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风听她这般问道,面上添了几分无奈,“大人这病总是畏寒的,便是在京城时,每到深秋之际便要重上几分。如今吃着卫大夫的药,比起往年倒是好上几分。

卫灵秀听了,心里总算是安慰了一些,复又细细询问了一番这几日沈泊舟的情形,这才放他离去,自个儿撩了帘子进了帐内。

比起元帅红帐,沈泊舟的帐子倒也不小一分。

摆设也没有什么不同,只在临窗的地方设了一张条案和一把椅子。而此时沈泊舟正坐在窗边伏案提笔。

他一手支首,垂着眼帘,另一手则端立着提笔。一身石青色的道袍衬得他面色更是白了几分。

听见帘子响动,他并未抬头,似是有些不耐,少有的冷声道,“你怎的又进来了。”

卫灵秀听他这般说道,便知晓他这是将自己当做了影风,颇有些尴尬的轻声应了一句,“沈大人…”

便见他提笔的手一顿,从容抬头,先将笔放了下来,这才冲她微微一笑,“你怎过来了?”一边说着,他已自案后起了身。自行到帐中央,将放在正中的火炉拨了拨,让炭火更旺了一些,复又将一柄小壶架在了火上。

“过来坐吧。”他温声说道,将两个蒲团放在了火炉两边。

卫灵秀拎着食盒行了过去,在蒲团上坐下,这才问道,“方才听影风说道,大人近日咳喘不断,不若让我再替你把把脉吧。”

沈泊舟正在往壶中添茶,闻言只轻轻笑了笑,“那倒不用,陈年旧疾而已。况且你的药颇有效果,如今虽在北地,却比在京城之时更好了几分。”

见他执拗,卫灵秀也不好勉强,只低头将食盒打开,将那依旧温热的玉屏风散汤端了出来,双手端着递向沈泊舟。

“这是?”看着那茶色的汤水,沈泊舟有些意外。

“方才我问了影风,如今营地中每日派发的玉屏风散汤大人您并未服用。幸好我出门前煎了一碗,又添了红枣和甘草,大人趁着热赶紧喝了吧。这药最适合体虚之人在秋冬服用,两位扶正,一味祛邪,可谓标本兼治的良药。”

这几日来,沈泊舟虽知营地内派发此药,却的确从未领取。只因他并非单纯体虚而是埋有寒毒,也因如此,他才极少让卫灵秀来把脉。这寒毒十分阴毒,这许多年来他看过诸多名医,都未能彻底拔除。而对于卫灵秀,一来他还未能对她十分信任,二来他也并不相信这样年轻的女孩儿能彻底治愈他身上的寒毒,若是被她发现异常,还要花费一番功夫来掩饰…

只是此时此刻,她坐在他的对面,双手捧着一碗汤药,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尽是期待,让他拒绝的话半点都难以出口。左右是些无碍的汤药,倒还有些防风的功效,听着她絮叨的话,沈泊舟不自觉得便伸出了手。

见他端了药碗,小口小口的将整碗汤药喝的一点不剩,卫灵秀的脸上便露了笑容,转身便在食盒里又取出一个小小的纸包递了过去,“上一回的甘草糖,大人该是吃完了吧。我听说你咳嗽的重了些,便又做了一些,这回儿加了些胖大海,更有效果!”

沈泊舟放下药碗,将那小小的纸包接了过来。

褐色的药纸包了两层,层层打开后,里面便显出了一颗颗拇指肚大的晶莹的糖块。每一颗都差不多大小,十分剔透,带着些甘草的药香隐隐的在鼻尖缭绕。

炉子上烧的水此时已经烧开,沈泊舟将甘草糖收好,便拿了壶给她倒了一杯茶,俊逸的面容更添了几分柔意,“每一回都这般劳烦你,便请你喝茶吧。”

卫灵秀方接过茶盏,那茶香便扑鼻而来,带着些十分浓重的味道,她颇有些讶异的看向沈泊舟,“大人竟喝的惯这北地的茶水?”在她看来,沈泊舟像是关内江南的文人,清隽斯文喜好的自是清淡如水如银针一类的清茶。没想到他喝的竟是北地独有的这种煮茶。

沈泊舟闻言一笑,“本来也觉得味道过于浓重,只是喝了几次,却觉得回味十分甘醇,一来二去的倒是喜欢上了。”

两人这般说了会儿闲话,沈泊舟终是发觉卫灵秀心中那股子隐隐的不安,他放了茶盏,温声问道,“你可是有心事?”

