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福慧信誓旦旦的模样,李彦心里恨得咬牙切齿,面上却不敢显露半分,只唯唯诺诺的出了坤宁宫,这才朝着福慧所住的紫霞殿一路杀去。

作者有话要说:今晚更得有些晚了~~以后不出意外,会在晚八点整更新~~

多谢大家支持

003起波澜

太子李彦赶到紫霞殿时,正赶上福慧公主在用晚膳,寝宫之中一溜伺候的小宫女,瞧着他一路走来无不抿着嘴笑盈盈的瞧着他。

李彦瞧着心里腻烦,挥挥手让她们都退出了寝殿。在桌对面做了下来,这才对吸溜着一碗猫耳汤的福慧道,“你到底哪里来的消息,母后今日可说了,那卫家的姑娘长得挺好看的。”

福慧公主听了,放下手里的汤碗“嗤”了一声道,“母后还说那怀兴侯府的刘佩卿长得水灵呢,这话你也能信?”

李彦被顶了一句,想起怀兴侯府家里的那位二小姐,一脸牙疼的表情与方才在坤宁宫中的皇帝一模一样。只不过也就这一霎时的怔愣,他立时便反应过来道:“这不一样,那不是给老二娶媳妇么,必须得睁着眼说瞎话啊?母后坑谁也不能坑咱舅舅啊。”二皇子李端与他只差了半岁,乃是宋贵妃所出,这样一个人哪能跟霍临川一样分量。

这番话说来倒是也有些道理,福慧公主有些拿不准了,方才端着的那股劲儿也掉了不少。李彦一瞧她那模样,心中明白恐怕这回真被这丫头给坑了。没好气的哼了她一声,坐在桌边便不说话了。

福慧见他这模样,心里也忐忑起来,起了身亲自给他倒了杯茶,这才凑到跟前小心翼翼的解释,“…太子哥哥,你说你把这事托给我,我能不尽心尽力给你办事么?只是,你也知道我素昔不爱跟那些小姐们玩耍,这满京城的贵女,我还真没几个交好的。且那卫府的小姐自幼深居简出的,我可一回都没瞧见过。”

李彦瞧着她那副狗腿样,扯了扯嘴角,“少废话,说重点!”这话说完,立在桌前伺候的俆尚宫眼瞅着主子福慧公主的脑门跳了跳,却没见到意料中的发作。

福慧公主脸上挤出一个笑容,继续解释,“恰好前几日福祎生辰,贤妃娘娘便叫了几个与福祎交好的贵女入宫,我就过去问了问。那几人只说,卫家的三姑娘自小因着体弱从不跟卫夫人出门,便是在卫府之中,也从不出来拜见长辈。外面话头是这么传的,但那几个姑娘又隐晦的说起,那卫姑娘恐怕不止身子骨不好,倒也有她相貌丑陋的说法。”

听她这般说着,李彦心里倒也有数了。

这样的事情,托付给她倒也确然有些强人所难。福慧这丫头,面上瞧着大方得体,十分守礼,骨子里却十分腻烦这些规矩,也因着如此自来跟京城的贵女们玩不到一起。倒是经常一身男装跟着他去城外校场骑马。让她打听这种家长里短的消息,也就这样了…

李彦这般想着,心里的火气早已消了大半,只仍端着劲儿,拿着那一双与舅舅霍临川一模一样的凤眼睇了妹妹一眼。这才慢悠悠的自桌边站了起来,然后丢下凉飕飕的一句话,“你自己好好反省反省吧。”

说罢,便抬步出了紫霞殿的寝宫。

福慧公主被他那一眼睇的半天没缓过劲来,直到他出了寝殿这才怒道,“俆尚宫你瞧见没?啊!他堂堂太子竟然拿白眼翻我?!白瞎了那一双眼睛长他脸上!老天爷也忒不公了,凭啥我长得就不像舅舅呢?我也是他外甥啊!”

皇后霍筠贞与霍临川姐弟二人长相并不相像,皇后肖父姿容只在中人,霍临川却长相肖母,不仅面容俊逸,更生了一双漂亮的凤眼。

而太子李彦则很好的印证了 “外甥肖舅”这一说法,不仅有一双凤眼,长相上与霍临川也有四五分相像。

可惜福慧公主便没有这般好运,她与李彦虽是一母同胞,却长相肖母,容貌只称得上清秀二字。这也是福慧公主自六岁起能分辨美丑后,心中梗着的永恒的一根小刺。

俆尚宫瞧着主子气的一脑门青筋,胸口也起伏的厉害,便端了茶盏递了上去,一边还絮絮叨叨,“您说您,跟太子殿下置什么气啊!您这到底是因着太子殿下翻了您一个白眼呢?还是因着那双眼没长您脸上呢?”

