仵作笑呵呵解释:“这位大人牙齿不太好。尸体送来当天,我查验他口腔的时候,发觉牙里残留着不少鱼肉的残渣。”

周煜斐脸一黑,转身快步出了屋子。旁边展云浅笑着摇了摇头,这家伙,怕是短时间内都不会再惦记那味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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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江雪落?迂回试探...

傍晚,段尘三人回到王府,刚到门口,就见管家快步迎了上来。管家岁数有些大了,跑得又急,话未出口先是接连喘了几口粗气:“小王爷,太好了…王妃刚刚让小人去找…”

赵廷摆摆手,示意不急:“把气喘匀了再说。”

管家深吸一口气,抚着胸口情绪有些激动:“下午那会儿,有位小姐找上门来。说是…那位江将军的后人。王妃一见那姑娘,就惊得茶碗都掉地上了,一个劲儿的说像。王爷和那姑娘讲了会儿话,就差人去开封府,去的人刚回来,说没找见您。王妃催得急,我就…”

赵廷剑眉一扬,一时没想起来:“江将军?朝里哪有姓江的将军?”

展云却听出端倪,温声提醒道:“赵廷,十年前那位…”

赵廷点点头,不大在意。侧眸看了段尘一眼,却见她眉心紧蹙脸色苍白,忙低下头问道:“怎么了,是累了么?”说着,跟管家摆摆手,示意他先回前厅,一双眼仍牢牢锁住佳人面庞,“要是累了就先回房歇会儿,待会儿我让人把晚膳送你房里去。”

另一边展云看了赵廷一眼,也柔声劝道:“尘儿,我陪你先回后院罢。”

搁在袖中的手紧紧攥着,掌心上的伤口也有些挣裂。感觉到左手掌心一阵刺痛,伴随着温热液体缓缓溢出,段尘轻轻勾起唇角:“不用。”凤眸定定看向面前影背墙,嗓音冰冷的没有一丝温度:“我想先去前厅。”

两人都察觉她有些不对劲,却也摸不准佳人心思,彼此交换一个眼色,展云温声说道:“既然如此,咱们一块先去前厅,见见那位江小姐。”

刚一进屋,就听一道柔婉嗓音不慌不忙响起:“想必这位就是小王爷了。”那女子身着一身绯红裙装,外罩一件雪白软烟薄纱,黛眉凝翠,樱唇染嫣,一双大眼眸光潋滟,容色极是明艳。说话间朝赵廷微微一福身,接着又似笑非笑看向另外两人,目光扫过段尘时,一抹幽光一闪而过。

七王爷手指轻敲椅旁茶几,一双和赵廷肖似的深邃眼眸有些漫不经心的看了段尘一眼,又朝赵廷和展云点点头:“既然人都齐了,开席罢。”

席间,那女子一直笑吟吟和王妃聊着,还不时往王妃碗里布菜。另外三人却非常默契的保持沉默。七王爷饮下一盅酒,抬眸看向自称是江家后人的女子:“江小姐。”

女子忙放下手中筷子,一脸恭谨的看向七王爷,唇边还带着一抹礼貌微笑:“王爷不必客气,叫我雪落就好。”

七王爷缓缓勾起嘴角,意味不明的低喃了句:“不急。”深邃眼眸微微眯起,手里把玩着空了的酒盅:“不知江小姐,平日里习惯写哪种字体?”

女子微微一愣,唇畔的笑有些尴尬:“娘亲自小教导我说,女子无才便是德。雪落,不曾学过习字。”

“哦?”七王爷挑了挑眉,缓声道:“真是可惜了。我记得江兄,当年可是习得一手好字。尤其是那柳体写的,啧啧…”

段尘缓缓饮下杯中酒,手指冰冷到有些发僵。刚放下酒盅,就听对桌七王爷慢悠悠说道:“我记得之前,曾看过段公子写的字,就颇有公权遗风啊!”

