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巧怜弯起唇角,柔声回道:“嗯,讲的是一个书生与一个小姐的故事。两人一见钟情终成眷属,可是成婚几载之后,小姐另有新欢,欲与夫君合离,可书生却怎么都不愿意。最终小姐幽怨而死,书生也刎颈自尽,追随发妻而去。”

赵廷听得直挑眉,又见朱巧怜眉眼间情意脉脉,再看对过展云面色微愠,显然是憋着一口气,也不禁觉得好笑。这小子最近春风得意的紧,倒也有心里不得劲儿的时候么!

段尘觉察到展云情绪不对,却碍于另外两人在场,又是大庭广众之下,也不好直接问他,只能捺着性子继续问道:“之前那位叶夫人也常来看戏么?”

朱巧怜也看到展云神色变幻,心中一时无措,讷讷开口:“嗯,不过她只来过一回。”

一旁碧儿却是突然插了句嘴:“那位叶夫人,很喜欢那个青衣小生的。”

赵廷想了想,有些迟疑的问道:“不是现在唱的这个?”

碧儿见朱巧怜并不反对,这才摇摇头答道:“是另外一个,年纪要轻一些,长得也更俊俏一些。”

眼见一场戏即将唱完,段尘朝赵廷轻轻点了下头,起身往后头走去。展云朝赵廷丢个眼色,示意他照看着这边,又跟朱巧怜拱手道别,便跟着段尘一块去了。

尽管心里仍觉得不舒服,展云仍紧紧跟着人,不时帮她挡去站在过道处的拥挤过来的人群。最后索性牵起她的腕子,另一条手臂护在她肩侧,快步往后头走去。这种地方向来鱼龙混杂,很容易便滋生事端,因为这人气闷事小,可真要出了什么差池,到头来心疼的还是他。

之前已经跟跑堂的打听好,戏班子上妆换衣裳的地方就在茶楼后院,绕过楼梯口有一个小门,从那穿过便是。两人一路也没说什么话,走的也有些急,姿势难免显得过于亲昵。路过有些男子见到两人亲密拥着往后头奔的情形,都露出会心一笑的神情,看向段尘的目光也有些猥琐。

展云眸色愈凉,快步带着人刚拐过楼梯就是一个旋身,扣着段尘脖颈将她摁在自己肩侧。段尘被这人动作弄得一懵,却也瞥见之前似乎有什么人在楼梯后面那里,不过因为角落里漆黑一片,还没看清具体情形就被展云挡住了。

那里的人却明显已经看到他们俩,段尘先是听得一声短促惊呼,接着便是男子的低声咒骂,很快收声后,又是一阵衣物窸窣声响,以及另一个声音的软语抱怨。

段尘觉察到头顶上方吐息略沉,搂着自己的身躯也有些僵硬,也大概想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一只手还被人握在掌中,段尘摁了摁他掌心,低声道:“没事的。”勾栏瓦肆处,撞上这种事情也是难免,顶多有些尴尬,倒不至于为这种事动气。

展云皱着眉心低下头,扣着她后颈的手也渐渐松开。因为背对着灯火的缘故,清俊面容有一半在笼罩在黑暗里,眸中神色半明半灭:“你不生气么?”

段尘觉得这话问的有些没头没脑,却一直觉得这人情绪不同往常,前后连起来想了想,唇瓣渐渐就勾出一抹笑来。

展云咬牙,捧起她颊侧就要亲,这丫头太能气人了!别人为了她抓肝挠肺胸闷气短,她不仅从头到尾一副没事人的样子,到了明白过来之后还笑他?!有那么好笑么!

段尘却偏头躲了过去,空出来的一只手飞快挡在他唇上:“你别闹。”这还急着办正事去呢,而且又是在这种地方,哪能由着他胡来!

