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没有,毕竟时间,不是用战争推动的。”

克维尔顿终于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克莱茵曾经说过,第九纪元无法持续整九百年,那么你认为,依布乌海会在这个纪元复苏么?”

傀儡师的回答依然不明不白:“或许吧,我又不是海族,我无法断言。”

什么都是未知,克维尔顿狠狠地按住自己的额头,心情罕见波动,只觉得烦透了,随手将苹果掼到了地上:“为了这个圣座,死了多少人?就给我一个虚无的预言?”

“淡然一点,别还像个长不大的孩子,只有你见到的越多,才知道这个世界很大,大到你可以安然面对。”傀儡师轻声说,“你还有很多时间,急什么呢?”

“诺丹罗尔是一个总是失去的地方,坐在这个圣座之上的人,想的都不是如何改善这片土地,所有人都在争权夺利,信仰这个东西,是用来卖的。”

傀儡师忽然笑了:“你已经是教皇了,你是诺丹罗尔的信仰之身。”

克维尔顿沉默良久,合上眼眸:“一个连信仰都是用金钱与尸骨衡量的地方,我无能为力。”

“怎么,没想过如何让它变得更好么?”

“为了抵达这个位置,我的爱已耗尽。”

傀儡师不再说话,他躺在沙发上,维持着那个沉睡的姿势,像是已经入睡。

克维尔顿也盖灭了蜡烛,返回了自己的寝殿,只是圣城中的灯火过于明亮,拉上了窗帘还是依稀看到。她毫无困意,坐在床头点燃了一根人鱼烛,借光随手翻阅一本书。

看的依然是《阿弗瑟德一世传记》,看到有关“月辉教皇”的记载片段,她皱了皱眉,忽然感到了一丝不对劲,但细细想来,又没觉得什么。

半睡半醒地度过一晚,清晨醒来时她只觉得温度骤降,睁开眼才发觉傀儡师正站在她旁边,克维尔顿看了他一眼,因为光线又闭上酸涩的眼睛:“离开写张字条就可以了,不用特意过来告别。”

“下次会的。”傀儡师忽然伸手拍了一下她的脸,将她冰得一个哆嗦,“起来,你在这书上划线的地方,让我想起了一件事,怕忘记了,现在跟你说。”

“什么?”

“月辉教皇这个地方,你划了很多条线。”傀儡师说,“这个称号,我记得第一纪元有个人也用了,月辉圣女,那是个与王并驾齐驱的女人。”

傀儡师口中的“王”只可能是黛布安王,克维尔顿点头表示自己听见了:“所以?”

“月辉圣女只在血族历史记载中出现过,在诺丹罗尔,她被胡蒂教皇杀了之后,所有相关的资料都被烧毁了。这个阿弗瑟德一世自称月辉教皇,要么是巧合,要么…”傀儡师停了一下,才说,“她发现到了一些与众不同的东西。”

这时候克维尔顿才逐渐清醒,想到这里突然一个激灵:“对,我昨天…”她猛地看向傀儡师,“你觉得阿弗瑟德会跟血族有关?”

“阿弗瑟德一世是人类,这一点我确定,我的意思是,她也许找到了什么当年王留在诺丹罗尔的东西,记载着历史,那些东西藏得很隐秘,胡蒂教皇根本不知道。”傀儡师说,“王在建立依布乌海的同时,返回过诺丹罗尔很多次,却没有制造任何事端战争…不知道她做什么,但我敢肯定,她是对原始血脉了解最为透彻的王,她能锻造出血冕之戒,我想也应该留下更有意义的东西。”

“依布乌海没有黛布安王的某些手稿之类的东西吗?欧柏图书馆呢?我记得那里有最全的藏书。”

“很早失传了,甚至连王的死因也不明。”傀儡师说,“她的一生,有太多秘密。”

过了一会,克维尔顿撑着手臂从床上坐起来:“好,我会将阿弗瑟德的事迹都收集完整,找出有关黛布安王的遗迹。”

“阿弗瑟德一世身处第六纪元,现在已经第九纪元,你确定还能找到么?”

