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必要,大人。”

风一阵阵掠过,克维尔顿散落的棕发被吹得凌乱,她没有伸手去梳理,乌塞伽迪尔安静地看着她,某一个瞬间,发丝出现间隙的一刹那,乌塞伽迪尔猛地缩紧了瞳孔。

头发又随风落下,披满双肩,克维尔顿面色不变,手中的笔停止旋转,双手递交:“大人,十二军团的笔,忘记还了。”

乌塞伽迪尔默立片刻,俯身接过了笔,随手夹在军服袖口,不发一言调转马头离开。

第十二军团长走后,刚刚退开一定距离的第一军团军士又紧随上前,克维尔顿握住缰绳,翻身上马,按着指定路线开始带人巡逻,这条路的尽头,就是金碧辉煌的圣堂。

大约是克莱因教皇露面了,圣堂中传来遥远的钟声,人声鼎沸,光芒铺洒了半个圣城,天上的繁星都被辉映得黯然失色。

那么光明璀璨,让克维尔顿想起那个早晨的阳光。

曾经碰一下都疼得要命的耳朵,被钻心的冰水冻成了麻木的僵灰色,痛苦哽在喉间,尖齿刺破嘴唇,血痕永生无法愈合。

然后她沿着人类的标准,割下了半个耳朵。

联姻

一年一度的春日盛礼通宵欢畅,克维尔顿领了巡逻令,绕城三圈后完成任务,回家睡觉。

这近两年的攀爬,令她没有休养的时间,旧伤一直隐隐作痛,而在寸寸磨掉尖齿后,这牙又慢慢长了回来,生长期间牙龈酸麻难忍,除了血液她食用不了任何东西。

军营长之职还不是她的极限,她预感自己即将成年,这个比她曾经预期的要早很多,成年的血族各项力量都会翻倍,不知道混血会怎样,但总归不会太差。

目前来说,她算是坐稳了这个第一军团军营长的位置,但是没办法再往前进一步。巴罗伊第一军团长,茉汉纳,这个名字在别的军团闻之色变,在自家军团的名声也好不到哪里去,脾气大如水沟肥鼠,总军长的会议都敢爽约,军务堆积如山也不见她出一趟橄榄厅。

但仅有两点让人没法罢免她,一是大决策从未失误,二是上头有人罩着。

克维尔顿找不到茉汉纳的靠山,不敢轻举妄动,她接触过茉汉纳的履历,知道她本是第十九团的军团长,执行一次军务时被吸血鬼袭击,虽然后来没有转化种族,但每隔一段时间便会失去理智,大肆破坏残杀周围的人物,因此因为“疑似异端”的罪名被羁押于圣城地牢长达二十三年,摧残出一张老脸。

按照圣城的尿性,这种人就算不绞死,也要关到老死,更遑论登上第一军团长的宝座。然而茉汉纳做到了这一点,大概就是她自身的狠性和头上靠山的事了。

隔天清晨,克维尔顿将“白昼城墙”布料制成的长风衣穿在军服里面,扣上排扣,前往军务厅。这套风衣原先是格洛欧的,整个诺丹罗尔就这一套,但格洛欧小公爵壕惯了,出了监牢后,这套风衣就作为谢礼送了过来,连她爸的意见都不问一声。

今天的晨报格外热销,克维尔顿含着一颗血脂糖,随手拿了一份报纸,一摊开,最上头的消息果然惹眼——波因尔家族继承人与教皇长子商议联姻事宜。

还没看完,就见迎面一个军士走来,见到克维尔顿连忙行礼:“大人,早。”

“早,领了早晨的巡逻任务?”

