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煜斐点点头,接连两大口把剩下的茶汤饮下:“我也是今天一早才听说。曹大人为了这案子,已经把手底下一多半人都遣出去了。说是接连查了三天,一点头绪都没有,仵作已经仔细查验过尸体,记录都在这,说是想请咱们帮忙。酬金和上次一样,都是朝廷给发。”

萧长卿从赵廷手里拿过卷宗,走回左辛身边两人一起研究,一边看还一边啧啧叹出声:“今年怎么尽碰上疯子!先前苦水镇那会儿,一个个的都喜欢抽人血,挖人心。这回这个还活着挖人心…”

展云站在段尘身边,低声问她:“你怀疑是七笙教的人做的?”

段尘沉吟片刻,轻轻摇了摇头:“仵作的记录上说,这三人皆是活着被人用利器挖出心脏致死,和七笙教的做法不尽相同。”段尘抬眸看向展云,脸色微微有些发白,“不过我确实怀疑这事和七笙教有关。”

展云知晓她心中所想,唇角含笑柔声安抚:“不用担心。待会儿咱们先去查验尸体,看看是否有什么线索可循。”

赵廷在一旁静静看着,漆黑眼眸染上一抹黯然,薄唇紧抿,搁在身畔的拳也紧紧握着。七王妃都在上位坐着,见此情形也不禁暗暗叹气。七王爷缓缓抿了口茶,深邃眼眸微眯,心说这方面还真得好好教教这孩子,这追女孩子么,光有真心实意还不行,必要时候还是要用些手段的…

一行人说着便赶往开封府。和曹大人打过一声招呼,便有捕役上前引领众人到后院仵作房,当值的仍是上次那名老仵作。

天气渐渐热起来,尸体也越发不好保存。好在开封府里各方面条件都不错,曹大人也舍得花银子,差人在距离仵作房不远的地方凿了地窖,专门存放冰块。尸体一送过来,四周就放上冰块,便于查看的人反复查验尸体。普通的案子一般没两天便解决了,碰上类似这两次的疑难案件,冰块的作用便凸显出来。

老仵作将三具尸体上的白布掀开,又依次解开尸体上覆着的衣物,方便众人查看。和上次一样,段尘仔细查看尸体,展云在旁边念诵尸体初检后的记录,旁边老仵作还不时补充。其余众人也都跟在后头,认真看着。

就见三具尸体为两男一女,皆是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左胸被剖开一个血口,心脏被人摘走,身上其余各处皆完好无损。老仵作在一旁解释说:“尸体送过来的时候,身上衣物就是这样半敞着的。”

萧长卿在一旁摸摸下巴,墨玉般的眼珠闪过一丝兴味:“有行房的痕迹没?”

左辛眼角一抽,周煜斐低笑出声,赵廷冷眼瞟了这两人一眼,展云有些不自在的清咳两声。唯独段尘十分认真的点点头,看向仵作:“有么?”

老仵作连忙摆手:“这倒没有。”

段尘又仔细端详三具尸体,那名女子样貌生的极标致,身上衣物不俗,看样子应该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两名男子,一个是白面书生的长相,身上穿着也是普通的书生打扮;另一个则生的相当魁梧,面部轮廓较一般人更深邃一些。段尘执起他的手掌,虎口和指间都有薄茧,四肢修长有力,明显是习武之人。

左辛在一边打量片刻,又侧眸看向萧长卿:“苦水镇那次,你不是说那些人专挑长得漂亮的年轻男女下手么?”说着,伸手指了指那两具男性尸体,“这两个,应该都算不上漂亮吧。”

展云捧着卷宗点点头:“与七笙教的行事作风确有很大不同。”

朝廷已经下令全力追剿七笙教余党,文书告示已于数天前下达到各级地方,衙门中人对其中内情比普通白姓要清楚些。老仵作一边将死者衣物盖好,一边缓声说道:“依老朽愚见,这人剖人胸膛,摘走心脏的手法相当娴熟。倒不像头一回做这种事。”

说着话,一边伸手指了指最后一具尸体胸膛上的豁口:“各位请看这里,周边脏器没有半点破损,单独把心脏摘了出去。即便是做我们这行的,也不见得能做的到。”

展云看了看死者面部神情,眉心轻拢:“看来这人出手很快,死者生前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就已经遭了毒手。”

