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罢,速度极快的伸手点在秦予绥额头上。

他是鬼修,本就神出鬼没,速度又极快,就连秦予绥都一时大意没有闪开,他的食指间触碰他的额头上,冰冷的触感。

然后,秦予绥瞬间绷紧身子,剧烈的疼痛在脑子里蔓延开来,那是一种比任何肉体上受到的伤都要疼痛数百倍的折磨,秦予绥瞬间就白了脸色,却没有痛哼一声,他看到韫玉通红的眼眶和担忧的神色,伸手抚摸她的脸颊,“别担心,我没事…”

一幕幕的画面在他脑海中闪过。

上辈子他叫顾诳,幼年时期父母早亡,孤零零的一人生活在破旧的小院子里,为了活下去,他什么都干,那会儿才四五岁,没有亲戚肯管他,他甚至跟野狗抢过食物,什么人都可以来欺负他。

可他还是坚强的活下去,犹如坚韧的杂草。

就这么活到八九岁的时候,他会了很多人情世故,那会儿他长大不少,不用跟人抢夺食物,他可以去码头搬运货物赚钱养活起来,可以依旧会被人欺负,会有人抢他的钱。

有天他从码头回家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天边还有晚霞,他的心情还不错,因为今天结算了工钱。

可是回去的路上碰见了附近的混子,那些都是十几岁的少年,他太弱小,根本就没有办法打得过他们。

可他犹如一头小狼一般,死死护着自己赚来的辛苦钱,那些人把他踩在脚底,使劲的踹他打他。

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以为自己活不下去了。

可是一个软糯糯的声音响起,“你们都给我住手。”

他在剧烈的疼痛中抬头看了过去,那是一顶非常漂亮的马车里发出的声音,他从未见过如此漂亮华丽的马车,上面甚至镶嵌着宝石还有厚实华丽的帘子,从马车上跳下来一个小仙女,他以为那是天上的仙女,幼时的他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的小姑娘,粉粉嫩嫩,唇红齿白,脸蛋嫩的和豆腐一样,穿着一身勾着金丝线的衣裳,上面还绣着凤凰,凤凰与龙是不可出现在一般人的衣物上,只有皇族才可以。

跟着小仙女从马车上下来的还有一位十三四岁的少年,长的玉树临风,头发用他从未见过的金簪和金冠,穿着锦袍,风度翩翩,他们仿佛都是从天下下来的仙人一般。

在场的都没有见过这样的人物,就连几个混子也呆住,不敢再打人。

粉嫩可爱的小姑娘走到他面前蹲下来,语气稚嫩可爱,还透着担忧,“你没事吧。”

他低着头,闷声闷气道:“没事。”

小姑娘起身,回头很生气的对身后的俊美少年道:“沈哥哥,喊官兵过来,把这些打人的坏家伙都给抓起来。”

她衣裳上面用金丝线绣着凤凰,甚至是明黄色的绸缎衣物,那是皇族的特征,甚至不是一般的皇族。

这些混子也很清楚,连话都不敢说了。

少年公子跟身后的侍卫说了声,侍卫立刻去把附近的官兵找了过来。

小姑娘又对周围看热闹的人说道:“我是福玉公主,以后你们谁在欺负他,小心本公主饶不了你们。”

福玉公主。

幼年的顾诳倒在地上想着,原来她就是福玉公主,是天底下最受宠的小姑娘,是皇族最受宠爱的小公主。

高不可攀的存在。

小福玉说罢又蹲在地上,她对那个狼狈的小男孩伸手白嫩的手,“我扶你起来吧。”

顾诳没有吭声,自己从地上爬了起来,没敢碰她的手,他怕碰脏她,那么漂亮可爱的公主,他舍不得。

小福玉也没有在意,从地上站起来,然后朝着身后的俊美公子伸了伸手,俊美公子无奈的从身上掏出一个荷包,小福玉高兴的接过荷包,转身递给顾诳,“给你的。”

顾诳没有接受,小福玉伸手扯过他脏兮兮的手掌,把荷包塞到他手中,然后仔细的看了看他的面相说道:“你放心,你以后会有大出息的,会成为非常厉害的人。”