“没有,是波因尔公爵和长皇子殿下在郁金香花圃谈话,军团调派人手过去驱散无关人群。”军士说,“大人应该也知道…大概就是联姻的事。”

克维尔顿点头:“我知道,去吧。”

军士一路小跑过去,克维尔顿停了停步子,转身绕道去军务厅,途中经过了郁金香花圃。大理石雕琢的庭台伫立在花圃中心,初春的花苞错落不齐,成熟俊美的公爵坐在白石头之间,袖口里的蕾丝花巾随风摇曳,他对面是教皇的长子,衣着华贵容貌清秀。但有波因尔公爵这位“依布乌海的绅士权杖”作对比,衬得他实在太过于平淡青涩。

克维尔顿目不斜视地经过,听了一耳朵,波因尔公爵始终优雅淡定,但他未来的女婿拘谨又坐立不安,这也不怪他,虽然这一场谈话的修辞温和又礼貌,然而他老丈人颇有点皮笑肉不笑的意思,话里话外都充斥着“碍眼的东西”、“你怎么还不滚”、“敢觊觎格洛欧我弄死你”还有“我宝贝女儿真是倒了霉选了你这么个混账蠢货”…诸如此类。

以波因尔公爵的深沉涵养,还能让人这么容易听出敌意,看来是相当不愉快。

不过掌上明珠要以联姻的方式嫁出去,爱女如命的公爵能有好脸色才怪了。

克维尔顿一直前行,很快路过花圃,转向第一军团的军务厅方向。在她身后,波因尔公爵仍然坐姿随意,笑容带着长辈的慈爱,正在继续教皇长子“好好地谈一谈”,谈得大皇子几欲崩溃。

直到波因尔家族的马车驶来,随侍两百名骑士站定左右,波因尔公爵才堪堪放过教皇长子,接过骑士递过来的伞,向长皇子微笑颔首:“格洛欧来了,不去跟她说说话么?”

是头猪都能听出来这句话暗藏杀机——“你敢过去我打断你的腿”。

长皇子讪笑:“不了,我…这里更凉快一点。”

波因尔公爵才满意一些,行了个告别礼:“既然如此,祝殿下安好,下次再见。”

格洛欧既然已经确定订婚,为了方便她的计划,她将长驻咔莎城,这一趟春日盛礼,来的时候是父女同行,散席后,只有父亲一个回席勒王都。

波因尔公爵坐在马车中,刚才谈笑风生的神态都隐没了下去,他很少这么沉默过,不论在依布乌海还是诺丹罗尔,凡是他在的地方,都是光辉万丈、众人趋之若鹜;身为九位学术领袖之一的身份,他将自己包装得很好,就像根本没有软肋,就算瓦拉塔殿下自杀,他可以独挑诺丹罗尔总督一职,就算修沃斯王沉睡,他也可以领导余下的血族子民。

但怎么可能真的没有软肋,他的软肋就是他的骨血,割舍不了,又贴合不到。

格洛欧第一次将她的计划稿子给他的时候,他就怒火中烧,但常年的修养让他将脾气迅速掐灭,只是微笑:“我不同意,你是我的女儿,贵族中的至高之座,你是坐在棋盘前执掌棋子的主人,谁允许你自己置身棋盘?”

面前的少女往后靠到椅背上,双手交叉,桀骜不驯:“我允许的。”

“格洛欧,你太年轻了,听我的话,别这样做。”

格洛欧直起身,抬手就将一叠稿纸全撕了,纸片扬到空中,她周身气势砰然炸开,飘散纸片四分五裂,落满了整个书房,落了她父亲满身。

格洛欧以这种的方式表示了她的决定,她没学会坐镇幕后,倒是学会了孤注一掷,波因尔公爵目送她转身出门,没说话也没动静,他觉得这时候的自己就像一尊布满裂痕的石雕,如果动一下,全盘崩塌。

“我已经失去了你的母亲,如果只是为了复仇而联姻,你能不能别这么做?你能不能心疼我一次?我的孩子?”