展云深吸一口气,也知道自己是有些失了分寸,在她指尖吻了一下,低声唬她:“等晚上回客栈…”

段尘被他话中暗示意味说的心头微颤,推着他肩侧离远一些,眼尾微挑瞪了他一眼。

这几天虽然同床共枕,展云却一直安生的很,连深吻都不曾有过,睡觉时也不曾抱着她。两人一直都是各睡各的,被子也是两条分开盖。这会儿倒发起疯了…

其实展云说这话也一多半是吓唬她,没想真把她怎么样。见段尘瞪他时神色是从前鲜有的活泼生动,似有嗔怪的眼神徒增几分妩媚之意,颇有些小女儿情态,不禁心头一软。也弯起唇笑的开怀,握住她手腕一起往后院走去。

两人进到后院,就见其中一间屋子里亮着灯盏,且隐隐传来人声。刚走到门口,就见两人并肩走出来,其中一个正是之前在戏台边与班主对话的青年男子,另一个则是一个样貌清秀的女孩子,两人都换了戏服,面上也敷着薄粉,明显是准备上场开唱的。

擦身而过的瞬间,段尘注意到女孩子画的正是一双柳叶眉。两位年轻人走出不远,屋子里很快步出一位老者,见到两人明显有些意外,却仍拱了拱手:“鄙姓曾,乃是这‘梅柳班’的班主,不知两位公子有何贵干。”

展云一听对方报出戏班子名头,就微微抬了抬眉,一边握着折扇朝人拱手道:“曾班主好。我们之前在前面听戏,觉得唱的确实不错。刚好下月初七我有位朋友想要做寿,不知…”

展云话说一半,对方就连连摆手,又朝两人作了个揖:“实在抱歉,再过两日,我们就要往睦州去了。而且我们家有祖训,只在外头唱,不去个人家中。”

说着话,里面奔出一个十三四岁的小丫头,站在靠门边的地方,怯怯探出头来打量两人。那姓曾的班主似是相当宠爱女孩,只淡淡瞟了她一眼,也没说什么。

段尘灵机一动,微微笑道:“这位姑娘的眉画的真是漂亮,舍妹最喜欢柳叶眉,却总是画不太好。”

展云听得有趣,面上却绷的淡然,配合段尘一唱一和:“是眉粉不好的缘故么?我也不太懂这些,不过听说要用精细一些的眉粉,画出来才显得好。”

那小丫头捂着嘴直乐,一摇头,脑后的辫子便一甩一甩的:“才不是呢!光眉粉好有什么用,主要还是画的人手巧,我这个就是姊夫给我画的…”

边上曾班主咳了一声,小丫头立时止住话头,朝两人吐吐舌头,转身往里头去了。老者又朝两人行个礼:“屋子里脏乱的很,就不请两位进来坐了。”一边半转过身子,言语神情都明显是逐客的意思。

段尘早想好一个问题,锲而不舍追问道:“曾班主留步。在下还有一个问题,还望曾班主能够帮忙解答。”

老者转过身,面上仍带着客套笑容,眼神却有些飘忽:“不敢。公子尽管问便是。”

段尘抬手指着屋子里立着的那张旗帜:“不知那朵梅花可是班主亲手所绘?着实精致的紧。”

老人笑容有些僵硬:“公子过誉了,这朵梅花正是老朽所绘。”

段尘盯着人看了一阵,又微笑着朝他拱拱手:“没有其他事情了,多谢曾班主为在下答疑解惑。”

老人点点头,转身将门板带上。段尘与展云对视一眼,两人快步奔出茶楼,很快在路边找见楚茴。虽然意外不是事先说定的府衙里其他捕役,段尘仍快声嘱咐道:“赶紧回去让李大人带人过来在巷口候着,待会儿戏一散场就拿人。”楚茴点头记下,很快跑没了影。

两人遂又折回茶楼,就见赵廷和周煜斐两人对桌而坐,朱巧怜和那婢子却失了踪影。展云见到周煜斐身影,也是松了一口气,走上前拍拍他肩膀,温声道:“来这么晚,我还以为出什么事了。”

周煜斐徐徐转过头,面上神色颓废到有些吓人,勉强勾起一抹笑,朝两人招招手:“回来啦。”

展云皱起眉头看向赵廷,这又出什么事了?

赵廷轻轻摇了摇头,不知道,还没问出来呢。

段尘看了周煜斐一眼,就将注意力放在戏台上的两人,一边轻声说道:“过半盏茶功夫,出去两个人,接应一下那边。这几个人必须盯住了,一个都不能跑。”现在只是锁定整个“梅柳班”,还不知道具体是里面哪个人做的。所以必须一网打尽,通通带回衙门问话。

另外两人都点点头,周煜斐一直闷着不出声,这会儿却猛地一抬头:“段尘,待会儿我跟你一起行么?”