段尘面无表情,沉声回道:“王爷谬赞了。柳体重在工整,在下那手字凌乱的很,实在见不得人。”

展云瞥见段尘搁在桌下的手微微颤抖,又察觉她从入席就一直正襟危坐,身子紧绷如张满的弓,心下感到不解的同时又满是心疼。不动声色盛了碗热汤送到段尘手边,又浅笑着看向七王爷:“行之记得王爷书房里挂的一幅画上,提的那行柳字就漂亮的很。”

七王爷闻言勾起一边嘴角,笑得有些莫测:“展贤侄果然有眼光。那行字,正是你江叔叔当年亲笔所提。”说着话,侧过眼瞥了王妃一眼,“还记得吧,当初我画那幅画时,还是你帮我盖的印。”

王妃给一直低垂着头的女子夹了块排骨,有些嗔怪的笑道:“行啦,一喝些酒就总爱提那些陈年旧事。没看你一说话,都没人敢动筷了么!快让几个孩子好好吃饭,有什么话用完晚膳再说。”

那女子闻言感激一笑,端起碗开始小口小口的吃饭。

赵廷斜眼看了那女子一眼,唇角有些古怪的勾起。执起公箸夹了块嫩嫩的鸡腿肉送到段尘碗里,又凑近些低声问道:“想吃什么?我夹给你。”

段尘半垂眼眸掩过冰冷眸色,低声道:“我自己来就好。”

一顿饭吃的格外冗长。用过晚膳,众人坐在厅中饮茶吃水果。两个婢子端着草莓上来,那女子一见忙偏头看向王妃,嫣红嘴唇微微颤抖,眼中也蒙上一层水雾:“王妃还记得,我娘亲最喜爱吃草莓…”

王妃浅浅笑着,招手示意其中一个婢子上前,亲手接过盘子放到两人中间的茶几上:“雪落也喜欢吗?”

那女子点点头,唇边笑容显得有些忧伤:“娘亲喜欢的,雪落都很喜欢。”

另一名婢子将草莓连同一碟玫瑰蜜送到段尘和赵廷之间的桌上,朝两人微一福身,迈着碎步退了下去。

其他几人手边也都摆上水果以及茶盏。展云掀开盖子,刮了刮覆头一层嫩叶,轻抿一口茶汤,一双弯月眼眸若有所思的看向身穿绯衣的女子。

赵廷却不甚在意,手里捻一颗梨子,眼眸不时扫过身畔佳人,心里默诵上午时候周煜斐教的一席话。

七王爷很是悠哉的饮下一盏茶,漆黑眼眸有些犀利的盯着那绯衣女子:“这十多年来,江小姐孑然一身,想来过的十分不易吧?”

那女子露齿一笑,乖巧答道:“当年与我一同逃出府的老仆还在,日子虽然过的不太富裕,倒也还熬得过。我平常经常做些针黹活计,阿锦就拿着去街上卖钱,也能贴补些家用。”

一旁王妃颇为怜惜的拍拍女子手臂,露出一抹慈爱的笑:“这些年来,真是苦了你了。”女子连连摇头,眼中却闪耀着淡淡水光。

七王爷露出一个原来如此的表情,捻起一颗杏子在指间把玩,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蓦地就勾出一抹笑:“江小姐不怪本王么?”

那女子被问得一愣,七王爷勾唇看着她,一双眼眸却寒光凛冽:“当年,可是本王亲自带人抄的家,江小姐的父母、亲人、甚至身边的奴仆,都是本王亲手关进刑部大牢的。江小姐难道没有半点怨恨?”

段尘沾蜂蜜的手微微一顿,又捻起草莓送入口中,轻咬了一口。凤眸却一直垂着,唇角轻抿,状似吃的十分怡然。另两人则明显吃了一惊,迅速交换一个眼色,虽然或多或少都曾听家中长辈提过一些,却从来不知当年的事还有这么一层。赵廷皱眉看了自己爹娘一眼,心说这事怎么说都做得不太地道啊!

