵,回秦川养伤。

“将军,属下要取箭头了,您忍着点。”军医手持尖刀,下刀之前先告知一声。

一旁端着灯烛的芙蕖吓得赶紧转开视线,不敢看这么血腥的场面。

樱或则远远倚在屏风旁,默不作声——

“取吧。”曹彧看一眼屏风旁的人儿——这场面似乎没有吓到她。

随着军医的刀尖一点一点没进他的胸口屏风旁的人终于还是忍不住将视线撇开——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曹彧嘴角微微上扬——

啪啦——一声金属掉落声,箭头被取了出来——

“将军好运,这箭头刚好偏右,没有进心脉。”军医擦擦额头的汗,重重松了口气,将伤口处理完毕,再将绷带缠回曹彧胸口,“属下开几副药,将军先喝几天。”

“能不能快点?两天之后必须回去。”时机不等人,曹重虽在前边顶着,但跟陈国人交易的始终是他,他不能失踪太长时间。

“”他又不是神仙,这种伤口再快也得十天半个月吧?两天——两天送死到是够了,“属下尽力。”还是收拾收拾药箱,回去跟家人道个别吧,估计回到军中,治不好将军也是斩首。

军医收拾好药箱,配好了药,告诉芙蕖煎药的火候和时间后,这才告辞——

他和芙蕖一走,屋里只剩下一男一女。

“嘶——”曹彧突然皱眉,似乎是疼得很厉害。

“别装了。”刚才尖刀剜肉时,眉头都不皱一下,现在却疼成这样,给谁看?

“”笑,“水总能给一杯吧?”示意一下桌上的茶碗。

樱或滞一下,这才走到桌前倒茶,“前些日子,荀南守将奉命来捉拿你,可听说了?/”把茶碗递给他时,顺便问一句。

接过茶碗,喝一口,“不是都让你打发了?”他是没见着捉拿他的人,真有反倒好了,前线吃紧,正好补充一下兵源。

“别高兴太早,太后不会让你们继续这么任意妄为。”捉拿只不过是个借口,试探才是真正目的,一旦让太后知道他们的底线,后面就是接二连三的手段。

“先不谈这些。”把茶碗放到一边,拉她坐在身边,“曹重说这次平成一战生死难料,未免我后继无人,他打算把小儿子过继到我名下——小东西还没取名,你在宫中诗书读得多,想一个?”

“”她不太确定他是在开玩笑,还是真话,凝视了他好半天,才道:“曹重不是你侄子?”他的儿子过继给他,岂不是跟自己同辈了?

勾唇——没想到她跟他一样,第一反应就是曹重要跟自己的儿子叫弟弟,那小子却无所觉,所以他当下就答应了,“想一个名字。”

“擎?”一“轻”一“重”,跟曹重恰好是兄弟之称。

曹彧再难抑制笑意——他很少有这种笑容,像极了顽皮的孩子,“就叫曹擎。”

看着他的笑容,她竟突然觉得他有点可怜,做了这么多事,吃了这么多苦,什么都没得到,连儿子都是别人生的,真不知道所为何来,“你休息吧。”这么重的伤只有两天时间,估计走的了,却难回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