如果有用,他一定会说。

但是他太清楚自己的女儿,这种话,说了也没用。

… …

已经定下来的事,再多争论也无济于事,咔莎城门前,波因尔公爵最后争取了一次:“格洛欧,现在跟爸爸回家,后续的事情不用你管,我让教皇自己毁约。”

格洛欧就两个字甩过去:“不回。”

波因尔公爵抬手就拍了一下格洛欧的脸,看样子是教训,但那个力道,说是摸都嫌轻,他沉默地看着自己的女儿,语气竟微微示弱:“你怎么就这么不听话呢…”

格洛欧挡开了他的手,伸手整了整自己的衣领:“爸,要么你现在打到我服软,要么你走。”她依旧年少轻狂,却格外认真,“这是我的事,我的一生,我来完成。”

波因尔公爵一直是外表温雅内心刚毅,这次终于服了软,曾经风度翩翩的权贵绅士,像是被抽掉了脊椎,他良久不语,最后只轻轻说:“好,那我走了。”

格洛欧嗯了一声:“大太阳的,我不送了。”

马车扣上了门,骨碌碌驶向咔莎城外,随行骑士减少了大半,咔莎城的城墙远远被扔在身后。黑绒马车中,公爵端坐靠椅上,面含微笑,容姿华丽,又变成了贵族们忌惮的那个谈笑风生的幕后权力者。

如果他不是一位父亲,也许终生都不必取下这张面具。

… …

格洛欧暂且入住的是咔莎庄园,本来这庄园应该记在克维尔顿名下,但由于克维尔顿是圣职人员,因此脱离了佐家族,继承权被取消,一直以来是原来的老管家一直加以看护。

老管家曾经照顾了克维尔顿很长时间,也听闻过格洛欧·波因尔的名字,接待这位贵客就以最高规格执行。格洛欧在庄园沐浴后,又喝了杯血,提笔写了封信寄给克维尔顿。

咔莎城距离圣城就分分钟的路程,克维尔顿收到这封信的时候是在下午,打开一看,又是两种语言的结合方式,字符画得跟密码似的,顿时知道这是出自格洛欧的手笔。

前半篇洋洋洒洒,克维尔顿看了半天才知道是在夸自己,哭笑不得;后半篇讲了正事,格洛欧坦言,贵族间赌局已开,三缺一,你来不来?

克维尔顿没想法,她玩不来贵族之间的战争,否则也不会抛弃了自己的贵族身份,转而入了圣职,正要回绝,发现信纸背面还有一行字,仔细看完,静坐了半晌。

——“茉汉纳的背后是埃斐尔·加德。”

这是她目前最希望得到,也是最有用的消息。

埃斐尔·加德,她当然知道这个人,她刚刚入学席勒皇家学院的时候,就是这个人以迈希伦院长的秘书身份出面,自称“迈希伦的爪牙”,领着她和格洛欧前往教室,是个清秀的青年,一身简朴至极的燕尾服。

如果这消息是真的,那跟迈希伦家族脱不了干系。

跟迈希伦家族捆在一块,那作为他们家族的核心——席勒皇家学院,里面的那些核心贵族子弟也逃不了份。

克维尔顿按住额头,突然感觉棘手了起来。

头发顺着她的按额角的动作垂落,蹭过耳廓的旧伤,一阵钝痛,她缓慢地打了个哆嗦,眼中忽然泛起了波澜:“把我的笔拿来。”

茉汉纳军团长不理事,克维尔顿担任了处理军务的责任,既然是处理就不必自己动手,开口说出结论,自然就会有人帮忙记述。克维尔顿已经许久都没有握过笔,那位传令官明显愣了一下,然后迅速将手边另一只新笔蘸了墨,递了过去。

一纸盟约,半身入局。

橄榄

克维尔顿与格洛欧的通信变得频繁起来,但凡有点眼力,都能看出来她们是一伙的,第一军团长茉汉纳先开始没当回事,但当她损失了几个安插在军团内部的军士后,她就出面了几回,开始截克维尔顿的信件。

