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相思何所寄

作者:颜竹佳

文案

镇北将军霍临川是京城最有名鳏夫。

身有爵位、肩扛重职,又是皇后娘娘唯一的胞弟。

只可惜“天煞孤星”的名头让满城闺秀望而却步。

眼看着胞弟孤身一人多年,皇后娘娘满京城的寻找弟媳妇,

终于选中了户部尚书家的小闺女卫灵秀。

两家正要议亲时,金殿之上,霍临川长跪拒婚。

故事自此处而起…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 因缘邂逅 情有独钟 欢喜冤家

搜索关键字:主角:卫灵秀,霍临川 ┃ 配角: ┃ 其它:

001拒婚消息

已过了暮春,天气开始渐渐热了起来,树木繁茂之地,更是可闻夏虫鸣叫之声。

京城荷花里胡同外的医馆慈济堂之中,此时人声鼎沸,一片忙乱。

不及晌午,慈济堂中便送来了三名受重伤之人。

这三人皆是京城外徐家村的村民,以采药为生,平日里也会将一些新鲜的药材送来慈济堂,医馆中不少人都认得他们。

今日清晨,这三人便是结伴上山采药。

因着一株长在背阴峭壁上的稀罕药材,三人铤而走险攀上了峭壁。

只是,昨夜一场山雨,让那本就生满了苔藓的峭壁更加湿滑。其中一人不甚踩空,便要坠落峭壁,那两人见他凶险,也不顾自己姓名拼命去救。结果便是三人一同落下了峭壁。

这三人里,有一人送来之时已然断了气。

另有一人最为严重,后脑撞在了山下大石之上,后脑骨都磕碎了一些,只因还有着一口游气如今正在诊室之中。慈济堂中的程老大夫正在用他独门的金针术相救。

还有一人,则被山下尖利的断木刺穿了胸口,此时正面若金纸的躺在诊堂之中。

卫灵秀一手死死摁住此人的胸口,额头细细密密的出了一层汗珠。一边大声对身后的小学徒喊道,“快帮我把他的衣襟撕开,把药递给我!再去端热水拿白布!”

小学徒今年不过十岁出头,从未见过这般阵仗,若不是卫灵秀这一嗓子,早已被那自白皙手指中汩汩流出的血水吓傻。

眼看着那人胸口的起伏减弱,卫灵秀顾不得多想,空出来的一只手打开了桌边的布包,一排金针便露了出来。她学习金针的日子还短,师父并不许她随意使用,只是此时也顾不得太多,若让他继续这么淌血,不用半盏茶功夫,这人便会因失血过多而亡。

只是此时诊堂之中人声鼎沸,到处都是喧嚷的说话声,再加上这三人家中老小的哭泣哀嚎,让她有些无法集中精力。

卫灵秀狠狠咬了咬下唇,直至唇瓣处渗出一粒血珠,尖锐的疼痛自唇角蔓延开来,也让她心神为之一震。

再不犹豫,她两指捻起金针在那汉子满是鲜血的胸前快速几点。

随着金针一个一个的扎入穴位,卫灵秀额头的汗水也汇集成滴,一滴滴的落了下来,混在血水之中,瞬间便消失无踪。

可幸的是,那汉子胸前伤口的出血速度开始慢慢降低,半盏茶时候过去,终是渐渐停住了。

“呀!血不流了!”

耳边响起稚嫩的声音,卫灵秀回头睇了一眼,便见那小学徒手里捧着一叠白布,面色惊喜的喊道。

“你先给他清理一下身前。”见血止住,卫灵秀吩咐道。她收回了按在那汉子胸前的手,抬起手臂用袖子擦拭了一下额头的汗水,这才发觉自己浑身酸疼。方才太过紧张,让她全身都有些发僵。

随着师父学医已然八年了,这还是她第一次独自治疗这样重伤的患者。

整只左手都被鲜红的血染透了,小学徒细心的给她端了一盆清水。她将左手放入盆中,拿起一边的皂荚仔细的洗了洗。只是因着浸泡在血液中的时间太久,便是手上纹理之中也沁进不少,仓促之间难以清洗干净。

不过此时也不是在意这些事情的时候,她快速的用干净的白布擦干了手,转身便要回到诊台之前。

便是这时,卫灵秀觉得自个儿的袖子被人扯住了。

她回头一瞧,便瞧见自家丫鬟青釉俏生生的站在身后,只是一向端着笑眯眯模样的小脸上此时却皱成了苦瓜一般。

“小姐!”见卫灵秀回头,青釉不待她开口便低声道,“出事了出事了!”