展云则有些恍然,怪不得那江家小姐这些年来一直芳踪杳然,即便圣上后来颁了圣旨为江家洗雪冤屈,即便七王爷多年来一直着力找寻…原来里面倒有这一段隐情。

那女子轻抿樱唇,明艳面容显得有些苍白,一双大眼也水光浮动,半晌才哽咽道:“人已经不在了,还有什么好怨恨的呢?”说着,轻眨着一双朦胧泪眼看向七王爷,“况且,若不是当年王爷网开一面,饶过雪落与我那忠仆性命,江家便一点血脉都留不下,江家哪还能有今日…”

七王爷似是听得颇为满意,连连点头:“江小姐果然大仁大义,能够理解本王一番苦心。”

那女子闻言破涕而笑,软语道:“王爷谬赞了。雪落知道的,王爷当年也是身不由己。”

王妃突然“啊”了一声,见众人都看她,有些不好意思的抿唇一笑。看向女子的眼中透出几许期待,搁在腿上的手也微微绞尽:“雪落啊,我记得当年你满月时,我曾经送了只白玉手串给你。那白玉珠子当年可还是贡品来着,当时只有十颗,也做不了别的,我就拿四股银丝线串了只手串…”

那女子听到一半就已经潸然泪下,待王妃说完,几乎已泣不成声。王妃见状,忙拿出帕子为她擦泪,又柔声劝慰:“傻孩子,若是没了也就罢了。做什么哭成这样…都是我不好,咱们不提这些了…”

女子连连摇头,接过手帕擦了擦脸颊,嗓音也有些沙哑:“不是的…我记得那只手串,只不过这些年,身边凡是值些钱的东西,都被我拿去当了…我自知对不起王妃一片情意,可实在是没办法。”

王妃连连点头,又拍拍女子手臂:“这些年真是苦了你了。快别哭了…既然来了,就安心在府中住下。我和你娘打小便相识,感情比亲姊妹还亲厚,你就当我是你的亲姨娘便好…”

七王爷在旁看着,一直勾着嘴角笑,似是觉得十分有趣。见王妃说完了,便开口道:“说起来,有些人,江小姐还是应当见见。”

“就明日罢!”七王爷说着起身,漆黑眼眸微微眯起,一字一句的说道:“我这就差人去和周兄说一声。想来他夫妇俩必定惊喜非常。”

众人也纷纷起身,那女子的房间在七王爷和王妃院中,因此便和王妃一同起身,另三人则直奔后院。展云虽然整晚都留意着段尘,同时也在观察那位自称是江家后人的女子。侧眸看了段尘一眼,展云温声开口:“赵廷,我看王爷的意思,好像…”

赵廷心里一直惦记着待会儿和段尘说话的事,却也注意到自家爹娘言行有异。听得展云有此一问,不禁冷笑一声:“甭说我爹,连我都不信。”

展云听了这话倒放下心来,点头道:“我也觉得那女子很有问题。不过王爷为何说让熠然的爹娘过府,这里面有什么缘由?”

赵廷则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勾起唇角笑得有些幸灾乐祸:“行之,明日有好戏看了!”

展云见他露出那副神情,不禁失笑:“和熠然有关?”

赵廷摸摸下巴,眯起眼眸:“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熠然和那江家小姐,当年可是有婚约在身的。”

展云一愣,直接就笑出了声,一边连连摇头:“熠然昨日不还说,他娘镇日抱一叠画卷满院子追着他成亲,这下可好…”

赵廷继续点头,一脸认同:“是挺好的。因为当年江家上下三百来口被下令处斩的第二日,咱计相大人就对外宣称那门婚事作废。周、江两家从此再无半点瓜葛。”

展云听得直皱眉头:“这事我还真没听过,周伯伯怎么会…”

赵廷叹了口气:“当年那事好像挺复杂的。先皇龙颜震怒,朝中不少人都受到牵连,案子也办的草率,好像都没经过刑部核查,好几百口人,一夜之间说斩就斩了。朝中没人敢帮江家说话,熠然他爹那,当年也是身不由己…”

说话间已经走到段尘房门口。赵廷刚要开口,段尘眼皮都没抬,低声说了句:“我累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展云刚柔声道了句“好眠”,门板就“啪”一声阖上了,紧接着里面传来落闩的声音。过了半晌,屋里也没点灯,更未传来半点声响。两人保持之前姿势站在当院,不约而同皱了皱眉毛。

赵廷侧眸看了身边人一眼:“尘儿好像心情不好?”

展云仍旧盯着门板,轻轻点了下头:“下午时候还好,好像就从回到王府…”而且,应该不单单是心情不好那么简单。

赵廷继续盯着他瞧:“今天上午,你和她在一起?”