但信件是由两种语言混搭而成,茉汉纳看不懂,拿去解密,也解不出个所以然。这么僵了一段时间后,克维尔顿凭空少了那些回信,也知道需要变着方法寄信,这样一来,能被截住的信少之又少。

茉汉纳上头的那人,埃斐尔·加德,可以说迈希伦家族的首席智囊,有几次格洛欧弄出了许多干扰,结果被他一眼看穿。不久前埃斐尔来过一次圣城,跟几年前没有区别,依旧是简朴的燕尾服,秀气素白的面容,跟克维尔顿打过一次照面,谦卑地笑了笑,转身离去。

“他是第一个怀疑我的种族的人。”格洛欧在信件里说,“他疑心极重,连自己都不相信。”

克维尔顿虽记住了,但以为埃斐尔与乌塞伽迪尔是一类人。但后来一次他利用两个军团的仇恨挑起了八月惨剧,一名主教殉职,八十三名军士械斗残杀,此事闹腾了两个月未曾平息,她终于知道,这个人可没有小侏儒的胸怀,乌塞伽迪尔顶多吓吓人,他是看准了,出手见血,一击必杀。

格洛欧的婚期越来越近,这是一场强强联姻,无论嫁娶双方都非常重视,教皇甚至亲自督促新人的婚服赶制,并接受了波因尔公爵的要求,去掉了原定的纯白婚纱,改为深红。

皇家可能不明白亲家的意思,但克维尔顿一听就懂,深红是依布乌海的底色,是原始血脉的代表颜色,标志尊荣与强盛,所以就算是议政臣都只能穿黑色;除此之外,也只有重大节日中,可以特许一部分核心血族穿上红色的礼服。

波因尔公爵以这种方式坚定了自己的立场,红白不容,可以说是一点联姻的诚意都没有。

在婚纱做到半成品时,圣城特地送去咔莎庄园,让格洛欧看看有什么需要修改之处。这项任务被克维尔顿拿到了手,过了这么长时间,她再一次跟格洛欧见面,漫天落叶的咔莎庄园内,浅雪色长发的少女站在落地的镜子面前,仿佛一团火焰。

深红婚纱颜色如酒,高领蕾丝包裹着她苍白的脖颈,铸金的扣子贴合婚服两侧,红玫瑰花在裙裾上绽放,明丽又绝艳,一张丝绸手帕将她头发扎起,赤色耀眼。

格洛欧很少有这样端庄美艳的一面,她打量着镜子里的自己,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我以为你会让人帮忙,这裙子很复杂。”一旁的克维尔顿说。

格洛欧的眼神动了动:“穿礼裙,无非只有十七种穿戴方法,一件裙子怎么穿,我摸一下就能看出来。”

克维尔顿抱着双臂,良久才说:“提忒·巴罗伊?”

能让格洛欧屈尊替别人研究怎么穿裙子,想来也只有大名鼎鼎的星黯皇女了。

格洛欧听闻冷冷看了她一眼,手不由自主按住裙侧。

克维尔顿知道她这个动作是拔剑的姿势,好在格洛欧虽然剑不离身,但有这婚裙挡着,她也摸不到剑。安全起见,克维尔顿还是退了一步,一手握拳咳了一声:“如果对婚纱没有意见,那脱下来,我就要回去复命了。”

格洛欧看着她:“你忘掉了一些学过的东西。”

“我知道,我现在对人都不太礼貌,毕竟还是个低层军职人员,以后会改回来的。”

… …

第九纪元初期,大把鲜红的玫瑰洒满圣城,温室中培育出的寒冬玫瑰铺成了一条深红的地毯,直通神之圣堂,黄金铸成的马车由雪白的马匹碾过花朵,礼炮乍响在空中,无数名流走上街头,围观这一场最盛大的婚礼。