赵廷也皱起眉,朝仵作递个眼色,示意他把死者衣袖撩起来。仵作点了点头,将死者两边袖子挽起,两条手臂上皆不见半点伤痕。在场众人皆是习武之人,见此情形均觉得有些奇怪。这人明显会武,身上却没有半点抵御的伤痕,显然死前没做过任何反抗。

左辛努了努嘴,沉声道:“这不合常理。”

赵廷点头表示赞同:“这人身材魁梧,看得出功夫底子也很不错,若是没用什么特殊手段制住他,不可能毫不反抗的任人宰割。”

萧长卿嘿嘿笑了两声,见众人都看他,忙摇摇头:“没事,我就是想…会不会这三个人也和上次那几人一样,吃了五石散,然后被人色|诱…”

周煜斐一脸正色点头:“没准!”

左辛抬头望了望窗外明媚天光,这俩人最近是越来越有共同语言了!

赵廷狠狠白了周煜斐一眼,又转过头看段尘:“尘儿,有什么想法么?”

段尘帮着仵作将尸体上的衣物收拢,又重新覆上白布,一边轻声说道:“出去再说罢。我想先看看这三人的资料。”

众人回到前厅。曹敏德正在书房忙着处理文书,年轻主簿递过来几页纸:“这些是这两天大伙查到的一些情况。”

段尘等各自拿了一张,三两凑在一处看了,又交换看过。最后都抬头看向主簿,异口同声问:“怎么没有第三个人的?”

主簿有些为难的拽了拽袖口:“第三个人…似乎,似乎不是…”

赵廷忆起那人面部轮廓,挑起一边眉毛接口道:“不是我大宋子民?”

年轻主簿连连点头,懦懦答道:“曹大人是这么说的。大伙昨天查了一整日都没有收获,曹大人就去仵作房看了眼那位死者,说他样貌更像辽国或者西夏那边的人…”

周煜斐抖了抖手上宣纸,挑起一边嘴角:“这回可有趣了!一个相府千金,一个穷困书生,还有一个是身份背景不明的蛮子。三人完全不搭界,这凶手是想干嘛?!”

众人闻言不约而同看向段尘。段尘沉吟片刻,轻声说道:“这其中一定是有联系的。我们先要确定第三个人的身份,可能到时会有些头绪。”

众人正说着,就见一名捕役快步跑进来,手里捏着只信封:“段公子,你的信。”

段尘接过一看,信封上没有任何字迹,便问那捕役:“什么人送来的?”

捕役快声答道:“说来也巧,我刚才一出衙门大门,就跑过来一个小童,把信递给我,说让我给一位姓段的公子。”说完,朝众人一拱手,便退下了。

段尘刚要拆信,左右各伸过一只手掌,拦住她动作。展云浅浅一笑:“我来。”这信笺来的古怪,万一里面有什么陷阱呢。

赵廷则直接把信封拿过去,见两人都看他,薄唇轻抿,弯出一个弧度:“还是我来罢。”这种事自然不能让段尘冒险,展云身体还没完全恢复,要是再受什么伤,段尘肯定又得心疼。

萧长卿在一旁啧啧感慨:“想不到小王爷还真是长情之人哪!”不仅护着段尘,还连带护着段尘的心上人,这等境界,一般人还真赶不上!

左辛忙兑了一下萧长卿手臂,朝他使个眼色,这还有外人在场呢!

果然,在周煜斐抬手抚额头的同时,那年轻主簿已经双目瞠大,结结巴巴的指着段尘三人:“你们…”

赵廷一个眼风扫过去,什么?!展云看了眼段尘身上男子长衫,不禁暗自摇头,以后还真是要注意些,不然以他和段尘之间的互动,实在容易惹人遐思。

刚上任不到一月的小主簿赶忙捂住嘴巴,连连摇头,没什么没什么!一边暗下决心,为了小王爷以及行之公子的声誉,他绝对不会说出去的!接着又有些好奇的看向段尘,眨巴眨巴眼,段公子人长得俊秀,又顶聪明,心思手段都厉害,怪不得小王爷和行之公子都对他…

赵廷冷哼一声,有些不耐的看了主簿一眼:“刀。”

年轻主簿一愣,很快反应过来赵廷是跟他要切纸刀,连忙从案上取来,一脸恭谨双手奉上。划开信封,里面是一张再普通不过的笺纸,赵廷将信笺翻过来调过去看了看,才拿给段尘。

段尘道了声谢,打开折成两折的信笺,初一看到上面的字迹,清秀眉尖一跳,唇角也抿的有些紧。

上书寥寥数语:落儿,午时二刻,青纱坊一聚。有要事相商,莫带闲杂人等。最后闲杂人等四字,力透纸背,写的有些龙飞凤舞。

众人在一旁等着,见段尘收起信笺,都问:“怎么回事?”

