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三月底,薄家就顶不住压力了,开始了各种危机公关。

七十岁高寿的掌门人薄瑞荣亲自出面道歉。薄谨礼的父亲、同时也是薄瑾亭的父亲薄铭跃也登报表示:会协同社会各界处理此案的。假如案子真的是和自己的儿子有关系,也绝不姑息。

与此同时,薄家内部更换继承人的呼声也水涨船高。毕竟,那些股东不会允许让一个犯了罪的小少爷当什么掌门人的。再加上,薄瑾亭在爷爷的寿宴上表现得那么好,这才是他们心目中的财团理想继承人选。

楚瑟每天看着电视、新闻,关注着这件事的发展。也亲眼看到了许多薄家的元老们投奔向薄瑾亭了。一到周末,家中的客人就络绎不绝。

有的是看到风头偏向了大少爷,所以过来投诚的。

有的是劝说薄瑾亭,赶紧取代他的弟弟当继承人,稳定住财团局面的。

还有的人更直接,要把自己的儿子女儿送到薄瑾亭的身边,要为他将来掌握薄家保驾护航。

但是薄瑾亭都一一拒绝了,表示薄家眼下正在遭遇着信任危机,我不是那种落井下石的人,也不想再给爷爷奶奶增添麻烦。所以,什么更换继承人的事情,就放一放。眼下,大家需要齐头并进,一起让薄家度过眼前的难关再说。

他这样宽宏大量的处理态度,反而赢得了更好的口碑。连楚瑟都看得出来,薄老爷子要是再无视薄瑾亭的话,会被自家股东们联手给反了他的。

——看看,和大佬在一起生活就是如此有趣。上学的时候是言情剧,放了学就是豪门恩怨戏,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还是…十八禁的激情戏码。

“瑾亭,要是你以后继承了薄家,成了财团董事长,会不会越来越忙,最后没时间陪我呀?”

楚瑟也在顾虑着,没办法,他们的感情实在是太好了。几乎形影不离成了一个人。只要想到未来的某一天,可能要面临着几天几夜见不到他,就觉得连呼吸都凝滞了起来。

“不会,继承人只是一个名号而已,很多事不需要我亲自做。”薄家的财政体系十分完善,他只需要指定好管理者,就可以让集团运行自如了。多余的插手和介入,反而会让市场动荡不平衡。

楚瑟还不放心: “那你以后会不会被什么销魂小秘书呀、热情小翻译呀勾走了魂儿,然后对我这个糟糠之妻没兴趣了?”

“你怎么这么想?”薄瑾亭送她一个白眼。

“电视上都这么演的,霸道总裁爱上我。女主不是秘书就是翻译。”她却是个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外科医生。

薄瑾亭哭笑不得:“电视剧那玩意你也信?都是骗骗小姑娘的。”

“可你和电视剧上的那些人一样。”楚瑟很认真道:“由此可见,电视剧还是有一部分真实的。”

“什么人?”

“霸道总裁呀。”

“哦,我和他们哪些像了?”

“…玩转权利的手腕很厉害,好像谁也不是你的对手似的。”

“谁说我没有对手?我最大的对手,不是我的弟弟,不是我的后母、甚至不是我的爷爷和父亲。他们的人性其实很简单,都是利己主义者。”薄瑾亭揽过了她的腰,好整以暇道。

楚瑟顿时好奇了:“那你最大的对手是谁?”

“当然是那个我猜不透、摸不准、吃不到、又放不下的女孩了。我就没见过像她这样的人,崇高、无私、乐观、善良,好像造物主把人类的美德都赋予了她。像她这样的女人,就是我永远无法掌握的一个灵魂,只好小心翼翼去呵护、让她爱上我。”

囧…

“你说了这么多…该不会是在夸我吧?”