卫灵秀瞧了一眼那伤患,便将青釉拉至一边低声问道,“什么事?”她出入医馆自不能以女装示人,这些年来都是扮作男孩,医馆里除了她的师父再没人知晓她的女儿身。

见青釉满脸愤懑却犹豫着的模样,她心头便有些火起,急声道,“你快说!我那里还要救命呢!”

青釉见小姐脸上少有的露出些生气的模样,便横了心,低声急急道,“小姐,方才连生回府来说,老爷今日在朝堂上大发雷霆,当着今上的面,差点撞了殿柱…。”

“到底是为什么呀!”对于丫鬟青釉一向的啰嗦,卫灵秀这个时候不能忍了。

“为着…为着…”青釉瞧了瞧小姐的脸色,咬牙道,“因为霍将军今日在金殿上长跪拒婚!”

霍临川在金殿上长跪拒婚…

卫灵秀顿了顿,好似有些什么东西自心尖处要渐渐的冒出头来。

只是,不过一个刹那,她便将这要泛出心头的情绪狠狠压了下去,一把将丫鬟青釉推出门去,低声道,“我知道了,你回府吧,我这里忙着呢。”一边说着,便将诊堂的门合上了。深吸了一口气,小跑到诊台前,又开始了忙碌。

这一忙,便至夕阳西下。

那汉子总算是活了下来,虽要休养良久却总有痊愈的一日,只是家中老小一时却没了生计。再加上诊金药费,日子恐怕多有艰难。

慈济堂并非善堂,医馆中掌柜、大夫、药童甚至学徒也都要吃饭。

诊堂里,那汉子妻儿的声声乞求与掌柜无奈的叹息交杂着,让卫灵秀心中更是有些难过。她不忍再听下去,便出了诊堂在门外墙角处寻了个干净的地头,坐了下来。

手上的血水难以完全清洗干净,医馆中自有清洗的法子。

卫灵秀便在手上细细的涂了一层药水,只待药水完全干了,再用清水洗涤便可去除渗入手掌纹理的血渍。

她便索性坐在地上,拱起双腿支着胳膊在这暮春的微风中晾着手。

夕阳西下之际,便是医馆边葱郁的乔木丛中的虫鸣都安静了下来。

卫灵秀坐在地上,丫鬟青釉晌午时说的那番话便重新回荡在脑海中。

身上疲惫,便无力压制情绪的滋生。她说不出此时心中是何种感受,那种感受十分复杂却又模糊不定,带着些酸涩与失落,却又仿佛不那么强烈…并非如盛夏暴雨般的冲击,而是如同深秋霜降般的慢慢铺盖,直到整个人都被这种让人低落的情绪所掩埋。

她低了头,直至将脸庞深深埋进双臂之中,开始慢慢承认…这个消息,让自己十分的难过。

沈泊舟自药房出来,瞧见的便是这样一幕。

小小的一个人缩在墙角处,伸着两臂,脑袋却扎在双臂之间,身子偶尔抖动一下…他忍不住停住了脚步,片刻后便朝着那墙角走去。

走近后,他便认出了这个缩成一团的小人儿。

常年出入慈济堂,沈泊舟自是认得这个虽十分年轻,却相当有本事的小大夫。瞧着小大夫此时的模样,恐怕是遇到了什么事情。

“可是有为难的事?”他开口问道,看着对方身上那件沾了血迹的道袍,面上一派温文和气。

卫灵秀自双臂间抬起了头,一袭天青便映入眼帘。

她仰头望去,在看到面前来人时,脸上勉强笑了笑,“沈大人…”,她认得面前穿着一身天青色直裰的男子。

沈泊舟是前科的进士,如今在翰林院中任职。

只是身子骨似有些不好,时常便会来慈济堂拿药,一来二去的,她也认识了他。

“沈大人,如今虽是暮春,您穿的也有些单薄,咳喘之症最忌寒凉,要当心呀。”瞧着他一身葛布单衣,更显得十分消瘦,卫灵秀忍不住出口提醒。

沈泊舟一听,脸上便露出了笑意。略显苍白的脸庞因着这一抹笑容而更添了几分莹润的俊美。

“我瞧着你在这里似是有些难过,却反被你这般关怀,倒有些局促了。”他笑着说道,见她想要站起身来,却因时间太久而双腿发麻,一时竟没起的了身,便伸了手攥住她纤细的胳膊将她拉了起来。

“谢谢。”

“这没什么。”沈泊舟回应道,看着她脸上略带着腼腆的笑容,心中猜测她许是还不满十五岁。出入慈济堂也有些日子了,这一回倒是对这小大夫起了些好奇。想起方才所闻之事,心中便有些了然。“我方才听说今日山民送来三个病人,似有两人不治,你可是为此事难过?”