卫灵秀端着茶盏的手顿了顿,面色有些赧然,却也没有隐瞒,只是声音低了几分,“今日我去给霍将军换药,他伤口本已结痂,今日却仿佛要领兵出战。若是再这般折腾一番,恐怕伤势会有反复。”

是为着霍临川担忧么?沈泊舟一下子便想起了来北地之前所听闻的那桩事。

沉默了一会儿,他思索着开口道,“前来北地之前,我虽在翰林院任职不需上朝,但是也听闻了霍将军金殿拒婚之事…”说到此处,他猛地停了口,只见卫灵秀脸上已是泛白了一片。他怔了怔,反倒不晓得该怎么说下去了,只是轻声道,“对不住,或许我不该提及此事。”

卫灵秀好一阵子才将心绪平静了下来,她这才想起,沈泊舟毕竟也在朝为官,那桩事情当初在朝堂闹得那般沸沸扬扬,他怎会毫不知情,况且如今他也知晓了自己的身份,自是明白,当初霍临川金殿之上拒绝的正是自己。

如今自己这般毫不隐瞒的提及对霍临川的担忧,虽则是身为大夫的职责,却也足够让人尴尬。她这般想着,便有些手足无措,也不敢再抬头看沈泊舟,只垂着头呐呐道,“…不想大人竟也听闻了此事,只是,只是如今我是随军的大夫,霍将军又是大军统帅,他若身体有恙,总是大患…”

沈泊舟这边听着她语无伦次的解释着,又看着她眼中掩饰不住的黯然,心里竟也微微有些刺痛,却又不忍她这般惦念,思索了片刻,便道,“你倒也不必过于担忧。近一月来,与北狄交战,虽多有败绩,伤亡却不算严重。今日霍将军与郦副将领了四营人马前往狼山附近,与之对敌的乃是北狄三皇子所率部族之军。北狄三皇子为人刚愎莽撞,便是人马数量上较之霍将军的四营人马也微有不足。霍将军征战多年,必不会在此人身上吃亏。”

“是这样么?”卫灵秀听得有些发呆,领兵打仗这种事情,她半点都不明白,只是瞧着沈泊舟此时气定神闲的模样,倒是确然让人安心不少。这样的事情,她断然不会询问霍临川,只是没想到沈泊舟竟能这般详尽的告诉她。

心中安定了几分,她面上便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那笑容便又重新回到脸上。

她的笑容温暖而纯真,便是那一双眼睛,也因欢愉而变得熠熠起来。沈泊舟一瞬不瞬的看着那双清潭般的眸子,只觉得那里面的温柔仿佛能将心头的阴霾一驱而散。她是这样一个宁静而善良的美丽女孩儿,可以用尽全力的为旁人担忧,更可以毫不掩饰的为旁人欢愉。

只是,一想到,她担忧、欢愉的人都是那个与她有着千丝万缕的男子,他心里便泛起一阵阵的涌动。

只是感受到那股不甘,他便忍不住又道,“你这般开心,可单纯是为着大齐的兵士们?或者说,还是因着那人是霍临川?”

卫灵秀不妨他出此一问,便愣在了当场。在她印象里,沈泊舟一向是个淡泊温润的男子,不似她同为文人的兄长那般刻板无趣。他是真正的江南士子,温和风趣,又带着些不羁的洒脱,从未有过这般尖锐的话语。

沈泊舟见她愣在哪里,脸色一阵白一阵红,十分的局促不安,便是连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了。想她是娇养的大户女孩儿,自小又受家中宠爱,定是从未被人这般质问,这才如此般愣在当场。

他心中顿时又生出些不忍,只是那方才便自心头燃起的烈火,已然越烧越旺。他索性自蒲团上起身,走到她的身旁,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惊慌失措的眸子。

然后,便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帐内响起。

“不要再挂念他可好?既然他瞧不见你的好,伤了你的心,既然注定无缘,那便忘了可好?”他温柔的说着,一双清瘦的手按在她微微颤抖的肩头,“吾慕汝良久,见之不忘,一日不见,思之如狂。”