“看样子,你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

话音刚落,他就把她压在身下一阵狂吻…

***

到了四月初,许磊的命案开庭了。

——最高检和省公安厅都派了人来监督。于是薄瑾礼站在了被告席上,被许磊的父母以故意杀人罪起诉。

案子结果出来的那一天,薄瑾亭就干脆请了假。但楚瑟不想请假,于是一个人去上学,一个人又放学。

但是出校门的时候,她似乎望见了楚家的一个伯伯。

对面街道上,那个人的身影一闪而过。再看的时候,已经没有了踪影。

她还以为是幻觉,怎么说楚闲林的家人如今正忙着对付张家,也不可能出现在十中门口的。

回到家的时候,她还想问一问薄瑾亭楚闲林的案子如何了,没想到薄瑾亭不在家,只是留下了一张字条,说自己去看爷爷了。

于是楚瑟就把这件事抛在了脑后,转而为他担心了起来。

在这种节骨眼上,薄老爷子召见薄瑾亭,想必肯定是讨论薄家的未来的。

事实证明她猜对了,今晚的薄家可不平静。

***

薄家别墅内。

薄瑞荣正用一套英国骨瓷杯沏着红茶,对面,是他的长房长孙薄瑾亭。

亭,取“渊亭山立”之意,比喻人品德如渊水深沉,如高山耸立。

——这是他亲自选的名,但是这个孙子的出生不好,跟着那样的母亲,也上不了什么台面。然而这么多年来,他也没怠慢了他们娘两个。不仅给薄瑾亭购置了一套学区别墅,还早早就给他安排好了专人司机、专人保镖。以保证他的安全。

薄瑾亭的表现也令他很满意,不和弟弟争什么长短,安心当好他的薄家在野党,不插手薄家的任何内部事务,是个令人放心的晚辈。

然而…今年发生的一系列事,却让他不得不重新看待这个孙子了。

即使没有任何证据表明:许磊事情的扩大化和薄瑾亭有关。但是他薄瑞荣,本地的商业巨擘,也不可能蠢到觉得一个小小的律师,就可以手眼通天把事情捅到了国外去,肯定有什么人在背后推波助澜,才造成了这个结果。

可是他并不觉得,大孙子薄瑾亭能有这个能力。

更何况,薄瑾亭才十六岁,还是个高中生。他怎么会有那样的眼界和手腕,对抗整个家族?

所以,薄瑞荣怀疑归怀疑,他今天叫孙子过来,却不是来质问的。

“你弟弟的事情,你是怎么想的?”

薄瑾亭料到爷爷会问这件事,于是如实回答道:“现在舆论对我们十分不利,各种证据都表明,弟弟他真的参与了此案。父亲如果不壮士断腕,恐怕要赔上的就是整个家族的名誉了。”

薄瑞荣点了点头,又恨声道:“今天上法庭,你弟弟他什么都招了!窝囊废!蠢材一个!就因为在校门口受了几口气,就要去杀人家!咳咳咳…”

薄瑞荣一时激动,开始咳嗽起来,薄瑾亭立马给爷爷到了一杯茶,薄瑞荣接过喝下,才平息了呼吸,继而叹了口气:“没想到…才十四岁的孩子,他怎么会有如此歹徒的念头?!是不是他的母亲出了什么问题?!”

薄瑾亭叹息,真的要论为什么薄瑾礼走了歪路,只怕父亲的问题更大。长期在京城那种污水摊子里面混,什么坏毛病都会带回家里。再加上薛家对薄瑾礼无限度的给予权力和金钱,才让这个小少爷不知道天高地厚。

他们以为金钱可以堆砌出一个人的眼界和内涵,却不知道,也同样可以滋生一个人的贪欲和自私。

但是爷爷一心偏袒自己的儿子,觉得孙子走了歪路,也肯定是他母亲薛荟伊的问题,怎么怪,也绝不会怪到自己的亲生儿子身上的。

薄瑾亭不想和爷爷讨论这个问题的长短,就顺着他的话道:“爷爷,弟弟长期在北京上学,您和奶奶都看管不到,父亲和薛阿姨难免疏忽了管教。现在,弟弟是沾染了一些纨绔的习气,但他还小,以后知错能改就好。”

薄瑞荣点了点头,他也有年少轻狂的时候,所以并不再想计较下去了。

只不过,股东们的意见,他却不得不听了。就让管家递上来一封封的信。

薄瑾亭知道爷爷有话要说,只做个安静的听众便是。

“现在财团的十个股东里面,有六个向我提出了意见。你弟弟这次闯了大祸,成年以后,还有五年的牢狱之灾。我是保不住他的继承人地位了,所以就和你父亲商量了一下。”顿了顿,老爷子目光炯炯地望着他:“先让你坐你弟弟的位置,看看底下的反应如何。”