段尘凤眸半垂,轻声说了一个字:“李。”

因为有别的人在场,再加上李临恪身份特殊,因此段尘并未道出全名,在场众人却都反应过来。

原本上次那事也过了没多久。一则是那假扮江雪落的绯衣女子,一则是紧要关头救了展云性命的解药,李临恪这两件事办的可谓不是一点半点的狂肆大胆。不仅神不知鬼不觉的只身混入赵廷从宫里带过来的军队,在众人眼皮子底下救了段尘一命;而且还把手底下人明目张胆往七王爷府里送,挑拨的七王爷府鸡飞狗跳的,连带还整到了周煜斐!

众人因这两件事都对李临恪颇为忌惮,却非常默契的把事情压下来,因此直到现在,曹大人以及七王爷那对此尚毫不知情。

展云心里一直怀有隐忧,弯月眼眸与段尘对视,又低声问道:“他约你见面?”

段尘轻轻颔首。赵廷在旁边一扬眉,冷声道:“不行!”

其他三人也不大同意。萧长卿皱起眉心:“小段哪,他可不是普通人。信上说的是单独见面吧?”见段尘点头,萧大先生连连摇头,“这可不行,太危险了…”

段尘看了众人一眼,轻声道:“都别说了。我必须得去。”因为,李临恪信上提及的要事,或许和这次的案子有关。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早九点有更~

85

第二章允诺?情深情薄...

绿纱坊是间新开的酒坊。

眼看汴京天候一日比一日炎热,酒坊的主人倒是有别致心思,在坊间四周挂起轻薄绿纱。每每有风吹过,纱帐便随之轻扬,远远望去,如同一阵绿色水雾,让人顿感心旷神怡。再加上里面多是单间雅座,窗台上放着冰片,又燃上味道清幽的熏香,因此生意一日比一日红火。

展云等虽然不能跟着段尘一同进去,却也不放心她只身赴约,因此便在绿纱坊斜对过的茶楼挑了个视野开阔的位子,一边饮茶一边观察对面动向。

却说段尘一进门,便有人迎上来,将段尘上下一通打量,又赶忙赔笑道:“想必这位便是段公子了,我家主人里面有请。”

段尘轻轻颔首,跟在男子身后往里面走。

坊内熏香味道清淡,温度不冷不热,也极静谧,倒是一处闲谈对饮的好地方。很快两人行至一处房门,那男子撩起淡青色珠帘,朝段尘微微一笑:“公子请——”

段尘进了屋,就见那人一袭深蓝色外裳,坐在矮桌一边,正似笑非笑往这边瞧着。冰蓝色松柏暗纹交领大敞,露出大片麦色精壮胸膛,略微带些栗色的长发极随意的披散身后,只束起一小绺儿在脑后,发间的簪子不知是什么材质,隐隐透着幽蓝流光,与那双湛蓝眼瞳遥相呼应,衬得这人深邃五官愈显妖异。

段尘走到对面位置,掀起衣袍席地而坐,清冷凤眸不带任何情绪,看向一直饶富兴致端详自己的男子。

缓缓弯起嫣红色的唇,李临恪看着段尘吩咐道:“给段公子来一坛梨花白。”

那人躬身应了一声,转身便没了影。

李临恪一只手捏着酒樽,唇角含笑看着她:“这么久未见,落儿见了我都没有话说么?”

段尘看着他的眼,嗓音清冷若山中冷泉:“谢谢。”

如墨修眉缓缓抬起:“嗯?”

段尘面无表情,轻声说道:“谢谢你上次救了我,还有解药的事,也要多谢你。”

李临恪嗤了一声,指间酒樽一撂,往后靠上后方软榻,略带沙哑的嗓音隐隐透着质询:“你喜欢那小子?”