段尘微有些讶异,却还是点点头。待会儿谁出去都无所谓的,只是跟府衙过来的人接应一下,两头堵死。而且看周煜斐这样子,不用想也知道,一定是跟昨晚上那姚舒儿脱不了干系。

展云和赵廷也没什么意见,几人都猜到周煜斐是想借机跟段尘套点话,又见他一副为情所苦的凄惨模样,也就没多逗他。

不一会儿,段尘和周煜斐起身出茶楼。到了巷口,正瞧见大方带着一队人跑过来。

趁着人还未走近,周煜斐嗓音微哑,郁郁道了句:“最开始那会儿,我仍旧没当真的。”

作者有话要说:下周一也就是后天,早九点有更新~

下章尘尘要被坏银轻薄袅,嘤嘤嘤嘤~

106

第十章欺侮?决斗...

段尘回眸看他的瞬间,突然头顶上空炸开一枚响箭,绯红色的光圈绕着一个“无”字,鲜亮色泽灼得人眼睛一痛,很快便消失在漆黑夜空。紧接着,稍远处的天上接二连三显出同色标识,似乎是一种呼应,很明显是某个派别的成员在彼此联系。

段尘还未来得及细想,就被周煜斐一把拽过去,带着人三两步躲开打过来的袖箭。眸色阴沉得吓人,额头青筋暴凸,头也不回劈声怒吼:“姚舒儿,你疯了!”

原本整条街上行人很多,吆喝声唱戏声嘈杂一团,因此初时天空炸出几枚响箭的时候,并没有太多人注意到动静。可周煜斐这一声怒吼是灌注了内力在里头的,一嗓子贯穿几乎整条街,不懂功夫的平民百姓更是觉得耳朵嗡嗡作响,连带茶楼里头的人都听得分明。

段尘在反应过来那个“无”字代表的正是“无谅门”的同时,也想到周煜斐这一嗓子怕是会惊动赵廷和展云,一时又惊又怒,直怕姚舒儿这么一闹坏了府衙拿人的全盘计划,手肘往后一兑就要挣脱开去,清冷嗓音也含了丝恼怒:“吼什么!赶紧拿人才——”

话未说完,就觉紧贴着自己后背的身躯突地一僵,耳后传来一声闷哼的同时,腰上也是倏地一紧。段尘低头一看,就见一条灰蓝绸带缠绕过自己腰部,紧接着身子一个前倾,脚下踉跄两步跌出周煜斐怀抱,进而整个人被提起来往一个斜角飞去。

仓促间段尘偏头朝后望去,就见周煜斐一只手臂抓扶着身后墙壁,身子一点点软倒下去,同时稍远处大方等人已经赶到跟前。茶楼里也奔出不少身影,接连巷口的街道拥堵不堪,根本分不清哪边是哪边的人。

段尘下意识的找寻那道雪色身影,却只看到下面黒鸦鸦乱作一团,兵器相击的铿锵声顺着啸啸风声拂过耳边,下一刻,就被人抱个满怀,那人胸膛微微震颤,语带笑意问候道:“落儿,别来无恙啊?”

段尘咬着牙想要从那人怀里挣出来,却被人瞬间点住几处大穴,顿时周身瘫软,连带嗓音都是带了颤的:“手底下人…联合一处反你,你还有空,在这…”

李临恪抱着人几个纵跃,很快就落入一处宅院。抱着人从房檐跳下,初一着地便将人打横抱起,一边啧啧笑道:“落儿落儿,都过了这么久,你转移人注意力的功夫却没甚长进。”

段尘心口一窒,面上仍没有任何波动:“我说的是实话。少了无谅门,你就相当于…失了一条臂膀。以后打探消息,杀人灭口…”

李临恪一脚把门踹开,抱着人直进内室,显然对这里极为熟悉,并不是随便找个地方落脚。抱着人坐在一方软榻,李临恪抬手一扫,屋子四角亮起几盏红蜡,另一手托着段尘后脑将人搂的更近了些:“原来落儿这么为我担心哪!”

说话间,微弯唇瓣已经贴近段尘一侧脸颊,轻轻摩挲两下,便移到紧紧抿着的唇角,舌尖儿一扫,便含吮上娇软唇瓣,一边亲一边低声笑道:“落儿,你说我们是不是很有缘分,万柳山庄,京城,杭州,无论我去到哪儿,不出半月你肯定也会抵达…这回又是为着查什么案子,嗯?”

