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就算她不说,他也能猜到——她腿上的伤和他之前的不告而别必然有着莫大的关联,可这个小女人却固执得一字都不愿提及。悄悄地,她倔强的表情揉疼了他心底最柔软的一处角落。这个小女人呵,他该拿她怎么办才好?

他挫败地松开她的手腕,悄悄叹了一口气。她不愿意说,他也就不再勉强她,这些事只要他心里清楚就好了。“他呢?去哪里了”

“你指的是谁?”她面无表情地继续着上药的动作,心里越发确定他是被高烧烧坏了脑子。他说话也未免太没有逻辑了,思维也似乎太跳跃了,自始至终,这房间里都没有出现第三个人,她不知道他所指的是谁。

他神色分毫未变,从唇缝中再次挤出那个敏感的名字:“康唯。”

这个名字明显得让她的动作顿了顿,但随即,她又恢复了正常。“他走了。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她努力让自己说得云淡风轻,但微微颤抖的手仍是泄露了她不擅隐藏情绪的弱点。

“他为什么要走?”他并不打算放过她,坚持要打破沙锅问到底。

“他的事,我什么都不知道。”在他已经止血的伤口上缠上厚厚的纱布,她仅只三个倔强而含糊的字眼便将一切询问都拒于千里之外。

又是一件她不愿意说的事。

“那,我问一些你知道而我不知道的事。”没关系,他总会问到她愿意倾诉的事情,至少,她也没有每次都用“不知道”搪塞他,不是吗?“你叫什么名字。”说来真惭愧,他都已经吻 了她,竟然还不知她的芳名。

“龙见麟。”她垂下眼睫,仿佛在叙述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

“不对。”不知不觉,他又兴起了逗她的念头。他一把揽过毫无防备的她,看她跌落在他怀里。“不要乱动,要不然你呆会儿或许又得重新给我上药了。”他饶有兴味地逗弄她。

他的警告果然令她乖乖听话,神态微窘却又不敢挣扎地被他困在怀中。其实,她是个体贴的小女人,不是吗?如果她够狠,她只需要伸手碰碰他的伤口,他就可以痛到地上去打滚了!

“你想干什么?”她并不慌乱,只是困惑。

“我想问你,康唯——他怎么称呼你?”他故意靠近她的耳边,极小的声音里藏着很多暧昧不明地因子。

“娃娃。”她迷惑不解地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什么总是对与康唯有关的过往那么感兴趣。

“我没有任何记忆——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自己之前曾经做过什么,有什么来历,或者有什么背景。”他很冷静的开口,下一秒,他扶她坐起来,伸手撩起她撕破的裙裾,抚上那被荆棘划破的已经干涸的新伤。“可是,不管怎样,那都已经是过去了。从今天开始,我决定在你身边做一个只有以后,没有过去的普通男人。”

“娃娃,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的康唯!”他不顾肩膀的疼痛,执意伏下身子,细细亲吻她腿上那些班驳的伤口。“从今天开始,让我保护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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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今天开始,让我保护你…

从今天开始,让我保护你?

从今天开始,让我保护你!

越来越清晰的声音不断震动她混沌的脑子。龙见麟努力地睁大瞳孔,看着眼前这个男人,想努力消化他刚才所说的每一句话,可那些话却像是咀嚼不动的花岗岩,哽在她的心口上,让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你、你刚才说什么?”好半天,她才勉强开口,脸色难看得像是错把穿肠毒药当成琼浆玉液给吞咽了。

“我说,从今天开始,我要做的你的康唯。”他神色冷静地重复一遍,话语中有不容辩驳的坚持。“如果你还没有听懂,我可以再说一遍。”他用拇指轻轻摩挲着她腿上的伤口,虽然血迹已经干涸,但仍是红肿不堪。

“你!你不要开玩笑!”她结结巴巴地往后瑟缩着腿,躲避他的碰触。这一次,她是真真切切地听懂了他的话,也完完全全明白他的意思,只是,他根本就不是康唯,怎么“做”康唯呢?