福慧公主接过茶盏,闻言差点背过气去,捧着茶盏的手都哆嗦了。

会说话么?这日子还有法过没?这满皇城之中,还有哪位皇子公主的总管尚宫这么不会说话?

只是一想到这位俆尚宫那是母后乳娘的女儿,福慧公主只得咬碎银牙,自己慢慢倒气平复心情。罢了罢了,要是每次都跟她较真,早晚气死自己。有些人脑子里就没那根筋,你能怎么着?

福慧公主一边想着,心头倒是平复了不少。端着茶盏的手也不抖了,茶盏中褐色清亮的茶汤带着扑鼻的香气,倒是上好的铁观音,福慧公主叹着气喝了口茶。

却不料,俆尚宫此时突地幽幽说了一句,“…说起来,今日闻得一事。似是镇北将军在朝堂上拒婚来着。卫尚书因着此事,差点撞了柱子。”

“噗!”一口铁观音全数自福慧公主的口中喷了出来。

李彦出了紫霞殿便被皇帝招到了御书房议事,站在御书房之中,他的脸上再瞧不出方才的戏谑与灵动,只余一派温和雅静。

“你来瞧瞧这道折子。”皇帝坐在案后,随手将一道折子递给了李彦。

李彦接了过来,先瞧了一眼署名,是御史冯裕的折子。打开折子,细细的看了一遍,李彦俊逸的面容立时便严肃了起来。

这道折子,乃是弹劾镇北将军霍临川军纪不严,纵容兵士祸害百姓。其中更是详举了凛城内受到迫害的几个事例,受害之人有名有姓,竟是十分真切。

“父皇。”李彦合了折子,顿了一下才开口道,“舅舅也不是这几年才领兵,镇守北地到如今也有五载,却从未有过这样的说法。舅舅麾下大军自来也以军纪严明著称,以儿臣看来,这折子上所言罪状并不属实。”

皇帝抬眼看了李彦一眼,点了点头,自案后站了起来。

“朕这些年也是看着临川长大的,他是什么样的人朕心里也是十分明白的。只是如今御史递上了这样的折子,朕也不能装作没瞧见。”皇帝在案下踱了几步,这才转头看向李彦,温声问道,“以你之见,该如何处置?”

李彦心中一顿,脑海里急转开来,面上却半点不显。

只过了半盏茶时候,他脸上方才露出些笑意,躬身应道,“儿臣倒有个法子。”

“你说。”皇帝漫不经心的问道。

“既是御史递的折子,自是不能轻慢对待。只是,如今北地有些异动,战祸恐要再起。这时候派那些老御史随军怕乱了军士们的士气。且舅舅在百姓心中也是有些名声,只因一本折子便大动干戈也是不妥。不若,自翰林院中调一人入御史台,这次便随着大军去一趟北地。”

阳光自半敞的窗棂处洒进来,李彦立在当中,不急不缓的这样说着。

皇帝听得很是认真,待话音落下,便立时抬了头看向李彦,目光里这一回便带上了些不加掩饰的宽慰。

“你这个主意倒是不错。”皇帝点头道,“可有人选?”

李彦笑了笑,这人选自是不能由他来定,想到此处,便笑道,“原本卫凌峰倒是个不错的人选,只是现在…。”

他并未讲话说明,皇帝也明白了他的意思。

卫凌峰是前科的进士,也考上了庶吉士,如今三年也快到了散馆的日子不远。此人性子沉稳且十分耿直,倒是个不错的人选。

只可惜,他是户部尚书卫封的儿子,也是那位被霍临川退婚的卫家姑娘嫡亲的兄长。如今确然有些不妥了。

想到小舅子捅的这个篓子,皇帝也有些头疼,心中烦闷便不愿再多说,只说明日再议,便让李彦离了御书房。

踏出御书房后,李彦脸上的笑容依旧不变,只是眼底却再无半点笑意,冰冷的仿佛敷上了一层薄冰一般。

“殿下…”一身轻呼在身边响起。

李彦瞥了一眼躬身立在身边的内侍姚安,低声道,“去查一查冯裕。”