展云缓缓转过头,唇畔带笑:“对。”见赵廷眸色转冷,又不慌不忙补充一句:“是在外头碰到的。”

两人静静对视半晌。赵廷眸色深沉,轻启薄唇:“我喜欢她。”

“从杭州府那会儿就喜欢,你知道的。”见对方颔首,赵廷又沉声道:“我这辈子,就想娶她当王妃。”

展云一直浅浅笑着,手中折扇有一下没一下的在指间转动,嗓音清朗依旧,却不似平常那般温温的:“你想是一回事。”

赵廷看清展云眼中的淡淡挑衅,出口的话也有些冷:“行之,不要一而再再而三挑战我的底线。你该知道,我把你当好兄弟,比熠然还要好的兄弟。”

展云悠悠一笑,手中折扇蓦地一停:“这是两码事。兄弟归兄弟,尘儿不是物品,不是你我二人在这说两句话打一场架便能得到的。”

弯月眼眸定定看着对面的人,展云缓声说道:“你若真心喜欢尘儿,就应该多在乎些她的感受。喜欢一个人不是你想怎样便怎样,像昨晚上那样的事,若再被我看到一次,别怪我翻脸无情。”

赵廷昨晚那股火气还没消,一听这话不禁冷笑一声:“苦水镇那次的账我还没跟你算,你倒先挑我的刺了?我如何对尘儿,无论是昨夜还是往后,你都无权置喙。”

展云也笑的有些凉:“原来小王爷对待所谓真心喜欢的人,也不过如此。”

赵廷剑眉紧皱,低声咆哮:“展云,你——”

门“砰”一声打开,段尘青衫微皱,半垂眼帘站在门口:“夜深了,要打去别的地方。”

赵廷立刻从暴怒猛虎变回温顺大猫:“尘儿…”

展云一派从容面带浅笑:“尘儿说的是,我这就回屋,不和他闹了。”

赵廷嘴角一抽,谁和你闹了!却也只能顺着展云的话往下接:“尘儿,早些睡,我也这就回——”话没说完,门又“砰”一声关上,小王爷自觉有些下不来台,佯装没看到另一人眼中戏谑,匆忙转身出了院子。

作者有话要说:本周三早九点有更~亲所有帮忙收藏作者收滴筒子,乃们都素好银!╭(╯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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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一勺烩?兄弟义气...

四人头天下午出了仵作房,去到那几名死者的家中以及平日办公地方,向其家人朋友询问死者生前常去的酒楼饭庄。不过当时时辰稍晚,没能一次问完。因此第二日清早用过朝食,四人又继续头天工作。

原本两人一组做事最为便利,还能节省时间,偏段尘此言一出,那三人一同摇头齐声反对。展云算是最温和的,赵廷也只是态度强硬,唯独周煜斐情绪激动,一颗头摇的跟拨浪鼓似地,往日勾魂桃花眼此时盈满惊恐,一连声的说“不可以”。

段尘昨夜几乎一宿未眠,再加上白日时在豫柳山墓前哭那半晌,早上起来后一双凤眸又红又肿,脑子也有些混乱。听周煜斐那哭天抢地跟要卖了他似地一阵嚷嚷,不禁小脸儿一沉,冷声道:“不可以什么?要不你和我一组,要不四人各走一边,更快!”

周煜斐从吃朝食那会儿起就发现赵廷和展云之间有些不对头,若说从前只是暗中较劲,如今可就是明摆着不对付。从眼神到动作,从拿筷子到端馄饨,这俩人一大清早就没停过折腾。也就段尘那自己琢磨事儿,没太注意两人动静。可他在旁边看得清楚啊!

因此段尘话一出口,周煜斐就已经预料到,这两人谁都不让步的结果很可能就是把他抓去充数。可要是让他和段尘一组,不用他那镇日|逼婚的老娘,眼前这俩就当场把他卸了!

