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医生戴上了口罩, 面无表情道:“我根本没时间, 还有十多个病人等着我去做手术。没工夫在这里和你多说一句废话。”

“今天是我的生日…”监护设备上的数据不断闪烁, 他不由得更加小心道:“我想今晚和你在一起度过。”

可楚医生显得异常的冷漠:“你的生日又怎么样?薄瑾亭,我们当初结婚的时候不是说好了:等我工作以后,要以工作为中心。就算你过生日了,只要我的病人出现了情况, 我还是会来医院的。救死扶伤才是我的职责。”

她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仿佛一把冰冷的手术刀一样。

他的心渐渐凉了下来, 可仍旧舍不得离开她的身边。

他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宽言讨好她: “楚瑟…我能理解你工作很忙, 但我过个生日想和你在一起, 你就不能…”

“不能!”忽然间, 楚医生仿佛不耐烦了,她摘下了口罩,漂亮的眉毛蹙成了川字型:“薄瑾亭,你懂我吗?!”

这句话仿佛一根尖尖的锐刺,刺入了他的心脏。

“你害怕见血、害怕尸体的标本、害怕我做手术的那种场面。你其实是个没胆量的懦夫,对吧?!”她冷冷地质问道。

“你只会赚钱、以为给我很多钱就能讨好我,占有我,对吧?”

“你不过是在我最脆弱的时候,用一点小恩惠收买了我而已。让我不得不和你在一起。”

“可是薄瑾亭,我和你在一起并不快乐,因为你根本不懂我。”

“你和我根本不是一路人…”

“我们的三观不合,根本不会幸福的。”

“你只想用一个孩子死死栓劳我,你实在是太狡猾了。”

“你从来就没懂过我…”

一梦醒来,大汗淋漓。

梦中那种心被一片片撕碎的感觉,还残留在内体。

他下床去倒了一杯红酒,仰头一饮而尽,却是说不出来的苦涩。

挂在墙壁上的珐琅面老钟表,时间指向了凌晨一点三十八分——离她回来,还有十二个小时。

他却等不下去了。

梦中她的回答犹在耳边,仿佛在提醒着自己的行为有多么狡猾。

明知道楚瑟的前途在于医学,明知道彼此不是一路人,可他就是想占有她,于是就用一点小恩小惠,一点对于他来说无所谓的人脉和手段,就让楚瑟这辈子都感恩戴德,乃至于以身相许。

——这样对待一个世界级的外科医生,真的公平吗?当然不公平。

因为他很明白,楚瑟就是一个价值连城的宝石,自己不过是在无人赏识的时候,提前占有了她而已。

一旦这颗宝石璀璨于世界之巅,到那时候,被衬托的暗淡无光的人…反而是他啊…

一夜未眠。

他回想了许多上辈子的往事。

二十八岁的时候,年轻的楚医生还是个普通的门诊医师,她没有那么多的病人,所以可以为他一个人服务。

三十岁的时候,楚医生被提到了主治医师的职称,她开始分管一个病区,手底下的病人渐渐增多,他偶尔要预约才能见到她。

三十三岁的时候,楚医生已经是副主任医师了。她的名声在外,病人络绎不绝。他开始见不到她,开始思念她,开始担心她会不会太劳累…

开始…等她什么时候会想起自己。

他终于成为了楚医生手上一个无关紧要的病人。

“我想每天都见你。”

——这句话,他到死都没有对她说。

他明明知道她是怎样的人、该有怎么样的生活。可是他偏要勉强。甚至想阻止她踏上医学的道路,只想让她做自己怀中的小女人而已。

——但是,他真的懂她吗?!

飞机落地的时候,薄瑾亭才松了一口气。

整个夜晚,他都被一种无力感所笼罩着。所以他等不了了,要提前过来接她,要让她的温暖填满心中的空白 ,要听她发誓说会为他生儿育女。

然而——出现在面前的,却是那样的一幕。

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在这一刻停止了。

**

“瑾亭?!”

楚瑟吃了一大惊,几乎是下意识就扔开了行李箱,推开了齐轩炜——她可没有刻意制造什么假象想让薄瑾亭看见,她也根本没料到薄瑾亭会来北京接她,要早知道的话,她肯定不会让齐轩炜送自己的。

她宁可拖着行李箱跑五公里,也不愿意让薄瑾亭误会了什么。

倒是齐轩炜先问了:“师妹,他是谁?”

“哦,他是…”

“楚瑟不喜欢人多的地方,所以她不会去什么灯会的。”

话音刚落,一双手就揽过了她的腰。

薄瑾亭的唇紧抿成一条直线,黑瞳微微收缩,好整以暇地看着齐轩炜,袖底下的手腕紧紧搂着她,指骨都用力到发白。

——这样的姿态,就是在向对方表明:这是我的女孩,你没资格碰一下。

“他是我的男朋友!”楚瑟赶紧补充道。

“男朋友?!”齐轩炜这才意识到,他似乎犯了什么无意识的错误。于是尴尬地伸出了手:“小兄弟,你好。”

薄瑾亭却质问道:“你又是什么人?!”