十月的天空带着丝丝阴暗,克维尔顿也在观礼人群中,看着那辆奢华的马车停在圣堂前面,女侍长打开了车门,伸手扶着新娘下来。那一刻所有人的眼中都写满了惊艳,无可否认波因尔家族的女儿这一刹那带来的震撼之美,尊贵至极,也锋利至极。

而她的父亲却是一身黑色的礼服,胸前别着一朵红色玫瑰,他微笑着弯起右臂,让格洛欧用戴着红钻纱手套的手挽住他的臂弯,一步步走上了圣堂的阶梯,然而他的眼中毫无笑意,望向圣堂时,像是烧灼着冰块。

圣堂的殿门大开,一身纯白的新郎呆呆地望来,他个头高挑,然而这种淡色调让他看起来比格洛欧还要年幼,他的身边站着他名义上的父亲。

但凡教皇,必然一生不婚,也不能偏袒膝下任何一位儿子,但并不妨碍儿子争夺势力为自己铺路。老教皇巴罗伊四世活了八十多岁,一共有十六位养子或私生子,年纪最大的有五十多岁,年纪最轻的才二十多。但女儿却只有两个,一个早夭,一个就是他最小的子嗣,容色绝世的星黯皇女。

而巴罗伊五世登基,他的兄弟一个不剩,说他是干净无辜的,鬼都不信。可他此时一身纯白色的绣金长袍,戴着金丝眼镜,仿佛真的沐浴神的光辉,高贵而静穆,慈悲而仁爱。

无论如何,他是圣父,诺丹罗尔的至高者,光明的巴罗伊五世。

克莱茵教皇冕下。

… …

这场婚礼是这么完美,纯白的少年和深红的少女,白与红的礼赞响彻整座圣城,克维尔顿长长出了一口气,既然没人闹场,那这个婚礼庆典能给她带来一天的假期。

准备回去睡觉时路过军务厅,里面突然一路小跑过来一个高阶骑士,双手呈上一柄军刺,低声道:“军团长忘记了,劳烦大人顺路带给军团长。”

克维尔顿皱了下眉,弯腰拎起军刺,没说什么,打量了一下,这是实实在在的凶器,三面开血槽,暗藏活动锥刺,推动这东西能从上到下开出一朵钢铁之花,放在空气中能观赏,放到人体里能血溅五步。

这种特制凶器,以茉汉纳的性格,会随便忘记?

克维尔顿心中冷笑,面上淡淡道:“我不顺路,让别人带吧。”

高阶骑士恳切道:“大人,就是橄榄厅,您也是要经过那儿的。”

橄榄厅是赐予第一军团一把手的殊荣,可以说是军团长的私宅,在寸土寸金的圣城领到这么一座规模不小的邸宅,足见上头对于第一军团的厚爱。

这的确是克维尔顿的必经之路,她最近总是能通过茉汉纳跟埃斐尔打交道,这是更是半分怀疑埃斐尔的手笔,索性捞起军刺,骑马赶去橄榄厅。

虽说橄榄厅的后缀是个厅,这是贴合军团的一贯标准,真将这个地方比较起来,更像一座半大不小的庄园,里面的花圃和古老的邸宅若影若现,门是铜铸的橄榄叶雕纹,华贵尊丽,却蒙上了不浅的灰尘。

克维尔顿随手将军刺系在缰绳上,下来推开了虚掩的大门,牵着马走进了花圃,里面一片干枯的橄榄树,看来很久没人料理过了。

“茉汉纳大人?”克维尔顿出声。

四周阴森森的,但克维尔顿从小没听过鬼故事,比起其他小孩从小被“再闹腾就让吸血鬼吃了你”的恐吓熏陶,作为混血的她不得不很淡定,再叫了一声:“茉汉纳大人!”