果不其然,段公子话音刚落,小王爷当即眼风一扫,那意思你敢同意!周煜斐连连摇头,借我十个胆子也不敢哪!展云却一直浅浅笑着,直看得周大人后背一凉,这个更开罪不起…三人正在那你来我往频递眼色,段尘已经起身出店铺往外走了。

赵廷跟着起身就要追,却被展云折扇一甩拦住去路:“让熠然去吧。”展云看了周煜斐一眼,示意他赶紧跟着,又压低嗓音说道:“没看见尘儿眼睛都肿成那样了么?”

赵廷皱着眉重新坐下:“你知道怎么回事?”

展云老实摇头:“不知道。”

赵廷叹了口气,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那人瘦削背影:“到底怎么了…她昨晚,不会哭了一整晚吧,怎么眼睛那么红…”

展云缓缓收拢折扇,清俊眉眼染上一抹忧色:“至少是一夜未眠。”

大街上,周煜斐走在段尘身边,有些不自在的拧了拧肩膀,瞥了眼段尘侧脸,又看向前方,慢悠悠调笑道:“怎么,是谁那么大胆惹咱们小段公子不痛快了?来,跟我说说,怎么着咱也是吃皇粮的人了,谁敢跟小段公子过不去,就是跟我周煜斐过不去…”

昨天一整天发生太多事。先是豫柳山下神出鬼没话中有话的陌生男子,接着是李临恪的亲笔书信以及那只别有深意的白檀木簪,到饭庄吃饭又得悉这次的案子很可能和西夏或者辽朝有关,又是验尸又是问话的累了一下午回到王府,最后竟然冒出一个自称是江家后人的神秘女子…最关键的是,段尘深吸一口气,那个人,怎么会和娘亲长得如此相像,而且,虽然拿不出白玉手串也写不出柳体小楷,那人却知道不少一般人绝对不可能了解的内情!

见段尘面无表情也不吱声,周煜斐索性|交叠起双臂,半眯起眼看向远处。吊儿郎当走了一段路之后,周煜斐收敛起面上惯常的不羁神色,低声道:“你应该知道,那两个人都喜欢你喜欢的要命吧?”

段尘沉浸在乱成一团麻的诸多线索中,正竭尽全力试图找出那根最为关键的主线,猛地听到身边人出声。先是有些迷糊的转头看人,反应过来对方说什么之后,又很快转回脸,半垂眼眸没有搭腔。

周煜斐哂笑一声:“看这样子是知道了!怎么,你是打算就这么抻着?”

见段尘仍不吭声,且唇角微微勾起,周煜斐不禁气不打一处来,侧过身扶上段尘肩头,将人整个身子扳过来面对自己,话语间也带了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你这丫头,怎么恁地磨人!”

“那俩家伙从七岁起就认识,到现在都快二十年了。赵廷那人是傲,可我从没见过他和行之红过一次眼,你别瞧好像我和赵廷走得近,其实平常总是他们俩合伙欺负我,他们俩那可是能换命的交情!”周煜斐越说越激动,钳握着段尘肩头的手掌也不自觉越收越紧,“你喜欢谁不喜欢谁趁早让他们俩知道,都不喜欢也没关系,早知道早死心早好。你没看出他们俩是动真格的么!那么多年的好兄弟,你忍心让他们俩为了你反目成仇?”

段尘静静看着周煜斐,半晌,才缓缓开口:“我知道了。”

周煜斐仍是不信,抿着唇还想再说什么,段尘却先一步开口:“我知道该怎么做,不会让你为难,更不会让他们两个反目。你虽然不喜欢我,但总该相信,我说出的话,一定做到。”

周煜斐一直紧紧盯着段尘双目,之前兀自说的热烈,一心想让她听进自己的话,所以没注意到对方神色。这会儿才发现,段尘一双凤眸虽红肿的厉害,眼神却清澈若山涧溪流,清冷宁静,其中流淌着他看不明白的情绪。又察觉到自己握着她肩头的手掌收的极紧,忙立刻松了手臂,面上神色也有些讪讪:“我…”

段尘依旧勾着唇角:“话都说完了,可以走了罢。”

周煜斐忙点点头,摸摸鼻子跟了上去。一边自我反思,刚才好像太凶了些…周公子心里一阵内疚,又不断安慰自己,为了那两个家伙后半生的幸福,就当自己做回恶人罢。

之前左辛派人送了信笺过来,说请四人中午时一同用膳,地方由几人定。知道他们忙着查案子,就约好晌午时候在开封府门口见。四人忙了一上午,好容易将四名死者的亲朋好友问了个遍,又逐一整理比对多条线索,倒还真有所发现。