段尘原本麻痹的身子因为这般狎昵举动瞬间僵硬,一股森凉之气顺着后脖颈一路下滑过整条脊柱,若不是因为被人点着穴道,恐怕当即就能打起寒颤来。李临恪却似乎浑然不觉,探出的舌在段尘唇上细细描绘,略微带了一丝异域腔调的嗓音比往常更低哑了几分:“乖,张开嘴…”

李临恪半眯着眼,腾出来的一只手轻轻揉捏着段尘小巧耳垂儿,又长又翘的睫毛随着唇上动作轻轻扫过她的脸颊,半散在身后的发丝也滑过肩颈,落在怀中人儿的颈窝。

段尘紧抿着唇,往日清澈到微微泛蓝的眼白此时染上浅浅红色,映着水光的眸子死死瞪着对方,真真恨不得一掌劈死眼前这人,也免得被他这般折辱!

李临恪却挑起一边唇角笑得满不在乎,看着人的目光也更加浓烈几分,似乎是因为她携带了杀意的神色更起怜宠的兴致。肆虐过耳垂的手指顺着肩侧一路滑过手臂,最后握住手腕,修长手指似欲与人纠缠,却在触碰到一丝微凉触感时所有动作都停下来。

执起段尘手掌,捏着人小指上的银环偏头问她:“这是什么?”

段尘见这人离自己稍微远了一些,努力控制着自己嗓音不要带出颤来:“文定之物。”

李临恪眉尖微拧,偏头想了想才问:“订婚?”

见段尘用眼神表示肯定,李临恪唇角一勾,手指微一施力,就将戒子褪出指尖,手一挥便扔出半敞窗牖,一双湛蓝眼瞳定定看着她:“订什么婚?你若是想要,我随时都能为你办个最盛大的婚礼!”

段尘的目光顺着李临恪的手势往一边飘去,心中一阵光火,连带眉间都映出几分恼怒来。李临恪倒是看得新鲜,抚着她的眉轻声笑道:“从前倒是没见过你发怒的样子,还真是别有一番韵致。”

段尘咬牙瞪他,一时间也有些犯了急:“你放开我!”

李临恪悠悠一笑,手指转而抚上轻轻蠕动的唇瓣:“这么甜的小嘴儿,光用来骂人可是可惜了!”说着便顺着说话空当微微开阖的唇往里探去。

段尘飞快阖上牙关,狠狠咬了一口,舌尖瞬间尝到一股子铁锈味儿。李临恪“嘶”了一声,抽|出食指看了看,复又捏上段尘尖巧下颌,眉间神色有些冷冽,口吻却还是调笑着的:“落儿这么喜欢咬人么?给你咬着倒是没问题,毕竟,我也怕你待会儿受不住…”

段尘只觉下颏一痛,脑子也清醒过来几分,沉默片刻方才看着人回道:“你是打算让无谅门的人自相残杀么?”依照她对李临恪的了解,这人一向耳目众多,手底下不止一个无谅门撑场,从不会单单依附一方势力,断不会给别人反他的机会,更不会被人要挟到无路可退。

看今晚上的情形,分明是一早就知道姚舒儿要去茶楼截她,才出手把她救下来。既然还有闲工夫救人调情,那正事肯定也都有了着落。刚才街上除了姚舒儿带的人,至少还有另外两拨势力,其中一拨正是从茶楼里冲出来的,想是一早就埋伏在那儿了。

这种情形,定然是无谅门里起了哗变,几方势力都想夺权,除了无谅门门主的权势地位,想来眼前这人也另给了的饵儿,对于自己手底下人的混战,显然是推波助澜乐见其成的。

虽然搞不清楚其中具体纠结,但大致上应该就是这么回事。果不其然,段尘话一出口,李临恪的脸色就起了幽微变化,看着的段尘的目光也一扫之前情|欲缠绵,反而透出几许王者决断时的冷漠与沉着。

半晌,李临恪突地松开手往后一靠,后背抵在软榻一头,低低笑出了声:“真想把你直接掳回大夏做我的王妃!”

