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吸吸鼻子,没再说下去。

她把羽绒服的帽子也戴起来,遮住自己的脸,抬腿跑远,没有回过一次头。

“有什么好看,都别看了!”

张硕看徐岁青站在那里,走出来嚷嚷。

围观的人看见了结果,也没什么好奇心了,纷纷离开,嘴上议论不断。

张硕试图说点什么:“她可能就是一时——”

徐岁青把花束扔进垃圾桶里,“别说了。”

“都冷静一下,这都是情绪话。”

“别跟着我。”

徐岁青拔腿往前跑,快得张硕根本追不上。

他的身体像是灌了铅,沉得他下一秒就想倒地不起。

天气预报说这两天降温,夜间温度在零度以下,徐岁青跑得太用力了,外套掉在了地上也不自知。

穿着一件薄毛衣,他竟也不觉得冷。

也不知道绕着小公园跑了多少圈,徐岁青力气耗尽,倒在了地上。

他喘着粗气,呈大字躺着,白天下过雨,地面比体感温度更凉。

张硕好不容易追上来,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埋怨似的踢了他一脚:“你干嘛啊,不就是被拒绝吗!大男人一个,再来一次就行了啊。”

徐岁青伸手遮住眼睛,闷声说:“不一样了。”

“什么不一样了,晚风又没说不喜欢你。”

徐岁青直摇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觉得自己今晚就是一个傻逼。

她怯场、胆子小,不爱出风头,这些都是他知道的。

徐岁青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才会选择这样的方式去表白。

明明可以单独说的,明明可以不出风头的。

可道理都懂,他为什么还要选择这样的方式?

对,他就是害怕的,就是输不起。

他害怕被晚风拒绝,他知道晚风善良,所以才选择在大庭广众之下,用这种蠢到死的办法,为自己增加筹码。

他真是一个王八蛋,混账东西。

徐岁青翻了个身,晚风最后说那句话,还是一直在大脑里回放——

“我现在突然觉得,你和普通人也没什么两样。”

太难受,感觉要窒息了。

徐岁青抬手给了自己一耳光,用了狠劲,一声脆响把张硕都吓了一跳。

“徐岁青你被这样!行了,跟我回去。”

张硕伸手要拉徐岁青起来,他却一下子从地上坐起来。

徐岁青目光冷然,抓住张硕的手,说:“你揍我一顿。”

张硕甩开他:“揍个屁啊。”

他没想到徐岁青能受这么大的刺激,看这架势他一个人是搞不定了。

张硕拿出手机打算叫点人来把这大爷给拖回去。

就翻个通讯录的功夫,一抬眼,徐岁青不知道什么时候站起来的,手撑着栏杆一下跳到了围栏之外,就那么直愣愣地站着。

这桥下面就是人工湖,张硕这算是被徐岁青给吓傻了,开口都破音:“徐岁青你他妈的要做什么!”

徐岁青完全没听见,又朝前面走了一步。

张硕把手机一扔,直接冲过去,就差两步,他的手指只碰见徐岁青的衣角,眨眼间,人就跳进了湖里,只听见水花声,看不见人的踪影。

张硕被吓嗝屁了,一路跑到后门的保安室,抓住保安的领口就吼:“快报警,有人跳湖了,快点!”

保安满头雾水:“你胡说什么?”

“滚开。”张硕破口大骂,抢过座机报警:“这里深城大学,有人失恋跳湖了,快来捞人!”

作者有话要说:真是别出心裁地失恋反应。

让我们为男主高歌一曲:我!们!不!一!样!

——

今天我家皇太后来看望我,晚上就不更新啦,放个假。

明天更新,之前的双更下周找个时间补,mua!!!

第47章 跳了(四十七)

出警的速度比意料中还快, 救护车也来了一辆。

一群人围着人工湖找,两个穿好设备的警察跳进水里, 湖里湖外, 一圈下来也没看见人。

张硕悔恨得抓狂,人是在他面前跳下去的,他没拦住,现在找不到人,他要怎么给其他人交代。

徐岁青最好平安无事,不然他这辈子也原谅不了自己。

警察觉得匪夷所思,转头问张硕:“都找遍了没有人, 同学你确定他是跳进湖里了?”