“找不到,那就把诺丹罗尔翻过来。”

安瑞

阿弗瑟德一世的全部资料,足够堆满一间不小的储藏室,克维尔顿披着白袍过来清点,仔细数了一遍,发现共有四百六十五本书,还有报纸一类的稿件,占据了五分之二的数量。

侍从官泰宁拿笔记录着每一本的书名:“冕下,现在就要看么?”

克维尔顿吹去一层浮灰,拿了最上面的三本,扔给他一本:“找到跟血族有关的东西,如果有,把那几页折起来。”

泰宁抱着书点头:“好的,冕下。”他勾着脖子看了一眼日程表,又提醒,“那,您今日下午的弥撒,需要通知医师来为您换血么?”

“取消。”

“是。”

正式的典籍反而不会透露出任何消息,克维尔顿看完了两本硬壳书,摇着头将它们放了回去,在书名上画了叉,顺手又拿来了一卷被水泡的发黄的报纸。

这是一项漫长的过程,克维尔顿在翻阅寻找的间隙中,还在撰写《依布乌海修沃斯王礼赞》这本传记稿子。一次她撑着头在桌面上小睡,傀儡师无声过来,看了几行她写的稿件,忽然嘴角一撇,扯出了一个僵硬的笑容。

克维尔顿被他身上的寒气惊醒,不悦皱眉:“你笑什么?”

“假。”

“你说什么?”

“你写得太美好了,看起来,很假。”

“这是我的童年。”克维尔顿本就心中烦郁,用手盖住了稿纸,“没你说话的资格。”

傀儡师轻轻退开一步,像是避开她的怒气:“你竭尽全力,只为了恢复这稿纸上的依布乌海,但你就没想过,你还是童年的你么?如果你都不是自己,恢复与否,跟你又有什么意义?”

“波因尔总督也跟我说过大致意思的话,但这与你们又有什么关系?”克维尔顿说,“人总是要变的,在依布乌海我也会长大,这是我的未来,学着尊重,别贬低。”

傀儡师没有说话,他沉默地望着面前的混血教皇,她暖棕色的长发、雨水色的瞳仁,无论从哪个方面,已经完全褪去了一个孩子的轮廓,眼窝深邃,不笑的时候,脸庞的弧度显出几分消瘦,肤色苍白中有一点人类独有血色,就像一朵花的盛放,余下的只有等待枯萎。

“减少换血的次数吧。”最后,他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 …

第九纪元三十五年的秋天,圣城发布谕令,西铎凡亚盟国王都旁边的四座城池被征收,十年之内列为圣城直接管辖土地。

西铎凡亚盟国是贵族月党的重要据点,因此他们的第一反应就是,圣城那位教皇,要蚕食贵族的势力了。蛰伏多年的月党,在这种恐惧的猜测下,直接影响到了首脑阿布拉奎家族,此时的家主已年迈,自从击杀了水玫瑰党的至高之座后,他日渐昏沉,此刻听闻这个消息,只觉得是克维尔顿一世的复仇,想都不想,直接下令集合军队抗击圣城军团。

事实是几个星期前,克维尔顿刚刚找到了线索,正是在西铎凡亚国附近,需要大规模挖掘遗迹。但面对西铎凡亚国有月党撑腰的强硬态度,两次派遣使者和调解皆无效,两个月后,月党的军队甚至还公然挑衅圣城权威。

克维尔顿终是无所谓地笑了一声:“那宣战吧,打到他们跪下。”

此刻的教皇穿戴白袍,宝石缀连在冕服的金色勾扣中,圣洁无可企及,但曾经那个反对战争杀戮,天真说出“我初心不改”的夜莺王女,似乎已经消弭在了漫漫岁月的阳光中。

不知反叛者首领芬可拉姆·亚蒂,当年在贝烈梅之战时,是否也如出一辙。

… …

这场战事一直打到第二年的夏天,最终由于阿布拉奎家族的错误领导,以及七月家主的病逝,月党军队乱成一团,圣城军团乘机攻下了西铎凡亚国都城旁的一座主城。

总军长乔奇觐见教皇,询问道:“冕下,这是最好的立威时机,一举剿灭了西铎凡亚盟国的王室,扶持一个圣职上位,绝对可以给予月党重击,他们再想翻身,起码要等三十年。”