卫灵秀不妨他说出这番话,仓皇抬头,看着他一双眼睛。

他的眼眸之中早没了那一派云淡风轻,此时只余一派真挚,认真的让人惊慌。她半响才反应过来,忙乱的自蒲团上起了身,躲开了他放在她肩头的手。

长至一十五岁,头一回被男子这般爱慕,她心中并没有多少羞涩之意,却满布惊慌。她慌乱的摇着头,语无伦次道,“沈大人,我、我并没有那番心思。以大人京中美誉,必、必能得如花美眷。我先告辞了…”这话说完,她转身便朝着帐帘处跑去,慌张的便是连脚边的食盒都忘了带走。

卫灵秀没头没脑的在营地里跑着,颇绕了些路才寻到自己的帐子,便一头扎了进去。方才被凉风吹了一阵,心头总算是清明了一些,此时心里却愈加不安。

她万没想到,沈泊舟竟对自己有这般意思。

这场战事不知何日才能结束,日后与沈泊舟相处更是不可避免,只要想到此处,她心里便开始烦乱起来。

而在此时,仍旧立在帐中的沈泊舟面上已是一派清冷。

影风小心翼翼的撩了帘子走了进来,低着头上前。方才自帐外,他已然听见了帐内对话,如今更是知晓卫灵秀不假思索的便拒绝了沈泊舟。如今见沈泊舟这番面色,竟又似回到了多年之前一般。

那时的沈泊舟,也如现在这般,是一个瞧上去就觉得寒冷的少年。

“何必这番做派。”沈泊舟冷冷一笑,复又回到条案后坐了下来,“她与霍临川自是没有将来,总有一日,她必将全心待我。”

影风心中一凛,低声应是,上前将手中信件递到了案上,“大人,这是孙老的信。孙老对一月前伏击之事十分不满。”

沈泊舟闻言眸子暗了暗,冷声道,“要怪便怪贺兰骁沉不住气,竟在半路伏击霍临川。本能平息的战事,他非要再一次搅局。北狄王这三个儿子,真是一个比一个更蠢!”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送上~~~

第025章 前往凛城

卫灵秀正在帐中安抚自个儿受惊的心情,此时帐外又有人唤她。

她小心翼翼的自帐子探出了头,发现站在门口的是一脸不耐的谈大夫。

敛了敛神色,她走出帐子,“谈大夫有何事吩咐?”

在抵达北地之处,谈大夫对于卫灵秀的确有几分戒备与厌烦,如今时候长了,又见她每日里少语寡言的,也挺安分,倒少了几分与她为难的心思。

谈大夫如今算是军中的总医官,一些分不开身的事情,也时不时的交由她去办。故此卫灵秀见他前来,也不意外。

“你且准备一下,明日便去趟凛城。”谈大夫也不啰嗦,便直接吩咐道,“前日凛城那里来报,这月凛城医馆内所制药丸已然可以交付,你去查验一番,然后领回来。”

“去凛城么?”卫灵秀讶异道。

“怎的,你不愿意?”听闻她言语中的异样,谈大夫睇了她一眼。这可不算是个坏差事,事实上不少大夫都想着替他跑这趟腿儿。论繁华程度,凛城自然不能与京城相交,但却比这苦寒的营地强上百倍。能离开营地自凛城住上几日,自是件美事。

“不不。”卫灵秀立时摇头,她没什么不愿意的,只不过觉得有些突然,她顿了顿才小心翼翼问道,“谈大夫,到了凛城,我可能去瞧瞧石二牛?”见谈大夫又睇她一眼,便有些赧然解释道,“石二牛伤了腿骨,若是养不好,日后恐落下妨碍…”

瞧着她一脸的小心翼翼,谈大夫心里倒是软了几分,只想着自己月前竟将这个瞧着有些傻乎乎的孩子当做对手,可算是有些丢人。只是她方才那番话,也让他心里有些生气,这小混蛋难道半点信不过旁人的医术么?

卫灵秀并不知谈大夫此时正做此想,只当这事颇为麻烦,他不能轻易松口,便急急道,“谈大夫,那石二牛家中就兄弟二人,他哥哥在路上对我颇为照顾,如今二牛重伤就让我去瞧瞧吧,回来也好让他哥哥安心。”

她这番解释倒是误打误撞的平息了谈大夫心中的不满,只听那谈大夫哼了两声道,“只要不耽误查验药丸,你自是可以去瞧瞧。”这话说罢,他自拂袖而去,心里倒感慨起来,这小子确然单纯,这种事情竟还事先询问一番。这段时日以来,被派到凛城办事的几个年轻大夫,哪个不是自有一番行程。