晌午时分,一出开封府大门,段尘就见一道烟紫色身影直接朝自己冲了过来。丝毫不理会旁边那两人脸色,萧长卿笑眯眯挽上段尘手臂,将人直接带上马车,叽叽喳喳的絮叨着这两天自己都吃了什么好吃的,去了什么有趣的地方。

段尘一直微微笑着,似是听的很得趣味。萧长卿虽然话多又爱闹腾,却也是心细如发的人,一上来就注意到段尘脸色不对,再看看另外那两人神色,心中猜出几分,却没动声色,继续讲着这两日的有趣见闻。

左辛在旁边勾唇看着,偏过头看了周煜斐一眼:“咱们去哪?”

周煜斐掀起帘子跟车夫报了个名字,又朝左辛咧出一个笑容:“这顿我们请吧,那地方虽然不错,却也不是顶好。”

左辛听出这话里有名堂,挑眉看了眼另外那三人:“跟案子有关?”京里接连死了几位朝廷命官的事,他这两天也有所耳闻。

展云点点头:“这次去应该会有些收获,只是烦劳左堂主和萧前辈陪我们走这一遭。这样,等这案子破了,我做东请二位喝酒。”

左辛摆摆手,有些宠溺的看了眼边上那人,又含笑说道:“无妨。反正我们对这次的案子也挺好奇的。认识这么久,大家就别太客气了。”

萧长卿比手画脚正说得起劲儿,听到这话立刻转过头,朝左辛摇摇手指,一本正经的反驳道:“话不能这么说。小云云一番盛情,咱们可得卖他这个面子。”说着,又朝展云挤挤眼:“再说,小云云看得上眼的,那可都是好地方,是吧?”

展云听出萧长卿弦外之音,弯起嘴角笑得有些腼腆。瞥了斜对面那人一眼,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萧长卿见状,拽着段尘衣袖两人一同往车厢一头挪了挪,附在她耳畔轻声道:“怎么了,他们谁欺负你了?”

段尘轻轻摇头,嘴角一直微微勾着,眸中神色却比往日寒凉。

萧长卿不甘心,继续跟她咬耳朵:“是小云云欺负你了不?要是他做了什么对不住你的事,尽管跟我说,我让左辛咬死他!”

时值正午,外面街道熙攘喧嚣,马车也挺宽敞,因此萧长卿真放轻声音说话,另几个人即便内功再深厚也听不真切。周煜斐和左辛倒不大在意,可苦了另外两人,隐隐听到“欺负”、“对不住”的字眼,四道视线都紧紧锁住佳人面庞,试图通过段尘神色变化看出些端倪来。

左辛别的都没留心,就最后一句话听得真切,估计是因为带了自己名字,又是从那人嘴里说出来的缘故。嘴角抽了抽,左辛挑起一边眉毛瞟了那人一眼,示意他稍微安分点。

萧长卿也不当回事,抬手挥了挥,锲而不舍的接着小声磨叨:“临走时意意姐都嘱咐我了,说如果有谁欺负你,我可得帮你出头…你别不高兴了,大不了查完这个案子跟我一起回睦州好不好?我们家里有好多书,都是孤本,还有好多好玩意…”

萧长卿心眼多,之前一长串话都说的极轻,唯独后两句话气息略沉,车里的人若是屏息认真听,是一定听得清的。果不其然,话刚说完,那两人脸色都变了。

赵廷紧握着拳头,深吸一口气,强压住上前将人一把拽开的冲动。心说一路上挨那么近就算了,现在还挑拨尘儿破了案子就跟他一起回睦州去?那破地方穷山恶水的有什么好!

展云蹙眉看着段尘神色,心里也有些没底。本来昨天上午过后,两人之间有了不小进展,段尘看自己的眼神也与之前明显有了不同。对自己软语说的那一席话,被自己握住手时面染绯色的情形,昨天一整天他回味了不知多少遍,连晚上入梦都是笑着的。可怎么到了今早,一切又都倒退回去了?这一半天,看也不看自己一眼,逗她说话也不怎么理人,面上神情一直淡淡的。展云心里怄的难受,心说这尝到甜的滋味再翻回去继续受苦,可比从前一直吃苦还难捱,真是要人命了!