克维尔顿拂开了肩上的夜莺:“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知道。”

克维尔顿没有表情:“那你很大胆。”

“冕下想要一个听话的君王,但现在西铎凡亚国的君王深受月党的牵制,恐怕已经是一个被掏空了的壳子。”乔奇补充地说,“不如替换一个,想必如果我的老上司还在,应该也会建议冕下这么做。”

千载难逢的机遇,乔奇不得不将老上司都搬了出来——原十二军团长,乌塞伽迪尔。

克维尔顿不为所动,挥手:“退下,没有我的命令,不许擅自向都城开火。”

任谁看见这么一个建功立业的机会从自己眼前白白溜走,都会生出一种强烈的不甘心。乔奇也是如此,他焦头烂额了一个晚上,早晨起来时眼圈乌青,秘书给他送来咖啡时,揣测了片刻,忍不住侧面提点了一句:“大人,不如让冕下亲赴西铎凡亚国,给敌方造成要剿灭的错觉,想必不用我们进攻,他们会先反扑。”

乔奇喝了一口咖啡,苦笑:“又不是四年前格洛欧殿下遇险,你真当冕下亲征是一句话的事?”

“冕下那么想要西铎凡亚国的四座城池,必定是要大规模找什么东西。”秘书低声说,“能让冕下宣战的东西,必定能引她出城,大人您可以…谎报啊。”

乔奇摩挲着咖啡杯,眼底渐渐浮上一抹思虑。

谎报不现实,自从格洛欧、乌塞伽迪尔这些旧友的离开,克维尔顿一世的脾性也慢慢变了。乔奇无法将她看作那个单纯的小传令官,也不是第一军团长时的假面温和,她能将何费尔皇子扔给了黑塔骑士团,柯玛城几夜惨叫不休,她的表情却犹如石雕。

惹怒她的下场,恐怕已经不是简单求情能揭过的了。

乔奇放下咖啡杯,转头看向秘书:“我们不是已经打下一座主城了么?里面的居民先别放,在城内先搜一遍,如果搜不出有疑点的东西,就开始挖,把地皮翻起来挖!”

秘书点头:“是,只是什么才是‘疑点’的东西?”

乔奇想了想:“大概就是…异教徒之类的。”

这条指令很快发布下去,西铎凡亚国顿时一片乌烟瘴气,圣城军团在面对财富殷实的家庭开始了烧杀抢掠,而这一切都被冠以“搜查异教徒令”的合法名义。而在作乱一番后,没发现有什么异常的东西,又开始鞭策居民将道路挖开,深入地下搜寻。

一时间,西铎凡亚国怨声载道,逃民数以万计。

但在这近乎苛责的重压之下,仅仅半个月后,乔奇便收到了确切消息,连忙向上禀报:“冕下,我军在西铎凡亚国的一处主城,发现了某些…东西。”

他刻意将话说得隐晦一点,希望能吸引到教皇。

良久之后,克维尔顿慢慢转过头,居高临下望着乔奇,目光冷淡。

九月,教皇远赴西铎凡亚国。

西铎凡亚盟国的君王见背后的月党自顾不暇,而得知教皇亲临西铎凡亚,自觉罪孽深重,就算投降也不会有好下场。绝望之下将圣城的使者拒之门外,集结兵力,准备殊死一搏。

克维尔顿一颗心全系在阿弗瑟德一世所记的遗迹之中,对于这些本应该认真考虑的权谋交织,竟一点都不过问,全权交给了乔奇。

乔奇自然是乐意之极,战火以一种迫不及待的方式再次打响,等克维尔顿抵达之时,见到的已经是硝烟鲜血,天空被熏染成了灰黑色,地上随意摆放着尸体,盖着的白布被风掀开,露出一张张还年轻的面容。

“这是怎么回事?”克维尔顿发现自己已经没力气发怒了,她靠在一堵墙上,平淡发问。

回话的是军团总指挥:“冕下!西铎凡亚王在五日前的凌晨突袭我军!斩杀两千有余军士,后来被逼退回去,这几天共有三次小型战役,死亡七…”

克维尔顿打断他:“我难道没有派使者么?西铎凡亚王为什么不接受和谈?”