吃顿好的,喝顿好的那都是无可厚非之事,这些事情谈大夫虽然知晓,却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上一回民生堂的那个小子,竟想摸到窑子里去,被跟着前去的兵士们绑了回来,气得他秉了元帅,狠狠赏了那小子一顿板子。

卫灵秀见谈大夫里去,自是反身回了帐子。

她想着,这几日去趟凛城倒也不错,一是来北地也有段日子了,自个儿带着的一些随身的东西已然要用光了,二来还能去瞧瞧那几个她救治的伤兵。最重要的,这几日还能躲开沈泊舟…她如今心里慌乱的很,根本不晓得如何去面对他。或许冷静几日后,能有勇气再次见他。毕竟沈泊舟这一路上十分照顾她,两人也相谈甚欢,她实是不愿以后日日都要躲着他…

第二日一早,便有随行护卫的兵士来寻。

卫灵秀背了一个随身的小药箱,便跟着几个兵士一同出了营地。待到了医帐处,她这才知晓,此次并非只自个儿一个大夫前往凛城,随行的正是她在上路第一日认识的褚怀安和宋成喜。这两人与卫灵秀一路同车到了北地,自是有些交情,卫灵秀又早早离了医帐住进了先锋营营地,此时两人见到她自是十分欢喜。

凛城距离营地足有百里,大夫们不比兵士,自有一辆马车随行,而护送的十几名兵士,则跟在车后同行。

坐上了马车,一行人便离了营地,朝着凛城而去。

褚怀安是年轻人的性子,见着许久不见的卫灵秀,自是好一顿询问。问她先锋营地中可与医帐不同,吃的喝的可有更好一些。

卫灵秀听得他这般询问,心里倒是开怀不少,只面似遗憾道,“倒并没什么不同,我也以为能好上一些呢!谁想着,依旧是些粗茶淡饭。”

褚怀安听得哈哈大笑,面上十分开朗。

宋成喜是个沉稳的中年人,见二人逗乐,只在一旁笑着,待两人收了声,这才向着卫灵秀问道,“卫大夫,你这一趟去凛城,可有想好带些什么回来?”

卫灵秀怔了怔,不知道他所指为何?只摇了摇头。

二人见她摇头,都有些惊讶,还是褚怀安抢先道,“这一趟去凛城,待药丸查验后,我与宋大夫便要去采买一些冬日用的东西。不光是我二人的,医帐内不少大夫都托了我们采买。眼看着九月已过了几日,夜里已然落了重霜。再过几日,空就要飘雪了。咱们在北地还不知要待到何时,且得先做些准备,咱们毕竟与那些兵士比不得。”

卫灵秀听得连连点头,她身为女子都没想的这般周到,没想到几个男人竟思虑的这般远。这几日夜里入睡之时,她确然觉得有些凉意。如今听那褚怀安一番话,她已然开始寻思到了凛城该去采买一些什么东西。

或许可以找商户买条被子…亦或是买个手炉?想到此时,她居然开始有些发愁了,她身上可没多少银钱。

一行人走了一日,晌间也只在官道旁的茶寮处歇息了片刻。

直到了日落之时,凛城的城墙终于出现在了视野之中。

如今是战时,凛城倒也守备森严,随行的兵士上前递交了通行的文书,一行人这才得以进城。

进了城,便早有守备府的管事等候在一旁。

那管事瞧着四十上下,穿了一身湖绸的道袍,显然不是一般奴仆。便是如此,那管事对卫灵秀一行依旧十分客气,这让她颇为惊讶。

褚怀安见卫灵秀一副懵懂的模样,悄声道,“我听上一回来凛城的孙大夫说起,这管事可是刘守备府上的大管事。瞧他那副模样,就知道咱们元帅何等威望。便是咱们这些小小虾米,都能得到守备府管事这般对待。”

想起那日影风说起,霍临川受伤第二日,刘守备就亲自前来探望还送了一车食材药材,她便颇为认同的点了点头。

“毕竟是国舅爷嘛。”宋成喜在一旁感慨,也压低了声音道,“如今霍皇后独领六宫,太子又自小聪慧深得皇上喜爱,如今已然处理朝事,他日继承大宝那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霍皇后就这么一个亲弟弟,如今谁见着霍将军不得捧着。”