他一边说着,一边瞧着身旁人脸上的变化,果然见她脸色一黯,又垂下了头。

沈泊舟只当她年少未有见惯生死,便低声笑了笑。只是这笑却带起了他一连串断续的咳嗽,他攥了拳抵在唇边直到压住了咳嗽才再欲开口。

只是还未开口,却见面前刚及自己肩膀的少年自袖袋中摸出一个绣着翠竹的荷包,纤细白净的手指将荷包中的东西小心翼翼的推了出来,并未直接用手去拿,而是举到了自己眼前,“这是用师父的方子做的甘草糖,最压咳嗽。”

看着那一双清亮的杏眼,沈泊舟心中动了动,自荷包里的油纸包中拈起一颗琥珀色的甘草糖,在那样一瞬不瞬、关心的目光下,不自觉地便将那颗糖放入口中。

甘草糖入口便立刻散发出浓郁的甘草味道,充斥了整个口腔。他一向不喜欢这个味道,但是这一次却只觉得喉间的沙痒立刻得到了缓解,便是胸口的憋闷似乎也轻松了不少。

“哎呀!都这个时辰了,我得回家了。这糖都给你了!压不住咳嗽的时候便含上一颗。”

还未来得及道谢,那绣着翠竹的荷包便被塞进了自己手里。沈泊舟一愣,不禁低头看了看被放在掌心的荷包…白绫缎子上一丛翠绿的风竹,灵动的仿佛能听到竹叶在风中哗哗作响一般。

那少年丢下这样一句话,便朝着胡同外跑去。

沈泊舟并未追上去,只站在原地,远远的看着她迎着夕阳朝着胡同口跑去。、

天边的夕阳为她留下了一道拉长的影子,在转过路口的时候,人和影子皆消失无踪。他这才回了神,为自己今日的失态感到些讶异。

他又看了看手里小巧的像是女子使用的荷包,笑了笑将荷包放进了袖袋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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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2两地不宁

户部尚书卫封的府邸与荷花里胡同只相隔了两条街,卫灵秀小跑了一炷香的时候便到了外院的角门处。

她答应了母亲,每天不管有何原因都要在酉时之前回家。

只是今日出了这样多的事情,让她一时忘了时辰。

天边的夕阳已然西沉的快要瞧不见了,卫灵秀气喘吁吁的扶住了自家外院的角门,抬手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这才轻轻敲了敲门。

角门立时吱呀一声打开了,丫鬟青釉的脑袋便自门后探了出来,在瞧见卫灵秀后,急忙将角门完全打开。

卫灵秀闪身进了门,耳边还响着青釉埋怨的声音,“…小姐怎的这个时辰才回来,夫人一刻钟前便打发人来问了。”

天色已然完全暗了下来,抄手游廊上的灯笼已经点亮,一阵风来灯笼便被这暮春的晚风吹得摇摇摆摆,让穿行其中的人影也显得影影倬倬。

卫灵秀只低着头向前走着,也不顾青釉在身后絮絮叨叨,只到了房门前,她才停了脚步低声问道,“可打了水?”

青釉随即便道,“灶间的婆子已经送来了。”

卫灵秀点了点头,抬步进了卧房,便径直向着净房走去。

丫鬟霁红正要出门,不妨差点撞上她,唬的惊了一惊,看着低头匆匆走进净房的小姐便转头看向跟着走进来的青釉,眼神里自是带了几丝询问。

青釉见状,只低低叹了口气,低声道,“那事…,我告诉小姐了。”

霁红闻言眉头便是一锁,瞪了青釉一眼,恨声道,“偏你嘴快!当初也是,没影的事儿便在小姐面前多嘴!”