第172章 第 172 章

第172章

小福玉离开后, 小顾诳捧着荷包回去破旧小院,他看着手中精致的荷包,那是嫣红色的荷包, 上面绣着精致的纹路, 还用金丝线绣着一个玉字, 那是她的名字。

他盯着荷包看了许久,最后打开荷包, 里面是金叶子, 满满一荷包的金叶子。

那天晚上, 小小的男童盯着荷包看了一整晚。

次日,小顾诳没有过去码头, 他去寻了家附近的一个武教头那里,拜他做了师父,跟着他学习功夫。

他吃苦耐劳,聪慧,天赋又好, 很得武教头看中。

而且再也没有混子欺负他。

荷包里的金叶子,他一片都没有用过。

就这样跟着武教头学了好几年的功夫。

他十五岁时已经学的很好, 武教头还说已经没什么可以教导他的, 十五岁少年已经出落的很高大,五官还带着少年的稚嫩与秀气, 武教头让他去参军, 说以他的功夫, 去军营里面才能出人头地。

他拒绝了。

十五岁的时候, 有邻家姑娘芳心暗许,找媒婆上门提亲,他拒绝掉。

武教头还问他,那么好的姑娘,他为什么不肯娶,他摇摇头不说话。

他十五岁时,正好是福玉公主的及笄日,那时候的福玉公主已经是大魏朝人人爱戴的公主,她修习玄学之术,帮助过很多很多的百姓,她经常出宫,所以很多人都知道她的行踪,他也总偷偷的去看她。

及笄那日,福玉公主游,行,他也去看了。

这是长大后他第一次清楚的近距离的看到她,小时候的她粉粉嫩嫩,现在却是惊人的绝色,仙姿玉色,肌肤犹如凝脂,她骑在一匹白马上面,正跟大家挥着手,然后一路过去,没有看见人群中渺小的他,也忘记了几年前那个被人打倒在地的小男童。

公主及笄后,顾诳还是跟着武教头学功夫。

偶尔有公主行踪的时候,他都会跟着去看看。

就这么到了二十岁,还是未曾娶妻,武教头也算把他当做半个儿子看待,也给他介绍过几门亲事,他都不肯点头同意,气的武教头忍不住道:“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给你找的温柔贤惠的有,漂亮得体的也有,你都二十了,这辈子不不算娶妻生子了吗?”

他还是不说话。

给武教头气的不行,说是以后都不管他了。

二十岁的顾诳已经是个英俊的青年,爱慕他的姑娘很多很多,那时候的他已经很有义气,结交很多朋友,哪怕他还是一无所有。

后来有一日,他无意中看见公主的马车。

没忍住,就跟了上去。

他雇了一辆马车跟上,发现公主的马车越走越偏僻,就这样走了好几日,马车停在玉京山下,那是一条非常大的山脉,万山之祖,进入深山后很少有人可以活着出来。

福玉公主从马车上下来,穿着简便的衣裳,车夫就是沈陆离。

当初被小福玉称为沈哥哥的少年,现在他已经是俊朗的青年,风度翩翩,穿着一身黑衣,随着公主一起朝着山脉中走去。

顾诳犹豫半晌,也跟了在其后。

这样一走又是整整一日,早就进入玉京山的山脉之中。

后来,公主在一处地方停了下来,那处有颗很高大的古木,他听见公主轻柔的声音,“沈哥哥,就是这里了。”

沈陆离没有说话,公主又道:“那我开始了。”

顾诳听见沈陆离很痛苦的声音,“玉儿,你可想清楚了?”

“嗯,我想清楚了。”福玉公主的声音这次低了许多。

顾诳躲在古树下,看着公主掏出玉石朱砂开始布阵,足足花了两个时辰,阵法成,他看着福玉盯着阵法看了好一会儿才轻轻说道:“沈哥哥,你以后帮我照顾好父皇母后。”

沈陆离没有说话。

之后顾诳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福玉公主以血祭阵,他站在古树后煎熬着,无法上前阻拦,也没资格阻拦。

他眼睁睁看着公主倒在血泊中,血液顺着阵法慢慢的扩散开,沈陆离跪在福玉的尸首前许久许久,最后用福玉割开经脉的匕首刺进自己心脏。

顾诳出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脸庞上全是泪水,然后他把两人的尸首埋在了阵法旁边。