宋成喜说的虽然是实情,但是卫灵秀听了心里却有些不满。

她虽未亲眼见过霍临川以往的战绩,这一月来日日与他换药,却见识了他身上大大小小无数旧时留下来的伤痕,有好几处都是要命的伤。而这一次,又是差点伤了心脉。不自觉间,她脑海里便浮现出了霍临川半躺在榻上时,那泛白的面色。

想到此处,她便生出些执拗来,虽不善与人争执,却仍旧咬了咬下唇低声道,“霍将军却不是那种狐假虎威之人。他如今这般被人敬慕,自是因着多年来守家卫国的战功。”

宋成喜闻言一愣,见着卫灵秀咬唇瞪着自己,面上便带了几丝惭意,他点了点头,“是我语出不恭,霍将军确然是大齐之栋梁。”

褚怀安在一旁也点着头,表示同意。

在北地已然两月有余,他二人自是见识到了这支大军是如何的纪律严明。霍临川为人十分低调,从未做出什么仗势欺人之态。若不是遇到了今日之事刻意去想,甚至总会让人忘记他镇北将军之外的那个身份。

国舅爷、东海侯,皆不过是他辉煌战绩的一丝点缀。

一行人随着守备府的管事到了一个三进的小院子,这里便是这几日下榻之处。卫灵秀与那二人下了车,自去了自己的屋子。

让她惊喜的是,这一回,她分到了一个单独的屋子。

这院子里有专门服侍的仆妇,卫灵秀进了屋子将东西放下,第一件事便是寻了灶上的婆子,央她给烧了一锅热水。

这两月来住在营帐之中,她可算是吃尽了不便的苦头。因着怕被人撞破身份,每日里只敢用铜盆打了水匆忙的擦拭身体,断没有机会泡个热水澡。也是因此,她在分到单独的屋子后,想到的第一桩事,便是好好泡个澡。

那婆子见她长得眉清目秀,对待自己一个灶上的促使婆子也是细声细语十分客气,心中自是喜欢,立时便应了下来,掏了灶膛,便开始生火烧水。

卫灵秀左右无事,便在灶间坐了下来,如今夜里已然十分寒凉,她也借着灶膛里的火暖和一下自己有些发凉的双手。

见她并不嫌弃灶上腌臜,那婆子胆子也大了些,时不时的与她说上句话。说了几句,卫灵秀这才晓得,此处院子却并非刘守备的家产,而是霍临川前来凛城时所住的宅子。她心里颇有些惊讶,这宅子瞧上去与普通民居无异,若是在京城之中,家中稍有积蓄的人家也比这个院子瞧着排场一些。

想着那人淡漠的神色,卫灵秀陷入深思。

那人似乎除了领兵打仗,其他一切,都半点不去在乎…

作者有话要说:开V 第一章,请大家继续支持呀

第026章 归途被劫

一行人在凛城住了三日。

头两日三个大夫便将医馆所制作的药丸全数查点清楚,药质粘软有力,到手便可闻浓郁药香,确然是新近制好的上等丸药。趁着查点丸药的空隙,她还去瞧了瞧如今在凛城内养伤的石二牛。

到底是十七八岁的年纪,即便是受了那般严重的伤势,这才一月有余,石二牛已然面色红润,再度生龙活虎起来。

待见到卫灵秀前来探望自己,无聊养伤了一个月的石二牛自是面带喜色,不顾腿上伤势未愈,便央求着卫灵秀将他一同带回营地。

卫灵秀自是不肯,少不得装作严厉的模样斥责了那少年一番。见他垂头丧气,又心软起来,好言好语的劝他再将养几日。

谁知,石二牛虽年纪小,对于战事却十分明白。听到卫灵秀坚持不肯将自己带回营地,任凭她怎么劝慰,也难以释怀。

卫灵秀不解问了几句,这才知晓,如今战事竟然已经到了最激烈的时候。北狄三位王子此时不再各自为战,他们已然联合起来对北狄形成了包围之态。而霍临川几日前出营便是选择了实力最弱的三王子部众,准备自此打开缺口。与此同时,冯湘南与徐海宁也在第二日便领兵出营,自是去两侧钳制另两位王子的兵力…

如此看来,冯湘南与徐海宁二人为佯攻牵制,而霍临川与郦珩所率四营人马则是必须一战而胜。石二牛身为先锋营一员,自是向往跟随霍临川征战,为此他与先锋营众将士们不知辛苦操练了多久。谁想着,不过一场小小的战斗,便让他受了重伤,再怎么想,这折了腿骨一时半刻的也无法养好。