薄瑾亭听了这话倒是毫无反应,只是斟酌地看着信上一行行字。

薄瑞荣看大孙子如此淡定,心中的猜忌也消除了几分。可他不知道的是,薄瑾亭已经等这句话等了七年了,如今听到了,他并不喜悦,只是因为,家族还是不信任他。只让他暂时代理而已。

“爷爷,你和父亲的决定,我遵从就是了。”薄瑾亭十分的落落大方。

“那好。之后的一系列事务,我会派人你去教你的。另外,你今年十六岁了,老大不小了,可以参加一些交际活动。我们薄家向来都是继承人联姻。你既然代替了你的弟弟的位置,也要为自己的终生大事提前考虑一番了。”

这句话却让薄瑾亭微微蹙了眉头。

刚才他那么荣辱不惊,都让薄瑞荣产生了一种少年老成的错觉。

“爷爷,我想自己挑选终生伴侣,不想像父亲一样被安排娶一个大家闺秀,那样多累。”

——薄瑾亭有些孩子气的话,又让薄瑞荣摇了摇头,孩子毕竟还是个孩子。

于是语重心长道:“你错了,你父亲他不累。如果把社会阶层分为十层的话,我们薄家,就在7-8层之间。我们所受的教育、所拥有的眼界、所习惯的生活,不是其他阶层的女人可以想象的。为了保持这个阶层,联姻是必要的…你父亲很懂这个道理,所以选择了一个同样懂这个道理的女人。”

沉默了一会儿,薄瑾亭才道:“可我不懂这个道理。”

薄瑞荣叹了口气: “这有什么搞不懂的?薄家的孩子从一出生开始,就是站在五代人努力的肩膀上。你们的格局从小就不一般,不是普通人家的子弟能理解的。只有同样家世的女孩,才能配得上你们的观念。”

“爷爷,我…”薄瑾亭还想违抗,但薄瑞荣已经自作主张了:“你薛阿姨的侄女人不错,过几天我就让薛家把人送过来,你见一见人家好了。”

“…”

走出薄家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

上了车,“咚!”地一声闷响,却是拳头砸到了车框上。

薄瑾亭沉闷不语 ——把弟弟拉下马来固然很好,但继承人需要和大家闺秀联姻,却是作茧自缚的事。

他更不知道该如何跟楚瑟解释这件事。

第42章 两桌

很快, 期中考试过去了,薄瑾礼的案子也尘埃落定。

判五缓三, 也就是说, 等他成年以后坐牢五年。这个惩罚将会是薄瑾礼一生洗不去的污点。也让他彻底失去了继承家族的资格。

这一局, 薄瑾亭完胜。

连楚瑟都没想到, 他会赢得如此漂亮。

这天没事做,薄瑾亭想到了之前的承诺,就带楚瑟去见母亲,顺便坦诚一下彼此交往的事儿。

楚瑟特地带了一双刺绣面料的布鞋——这是上次去北京在王府井买的,特地给郦伯母的。

见到她, 郦伯母从头到尾都在笑:“哎呦, 小楚你怎么这么客气?”她一向是个没什么地位的家庭妇女, 除了儿子以外, 就没被任何人尊重过。如今收到了这一双刺绣布鞋, 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楚瑟倒是有点心虚,因为她今天来…是和伯母摊牌的。想想吧,伯母就这么一个如花似玉…不,有才有貌的好儿子, 她这么小就把人家良家妇男拐跑了,实在有点不人道。

正想着如何来描述一下:您的儿子如今是我的男朋友了, 薄瑾亭先替她说了:“妈,楚瑟现在是我的女朋友, 你就别跟她客气了。”

气氛安静了那么一分钟。

楚瑟囧, 简直想举起小拳头砸薄瑾亭。

郦伯母看看儿子, 又看了看楚瑟,不可思议地张大了嘴:“小瑟…这是真的吗?”

楚瑟硬是挤出两个字:“真的。”

“哎呀,小亭你怎么也不告诉我?!”郦辰君喜出望外。

楚瑟倒是心虚得很:“伯母,不是他不告诉您,是我们觉得…太早了。”

“嗨,早什么早。小瑟,阿姨也挺喜欢你的。你能跟我们家小亭好呀,阿姨真的是再支持不过了!”