回到京城,顾诳把公主与沈陆离的事情告诉了皇上皇后,之后他大概知道了公主以血祭阵的原因,他入了军营,两年时间,他把来犯的匈奴杀的片甲不留,被封为镇国大将军。

皇上问他想要什么赏赐。

他说什么都不要,只想每次回京时可以去公主故居祭拜,皇上沉默了下就同意下来。

随后,他镇守边疆,每年都会来公主的寝宫祭拜公主。

一年又有一年,他从朗朗青年长成了铁骨铮铮的英武男人。

活到了四十岁,一辈子都没娶妻。

他暗恋公主一辈子,公主却连他是谁都不记得,唯一的信物就是荷包跟荷包里的金叶子。

金叶子他一片都没用过。

他死的时候像是中毒,身体就慢慢衰弱下去,他却没怎么在意过。

死了就挺好吧。

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

秦予绥脑中剧烈的疼痛,他却没有哼出一声,额上却满是虚汗。

他挣扎着醒过来的时候正好听见玉儿焦急的声音,“你对他做了什么。”

秦南麒温声道:“你别担心,要不了他的命,这辈子他功德护体,我想要他的命不是那么容易的,连老天爷都护着他的。”

韫玉扶着秦予绥不再吭声。

她已经猜出秦南麒的身份,他是沈陆离,她没有想到上辈子的缘会成为这样的存在,他已然为了福玉疯魔掉。

而且他应该是夺舍,当初死后没入轮回开始鬼修,他鬼修这条路差不多两千年,修为已经高深到无法估测。

该怎么对付他?

他早已不是当年的沈哥哥了。

现在的他,只是个杀人魔头而已,为了一己私欲,枉顾普通人的性命。

正想着,韫玉感觉秦予绥握住了她的手,她抬头看向他,他的目光也正好锁在她的双眸上,他的目光平静,却又透着无法言喻的深情和止不住的狂喜。

他把人紧紧拥进了怀中。

韫玉怔了怔,他是看到了上辈子发生的事情了吗?

所以他就是宫女口中的顾将军?那个每次回京都要去她的寝宫祭拜她的顾将军?

可是她却记不住一个叫顾诳的人。

秦南麒语气阴沉道,“顾诳,你以为她是公主?这就是你对公主的感情,连个冒牌货都认不出?”

秦予绥改为牵着韫玉的手,他没有回答秦南麒的问题,只是握着韫玉的手更加紧了些。

韫玉侧头看了他一眼,有些担忧,今日他们两人到底能否走出这个地方?

秦南麒见秦予绥不言不语,露出个冷冷的笑容,这个人还是和上辈子一眼,沉默寡言。

他道:“你这辈子也只是找了个冒牌货而已,待我寻回真正的公主再来对付你吧。”

韫玉没吭声,她不知道说什么好,为什么秦南麒认定她不是福玉公主。

秦南麒走到院子中,那是阵法最中央的位置。

他手中握着一柄镶红宝金丝凤凰簪,韫玉认出那是她的簪子,福玉公主曾经的首饰。

秦南麒用簪子刺破掌心,簪子掉落在地,他的血迹滴滴答答落在凤簪上。

周遭的阴煞之气越发疯狂的涌动起来。

韫玉知道这是阵法启动,不管沈陆离想干什么,至少都是跟福玉公主有关的,她必须阻止。

抽出背后的玉诳剑,韫玉朝着阵法中央的秦南麒刺了过去,秦予绥也瞬间冲了上去。

剑和拳攻上去的时候却没了秦南麒的身影。

两人的剑和拳都是极快,可饶是如此,还是没碰到秦南麒。

两人转身,秦南麒已经站在他们的身后。

秦南麒看着韫玉手中的玉诳剑淡漠道:“这是他的剑吧,没想到他的剑也如同他的人一般,认错了人。”

韫玉提着玉诳剑,玉诳剑嗡嗡震动了两下,仿佛是嘲讽着谁。

秦南麒抬头看着几乎快要把整个帝都都遮盖住的阴煞之气,他喃喃道:“等了两千年,终于等到了这一刻。”