他的话真有这么具震撼性吗?怎么她的表情活似见了鬼?他有点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我不知道我以前是否有爱开玩笑的习惯,不过,我现在可以非常认真的告诉你——我完全没有任何开玩笑的意思。”

“你肯定是在开玩笑!”她蜷缩到墙角逃避他的眼光,笃定且固执地确认自己的看法。“这、这怎么会…”她困惑地问着自己,目光开始涣散,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突然往她完全没有意料过的方向发展了去。

这一刻,她开始感觉到自己的内心的挣扎。她是真的希望他就是康唯,但,她不知道该怎么接受他成为康唯的方式,如果他一醒过来就告诉她自己是康唯,那她不会有任何异议。她心底一直深藏着康唯的宠溺,康唯的温柔,康唯的一言一行,在她的眼中,康唯应该是独一无二,绝无仅有的。眼前这个男人的一切想法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绝对不能接受他就这么看似草率地妄想替代康唯的位置。她的康唯,她的康唯…

芬兰的冬天。

下雪的夜。

玻璃窗上奇异的窗花。

温柔的写满爱怜的眼睛。

娃娃。

过了这个冬天,我就带你回我的家乡看木莲花。

木莲花…木莲花…

“娃娃?”她长时间的喃喃自语开始令他有些担忧。或许他表达感情的方式太过于直接,又或许这情潮来得太过于汹涌,连他自己也不能加以控制,可是,他就是想那么坦率地告诉她,他要做她的康唯,他想要呵护他,宠溺她,他想要给她世界上最唯美的幸福!“娃娃,你怎么了?”他试着靠近她,拥抱她。

“啊!”就在他的手碰到她的手臂时,龙见麟像突然癫狂了似的尖叫出声,疯狂地挣扎:“你放开我!放开我!”

她剧烈的挣扎重重击打在他右肩的伤口上,那样疯狂,疯狂得好像连本能的理智也丧失了。他的所有动作,语言,甚至是表情,全都成为这疯狂的根源。

“你不是康唯!你不是康唯!”疯狂到最后变成了彻底的歇斯底里,她双手紧紧抱住自己,全身如秋风中的落叶般瑟瑟发抖,将头深深藏在膝盖之间,仿佛只有那样才会觉得安全。

他原本因失血而惨白的唇心疼地抿起了。不知道为什么,他能够听懂那歇斯底里背后的一寸寸伤痛,每多懂一分,他的心就更是无法抑制的绞痛。“我是康唯。”他的声音很轻很轻,他怕,怕他的话语让她的情绪更加失控;他心酸,心酸她的每一滴眼泪,每一声哽咽。“只要你希望,我就是。”

“我希望…我希望…”她抬起头,双眸空洞,泪水在脸上遗留下淡淡的痕迹,划过左脸上的伤疤,有一种酸涩的疼痛。“我是真的希望,可是,不管我多么希望,我也知道,你不是康唯!我的康唯已经不再了!他不会再回来了!你不是康唯!不是!不是!不是!”

“不!我是康唯!”他再也无法抑制锥心的疼痛,双手不受控制地伸手将她拥如怀中,把她小脸上那冰凉的泪痕意义印在他的胸膛上,温暖她颤抖的身躯,也温暖她紊乱的心。“或许我以前不是,但,从今天开始,我就是康唯,是你一个人的康唯!”

龙见麟就这么窝在他的怀抱中,复杂的情绪被他的话语撼动得摇摇欲坠。那一刻,她听见他的心跳,沉稳的声音有力地震荡着她的耳膜,也震荡着她的心。这种久违的感觉狠狠撞击着记忆!

她的记忆中还有曾经的那个怀抱。在瑞典的寒冬,那个怀抱给她温暖,给她依靠,也给她最深的眷顾,可是,那个冬天还没有过完,那怀抱就已经不在了,温暖也远离了。就在她认为自己将长久地习惯没有怀抱温暖的日子时,那温暖的怀抱竟然又不可思议地回来了!

这是上天可以的玩笑吗?

他们的拥抱好像延续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终于,她轻轻推开他的怀抱。“我帮你重新上药吧。”看样子,她已经恢复了平静。他的伤口因她之前激动的挣扎而再次迸裂,血又把纱布染红了。

他点点头,几乎忍不住莞尔。他知道自己绝对没有看走眼——她果然是个体贴的小女人,在他的血流尽之前,还记得要给他止血换药!

龙见麟屏息凝视,动作小心翼翼,生怕一个不小心再加大他的痛苦。这么短的时间里,伤口连续两次迸裂,换作是其它人,早就痛得半死了,可他却一声也没有吭。不仅如此,这个男人,他还说了那么贴心的话——或许我以前不是,但,从今天开始,我就是康唯,是你一个人的康唯。

突然忆起他还在昏迷的时候,不肯合作地把她喂进他嘴里的苦药一次又一次地吐出来,那时的孩子气与此刻的坚韧相较之下,她感到有些好奇——没有失忆之前的他到底是什么模样?