段尘轻蹙眉心:“与你无关。”

李临恪眯了眯眸子,似有不悦:“落儿,你是有意惹怒我。”

段尘嗓音淡淡的不带任何情绪:“我和你的交情,还没有好到你可以这样称呼我。”

李临恪静静看她半晌,唇畔蓦地绽出一朵笑,眼角显出细小纹路,眉宇间却透着一股子狠戾:“你知不知道,即便是你师傅,也不敢这么跟我说话。”

段尘身体有些紧绷,指尖狠狠掐着掌心,面上却一派沉静若水:“我早说过。我师傅是我师傅,我是我。”

李临恪别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哑声道:“这我自然知道。”

话音刚落,门边珠帘微微拂动,发出清脆声响。先前那青年男子捧着酒坛站在帘外,垂着眼帘,轻声道:“主子,酒来了。”

李临恪将杯中酒液一口饮尽,眼角扫到街对面茶楼异动,眸中快速闪过一抹诡光:“进来罢。”

男子送酒进来,又垂眸躬身退出去。李临恪指尖一挑,掀开酒坛覆头的红绸,手掌一拂一转,两只酒樽里瞬间倾满澄澈酒液。

捻起酒樽轻啜一口,清洌酒液在舌尖打了个旋儿,又缓缓吞咽下喉咙。李临恪执着酒樽,另一手搁在曲起的膝盖,勾起唇角道:“尝尝,汴京最好的梨花白。味道清洌甘甜,后劲却不小。酒量不好的人,喝几杯就醉,贪恋它的清甜,却终究无缘领略它的全部滋味。”

段尘面色稍冷,李临恪却仿佛还嫌不够,舌尖缓缓滑过内齿,低声笑道:“就如同落儿你,不够强大的人,或许懂得欣赏,但若妄想拥有,最终只会自讨苦吃。”

段尘冷眼看向他,一字一句的说道:“我不是酒。我可以选择自己想要的,别人对此无权置喙。”

李临恪悠悠一笑,又抿了口酒液:“落儿,所以说你还是太嫩。这世上强者为王,弱者,从来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段尘心下一转,勾起唇角回道:“那为何你的手下如此疏忽大意,任人摘了心脏也毫不反抗?”不都说强将手下无弱兵么,如若那人真是他李临恪的手下,如此羸弱不堪一击,拂的不还是他姓李的面子!段尘说这话,一方面是试探他邀自己前来的真正用意;另一方面,也是有意激他,想让他收敛一些,不要总是对自己说一些模棱两可的话。

李临恪捏着酒樽的手一滞,修眉微拧,湛蓝眼瞳蓦地收缩,接着却仰起头放声大笑:“好好好!”一连道了三个好字,李临恪上身略微前倾,微哑嗓音隐含笑谑,一字一句叹道,“我就是喜欢你这个性子!”说完,又似笑非笑看了她一眼,面上神色有些微妙。

扬颈饮尽杯中酒,一任清冽酒液洒在半敞衣襟,李临恪半垂眼眸,状似漫不经心的一甩衣袖,桌上的酒坛子直接朝对街茶楼一扇敞开的窗户去了。

此时街上行人熙来攘往,眼看那酒坛子就朝路旁摊子边上一年轻女子砸去,朱红色窗牖却蓦地窜出一道雪色身影,一手擎住那飞旋而来的酒坛,同时袖中折扇反手一甩,玉骨折扇半开,稳稳当当落在段尘面前的矮桌上。

段尘伸手按住正在打旋儿的折扇,凤眸微抬,就见对面李临恪正眼带笑意盯着她瞧。两人不约而同朝对街望去,展云侧身而立,一手托着酒坛子,旁边那身穿浅绿色长裙的女子正浅笑着与他道谢。

朝那陌生女子轻轻颔首,展云半转过身往这边看来,弯月眼眸半染阴霾,清俊面容也显出愠怒。李临恪却故意抬了抬眉,湛蓝眼瞳闪过一丝挑衅,唇角勾着一抹恶作剧般的笑容。

展云略显冷淡的别过眼,再看向段尘时,已经恢复平日里温润面色,唇畔也噙着清浅笑容,似是让她安心。再看窗边几人,也是刚刚坐回去的姿势,各自面色都不太好看。

李临恪低声笑道:“怎么办,上好的一坛子梨花白都赠予了你的心上人,落儿要拿什么赔我?”