——上次楚瑟给隔壁王奶奶治病,给她留下了格外的好印象。

这次,楚瑟又懂事地送礼物,简直让她受宠若惊了。

郦辰君拉过了楚瑟左看右看,真的是乖巧又顺眼。为了替儿子稳住这个好女孩,她开始不停地夸自家的崽:

“小楚,我们家小薄他的性子就像他的爷爷,内敛,不爱说话,但是心眼是很好的。”

楚瑟: “嗯,他心眼着实很…好。”并且很多。

“小亭,人家小楚是个才女,将来肯定是个救死扶伤的好医生。你可要好好待人家,要不然妈妈就不认你这个儿子了!”

“知道了,妈。”

“来来,都过来吃饭,光顾着说,饭菜都要凉了。”

酒足饭饱,郦辰君就拉着楚瑟的手开始聊薄瑾亭的小时候。

只不过,话题大多关于他怎么个迷人的。

“小薄他上小学的时候,班上七八个女孩争着和他坐一起,那几个女孩天天打架。最后老师没办法了,就让他单独一个人坐。”

“他上初中的时候,经常有女孩塞情书给他。这娃也不知道好歹,遇到女孩表白,他就直接拒绝人家。经常有女孩被他弄哭了,老师就打电话让我教训他…”

听了这么多,楚瑟也是好奇了。难道这么多年来,就没有一个优质的女孩入得了薄瑾亭的法眼吗?!

“伯母,那小亭他就没有接受过谁的表白吗?”

薄瑾亭顿时诡异地咳嗽了一声,但郦伯母是个马大哈,毫无顾忌道:“那倒不是,小亭八岁的时候,在他奶奶的寿宴上遇到了一个姑娘,叫薛萱,人长得跟瓷娃娃似的。他爷爷说笑要把小萱嫁给他,小亭他可没有拒绝…”

薄瑾亭的眉毛都横了:“妈,你就不能少说两句?!”

“萱萱?”楚瑟听岔了,还觉得这个叠字名儿起得不错。

“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我对那个女孩没任何兴趣。”

楚瑟哼,你现在说没兴趣,不代表当时对人家小萝莉没想法吧!男人呐,真是易变的动物。

临走的时候,郦伯母拉着她的手:“小楚,今后要辛苦你照顾好我们家小薄了。”

“不,不辛苦。”

她完全没料到阿姨居然这么容易…就把儿子交给她了。

不过想想也是,阿姨成天提心吊胆的,生怕哪个妖艳贱货就把儿子勾搭了去。

现在儿子名草有主了。阿姨这操了十几年的心,终于可以放一放了。

当然,接下来就换成是她给薄瑾亭操心了。

结果薄瑾亭还真的给事儿给她烦。

刚刚到家,薄瑾亭就蹙着眉头,犹豫道:“楚瑟,明天周末我不能陪你了。”

“怎么了?”

“北京来了个客人,爷爷让我去见一见她。”

“是不是你不想见的人?”楚瑟听出了他语气中的老大不情愿。

“准确来说,是薛荟伊的侄女。”薄瑾亭素来最烦薛家人,当然不可能给这位什么好脸色。

楚瑟却听出了眉头:“为什么要你去见薛家的人?”

“薛家和薄家的关系不错,晚辈之间的交流也必不可少。”他解释道:“我只是照例行事。”

“可是你第一次跟我解释你去见什么人。”楚瑟的心思之细腻也不是盖的:“是不是你怕我误会了什么?”

“不错。”薄瑾亭承认了。

人总要去面对一些事情的,哪怕不愿去提及。

“是不是你爷爷想让你跟你父亲一样,娶一个薛家的女孩回来呀?”楚瑟立即想到了这茬。

“是。”坦然总比隐瞒要好,他摸了摸她的发顶:“你放心,我会很快回来的。”

“那我可不可以装作群众,围观你们聊天?”楚宝宝很是好奇:“你放心,我绝不出声,也不是怀疑你。就是周末没事做跟你出去凑个热闹。”

“你不介意?”薄瑾亭问道。

楚瑟果然不介意:“如果是别的女孩,那勾搭你还有1%的可能。但是薛家的姑娘…我觉得你坑她的可能性比较大。”

要知道,薛家人就是薄瑾亭车祸惨案的元凶,薄瑾亭怎么可能这辈子和姓薛的谈恋爱?

他又不是恋爱脑,更不是个颜值控。

他是个彻底的现实主义者。

***

话是这么说,但楚瑟真正见到薛家大小姐的时候,也是震惊了那么一下下。

这顿由薄家安排的饭,选在了城里最高的楼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