他说罢又看向韫玉,目光柔和,“阵法已经启动,待会儿我会温柔些待你的身体,绝不会让你感受到半分的痛疼。”

他说语刚落,韫玉全身忽然剧烈的痛疼起来,那不是一般的痛疼,仿佛是什么东西要将她剥离开,这种疼是她从未经历过的,仿佛经历着千刀万剐,她脸色瞬间就煞白了,整个人再也坚持不住,想要瘫软在地,是秦予绥一把抱住了她。

秦南麒皱了下眉头。

不明白是怎么回事,眼下他还只是召唤公主的魂魄而已,并没有动韫玉的魂魄。

韫玉却已经懂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沈陆离当初眼睁睁看着公主死在他的眼前,这成了他心中执念,他放不下公主,死后开始鬼修之路。

转眼就是两千年后,他一直找着公主,却怎么都找不到。

所以他这召唤的是福玉公主的魂魄。

他认为韫玉只是一个跟福玉长的一模一样的冒牌货,所以他把她引来这里,等到召唤出福玉公主的魂魄,就拿她的身体做容器。

可她就是真正的福玉公主。

这个阵法却是让她魂魄分离,从肉体中重新把魂魄拉扯出来。

这种痛疼又岂是人可以忍受的。

韫玉浑身冒着冷汗,她蜷缩在秦予绥的怀抱中,死死的掐着他结实的手臂。

秦南麒也看出不对劲,他朝着前面走了两步,喃喃道:“怎么回事…”

“啊!”韫玉再也无法忍受,尖叫出声,脑中模糊一片,她甚至有些分不清现在是何时何地。

“玉儿。”秦予绥的声音把她拉了回去。

韫玉咬下舌尖,她转头死死瞪着秦南麒,额头上的汗水滴落在眼睛里,她忍着千刀万剐之痛,一字一顿道:“沈陆离,你好大的胆子!”

第173章 第 173 章

第173章

这话一出, 周遭的阴煞之气仿佛都停滞了下。

秦予绥高大的身躯半跪在地上,搂抱着韫玉,听闻这话,他垂了下眼睑,抱着韫玉的手忍不住收紧了些。

秦南麒更是犹如被雷劈了一般, 呆怔住, 他的瞳孔甚至颤了两下,“你,喊我什么?”

“沈陆离, 你放肆!我是福玉, 大魏朝的三公主…”韫玉痛的浑身剧烈颤抖着,她死死的掐着秦予绥的手臂,有什么东西仿佛要从体内剥离出去, 她快有些受不住了, 太痛了,无法言喻和忍受的疼痛。

一瞬间, 秦南麒的脸色煞白, 他的身子都在颤抖。

她是福玉, 她竟然就是公主, 可若不是公主又岂能叫出他的名字来,又岂会知道大魏朝, 他做了些什么, 她就这样活生生的出现在他的面前, 他却没有认出她, 甚至差点害死她…

秦南麒瞬间闪到两人面前,似想从秦予绥怀中抢出韫玉。

韫玉忍着痛疼和最后一丝清明,呵斥道:“滚开!”

秦南麒苦笑一声,他的手堪堪停在她的面前,没有继续朝前半分,他温柔道:“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你的。”

韫玉却已经听不清他再说些什么。

好痛,从未经历过这般的痛疼,当初以身献阵也只是放血的时候有些疼痛,更多的只是昏昏沉沉的,甚至连何时没了气息都不知道。

秦南麒咬破手指,血迹滴落。

他用自己的血迹在地上画了一个阵法。

这个召唤阵想要中途停止,必须耗费他一半的修为,可他没有任何犹豫。

血迹滴答滴答落在阵法中央,他掐诀,修为被一点点的消耗,直至阵法停止,他踉跄着后退一步。

看着秦予绥怀中几乎被汗水浸透的福玉,却只有满心的欢喜。

只要她还活着就好。

韫玉察觉到那种拉扯感停止下来,可她并没有多好受,魂魄还是有些被影响到。

“没事了,别担心,之前我不知道你是小福玉,现在已经没事了。”秦南麒柔声安慰着,目光又转落在秦予绥脸上,声音冰冷了几分,“把她给我,我饶你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