整个斗室静极了,静得只剩他们彼此的呼吸与心跳。

“娃娃。”他开口轻唤她,平淡的昵称却沾染上了极度的眷宠。“我一定会保护你,不让你再流一滴眼泪!”她的每一滴泪都那么灼热的烧疼了他的心,如果可以,他恨不得把她的泪全都含进嘴里,为她分担所有的苦涩;如果可以,他恨不得将她深深裹藏在身体里,为她抵御所有的伤痛。

他的承诺为什么听起来那么熟悉?

哦!是了,曾经有一个男人也给过她这样的盟约。可最终,那盟约被漫天飘洒的雪花凝结了,埋葬了,消失不见了…

她忍不住低头谓叹:“你的保护可以持续多久呢?”不是她不相信,只是,有的承诺很容易说出口,但做起来却有着超乎想像的困难。这一点,她的感触实在太深了!

“一生,一世,永永远远。” 他没有凝望她的眼,可他身上散发出的赤裸裸的爱怜却如同一个强力磁场,将她整个人牢牢包围。“即使有一天,你鄙弃它的存在,它也不会有分毫的更改。”那语气很平淡,可承诺却是如此深刻,如同一个烙印,狠狠篆刻在心底。

双手轻轻从身后贴住他的背,每一根手指都在提醒她——这一切的触觉都是绝对真实的。毫无预警地,她的泪就这样涌出眼眶,淌下眼睫,烧疼了脸,也烧疼了那原本已如死水的女儿心。

窗外,雨已经不知不觉地停了。越南的初秋之夜,苍穹被雨水清洗得一尘不染,没有一丝阴霾。

眼泪是致命伤

“康唯,你有没有想过…”龙见麟心不在焉地把已经泡过定影液的胶卷挂在夹子上晾干,欲言又止地想说什么,可是却总是在涉及关键的时刻突然停下来。

“娃娃,你想说什么?”正在翻阅相册的康唯抬起头,专注地等待着她的下文。

他的目光令龙见麟的脸没由来地一阵发烫。这一个月来,她看着他的伤一日一日慢慢康复,从原本的行动不便到健步如飞,她也从原本的每日提心吊胆,连敲门也不敢应声到渐渐坦然自若。他陪着她在暗房里工作,看她着迷地摆弄那些药水和胶卷,看她制作出的一张又一张唯美的照片,有时,甚至她一整天也不说话,他也仍然奉陪到底,她的世界,他全然接受。综观全局而言,他似乎比她更能接受事实,失去记忆除了让他有偶尔的茫然,还没有造成什么大的影响。

她有点想不透,到底这个男人在失忆之前是什么模样?什么样的社会经历可以让他这么快就适应完全陌生的生活环境?什么样的心思让他忽略没有回忆的空虚而决意要留在她的身边?可是,越往那方面想,她的原本方向就越背离,甚至,她开始在思考一些莫须有的问题,无意间把自己困在了一个无聊的陷阱里。

这些她已经考虑了无数次的问题,到底该怎么说下去?难道必须这么直接地显示她的小心眼吗?难道要她这么完全不加掩饰地表明她是多么自私地希望他一辈子都找不回丢失的记忆吗?哦!老天,万一他产生了反感怎么办?万一他的答案让她失望怎么办?

还是不说算了!

可是,如果不说,她又总觉得自己像是踩在云端,一点塌实的感觉也没有,随时可能跌下万丈深渊!那种无法意料的感觉更让她惊惧!

怎么办?

怎么办?

到底是说还是不说?

她的内心就这么天人交战着,说与不说的矛盾让她的脑子糟得想被搅和的糨糊。

就这么吞吞吐吐,扭扭捏捏,期欺艾艾地,半晌后,她终于说出了自己连日以来的担忧。“没什么,我只是觉得,这一切似乎来得太突然了,好像很不真实…”她心虚地压低自己的声音,手指不安地绞着衣角。玻璃器皿中的定影药水在红色的灯光下,明晃晃地让人眼花。

是的,自从他成为了她的康唯,她好像突然回到了那些在芬兰的快乐日子,如同所有的伤痛都只是梦境中一个不真实的演示。她开心得几乎忘记了一切。那种感觉是失而复得的狂喜。

她本就是个胸无大志的小小女子,没有什么大的乞求,只希望能够延续着小小的幸福。为了这幸福,她几乎可以付出所有!