“做你的春秋大梦罢!”冷峻声线突然间在屋外响起,紧接着就从两扇窗子各蹿进来一人。赵廷不知从哪带的一把铁剑,直接就朝李临恪肩颈上方掷过去,刺透他肩头衣衫直接钉入后面软榻靠背,发出“嘭”一声闷响。

展云则直接上前,一掌就朝李临恪胸口位置拍去。原本就是一路施着轻功跑过来的,从跃进屋子那会儿就开始运行内力,因此这道掌风格外狠厉,完全不似往常还收着三五分力气。

李临恪从展云目光中就看出他这回是动了真格的,忙反手一隔,另一手将段尘往边上一推,同时将刺穿肩头衣衫的铁剑拨了开去。起身就跟展云过起招数来。展云全无半分平时温文尔雅的模样,周身散发着慑人冰寒,往日常握在手的折扇也没往外拿,单凭一套长拳硬生生将李临恪逼出屋子,似是非要拼出个你死我活。

过了不过二十来招,李临恪渐渐就被展云几乎不要命的打法惊出一身冷汗。单论功夫拼内力,原是李临恪略占上风。可正应了那句什么人都怕不要命的,而且眼下也不是点到为止的比试,而是孰生孰死的决战。展云几乎将毕生所学都使出来,且越打越不讲求章法,也根本不在乎自己招式间有多少空门能让对方攻击,只一径往人要害处攻击,招招把李临恪往死路上逼。

到后来,李临恪也被这人打急了眼,一掌隔开展云挥过来的拳头,侧身钳出他一侧手肘,冷声警告:“小子,今晚上我没杀人的意思,你别逼我…”

展云也不说话,原地拧身反手出拳,魔障了一般继续打。李临恪长目一眯,唇角也噙起一丝冷笑,再无顾忌开始反击。好在两人都无兵器傍身,只是拳脚打斗,不然早就见了血。

却说屋子里,赵廷将段尘身上穴道解开,一边扶着人坐起来,将人上下一番打量,突然瞥见段尘唇间鲜红,登时面色一凛。

段尘抬指抹了抹唇,动作仍有些僵硬,轻声解释道:“不是我的血。”

赵廷点点头,也没再说什么。扶着人走出屋,就见院里两人已经打的都吐了血,展云因为穿一身白,衣襟上的血迹就格外明显,步履间也有些颠簸,头发半散,一双眸子目眦尽裂,走火入魔一般透着血红。赵廷搀扶着段尘在门槛坐下,正要上前帮忙,就听李临恪哑声喊了句:“你赶紧过来把他点住,快!”

赵廷也察觉展云情形不对。飞身到展云身后,道了句“撤招!”,李临恪收招的同时,急急倒退几步,同时赵廷从后面点住展云几处主要穴道,一把接住颓然倒下的身躯。

李临恪那边显然也不太好过,踉跄几步方才稳住身形,当即就呕出一口血来。一边抬起袖子擦过唇瓣,一边大笑着看向段尘:“落儿,咳咳…这回你可得感谢我,要不是我手下留情…你可就真要回大夏做我的王妃了!”

赵廷托住展云身体,一边扬声怒吼:“还不赶紧过来帮忙!他要是死了,你也甭想出得了这杭州城!”

李临恪稳了稳气息,走到跟前,帮着赵廷将人一起抬进屋子。段尘手脚尚且发软,也无法上前帮忙,只能缓步跟在后面。

李临恪从怀里掏出一只小瓶,先倒出一颗自己吃了,又扔到展云身上,懒洋洋嘱咐道:“给他吃三颗下去,半夜要是吐血就让他吐,要是一直不吐血你就再给他补一掌…”见赵廷侧目瞪他,李临恪一边抻着肩后筋骨一边露出一抹邪笑:“反正要是不吐血,估计人也就差不多了。到时记得派人跟我说一声,落儿就由我接管了。”

赵廷气的眼前一黑:“你做梦!”

李临恪扬唇一笑:“总比你连梦都不敢做的强!”

赵廷手一挥,将一旁高桌上的水果碟子扫到地上,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滚!”

李临恪冷哼一声,眉间也透出几分狠戾:“在我的宅子里,还轮不到你说这个‘滚’字。”

赵廷却是不怒反笑:“在我赵家的地界上,我想如何便如何,轮不到你一个异姓小国的二等王爷说三道四。”

李临恪伸手扯了扯衣襟,勾唇看他:“你也想打架么?”

段尘此时已经将药瓶拿起来,倒出药丸嗅了嗅味道,手指微抖给展云喂下去。赵廷看得不忍,有些粗鲁的支使李临恪:“不是说你的宅子么?水在哪总知道吧!”