青釉自是明白霁红所说,当初她不意间在夫人房里听闻了镇北将军霍临川之事,又自正房大丫鬟嘴里打听出了这是皇后娘娘的意思。她只想着,小姐自小便比旁的闺秀多了些磨难,这样的大事,总要让小姐知道。

丫鬟私自打听这样的事情,若是被夫人知晓自是大罪,可她心中并无畏惧,左右这条命都是小姐的,她有什么可惧怕的。

她与霁红不同,并非卫府的家生子。

三年前她爹重病,为了给爹瞧病,娘便要卖了她。就是在慈济堂中,遇见了当时还只有十二岁的卫灵秀。

那会子,她爹已然病入膏肓,慈济堂的大夫们都怕坏了名声,不愿诊治。娘瘫倒在诊室之中,看着躺在门板上被送来的爹爹欲哭无泪,而她则缩在角落里惶然的仿佛天要塌了一般。

便是这时,身前响起了一道带着些怯意的声音。

“…你们,可愿让我试试?”

那声音若金石相击一般,脆生生的却又带着些犹疑。她不禁便自双臂间抬了头望去,入眼便是一个小小的少年,穿着件月白的道袍,一双清亮的杏眸认真的看着她。

她不识字更没念过书,不晓得怎样去形容这样一个玉雕一般的少年,只脑海中蹦出一句话:“就像是自画里走出来的人。”

见自己愣愣的不说话,那少年有些赧然道,“我是这里的学徒,还未出师。我师父如今也不在此,我瞧着那些大夫们都不愿诊治,这才…”

虽然赧然,面上却一派真诚。

这话对于已然绝望的一家人看来,不啻佛语纶音。

她爹虽只又活了半年,却瞧见了兄长的儿子平安降世,终是没有遗憾的去了。为了报答小姐的大恩,她便入了卫府做了小姐的丫鬟。从三等丫头做起,直到如今的一等大丫鬟。

霁红瞧着青釉低头不语,眼眶却泛着红,心知她又想起往事,只在心中暗暗叹息。这丫头对小姐倒是忠心耿耿,只是却有些过于盲目。便是赐婚这件事上,做的就有些不妥。这是小姐的终身大事,夫人是小姐的亲娘,难道会不为小姐做想?如今亲事有了反复,岂不是平白添了这许多烦恼?

她二人正立在卧房里低头不语,卫灵秀已经走出了净房。自有伺候的小丫鬟将衣裳送了过来,两人见状忙上前伺候。

不多时,卫灵秀便换上一身女装。

白绫的小袄,鹅黄色绣缠枝花的妆花褙子,下身是一条暗绿色的绣柿蒂纹澜边的挑线裙子。这样一身挑人的颜色却衬得她更加面色莹润,顾盼间便多了几分动人的昳丽。看着霁红利落的给她梳了发辫,立在一边的青釉蓦地不忿道,“那镇北将军若不是宗室外戚,又哪里能这般满京城的找媳妇,多少大家闺秀避之不及,也就皇后娘娘当他是个宝贝。年纪足足大了小姐十岁,还是继室,又有那般名声,小姐本就委屈了,谁想他竟做出这样的事情!活该他一辈子孤煞!”

“住口!”卫灵秀正坐在妆台前,拿了一支鎏银镶珍珠的簪子。听到青釉这般说道,气的将簪子“啪”的掼在了妆台之上。

青釉被唬的立时便住了嘴,霁红瞧着不好,忙替她开脱,“小姐,青釉这回气得狠了,便有些口无遮拦。不过是因着在咱们屋子里,这才抱怨些。”又说道,“也是因着前几日夫人寿宴上,怀兴侯府上的那位小姐对您那般冷嘲热讽。咱们都随着您许多年,自是向着您的。”

卫灵秀闻言,叹了口气。

她自小少有随着母亲赴宴做客,满京城公卿家的夫人小姐们见过她的极少。闺秀圈子里多年来更是一直有她相貌丑陋不敢出门的传言。前些日子母亲寿宴请了几位交好的夫人,其中便有那怀兴侯府嫡出的二小姐刘佩卿。

夫人们跟着母亲在偏厅说话,小姐们则是大嫂子带着在碧馨苑里游玩。青釉便是在那里听见了那位刘小姐与身边女伴说笑的话。不外是些嘲笑她长相不堪、嫁不出去,这才凑给了那位镇北将军做继室…

抬眼看了一眼垂头站在一边的青釉,卫灵秀想了一下才开口道,“前年我随着师父去了一趟北地凛城,彼时正是两国交战之时,凛城却依旧一派安宁繁茂的景象。我有些奇怪,便在放诊时询问了几句,当地的百姓告诉我,自从嘉平十年北地换了霍将军驻防,便再未有过民不聊生的模样。霍将军熟读兵法,骁勇善战,与北狄作战未有败绩。且他治下严明,决不许兵士们骚扰抢掠百姓。凛城多年遭受北狄侵犯,百姓更是苦不堪言。若不是霍将军,他们哪里会有这般平泰康顺的日子?霍将军弱冠之年便镇守寒苦北地,守大齐疆土,护大齐子民,乃是国之肱骨,更是百姓之福。我与霍将军不过是一己私事,怎能因此便这般诅咒于他?”