那内侍弓着身一顿,声音几不可查道,“御史冯裕?”在看到李彦微微颔首后,内侍立时便领命而去。

北地战事将起,有人便忍不住要开始兴风作浪了…

李彦笑了笑,眼底冰封更甚,心中却有些揶揄——如今可顾不上那位卫家小姐了。

作者有话要说:艾玛,终于赶上了

以后再不敢定时间了

004强行征召

自传来霍临川金殿拒婚的消息到如今已经过去了十几日,卫府上下从主子到奴仆都有些草木皆兵的意味,偏偏卫灵秀却没什么大反应,每日里仍旧深居简出的从不在人前露面。只有卫封夫妇与她身边的几个大丫鬟知晓,她仍是每日清晨便出门前往慈济堂,至傍晚酉时回府。

那晚她到了母亲房里,卫夫人红了眼搂着她很是哭了一顿。

一向严肃耿直的老父亲则是坐在上手的太师椅里,颓唐的一句话不说。他将责任全数揽在了自个儿身上。当初他何尝不明白霍临川并非佳婿,不过因着皇帝苦口婆心的劝说,再加上那人如今确实可谓权倾朝野,他一向偏爱这个幺女,脑袋一热便答应了下来。

如今落得这般田地,他心中只觉得愧对那坐在对面的妻女。

卫灵秀原本心中也有些难受,如今见得父母为自己这般操心受累,便再不忍在二人面前露出半丝情绪,只强忍着笑盈盈的劝说。

她虽曾见过霍临川一面,却并没有旁人知晓,父母如今心里难受也盖因她丢了面子,并不晓得她心里竟会有着那人。

卫夫人自来是个要强的,见女儿这般乖巧懂事,不顾自个儿心里难受还来劝慰父母,便恨恨的抹干了眼泪,拉着女儿的手咬牙道,“你且安心,娘一个为你寻一个好他千百倍的人。”

卫灵秀对此不置可否,只笑着点了点头,这事便算是风轻云淡的被揭了过去。

不管如何,至少自明面上瞧来,除了卫大人在金殿之上有些发作外,卫家并未因此事而掀起轩然大波,卫夫人也没一头扎进坤宁宫找皇后哭诉。正因着如此,皇后便对卫家心有愧疚。

且不说卫封和他儿子以及两个女婿都在朝为官,与霍临川那也算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这亲事,总是她霍家提起来的,如今反悔的也是霍家,怎么想也是自己这一方有些不厚道。自家弟弟不愿娶那卫家的姑娘,皇后便想着给这姑娘再挑一个好的。

于是乎,前阵子还满京城打听闺秀的皇后娘娘,这阵子又开始寻么那些世家公子了。外人却不晓得她的心思,见她打听公子们,便以为这是要为福慧公主寻驸马了。

只是本朝对着驸马要求十分苛责,一旦尚了公主,举族不得出仕。也因着如此,诗礼世家、衣冠世胄皆视与皇族结亲如虎狼一般。一听皇后娘娘打听自个儿家中的男孩,那些公卿夫人们皆变了脸色,支支吾吾的半晌说不出话来。

皇后娘娘见此情形,心念一转便明白了问题所在,颇有些哭笑不得。正是因着这条规矩,大齐驸马皆出身寒族,少有自公卿世家里挑选,她若是为公主挑驸马,哪会打量她们家的男孩儿。

但那些夫人们却并不这般作想,福慧公主乃当朝嫡长公主,谁知道皇后娘娘会不会有自个儿的私心,给亲闺女寻一个高门大户出来的贵公子作驸马。

偏偏皇后娘娘也不好直说是给卫家闺女说亲,一来人家闺女自有爹娘;二来前面还有着霍临川那档子事,这一回若是直说了再不成,那她可真算是颜面扫地了。

这两方心中都有着自己的思量,自是说不到一起,皇后娘娘打听了几家,见都是这样的态度,便也渐渐歇了这个心思。

只是寻了个日子,将卫夫人召进宫来,言语话头间也算是隐晦的道了歉。也是这一回,皇后娘娘便多问了几句关于卫灵秀的事情。

对于自个儿的弟弟,皇后霍筠贞虽了解其品行,却不知他在男女之事上是个什么态度。在这方面,她或许还不如太子李彦知道的多。霍临川金殿拒婚,李彦那日又说了卫家姑娘相貌不堪、身体羸弱的话,皇后便着了人去打听这卫家的姑娘,竟然还真有这样的传闻。