“哪里不真实?”他哑然失笑,执起她的手,引导着那微凉的指腹一步步柔柔地滑过自己的眉、眼、鼻、唇,抚触间溢满温暖的感觉。“你看,我是真实存在的人。”

末了,他将她的手包裹在自己掌中,疼惜地摩挲她手上那些深深浅浅的细碎疤痕。她的手上有着许多伤,新伤叠着旧伤,几乎让他为她的迷糊而心折。被胶卷划破的伤口,被药水腐蚀的疤痕,甚至还有一些不知名的可以伤痕,纵横交错,让她纤细的小手越发触目惊心。尽管心底有无数疑团,可是,他什么也没有问。他太了解这个固执的小女人了,她不愿意说的事,就算拗开她的嘴也得不到任何答案。而这些伤——他不想牵扯到她内心的伤口,哪怕一丝一毫也不愿意。他是这么急切的想要呵护她,想得心都疼了!

要呵护她——首先要做的就是让她远离一切受伤的可能,不止是外伤,还有心伤。

她咬着下唇,仍是不安的神色。“可是,如果有一天——”她感觉自己的声音在颤抖:“如果有一天你恢复了记忆,你会离开我吗?”

“不会。我向你保证。就算我恢复记忆,我仍然是你的康唯。”他将她的手放在心口上,掌下是他沉稳的心跳,那么温柔,却也那么激越。

“可是,如果你有妻子儿女怎么办?”解决了这个疑问,紧接而来的是下一个疑问。

“不会的。”他居然想都没有想就矢口否认了她的假设。

“万一呢?”她惊奇地瞪大眼睛,不放过任何的意外。他也未免答得太快了吧?这种笃定和自信是从哪里来的?他到底有没有认真思考她的问题? 他到底了解不了解她的心慌意乱?

“没有万一。”他斩钉截铁地驱离任何一种不安全的因子,也打算顺便制止她的胡思乱想。

“可是…”她还不肯罢休,还在执意地设想着无数个可能。

“没有什么可是。”他轻轻掩住她的嘴,粗糙的手指转而抚摩她的唇,享受那柔润的触觉。其实,他最想用唇去膜拜那不可思议的纯真,而不是手指。他有点挫败地长叹一口气。

这个敏感又爱胡思乱想的小女人呀,为什么总是有那么多假设?难道,他的承诺还不足以让她全然安心吗?又或者,应该怪他自己没有下猛药,否则就可以杜绝一切让她不开心的顾虑?“我的手上没有婚戒,不是吗?”他挥动着自己的手指,示意她放宽心,他手上没有婚戒,就代表他还没有老婆,既然没有老婆,那自然也就没有所谓的儿女了。

这样想来也对呀!龙见麟点点头,刚想展开一个欣慰的笑容,可是下一秒,她的眉头又深蹙起来。

“万一你的婚戒在你受伤的途中遗失了呢?又或者你已经有意中人了呢?那又该怎么办?”她紧张得小脸几乎揉成了一团。不,不只是这样,再万一…哦,上帝!意料之外的假设太多了,每一个假设的最终结局都足以令她全然崩溃!“你的脖子上带着的那个坠子,会不会就是你与意中人的定情信物?”她那么担心,那么担心,担心她的康唯有一天会不知不觉变成清烟消失了,又或者化成水滴浸走了!

到那时,她该怎么办?

该怎么办?

他二话不说,立即将那个坠子取下,带在她的脖子上。那个坠子是一只狐狸造型的水晶,是他身上唯一的东西,也或许是寻找他来历的唯一证据。可是,他从没有想过要从中忆起些什么,而此刻,将这东西交给娃娃或许是最好的抉择。潜意识中,他不想回忆起任何事,他喜欢这平凡而宁静的生活,喜欢看这个小女子柔静地甜笑,他想一辈子做她的依靠,就算永远想不起以前的事也甘之如饴!

“现在,我把它当作定情信物送给你,就算我有意中人也只会是你!”他用手指刮了刮她的鼻子,看她目瞪口呆的模样,觉得无比可爱。

龙见麟半晌才回过神来。“不行!” 万一这坠子真的是他与意中人的定情信物,那他现在的举动不就是变相地负心吗?“你怎么可以拿这个做定情信物?”