段尘收回视线,知道这人是有意逗弄自己,清冷凤眸大胆与人对视,段尘唇角微勾,轻声道:“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我帮你把凶手揪出来。”

李临恪故作为难的蹙了蹙眉尖,食指指节却不慌不忙的敲着桌子:“这样啊…好像我有些吃亏…”

段尘面不改色看着他:“找到真凶后,如若你有本事抢在官府的人前头…”见李临恪挑起一边眉毛,段尘又轻声继续道,“我可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只要他李临恪有那本事,对那凶手是杀是剐,便都交由他一人定夺。

李临恪半晌不语,只一径盯着人瞧,唇边笑意却愈加深浓。转过脸看向对街茶楼里那一桌子人,李临恪低声叹道:“在外这几年,你结交了不少好朋友。”

段尘没有接话。李临恪转过头,一脸惋惜的蹙起眉尖:“我还真挺舍不得放你走的。”

“西夏虽然地处西北,这几十年却日益繁盛,虽赶不上江南水乡温柔,却也别有一番好景致…”李临恪一边说,一边在指间把玩空了的酒盏,眉宇间也隐隐透出一缕寂寥,“这世上什么人都有,可如你这般有趣的女子,实在是少之又少…”

段尘听他这话不似之前轻浮,倒显出几分罕见的诚挚,面色也不禁略微和缓。

李临恪却蓦地一笑,嫣红唇瓣弯出有些狡猾的弧度:“不过如今乾坤未定,一切言之尚早。或许有一日,落儿你冠上我李家的姓也不定!”

段尘眸色微冷,抿唇不语。

李临恪将她面色变化尽收眼底,指尖酒樽一撂,溢出一声长叹,唇边的笑也显得有些无奈:“你这丫头,可知我为你费了多少心思…倒被那毛头小子抢了先,换做谁也不肯甘心。”

段尘面无表情,侧眸看向窗外,清冷目光锁定那抹雪色身影。他身体还未大好,刚才那般催动内力,又明显动了怒,不知会不会伤到元气…

李临恪半眯起眸子,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又转而凝视她略显疏离的面容。心下略感不悦,李临恪扬手甩出一只酒樽,淡青色珠帘发出清脆声响,酒樽被人及时接住,先前那人垂首出现在门口。

“你要的人。以后若是有什么事想见我,直接来这里找他便好。”李临恪嗓音微哑,一双湛蓝眼瞳眸色幽深,定定看着对桌女子。

段尘调转视线,朝他轻轻颔首,遂起身朝外面走去。

李临恪看着那道清瘦背影,不禁低嗤一声,眸中浮现淡淡嘲讽,这世上,倒有比自己还薄情的人!

跟从那人一路走到外间,段尘停住脚步,轻声说道:“我有几位朋友还在对面茶楼等着。”

那年轻男子点点头:“公子请便。”

很快,众人跟着段尘一同来到绿纱坊,仔细询问过死者基本情况。展云跟店家借了纸墨,将男子所言一一记下。

时当正午,众人与男子告辞,在附近找了家饭庄用午膳。

照例,段尘坐在展云和赵廷中间,依次排过去是周煜斐,萧长卿和左辛。等菜的功夫,萧长卿睁圆眼眸询问段尘:“小段,我看那姓李的跟你讲话时,一连笑了好几次。你们都说什么了?”

其余几人也都看向段尘。段尘抿了抿唇角,凤眸半垂:“也没什么。不过是跟他做了笔交易。”

段尘抬眸看向赵廷和周煜斐:“我和他说,一旦查明真凶,如若他有本事抢在咱们前头抓人,就随他去,不会跟他要人。”

周煜斐挑了挑眉,一双桃花眼隐含戏谑瞟了展云一眼,又笑着看向段尘:“我说段尘,你这事做的可不大厚道。为了你的行之,连带把我和曹大人都给卖了!”

赵廷也皱起眉,显得有些不悦:“不管怎么说,抓人判刑也是官府该做的事,你这样,不等于允了他动用私刑么!”

萧长卿侧眸白了这两人一眼,有些没好气的说道:“你们两个听清楚,小段的原话是,如若他‘有本事’抢在前头。若到头来真被那姓李的抢了先,只能说明你们无能!”

左辛和萧长卿都是江湖中人,对于段尘这般做法不仅不反感,还挺欣赏,因此也跟着点头道:“其实小段这样也是为你们着想。若那凶手真是七笙教的,这回就相当于有两拨人等着拿他,谅他插翅也难飞!李临恪行事狠辣,敢动他手底下人,绝不会有好果子吃。这样一来,不也相当于为民除害了么!”