卫灵秀明白了他的心思,却也着实无奈。伤筋动骨还要一百天呢,何况他整条小腿胫骨都折断了,若是微有差池,他日后行路都有困难,自是不能由着他的意思让他跟着去出战。

待将几箱药丸装车备好,已到了第三日,这一日便是入城一行人随意采买的时候。

卫灵秀两年前在凛城住过一段时日,对于凛城倒是并不陌生。这地方十分闭塞,便是两年过去了,竟也没什么大的变动。

她数了数荷包中不多的银两,边走边寻思着要买点什么。要在北地过冬,自然先要考虑保暖的问题。出来前,她已然托了那二人替自个儿也采买一条棉被,准备将帐内的床榻弄得再厚实些。

被子有了着落,她便沿着街市两边的商户一家家的瞧着,果然瞧见了卖手炉的铺子。

掌柜见她细皮嫩肉的不似北地人事,自是十分热忱。自来关内之人更是富庶一筹,况卫灵秀出身大家,虽因常年扮作男子,身上却依旧留了些大户人家富贵的气派。

待走出铺子时,她随身的小药箱中便多了一个手炉。手炉用质虽十分粗糙,却胜在小巧玲珑,仅有女子巴掌大小。平日里甚或可以放在袖袋之中,况与关内器物常以梅兰竹菊或是福禄寿喜装饰不同,这手炉上雕了一只海东青,颇为少见。

那掌柜的又给她在手炉里放了一两细炭,这让她十分满足。

这一路转下去,直到手里再无余钱,她这才返回到停驻的院子,心里分外的愉悦。不论如何,她仍旧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女孩儿。平日里虽习惯了繁重的工作,若有一日让她这般悠闲自在,便能让她开怀许久。

回到院子后再次泡了个澡,睡了一夜,第二日清晨,卫灵秀便随着一行人颇有些不舍的离开了凛城。

只是这日天气竟十分阴霾,领队的兵士瞧了瞧天色,便催促着加快了脚步。

卫灵秀昨日逛了街市,今日起得太早,车上又堆积了那二人才买回来的棉被,刚一上车便歪在那一堆被子旁睡了起来。

褚怀安与宋成喜也累得够呛,一开始还强打了精神说话,架不住一旁卫灵秀睡得正香,不一会儿两人也纷纷歪在被子上睡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睡梦中的卫灵秀只觉得车子猛地一停,而她半点防备都无,顺着马车前行的势头便自车厢内跌了出来,整个人都趴在了车架前,堪堪挂在了车上。

“怎么了怎么了?”她睡得太深,此时还没完全清醒,只觉得周遭似是一片嘈杂,到处都是吵嚷之声。她不由的转头看向此时依旧坐在身旁的车夫,只抬头一眼,却觉得自己周身血液似是完全凝固一般。

那车夫虽依旧坐在一旁,只是胸口却插着一支箭矢,流出的血已然满布了他的衣襟,而那箭矢尾端的羽翼却依旧在颤动。

这箭着实歹毒,一箭便穿了心,卫灵秀只看那箭矢的位置便知晓这车夫已然没救。

她此时仓皇四顾,便见此次护送他们的十几个兵士正在与一队北狄打扮的大汉交战。车内两人此时也发现不对,忙要探头来看,却不防被缩进车内的卫灵秀堵了回来。她不似那些兵士们,没有半分战斗的能力,此时若是被那些北狄人发觉,绝对没有好下场。

“外面怎么了?”褚怀安急声问道。

卫灵秀此时强自按捺下心中剧烈的惧意,抖着声道,“遇到了北狄人…”

那两人闻言,也是面如土色。

一时间只得摒声坐在车内,听着外面的动静。

只听一个兵士大喊道,“尔等匪类,竟敢截军!”

而在那刀兵铿锵声里,传出一个汉子扯着嗓子的极为生疏的汉话,“你们!哪一家将军的兵士?!”

方才喊话的兵士立时便道,“咱们是大齐镇北将军麾下,各位是哪路好汉,让出一条路来,咱们依旧井水不犯河水。”

显然霍临川的名号在此北地颇有名望,便是这北狄的匪类听闻后也有些犹豫。只听方才喊话那人与另外几人用北狄话大声嚷嚷了几句,便对那兵士又喊道:“你们,将钱物留下,我们,就放你们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