李临恪本来要走,听了这话脚下一缓,折身到隔壁拎了把水壶过来。倒出些水递给赵廷,李临恪偏头看向段尘,哑声笑道:“落儿,他日再见了!”说着,又扫了眼床上躺着的某人,眸中飞快闪过一抹诡光:“这小子要是有命跟你成亲,洞房花烛夜,我一定去喝杯喜酒。”

赵廷听的眼皮子一抽,冷冷瞥了眼正笑得猖狂肆意的某位异姓王,过去扶起展云帮忙喂药。

作者有话要说:周三早九点有更新~

107

十一章情苦?情甜...

到了后半夜,展云果然吐了几口血出来,脸色虽然苍白,眉间那抹煞气却淡了下去。中间清醒了一小会儿,拉着段尘笑了笑,什么都没说就又睡了过去。段尘伸手到展云手腕以及颈侧探了一会儿,见这人各方面确实都正常了,心里才安稳了些。

赵廷也松了一口气,走到桌边倒了碗热水,递给段尘:“他这应该没什么大碍了。喝了这碗水你去睡会儿,我在这边看着就行。”

段尘捧着茶碗摇摇头,仰颈看了他一眼,又垂下眼轻声道:“谢谢。”

赵廷叹了口气,拉过一把椅子,陪她一起守着。

半晌,赵廷抿了抿唇,有些干涩的解释道:“当时我和行之听到熠然喊那一声,知道你们那边定是出了状况。可当时茶楼里也有了异动,两拨人堵着正门对打,不少老百姓没见过那阵势,在楼里四处乱跑…等我们把戏班子那些人聚到一处,府衙的人也赶到后院,才发现熠然也受了伤…”

段尘回想起当时情形,面色也不太好看:“茶楼里面的,应该是无谅门另外两拨,茶楼外面,大部分是姚舒儿的人。”

赵廷听到“姚舒儿”三字,眼神蓦地一凉,嗓音格外冷硬:“那个女人,当真是一点良心都没有。”

见段尘偏过头看他,赵廷顿了顿,露出一抹有些苦的笑:“算了,那小子的脾性我也知道,之前肯定也没少欺负人家…”这俩人倒真是天生一对。换做别人被喜欢的人这般折磨,怕是早就心凉心死了,他们俩倒都是锲而不舍的坚韧性子,俩人仿佛比着谁先放弃一般,把对方往死里折腾。

段尘回想起之前周煜斐低声感慨的那句话,不禁蹙了蹙眉尖:“他伤的很重?”

赵廷抿着唇轻笑一声,眸间浮现淡淡嘲讽:“那把飞刀刺中肩胛稍微偏里的位置,再过去两指就是心脏,而且是淬了毒的。是那女人亲手射的飞刀…”

段尘之前见赵廷说的平淡,还以为伤的不是要害,听到这也是一惊:“毒解了么?”

赵廷点头,揉揉眉心叹道:“后来无谅门二当家亲自登门送的药,那女人却连个影都没见着。府衙那些人都在,城里最好的大夫也请了,刚才楚茴过来了一趟,说人已经清醒过来,就是一直闭着眼不说话。”

段尘听着这话里有玄机,眉心愈蹙愈紧:“无谅门二当家?”

“嗯。之前只是个排名三十七的新手。门主是原先排名第二的杀手,姚舒儿现在被暗花通缉,无论黑白两道只要能将人活捉,就给三千两白银。”

赵廷说着,轻嗤一声,一边眉峰挑的老高:“姓李那家伙这回是稳赚不赔,清理门户的事做得利落。前后不过一个时辰的功夫,无谅门翻腾个个儿,伤了些元气,又心甘情愿俯首称臣,听说倒是比从前还稳妥了。”

段尘沉默半晌,又轻声问道:“梅柳班的人都带回府衙了?”