楚瑟道:“他是石伯伯的学生,送,送我来机场的而已!”

“哦,石沛的学生,这么说你是个医生?”

听到“医生”两个字,齐轩炜挺直了腰板,略有得意道:“我在北京同仁医院实习,和楚瑟一样学外科的。”他故意咬重了“和楚瑟一样”五个大字,摆明了就是说:我们是同行…

薄瑾亭的语气更冷了:“哦,是个医生。医生就可以这么没规矩吗?”

齐轩炜面色不悦道:“我是楚瑟的大师兄,我怎么就没规矩了?!”

“光天化日之下,你抱着别人的女朋友,算什么意思?!难道做医生的,都不知道避嫌两个字怎么写吗?”

一字一句的质问,丝毫不容情。

“我这是…”齐轩炜瞠目结舌。他居然被一个小鬼怼得无话可说。只能找了个借口:“关心一下师妹而已…”

“瑾亭,你少说两句,我们上飞机吧…”楚瑟卯足了力气拉他,但是薄瑾亭纹丝不动:“楚瑟她有我,我会把她照顾得无微不至的。不需要闲杂人等来关心。”

“薄瑾亭,飞机检票就要结束了,你不走我走了!”楚瑟干脆放开了他,又很抱歉道:“师哥,他人就是这样。你别…跟小孩子一般见识。”

“他多大年纪了?”齐轩炜终于反应了过来。

“16岁,和我一样大。”

齐轩炜也冷冷笑了笑:“这么说,你还是个小孩子,那我不跟小孩一般计较。”

“是,我这个小孩送了楚瑟一栋别墅当礼物,价值两千万。除此之外,我每个月给她两万块钱当零花——这些都是用的我自己赚来的钱,来让她开开心心过日子的。不知道你这个医生,能够凭借那点实习工资送她什么礼?”

齐轩炜顿时目瞪口呆,他本以为“医生”这个耀眼的身份,可以震慑住对方。但是面前16岁的少年,意气风华,谈吐举止,着实让他显得那么渺小和不堪一击。

楚瑟则干脆一转身:“薄瑾亭!你爱上不上!我走了!”

登机口关闭的前一秒钟,薄瑾亭终于登上了飞机。

结果他还没坐下,就要求升舱。

——好在头等舱里还有一对年迈的夫妻,不至于让这里只剩他们两个。那样的话,楚瑟大概会和薄瑾亭吵起来。

并排而坐的两个人,楚瑟把脸朝向里面,不去看薄瑾亭的臭脸,独自生着闷气。

但是薄瑾亭骤然出手,捏住了她的下巴,强迫着她的脸朝向了他,不容许一丝一毫的回避。

“薄瑾亭,你干什么?!”她挣脱不得。

“北京玩的这么开心?!乐不思蜀了?!石沛给你介绍了多少师兄?!他们都像刚才那个人一样,开着豪车带着你到处兜风?!大庭广众之下,就那么抱着你?!”薄瑾亭一字一句地质问道。嫉妒已经完全让他忘记了什么叫理智。

楚瑟定定看着他,只觉得无话可说,抬眼瞥到了前座的老奶奶和老爷爷,两个老人家正窃窃私语着什么。

“老头子,他们是不是在吵架?要不要帮帮那个小姑娘?!”

“嗨,人家小两口谈情说爱,你一个老婆子去管那么多干什么?!”

于是继续围观之。

或许察觉到有人在场,薄瑾亭就换了一个姿势,把她拉到了他的膝盖上,但是手依旧捏着她的下巴,让她的目光无从闪躲。低沉的耳语近在咫尺:

“告诉我,你对那样的男人没有任何兴趣。”

“什么男人?”

“学医的。”

楚瑟无语,她曾经告诉过他:自己将来只想嫁给一个医生。所以这男人对齐轩炜吃醋了?!不过:“薄瑾亭,你冷静一点好不好…不是一个临别的拥抱而已嘛,你别脑补那么多!我对什么师兄师弟都没有任何兴趣!”

薄瑾亭还不放过她,继续冷冷道:“你跟我发誓,下次再出现这种情况,别让任何男人碰你一根手指。”

“我发誓!”

“说清楚点!”

“我发誓绝不让薄瑾亭以外的男人抱我,就算是师兄也不行!”

“还有呢?”他稍稍松开了一点。

楚瑟豁出去了:“我发誓只爱你一个人!可以了吧!满意了吧!”

下巴上的力道骤然松去,接着,她跌进了一个怀抱里。

薄瑾亭拥抱的那么用力,她在他炽热的体温中使不出一点力气,只能软绵无力地瘫倒在他的手臂里。

她听到了他低沉的话:“我也发誓,不碰其他任何女人,只爱你一个人。”

只一句话,又让心脏颤动不已。楚瑟沮丧地发现,自己不想责怪他了。

——爱的越深,才会越来越敏感吧。

不远处的老奶奶还在笑道:“你看,不吵架了,和好了。哎呀,年轻就是好啊…”

楚瑟更脸红了,把脸埋进了他的胸膛里面。

“笨蛋!”