皇后亲眼见过卫灵秀,自是不信这番传闻,可霍临川却没见过这姑娘,或许是因着这传闻…?她思索了几日,觉得心里明白了些弟弟的想法。

她这样想着,便试探着问了问怎么就有了这样的传闻。

卫夫人听了,面上只淡淡笑了笑,也没隐瞒。

当年卫夫人怀胎刚进八个月,正赶上冰天雪地的,刚出了屋门便滑了一跤,折腾了两天两夜才将小闺女生了出来。卫灵秀出生时,都没了气息,好在那接生的婆子十分老道,也不顾新生的孩子嘴里腌臜,对着嘴的给她过气,这才捡回了一条小命。

只是,虽然活了下来,身子骨却一直十分羸弱,大病小病不断。

直到三岁上下,还不敢抱出屋子,卫府上下将这个小姐养的如同瓷人一般。

卫灵秀五岁那年终是得了一场要命的大病,彼时还是户部侍郎的卫封连御医都请了好几个,更遑论京城之中大小的医馆。所有大夫都认定了这卫府的小闺女救不活了,但卫封夫妇怎么也不愿意相信,那样一个玉雕一般的小人儿竟只能在世上活上五载。

几日后,眼瞧着卫灵秀进气少出气多,已经面如金纸了。长子卫凌峰拽着一个老和尚进了府,说是京城清隐寺的得道高僧,更是一名医僧。

卫氏夫妇此时已经有些失了方寸,但凡有一丁点希望都不愿错过,便让那瞧着有些萎靡的老僧给女儿诊治。谁想着,这老僧竟真的救活了卫灵秀。卫氏夫妇大喜过望,将那老僧供祖宗一般供了起来。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只让他每日里给女儿施针治病。过了足足有大半个月,卫灵秀终是渐渐的好了起来。

这件事当年有不少人家都知晓,毕竟那会儿卫封已然官居正三品,又请了御医,恐怕卫灵秀体弱多病的消息,便是自那时传出来的。

皇后娘娘听了这事,兀自叹息了一声。心里明白,恐怕原委正是如此。

只是还有一件事,卫夫人却并没有说出来。

当年那老僧救活了卫灵秀,便对卫氏夫妇说道,卫灵秀身背了前世的业障,才会在这一世这般艰辛。若想着日后顺畅,便只有赎了这业障。

卫氏夫妇心中虽将信将疑,却因爱女心切决定怎么也要试上一试,便询问了老僧如何去赎这业障。

那老僧便给二人指了一条道,便是让卫灵秀学医救人。不仅如此,他还给二人荐了一位大夫,便是卫灵秀如今的师父。老僧推荐那人,是一名游医,医术高明却行踪不定,每年只在开春的时候会来到京城的慈济堂坐馆。

于是到了第二年开春,卫氏夫妇便将刚满六岁的卫灵秀打扮成小男孩,送去了慈济堂。卫灵秀拜了那游医为师,便在慈济堂成了一名年纪最小的学徒。虽是娇嫩的女孩儿,每日里却也如同那些寒门送来的学徒一样,从打下手开始。晒药,研磨,跑腿,一样都不能落下。

卫氏夫妇一开始并不怎么相信那老僧的话,只是自从卫灵秀入了医门,身子骨竟然真的渐渐的强健起来。开头几年,还有些小病小灾的,到了十岁后,便再没什么毛病了,完全成了一个健康的少女。

这些年下来,卫氏夫妇便完全相信了那老僧的话,再不阻拦女儿行医救人。无论如何,行医救人那也是积功德的事情。

就这样,卫灵秀自六岁起到如今十五岁,已经在慈济堂里待了整整九年。

卫氏夫妇本也习惯了卫灵秀日出出门,日落回家的日子。直到这一次遇上了霍临川拒婚之事,这才惊醒过来,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怎么说也是大家闺秀,这么多年竟完全未有出现在旁人面前,也怨不得旁人这般猜测。