风声飒飒,无人应答。

吱呀一声,被推开的门渐渐合拢,克维尔顿迅速转身,用力抽了马背一下,马匹受惊跑向大门,趁还没关严时猛地冲了出去,铜门哐当一声响,最终还是关上了。

来了。

克维尔顿抬手,将自己的鬓发捋到后面,避免蹭到残缺隐痛的耳朵,然后她连剑鞘一块扔掉了佩剑,用指甲蹭了蹭自己酸麻的尖齿。慢慢望向宅邸的方向,那里走出了戴着脚铐的老女人,苍老,但危险,她目光空洞,但身手堪比壮年血族。

第一军团长茉汉纳,被吸血鬼袭击后幸存的人类,她是不完全的血族,也是不完全的反叛者。

… …

虽说这一天所有人都被婚礼庆典吸引了目光,但橄榄厅搞出那么大动静,想不注意都难。橄榄厅大门处渐渐聚集了一些狐疑的军士,但里面爆破阵阵,谁也不敢一探究竟,只是等里面平息,再等人来处理。

最后一声爆响震得外面围观人群抖了一下,然后彻底安静了下来,刚有人想推门问问,烟尘中走出了一个身影,由于刚经历一场战斗,威压没办法完全收敛,一瞬间逼退了正准备推门的军士。

走来的正是克维尔顿,她擦了一把脖子上的血,一把捡起花圃里的一块地毯裹在半抱半拖的人身上,上前拉开了门。

一个军士瞄了一眼,立刻认出了那被地毯裹起来的是谁:“茉…”

克维尔顿低声喝道:“住嘴!”

那军士一吓,话断在了喉咙里,克维尔顿招手让先开始跑走的马过来,将那一团地毯扔上去,自己再上马,留下一句话:“把橄榄厅封了,我回来之前谁都不许进去,听不懂的,滚出圣职就懂了。”

围观的军士不敢不从,克维尔顿坐上军营长的位置,赢了多少人,就有多少人被迫降职或被强行逐出圣城。

克维尔顿纵马奔向华特堡,在圣堂举行完婚礼后,新人就会入住教皇赠予的华特堡,这个时间点,格洛欧应该已经在华特堡吃晚餐了。

华特堡的侍卫没能发现克维尔顿,她没从大门进去,拖着一团人形地毯直接从窗户侵入了这座奢华的新居,她身上的血腥味瞒不过一个真正的血族,她坐在一间客房中没多久,格洛欧就找上她了。

格洛欧刚进来,一皱眉,开门见山地说:“你成年了。”

克维尔顿嗯了一声,刚打完架,她气息还有些不稳:“埃斐尔可能想让茉汉纳在发狂的时候除掉我,但她只有残缺的血族血统,就算看起来像个反叛者,也远远没有真正的力量。”

格洛欧望向地板上的第一军团长:“你带过来是什么意思?”

“她还有救,让她成为真正的血族,控制她的独立期饮血,她就不会是反叛者。”

格洛欧用一种你在开玩笑的眼神望过去:“…打架把脑子打傻了?”

克维尔顿镇定地回望:“没有,我试过咬她,但我是混血,我无法拥吮。”

格洛欧沉默了,然后笑了两声:“我不干这种事,克维尔顿,这种事太丢脸了。”

“格洛欧!”

“怎么?你忘了依布乌海的法典了么?王最严厉处置的事和不可容忍之处就是拥吮成年人类!反叛者这个事情多严重你自己回去翻贝烈梅之战的历史!”

“但是…”

“好,就算我将她转化成功,我将她带入血族的势力范围,你要知道血族登记的时候,是需要拥吮者血脉链接的凭证,她的血脉源于我的拥吮,那我怎么说?我说这是我结婚第一天就搞出的女儿…我爸不得疯了?!”

“…”

格洛欧怒极反笑,以手为刃,屈膝直接洞穿了茉汉纳的心脏,速度快到克维尔顿根本反应不及,溅出的血染红了婚服,她抬头,笑容冷酷:“你好,克维尔顿,军团长大人。”

人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