他吃个醋有必要弄出那么大的阵仗嘛!

***

吃过晚饭,楚瑟就钻到了薄瑾亭的房间里睡觉。

当她躺下去的时候,薄瑾亭就压了上来,反复亲吻她的唇舌,在甜蜜的滋味中长驱直入,逗弄她的丁香小舌。

没多久,他的吻就越来越深,开始朝她的身体转移。很快,房间里回荡着两个人缠绵的呼吸声,楚瑟咬紧了唇,任凭他的肆虐,只觉得一股暖流在心中徘徊荡漾,带来了难以言喻的愉悦…

久别重逢,他们恣意地享受着亲昵。

只是男人的一声叹息,又将她拉回到了现实中。

薄瑾亭及时停了下来,拉过了被单,盖住了她娇软的身躯。

她凝视着他的眼睛:“你怎么了?”

“为什么不推开我?”他问道。

“为什么要推开你?”

他的语气十分复杂:“我不是你喜欢的那种类型,是不是?”

“…怎么可能,我不喜欢你喜欢谁呀?”

“可我不懂医学。”

“那有什么关系,我也不懂什么经济学。”

“我也并不支持你去学医。”

“…这件事吧,不是你能决定的。”

头顶上的声音更深沉了:“楚瑟,要是有一天你成了名扬国际的大医生,许多人都找你做手术,你忙都忙不过来,而我们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少了…到时候,我又该怎么办?”

…她沉默了片刻,故作轻松道:“到那个时候,我都三十好几岁了,你也未必喜欢天天陪着一个黄脸婆…”

“我只害怕,你离我越来越远…”

说完,他吻上了她的额头。

“你不用害怕的…”她怜悯顿生,声音也渐渐温柔起来:“我上辈子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没能在你生前好好陪你。直到你去世了,我才开始…”

“开始什么?”

楚瑟脸红了,当然是开始思念如潮,不可自拔…

她顾左右而言他,随手顺出了那一本《新英汉词典》:“我今年要准备托福和SAT考试。你给我读读字典吧!”

薄瑾亭就拿过了字典,但是一翻开,第一个单词:“abandon。放弃。”然后就合上了词典:“这两场考试都很难,我看你还是放弃吧。”

“……”

故意的,词典绝对是故意的!

第41章 继承

隔天开学, 也不用报道, 直接坐在教室里考试就是。

高一的期末考试一共九门, 语数外考了一天,第二天考物理化, 第三天考剩下来的历史政治地理。

考得全校学生都是焦头烂额, 刚刚过完年养出来的精气神全没了。

成绩出来的时候, 楚瑟居然考到了全校第一名——这倒不是因为她超常发挥, 而是因为薄瑾亭没把心思放在学习上,语文默写背诵一塌糊涂。

当然,她也不想责怪他, 薄瑾亭这几天老是和王律师见面,所以暂时没时间管什么学习。

十中体校火拼的事件锣鼓正酣,薄家拼命压, 受害人许磊的父母则拼命宣传。后来,经过了王律师的一顿操作, 薄瑾礼做的好事就传遍了海内外。

台湾的媒体报道说:“中国大陆富二代雇凶杀人,警方居然包庇元凶!这到底是法律的堕落,还是社会制度的残缺?!”

新加坡的新闻也头版头条:“富二代五万块钱买断一条人命,中国警方居然不追究,这就是社会主义国家的“优越”吗?!”

国内各大论坛纷纷转载了此类新闻,矛头直指A市正在发酵的这件恶性斗殴事件。加上有心人的添油加醋, 很快, 一个神秘的“薄姓富二代”元凶就浮出了水面。并且有消息指出:这个薄姓富二代目前居住北京, 身家亿万以上。就是他雇凶杀人, 酿成了九伤一死的悲剧。

无论死者还是伤者,都是十五六岁的未成年人。

富二代、雇凶杀人、逍遥法外、外媒转载…一系列红红火火的条件,薄瑾亭都替他弟弟准备好了。

于是乎,楚瑟看到了:网上声讨火拼案主谋的浪潮是一波高过一波。甚至有报道指出:A市身价亿万、有政界背景的薄姓家族,只有薄瑞荣老爷子一家。

——你说叫个王家李家多好,本地姓王姓李的大佬如过江之鲫,排查也要几个星期。但是薄姓本身就不是很多,本地资产过亿的也就薄瑞荣一家。正所谓树大招风,消息很快就一传十,十传百,外界几乎就坐实了是薄瑞荣的孙子犯的事了。

——案子到了这个地步,社会高层也不得不介入了,然后各方面的压力都汇到了薄家去。弄得薄家内外都是焦头烂额,到处打点都补不上这个天大的窟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