不行!绝对不行!

她急急得想要把坠子解下来,可是越急却越出错。

康唯开始感到有点头疼了。“娃娃,你相信我吗?”他苦笑着,有些无可奈何地抓住她解坠子的手。

龙见麟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有些迟疑地给他答案:“相信。”

“只要你相信我——没有任何事比这更重要!你明白吗?”他温柔地浅笑,粗糙有力的大掌,顺着她的手掌,缓缓往上挪移,轻捧住她的小脸 :“从今天开始,你只需要思考怎么样让自己多开心地笑,其它的一切烦恼,统统交给我来思考。恩?”他用宠溺的微笑安抚她,希望借此打消她的每一个顾虑。

“不过…”她似乎还有什么疑问,但,这疑问最终消失在缱绻的偷袭中。

这是他第二次吻她。

他的吻很温柔,可是却凌厉得不容她有一丝逃避。每一次交缠都仿佛吞噬了她所有的灵魂,让她整个脑子化作一滩水,而她的身体也在他的怀里化成了一团火热的泥。她说不出那是什么感觉,不,或许该说,所有的感觉全在一剎那间爆发开来,使她什么都不记得了,昏昏沉沉的思绪,随他舌尖的律动起伏翻飞…

他就像罂粟一样迷醉,让人一沾上就再也不能对他的气息免疫!

唇舌交缠过后,她靠在他的怀里,红红的脸显示她还处于眩晕当中。他怜爱她的每一分情绪此刻都郁积在胸中,浓郁难以化开。

“如果你以后再胡思乱想——那么,你每想一次,我就吻你一次!” 看她那意乱情迷的迷糊样,康唯不自觉地莞尔,紧接着,他刻意笑得邪邪的,饥渴似地用舌头舔舔嘴唇:“当然,如果你想要我吻你,不必用这种方法暗示,你只需要直接告诉我,我一定会努力让你满意的!”

就在那一秒,他感觉怀中的身躯一下子就僵直了。

“不要!”龙见麟立刻与他隔开足够安全的距离,脸上的红晕还未褪尽,嗫嚅地声细如蚊。

“你确定?”他把头垂在她的脸前,悠哉地询问。

“不要!”她使劲用手推拒着他的身体,生怕他的饿狼之吻又不知不觉的袭击过来。

感觉到她明显的抗拒,康唯立刻就收起了那邪邪的笑容。他忘记了,他的娃娃那么单纯,那么无瑕,她甚至对接吻都那么生涩,他刚才的“狼相”一定吓到她了,否则,她怎么会有这么紧张微骇的表情?“娃娃,我开玩笑的。”他的表情有点僵硬,心里既是自责,又是心疼。

“你,你,你出,出去。”龙见麟使劲地推他,紧张得有点结巴了。因为有他的存在,这暗房的空间好像在一瞬间突然变小了,小得连空气也几乎停止了流动,让她的呼吸也随之变得急促起来。

她的眼神有如一只小动物般谨慎,每一分小心翼翼的提防都似乎把他当作是应该提高警觉的目标。“好,我出去。”康唯突然耍滑头地一笑,趁往后退的机会顺势握住她的手,硬拖到唇边偷了个吻。“我会在外面等你,如果你想我了就叫我。”他趁她发楞的当口,伸手轻轻捏了一下她的脸颊,一副“明显赚到”的表情,悠哉地开门出去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在不经意中想逗她,想看她微窘的羞涩,想看她被逗却不自知的傻傻表情,想看她开心地笑,想看她为他紧张的神情,他的娃娃,他的爱,只不过看着她,他就感到无比的满足。或许,他的受伤和失忆都是老天刻意的安排,安排他就这么进驻她的生命,也让她永恒地进驻他的心底。

昏幽的暗房里只剩下龙见麟一个人。

她长长的吁了一口气,手里抚摩着那刚刚收到的定情信物,心底溢满了浓浓的甜蜜,其间也夹杂着些许不安。

她的一切顾虑不是来得没有根据的。不过短短的一个月,她的生活发生了太大的变化,这变化让她每天都如置身梦境,生怕一闭眼就结束了这一切美好。她深深地被迷惑了,在最初的几天,她还记得要提醒自己——他并不是真正的康唯,而现在,她都已经分不清到底谁是谁了!是他变成了记忆中的康唯?还是记忆中的康唯变成了他?