人工湖不通任何江流, 范围就这么大,如果真在水里, 不可能捞不到人。

“再找找, 他肯定还在湖里。”

张硕不信一个大活人还能凭空消失了。

突然,跟在最后面的保安指着湖边的小树林, 大喊道:“那边, 那边是不是有个人躺地上了?!”

张硕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一个踉踉跄跄的影子,那身形不是徐岁青还能是谁!

“徐岁青!”

张硕大喊他的名字,拿着手电筒就冲过去,抓住他的胳膊,发现他浑身都冷得发抖,嘴唇乌青, 力气却不小。

徐岁青一抬手,把张硕的手给甩开:“别挡我道。”

“你要去哪?”张硕被他搞到崩溃,吼道。

“道歉。”徐岁青拖着无力的身体往前走,步步如龟速。

“你这幅德行道什么歉,找死也不是这个死法!”

张硕按住他的双肩,把人抵在树上,勉强控制住这个疯子,“屁大点事,你犯得上吗?”

徐岁青力气耗尽,后背顺着树滑下去,瘫坐在地上,两眼失去了往日的光芒,如一潭死水。

警察和保安听见动静赶过来,两个人合力把徐岁青抬上了担架。

“这个情况需要通知他的家属,同学你有联系方式吗?”警察例行问。

一番折腾,张硕难得还保持一点理智,他看徐岁青这情况,有所保留:“不清楚,这样,我现在跟你们一起去医院,人没事再说其他的。”

警察点头,往一边走去。

张硕跟着一起上了救护车,徐岁青意识不太清醒,嘴唇时不时张合两下。

“他没事吧?”张硕问护士。

“现在说不准,要做进一步检查。”

张硕的脸沉下来。

看见徐岁青嘴里还在说什么,弯腰凑过去听:“……她不会原谅我了。”

傻子。

张硕在心头骂。

——

前一晚的跳湖事件,到底是纸包不住火,第二天校内几乎人尽皆知。

什么版本都有,说得最多的无非是——

“经济学的徐老大表白被拒,跳湖自尽未遂。”

徐岁青因为创业社的名头,本来就小有名气,加上年年奖学金,通过经济学院的嘴这么一传,这回彻底出了名。

连带着店里的生意都翻了一倍,一个个都想来看看这个深情的店长长什么样。

晚风是一大早听见这个消息的。

刚开始听见有人为情所困而跳湖,她想破头也想不到徐岁青身上去。

直到辛宴把贴吧里那些照片给她看,晚风才被吓懵了。

“晚风,你可以啊,不禁拒绝了徐岁青,还让他为你跳湖了。”

辛宴收起手机,揶揄道。

晚风没工夫跟她开玩笑,眉头紧蹙,问:“他现在怎么样了?没出什么大事吧?”

辛宴翻出张硕早上发的短信给她看:“没事,就是高烧不退,估计受寒太严重。”

“高烧不退还不严重?脑子烧傻了可怎么办!”

晚风急得快哭了,她怎么也没想到徐岁青会受这么大的刺激。

昨天的表白本来就突兀,加上形式也荒谬,她自己脑子到现在也都是乱的。

“这么担心别人,昨晚还拒绝什么?”辛宴反问她。

晚风拿过玩偶抱枕,疯狂地揪它的耳朵,说话语无伦次:“你不觉得徐学长干这种事很荒唐吗?而且我本来就不喜欢这种很夸张的示爱方式……那么多人看着,这难道不是一种道德绑架吗?男生好面子我知道,可我也不想被强迫……我不是故意伤害他的,他怎么……怎么这么不爱惜生命……我是不是做错了……”

“爱情本来就是没有理智的,徐岁青的做法蠢是蠢了点,不过,”辛宴话锋一转,看着晚风的眼睛,“我不觉得这份心情是荒谬的,它是赤诚的。”

晚风沉默,玩偶的耳机都快被揪掉了。

辛宴叹了一口气,走出房间前,最后说了一句:“如果你无法回应,趁早说清楚对两个人都好。”