赵廷眼神有了一瞬间的游移,有些郁郁的答道:“跑了一个。”怕段尘又为了这事着急,赵廷忙快声保证:“是那个班主。城门那儿已经设了卡子,杭州城说大也不大,八条街上都贴了画像,这人肯定跑不了。”

段尘轻轻点了点头,又微笑着看了他一眼,凤眸里流泻出淡淡感激。赵廷因这眸色微一怔愣,扯着唇角牵出一抹笑:“别这样看我。”

两人间又是一阵短暂静默。

末了,赵廷吸了一口气,看着床上静静躺着的人,低声说道:“如果不是行之,或许我真会不顾一切一回,即便那人是再好的兄弟,即便你喜欢那人比喜欢我要多…”

可偏偏是展云,是他这辈子最好的兄弟,是比他更了解段尘的男子,是段尘已经交付真心的人。赵廷再怨再恨,也只能一笑了之,谁让这个人是展云,谁让他真的比不过展云!

段尘一向不太懂得该如何回应这种对话,沉默半晌,才轻声说道:“我已经把你当朋友了。”

赵廷听得颇为唏嘘,微笑反问道:“那从前不是朋友么?”

段尘老实摇摇头,格外认真的看他:“我不喜欢皇家的人。”

赵廷简直不知该哭还是该笑:“我能把这话理解为,如果我不是姓赵,其实还是有机会的么?”

段尘蹙眉想了想,仍旧没法儿将赵廷与他小王爷的身份剥离开来,认真思量的神色看得赵廷一阵发噱,低低笑出了声。他喜欢的女子,就是这么实在心性,即便在破案方面玲珑剔透,心思敏捷,在其余事情上却丝毫不懂得说客套安慰的话。

垂着眼眸低声笑了半晌,眼角渐渐就有些湿润,却听床上那人蓦地出声,嗓音如同破锣一般嘶哑:“尘儿是讲了多好笑的故事,能把咱们小王爷逗得这般开怀?”

床边两人皆是一喜。赵廷忙起身探过去,段尘也伸手覆上展云脉搏。“行之,感觉怎么样?”

展云微微一笑,睁开的双目仍隐隐泛红,神色却清明非常:“就是有些累。本来想多睡一会儿,偏生有人笑得实在太大声…”言语间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着实有些欠扁,实则却是在极力安抚两人莫要为自己担心。

赵廷也没跟这人强辩,走到门外喊了一声,招呼之前李青澜派过来的仆人把药端过来。段尘也起身要帮他倒水,却被展云伸手拽住衣袖。赵廷一回身,就见两人之间纠缠神色,忙别过眼,反手将门虚掩,走开几步到当院站着。

展云一手拽着人袖口不撒,另一条手臂撑着床坐起身来,有些急切有些心虚的想看段尘神色。段尘却仿佛早猜到这人心思,撇过脸看向窗外,也没拂开他的手,只一径站在床边不理人。

门外有人轻叩门板:“段公子,药好了。”

展云怕她生气,忙乖乖松开手,任段尘去到门外把药取回来,一勺一勺喂自己喝下,末了又倒了一杯温水漱口。一番繁冗事宜完毕,又扶着他的肩膀示意他躺下。展云忙趁机将人搂在怀里,又是隐忍又是委屈的唤道:“尘儿。”

段尘原本也没怎么生这人的气,又经过之前赵廷一番解释,更能体会展云当时心境。若是易地而处,段尘自认也会失却常态,即便不如展云一般疯狂,也绝不可能轻饶了将他掳走的人。

再加上李临恪对自己怀着那般心思,展云虽不善妒,却一直将她珍宝一般心坎上护着,且一直对李临恪有着防备。亲眼见到自己被人横抱在怀里,又明显点了穴道,即便胸襟宽广如展云,也很难咽下这口气。

心里面将这些事一番琢磨,段尘抬起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展云一方面欣喜段尘不气自己,一方面也被她拙劣的安抚手法逗得弯起唇角。回想起之前恼人情形,展云扶着她腰侧将人拉开些距离,将人仔细打量一番,又伸指抚上淡色唇瓣,轻轻摩挲着,专注眸色染上几许深沉况味。

段尘半垂了眼,格外温顺的任他抚着,似是想将之前种种一一拂散干净。展云看着这人微颤眼睫,以及眉间那抹强自压抑的不豫,心里也明白几分,手指转而轻轻扣住尖巧下颏,辗转吻过两瓣柔嫩。探出的舌逗弄着她张开唇,又是好一阵轻怜蜜意的细细品吻。

淡淡苦味儿在两人口中蔓延,展云一只手将人揽的更近一些,另一手顺着纤细脖颈下滑到被缠覆住的柔软,食指和中指指尖在胁下那处细微凸起的扣结轻轻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