只是,一向乖顺的卫灵秀这一回却决然不肯离开医馆。入医门九载,见了太多生老病死,也随着师父踏遍了大江南北,如今让她再回到那般大门不买二门不出的闺秀生活中,却怎么也做不到了。

卫氏夫妇一向偏爱这个自小多磨难的小女儿,面对这份坚持,怎么也不忍心去强迫,便也随之任之了。怎么说也是户部尚书的女儿,难道还能老在家中嫁不出去?卫封本就出自寒门,对那些高门大户也并无攀扯的心思,如今这般,只想着为女儿寻一个正直可靠的夫婿便能了却了心头大事,倒也再不拘门第了。

于是,卫灵秀便又回到了那多年不变却让她十分安心的生活之中。

这日子一晃,便到了初夏。

卫灵秀依旧在慈济堂中诊治病人,每日里十分忙碌,她本想着许是过些时日,便能将这桩事忘到脑后,心情也能渐渐平复。只可惜,这些日子里,京城人谈论最多的话题依旧围绕着那位镇北将军霍临川,便是这小小的医馆也时常能听到这个名字。

起因便是,北地终是再起战事,镇北将军不日将再领大军出征北地。

这一日,不过巳时。

瞧着天气干燥晴好,卫灵秀便将昨日送来的草药端到院子里晾晒,这些原本是小伙计与学徒做的事情,只是今日偏偏几人都被打发出去跑腿,她便自个儿做了起来。

刚刚将草药摊匀,诊堂中便传来了嘈杂之声。

卫灵秀撩了袖子拭去额头的汗水,便迈步进了诊堂,想瞧瞧出了何事。

只是一进诊堂,便被一人拽住了胳膊。

她心中一惊,便朝着那人看去,这人竟是穿着一身兵甲的兵士。她这才瞧见,原来这不大的诊室之中竟有十几个兵士闯了进来。

慈济堂今日坐馆的大夫全被这些兵士们或拉或扯的带到了诊堂之中,还未及开口询问,那带头的兵士便从怀中掏出一张纸开始宣读。

“北地战事再起,军中大夫紧缺,镇北将军特在京城医馆之中征集随军大夫。年过五十,家中独子者可免于征召。其余者全数带走!”那兵士念完后,整个诊室一片哗然,随军大夫十分艰苦,大多数坐馆的大夫们都不愿随军。

那兵士瞧着大夫们开始挣扎起来,便冷笑一声道,“我劝你们不要挣扎了,咱们出征北地,也是为了大齐疆土更是为了百姓安稳,又不用你们上阵打杀,何必这般难看?!”

听他这般说道,便有人不服,一个三十来岁的大夫嚷道,“兵士们需要大夫,难道这京城的百姓便没有生老病死么?我们都随军去了,百姓们怎么办?”

那兵士似早有准备,又是一声冷笑,“这位大夫,您放心好了。咱们自不会将全京城的大夫都带走。不是说了吗?年过五十或是家中独子的,都能留下。况且,咱们也不是每个医馆都来拿人,凡是上一年出过随军大夫的医馆,今年都未有征召。堂堂慈济堂,近十年来没有出过随军大夫,难道不该征召你们?!”

那兵士这一回说完,便不耐起来,再不给大夫们说话的机会,大手一挥,兵士们便将诊堂中的大夫押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抱歉,这两天突然有急事

断更了一天。

索性明天没事了,明天就双更补上

005路遇熟人

卫灵秀从未想过在医馆之中做一名坐堂的大夫,居然也会遇到这样的事情。此时被人掣肘着,也无法脱身。况她又是个女子,并不愿与人多有接触,便一声不吭的跟着一群人上了车。

大夫们都被带到了城外校场外围,卫灵秀等人到达时,不大的区域内已然聚集了不少人。看起来,这一回征召的大夫真是不少。粗略数数,竟有百十来个。此时百余人立在此处,不甘、咒骂以及呵斥声让这个不大的地方显得十分嘈杂。

卫灵秀静静的站在一边,面上虽瞧着十分平静,心里却有些焦急。她打量了一下四周,人群外此时站在一群围成了一圈的兵士,不用说,若是硬闯那是决计没有希望的。

而身上的秘密,她也不敢轻易托付陌生人。

其实在慈济堂中,原本是有个小伙计知晓她一些事情的。那小伙计只知道她与户部尚书府的大丫鬟青釉是亲戚,今日出了这样的事情,那小伙计若是知晓,定会前往户部尚书府与青釉交代一声。只可惜,今日那小伙计恰巧家中有事,并未来医馆当差。除此之外,再没有人会将此事告知家中。