段尘倒是相当认真的考虑了一下萧长卿的建议,轻轻点了点头:“可以。”

段尘这一点头应允,可把萧长卿给看傻了,他不是不愿意段尘跟他回睦州,但刚才那话的本意是试探她和展云啊!这下弄巧成拙,向来精灵古怪的萧大先生也有些发懵,一双眼睁得圆圆的看着段尘:“啊?可是,那个…”

段尘有些不解,等着他继续往下说,萧长卿急的肠子都打结了,下意识的将目光投向左辛——怎么办?

左辛本来就不太赞同他插手这种事,这会儿看他一副可怜兮兮没了主意的样子,只能帮忙往回兜:“过些天我就回荆州,你之前不是答允我要跟着一起么?”

萧长卿一瞪眼,心里暗骂左辛你这个卑鄙小人,趁火打劫啊!可眼下只能咬牙顺着他的话往下编:“对对,呵呵,我说我怎么好像忘了什么事呢…小段啊,那个…”

周煜斐看着这一车人无比混乱的关系,又联想到今日就是自家老娘订的最后一天期限,当即觉得头疼不已。掀起布帘往外看了一眼,低声说了句:“到地方了。”一句话有如天籁,车里众人顿觉松了一口气。

一勺烩是家饭庄。饭庄不大,在汴京城里却还挺有些名头。尤其是爱吃鱼的人,没几个人不知道一勺烩的。西溪库的全鱼宴是天下一绝,可放眼全汴京城也没几人吃得起。这一勺烩就不一样了,普通老百姓若想打打牙祭,下趟馆子,都能一饱口福。

四人比对了一上午,这四名死者之间唯一的小小交集,便是都曾经去过这家一勺烩吃鱼。其中有两个人还经常去这家馆子,另两个,则是恰巧在被害的前一天去过。其实说是有线索,四人也不清楚到底能查出什么来。不过到目前为止,这是几名死者之间唯一的共通之处。

进了饭庄,一众人挑了张靠窗的桌子,很快便有小二上前,乐呵呵问几位要吃什么。周煜斐和萧长卿看着墙上牌子点菜,赵廷和展云还在计较刚才在马车上的话题,各自都有些焦躁担忧,打量着段尘神色|欲言又止。左辛左右无事,就靠在椅背上往窗外看。

段尘坐在靠过道的位置,不着痕迹四下打量,正看到旁边桌子躬身站着一个年轻人,手执一双筷子夹起一块雪白鱼片放入口中,咀嚼两下之后很快咽下,又朝桌边几位客人躬身行礼,低声说了句什么,很快退了下去。

因为是背对着,段尘看不到那人样貌,又看到别处有几桌也是类似情形,便抬眸看向在一边候着的小二:“那个,是什么意思?”

小二顺着段尘视线看去:“哦,公子吃河豚么?”

段尘眉心微蹙,摇了摇头。

周煜斐在一边懒洋洋搭话:“我吃。怎么了?”

那小二笑呵呵解释道:“是这样。小店今年新推出一道菜,名为河豚脍,将河豚精巢只过一遍井拔凉水,蘸调味汁生食。”说着,又看了周煜斐一眼,“这位公子既然常吃河豚,应该知道,这种吃法,味道极鲜美,却得冒些风险…”

段尘回想起之前在西溪库那位老板说的话,不禁面色略沉:“那些人,是替客人试吃的?”

那小二点点头,一脸的理所当然:“我们老板单付他们工钱的,一月下来能得一贯钱,挣得可比我们这些跑堂的多!”

在座几人除了段尘都吃河豚,听了这话心里却多少都有些别扭。世人都说“拼得一命吃河豚”,可多数情况下,这风险都由吃鱼者自己承担,要不就是做鱼的厨子尝第一口,断没有让不相干的人来受这罪的道理。赵廷见段尘轻蹙眉心,似有不悦,便朝那小二摆摆手:“行了,就刚才那几道菜吧,快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