本来么,七笙教的人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若是官府的人治不了他,还有李临恪这样的狠角色在旁边等着,怎么想,段尘这步棋都走得挺合算。其实段尘这样做确实有私心,展云那还带着玉笙当饵,若不是七笙教的人倒还好,若是的话,这次的案子就没那么简单。到最后双方见了真章,若有李临恪在一旁搭把手,对他们这边绝对是有利无害的。

赵廷还是不太赞同,本来就是官府查案,最后若是被那李临恪抢了先,拂的不是他赵家的面子么!本来西夏那边就一直蠢蠢欲动,妄想自成一国,朝廷这几年一直想方设法打压拓跋一族的嚣张气焰。那李临恪更是胆大包天,连皇家的军队都敢往里面混。赵廷上次那口气还没消,这回一听段尘自作主张允了他这种事,心里一时很难接受。

展云在桌下轻轻覆上段尘的手,朝她浅浅一笑,又转而看向众人,温声说道:“这案子刚开始查,咱们手上线索也不多,现在说什么都还言之过早。吃饭罢。”

萧长卿拿起筷子夹菜,又笑眯眯看了展云一眼——小云云,看小段多护着你呀,好福气喏!

展云朝他微微一笑,又凑近段尘耳边低声道:“大家都就事论事,别往心里去。”见段尘轻轻点头,趁众人不留意飞快啄了下她耳廓,“谢谢。”

段尘整只耳朵瞬间就红透了,脸颊也微微发烫,似有嗔怪的睨了他一眼,就要把自己的手抽出来。

展云却略微用力的一握,弯月眼眸含笑看着她。接着松开手帮她盛汤。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早九点有更~

86

第三章查探?父母之命...

众人用过饭食,六个人分三路,分别去到三名死者住所了解情况。三人皆是在自己房内被害,陆府的千金是在自己闺阁,那名姓姜的书生是在一家小客栈,李临恪的那名手下则是在酒坊后院的一间小屋。

却说段尘和展云去到那家小客栈,跟随小二上到二楼拐角处的一间客房。那小二一见是官府的人来查案子,苦着一张脸跟二人抱怨,直说这几天店里生意受了牵累,许多原先住在这的客人也都转到别家去了。

两人进了屋,就见屋子不大,只得一扇小窗,即便是正午时分也晒不到太阳。因为之前曹大人下了命令,房间内仍保持着当日案发时的样子。床上有一小滩干涸乌黑的血迹,桌上还摆着纸墨,一只水壶,一只杯子。

床头整整齐齐摆着一小摞书,靠近窗子的墙壁下放着一只木箱。打开来一看,嗬!除了覆头几件略显旧陋的衣物,满满一箱子都是书籍纸张。展云拿出一本翻了翻,温声道:“看样子是在准备恩科。”

那小二在一旁连连点头:“这位客官人挺好的,虽说租的是我们这最便宜的一间房,不过从来没拖欠过银子。吃穿都特别朴素,倒是舍得花银子买书!”

“每天哪,天还没亮就起身,夜里又睡得特别晚。”小二看着墙角那一箱子书,也叹了口气,“说起来这人也挺倒霉的。听说是去年考试时染了风寒,人烧的稀里糊涂的,还去考试哪!结果好像考得挺差的,这不,今年这又卯足了劲儿准备再考…”

段尘四下里看了看,又问那小二:“他有什么常来往的朋友么?”

小二皱着眉头想了想,迟疑道:“常来往的…好像没有,这位客官好像是成都府那边来的,在咱们这也没什么朋友。而且他挺少跟人来往,每天就是窝在屋子里看书。出去了也是去书局之类的地方。”

两人对视一眼,觉得没什么问题了,展云给了那小二几枚铜板,让他先下去。

段尘走到窗边,想推开窗子看看,不想却推不动,定睛一看,窗子四角竟是被钉死的。段尘又走回门边,拨了拨门闩,完好无损。而且看卷宗上对这里的记述以及之前小二的态度,来人明显不是硬闯进来的。

段尘转过身看向桌上几样物件,这人当晚正在一边看书,一边做些摘抄,壶里的水还满着,应是刚烧好没多久,还未来得及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