他就像一张照片,原本色泽斑斓而鲜艳,可是却被她洗得黯淡且陈旧了。或许他的世界还有更多的色彩——就像她猜测的那样,他或许有意中人,或者有妻子儿女,或许有精彩而充实的生活。她应该自私地把他留在这回忆的荒原中,还是让他去寻找原本属于他的绿洲?

她知道自己自私。

她不想让他去寻找回忆,她需要他永远在她身边。可是,她能得到的永远到底有多远?一点概念也没有!

她实在太了解了,老天从来就没有那么好心,它总是喜欢一次又一次地和人开玩笑!每一次玩笑后的礼物都是不可磨灭的伤痕!

拧开水龙头,清水源源不断的流入玻璃器皿。龙见麟出神地看着清水不断节节漫高。那就像她对康唯的感情,只会越来越浓冽,永远不会有干涸枯竭的一日。

没由来地,腹部的一阵剧痛侵袭着身体,也侵袭着意识。她努力想抓住什么,可是却颓然无功,张口想喊,却连自己也听不见任何声音。她努力睁大眼睛,看见眼前的事物越来越模糊,慢慢地变成了一个盲点,随之而来,她的身体也渐渐蜷缩着往下滑,最终,她毫无意识地躺在地上!

清水无声漫过了器皿,漫过浅池,湿意一分分将她慢慢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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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唯坐在门前的木阶上,怀里抱着厚厚一摞龙见麟拍的照片。夕阳如绚烂的火,将万物烧成绯红的颜色,也染红了那一张张绝美的真实画面。

他的娃娃实在是个了不起的艺术家,不过是平常人的普通生活,在她的镜头下都会得到一种完美的诠释!每一个角度,每一分色彩都是那么恰到好处。

她不是造物主,可她却能创造出完美!这是多么了不起的才能?!

康唯轻轻地笑,唇角腻着一分挥之不去的眷顾。或许,他应该在适当的时候告诉她,在他的眼中,她的美是独一无二的。

没错!或许她的残疾不会让肤浅的人窥伺到她的美,可是,她的身上有着独一无二的魅力,耀眼得足以令人眩目!他记得她的一颦一笑,含蓄的,羞涩的,清清淡淡的,他记得她的每一分温柔,体贴的,周全的,缱缱绻绻,甚至,他还记得她与他亲吻时的每一分表情,从困惑到释然。他的可爱的娃娃!纵然这世界上有多么令人着迷的事物,也仍旧不能和她相提并论。她的美是一种本色,没有任何修饰,任何点缀,也不必铅华洗尽,她像一簇野生的花朵,用挥霍生命的方式绚烂着,那种美艳是不可方物的!

他心甘情愿为了这个小女人而放弃自己的过去,他愿意陪伴她分享她的一切乐趣。直觉里,他总觉得自己在失忆前应该是认识她的,或许还曾经很深切地爱恋过她,否则,他为什么会一睁眼就对她有着完全莫名的感情,浓烈得连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

或许,他本来就是康唯,可是,他什么都不记得了,但他是那么确定,如果自己真的是康唯,为什么忍心伤害她,离开她?他应该是要将她掬在手心里呵护的,不是吗?也或许,他不是康唯,但他依旧那么无法保留地爱上她。

他本身是不是康唯又有什么可在意的?

他现在已经是康唯了,并且也将永远是。他的责任就是宠爱他的娃娃,呵护她,守侯她,让她的快乐像他许下的誓言一般长久延续!

他就这么一直看着那些照片,想着属于她的一切。不知不觉,天,渐渐黑下来了。

“娃娃!” 康唯揉揉有些僵硬的脖子,抱着照片轻轻敲了敲暗房的门。她这个小迷糊,经常都会忘记吃东西。和她生活了一个月,天天都吃冷冻的春卷呀,炒好的米粉呀这类只需要放进微波炉里热热就成的食物,长此以往,难怪她那么瘦了!

或许,等他的伤再好些,他应该可以想办法料理料理她的饮食了!

暗房里只有汩汩的水声,除此以外静极了。

“娃娃!”他提高声音喊道,发觉有点不对劲。

寂静依旧。

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席卷了他的全部感官,冲动之下,他扔下手中所有的照片,猛力地一脚踢开了暗房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