房门被关上,晚风把玩偶扔到一边,平躺在床上。

空气中弥漫着她最喜欢的柠檬清香,掩盖了老房子的陈旧味。

香薰是徐岁青送的,那天吃饭她提了一嘴,第二天房间就多了这个。

不是不觉得奇怪。

可徐岁青当时说:“每个人房间都有,不过店里现货只有一个了,你先用着。”

晚风还有什么理由去多想呢。

这时,房子的大门被敲响,辛宴估计在洗澡,晚风起身去楼下开门。

“送货的,你们订的香薰灯。”

晚风为工人让开道,让人进去。

趁着工人安装的空档,晚风多嘴一问:“这是徐岁青订的吗?”

工人看了眼单子,点头:“对,是姓徐。”

晚风收敛情绪,继续问:“他是一次性定了五个吗?”

“不是,这是两天前刚下的单。”

时间停滞。

大脑里似有拧开酒瓶软木塞的声音,“砰”地一声,炸裂开来。带着气泡的酒从瓶口倾泻而出,冰凉却热烈,气泡遇到空气破碎的样子,像极了晚风此刻的心情。

怅然若失、错愕、难以置信,混在一起的味道,竟是苦涩。

她一直追逐着的光,突然有一天放弃了往前走,停下来对她张开了怀抱。

光还是耀眼的,而她还是微弱的。

晚风不知道,要怎么去走进这道光。

所以她选择了逃。

——

三天后,徐岁青烧退,转入普通病房。

杨云和徐久依这次被吓得不轻,可顾及徐岁青的情绪,怕他再冲动做出什么事来,对那天晚上的事情闭口不言,丝毫不过问。

徐久依趁着午休的时间回了趟家,把鸡汤拿到病房给他喝,好让杨云在家多休息休息。

“哥,喝点汤。”徐久依拿过碗和勺子,把鸡汤倒进去,端到徐岁青的面前,“妈昨晚守着熬的,可香了,你尝尝。”

徐岁青接过喝了两口,“是很好喝。”

徐久依展颜一笑:“那你多喝点,还有很多。”

徐岁青三两口把汤喝干净,放到一边:“你别忙了,回学校去吧。”

“我没事,午休有一个小时呢。”

徐岁青皱着眉,一个字也没再说。

两兄妹陷入长久的沉默。

徐久依洗完碗回来,站在桌边慢吞吞地擦水渍,心事重重的模样。

她其实有满肚子的话想问,可是杨云嘱咐过,她什么都不敢说。

“这次让你们担心了,对不起。”

徐岁青率先打破了沉默。

徐久依鼻子一酸,闷声回答:“这话你应该给妈妈说,她吓坏了。”

“我知道,没有下次了。”

“爸爸走得早,要是连你也出什么事,这个家要怎么办……”徐久依偷偷擦眼泪,不让他看出异样来。

徐岁青没有说破,从一个娘胎里出来的,虽然她年纪还小,可仍是要强的。

徐岁青眼微眯,靠在床头,轻声解释:“我其实没想过自杀,只是想安静安静。”

徐久依转头,红着眼把这句话给堵回去:“那你还是不要安静了,你这一安静太吓人了。”

徐岁青知道自己的解释多无力,又说了一声对不起。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真的那么喜欢她吗?”徐久依垂眸,无奈地问。

徐岁青几乎没有思考就答:“对。”

“可你做这些,在她看来都是傻气的。”徐久依不知道是在生谁的气,“这么久了,她也没来看过你。”

徐岁青无力地笑,“不重要。”

“你别骗我了,你高烧两天,说梦话都是晚风晚风晚风。”

“她来看我,大家都不自在,不来最好。”徐岁青叹了口气,不愿回想那晚的愚蠢行为,“是我先开的头,我逼她总归是我不对。”

徐久依把饭盒的盖子合上,气不打一处来,“你是先到那一步了,可是人家明显没有这个意思,你说你番折腾到底有什么意义?”

徐岁青无法回答她,什么叫做有意义,什么叫做没有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