心中细细的思量着,卫灵秀最终发现,自己恐怕真的是无法自这突如其来的事件中脱身了。也许在前往北地的路上,能想到法子给家里人带封信,也或许这件事闹得满城皆知,父亲在下衙之前便会得知此事。不管如何此时要做的只有保护好自己。想通此处,卫灵秀便再不打量四周,只寻了个角落,静静的等着。

此时已近午时,那些原本还有些群情激昂的大夫们也因为疲累而颓唐了下来,嘈杂声渐渐变成了低语。

卫灵秀身边的两个年轻的大夫便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听说这一回,北狄纠集了二十万人马在北地,这一仗恐怕一年半载是打不完了。”

“我也听说了,还是想想怎么才能活着回来吧。”

卫灵秀听着这二人语气十分丧气,便忍不住插嘴问道,“两位大哥,咱们前去北地怎么说也用不着上战场,怎么就不能活着回来?”

那二人中年纪稍长的闻言回头瞧了她一眼,见她年纪尚小,又一副纤细的身板,不禁摇了摇头道,“小兄弟,咱们虽用不着上战场厮杀,可那北地天气着实恶劣。眼瞅着已是初夏,待咱们倒了北地,那边就要入秋了。北地那里春夏秋三季都十分短暂,入秋之后再过一月便要飘雪了。等到冬至月前后,那就是天寒地冻滴水成冰了。便是那些孔武的兵士们都受不住那般寒冷,更遑论咱们这种身子骨。”

另一人也立时附和道,“正是正是,你们可认得同济堂的余大夫?那是我同门的师兄。六年前北地大战时,他便去做了随军的大夫。在那里一待就是两年,冻废了一只手。”说到这里,他转眼看向已经有些畏惧的卫灵秀,叹了口气道,“小兄弟家里若是军中有人,赶紧活动一下,或许能免此大难啊。”

卫灵秀曾随师父去过一次北地,只不过当初在北地那一个月正是那里最好的时节,并未感受到此二人所言之严酷。此时听二人这般说道,心中却有些不是滋味。她知悉北地严寒,却没想到会这般恶劣。

北狄仍处在北地之北,北狄人早已习惯了这样严酷的天气,所以一直以来在北地作战,大齐军士总是占不到太大的便宜。在镇北将军霍临川接帅位镇守北地之前,大齐更是连尝败绩。

此时将士们将再往北地而去,大夫们却不愿随同而去,虽是人之常情,却不免让人心中悲凉。她心中这般想着,又因自己终是不会前往北地而感到一丝羞愧。虽与师父学医九载,终究是个女儿身,那种地方,她想一想,心头都十分惧怕。

她这般想着,心里又想起霍临川,心头一时五味杂陈。

就在此时,那一圈兵士的外围突地响起一阵喧哗,引得众人纷纷探头看去。

只见那原本围成一圈的兵士们让开了一个缺口,一辆接一辆的马车自外围驶了进来。这些马车瞧上去倒不甚破败,平头黑漆的倒也瞧不出里面的光景。

这边正瞧着,一个小校打扮的汉子走到了当中。粗着嗓门便喊道,“全都上车,一个一个来,五人一车,人满了就出发!”

他这番话落下,原本因疲惫已经有些沉寂的大夫们此时又是一片哗然。

他们原本想着,总要有人来此解释一番,更没想到这般仓促便要上路。他们这些人都是被直接自医馆中胁迫而来,身无长物的,此去北地千里迢迢,难道不得准备一二?

那些兵勇们却丝毫不闻大夫们的抗议声,过来一辆车便将五人毫不留情的推上去,而那赶车的兵士也不含糊,车内人还未坐稳便一声吆喝驾车便走。

等到第六辆车过来时,几个兵士便到了卫灵秀与那两个年轻大夫身边。她与那二人对视了一眼,三人皆是毫不反抗,十分自觉的便上了车。另有两人也十分乖觉,忙跟着上了车。许是这一车五人并未诅咒抵抗,那驾车的兵士倒也并未为难他们,等他们坐稳了,这才挥鞭驾车离开。

卫灵秀上了车,便寻了一角坐了下来,怀抱着双膝将自己尽量缩成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