青釉听着听着,便红了眼。立时跪了下来哽咽道,“小姐,奴婢知错了,奴婢不该对霍将军那般无礼。可是,可是…”。她可是了半天,到底没有把话说出来,只呜呜的哭了起来,满腹的委屈,不为自己,只是为了她家小姐。

霍将军镇北五载,斩狄军无数,受尽百姓爱戴。

可她家小姐,行医同是五载,救人不知几何,却背上满身蜚语,如今更是被他金殿拒婚…

这边正说着,卫夫人那边又遣了小丫鬟来问。

卫灵秀只得又宽慰了青釉几句,这才领着霁红,去往正房。

卫府这一夜定是不能平静,而皇城坤宁宫中这晚也有些喧嚣。

坤宁宫中,太子李彦耷拉着脑袋,有些昏昏欲睡。

不远处,皇帝正一脸牙疼模样听着他母后皇后娘娘在那里哭诉,“…啊,您说说,我那弟弟这些年来过得什么日子!他出生便丧母,五岁上便没了父亲!那几年妾身跟着皇上远在青州,他便跟着卢氏过日子!那么大点的孩子,跟着有自个儿嫡子的继母,那过的是什么日子啊!妾身将他接回宫里时,他那模样…”

眼见着皇后又要开始长篇大论,皇帝趁她倒气时忙插了一句,“是是!临川那些年过得不易,这些朕都知道。这不立马就给接到宫里来住了嘛,这些伤心事都过去了,你也别再多想,仔细自个儿的身子!”

皇后显是没说痛快,啼哭两声便继续说道,“便是进了宫也就过了四五年好日子,他那么点岁数就随着厉老将军出征,十年下来,身上多少伤病!本以为娶了媳妇总能过上自个儿的日子了,谁想着我那薄命的弟媳妇和外甥…”

这些话,李彦听了没有一百回也有个八十回,恍惚之中不自觉的便跟着念了出来。

不多时,皇后娘娘听见了动静,安静了下来,整个坤宁宫便只余太子李彦念经一般的声音…

李彦惊醒的很快,不久就发现了异状,回过神来。见母后瞪着一双红肿的眼睛盯着自己,他一个激灵便嚎道,“…我可怜的舅舅啊!”

他这一嗓子,把皇后也唬了一跳,倒是让皇后也回过神来,晓得自个儿今日又多说了几句。当下便闷着气,不做声了。

皇帝见状,便叹气道,“朕何尝不晓得临川这些年不容易,也因着如此,你说瞧上了卫封家里的小闺女,朕硬着头皮也跟卫封说了这事。卫封那老小子,自来一副倔脾气,一听说这事,差点没跟朕红了眼。朕也是一番苦口婆心,好说歹说让他点了头,谁想着今日朝堂上,临川居然办出这种事来!你是没瞧见卫封那模样,朕瞧着头皮头要炸了!”

眼看着父皇越说越来气,李彦忙打了个岔,问道,“母后,这也不怨舅舅不乐意。您说您千挑万选的,怎么就挑中了卫家的那个闺女。儿臣可听说了,那女子面貌不堪,又十分羸弱,舅舅虽说是续弦,那也不用这般凑合。”

皇后一听,面露诧异之色,“谁说那闺女面貌不堪还十分羸弱,我几日前方才宣了她母女进来说话。若说她长得丑,那这京城的闺秀里便再也挑不出个俊的了。还有羸弱…,我瞧着那姑娘面色莹润透着些红,健康的很,你这哪里听来的胡话!”

李彦一听,心中“咯噔”一声,暗叫“不好”!

他与霍临川虽为甥舅,却年纪相仿,自小便玩在一起,情分自不一般。这一回,他听说母后为霍临川定了卫家的姑娘,便自去打听了一番。托的也不是别人,正是他的胞妹福慧公主。在得知卫家的那个姑娘相貌不堪又体弱多病后,他便急火火的告诉了霍临川…结果,今日便传来了霍临川金殿拒婚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