“使者被杀了,冕下。”

克维尔顿沉默,街头还有燃烧的旗帜,一阵一阵的风沙中,侍从官泰宁忽然小跑过来,在她耳边低声说:“有人请求见殿下一面。”

为了区分请见的种族,称之“殿下”的通常是血族,而值得让泰宁通报的也不会是小角色。克维尔顿疲惫地让总指挥退下,略微点头,示意让泰宁带路,一直走到了一个破旧的小屋背面,还没走近,就听到有细微的婴儿哭声传出。

她披着白袍走到屋子背面,靠在墙角的一个男人闻声转过来,亚麻色的头发,红色的瞳孔,虽然面孔染上沧桑,却还遗留着那一点清秀的轮廓。

克维尔顿颔首,除此之外她就这么站着,漠无表情也没有动作。

反倒是那个男人有些局促不安,衣袍边缘沾染了颜料,又有许多补丁,看起来贫穷又破旧,他用一张小被子裹着一个婴儿,正轻轻摇晃,试图让他不要哭。

过了一会,男人低低说:“殿下。”

克维尔顿依然没有任何言语,她猜到了是安瑞·格尔木找她,也在等安瑞说完他的请求。

“这是我的儿子,是个混血。”安瑞声音依然很低,一头亚麻色的头发脏成了几缕,停顿了片刻,他才有些艰难地开口,“…你能不能收留他?”

克维尔顿垂眸,看向了那个婴孩:“他的耳朵,像个人类。”

“是的,可能是因为他的母亲是人类…我不知道我的妻子为什么会怀孕,按理说混血出生的几率几乎没有…不过他的眼睛是红色,还有他也有一颗尖齿…”

安瑞语无伦次地说着,克维尔顿轻声问:“你的妻子呢?”

“她…”安瑞止住了话,慢慢垂下肩膀,“我把她安葬了。”

由于安瑞一直低着头,克维尔顿看不到他的眼睛,也无法得知说起自己的妻子时,他的目光里是否会流露出一种“太阳”的光芒。过了很久,侍从官泰宁轻轻咳嗽了两声提醒时间,克维尔顿才伸出手:“把他给我吧。”

她伸出的手指颜色略有病态的苍白,但是并不过分瘦削,只是多年握权,让她的手看起来坚硬,尽管肌肤白皙柔软,然而安瑞却本能想避开那只手,碰触它感觉就像触摸到了白色甲虫的外骨骼,边缘带着注满□□的刺。

安瑞犹豫了一会,还是将小声哭闹的儿子递了过去:“谢谢。”

“你把儿子交托给我,你自己呢?”

“回都城,我偷跑出来的。”

“你是觉得,我一来就必定会停战?”

“不,就算你想停,西铎凡亚王也不会停。”安瑞说,“他疯了。”

克维尔顿毫无感情地笑了一下:“你想战死?陪你的妻子么?”

安瑞摇了摇头:“我只是…只是我明白了我妈妈与我离别时的那份决心。”他将紧握的手张开给克维尔顿看,里面是一枚金斧之院的徽章,“她在拼尽全力守护她的家和记忆,我现在也是,依布乌海已经没有了,我在西铎凡亚国盟国生活了三十几年,结识了很多朋友,还有我的妻子,我无法忍受它被毁去后留在我心中的空白,我愿意为它走上战场。”

一时寂静,泰宁又咳了几声,换来克维尔顿冷冷一声:“闭嘴。”

“就算我身为教皇,也无法对你说出神保佑的话,那么…”克维尔顿停了一下,压住字句中的生疏,“依布乌海祝福你。”

安瑞露出难看的笑:“谢谢…殿下。”

他用手梳理着自己的头发,露出藏在亚麻色发间的尖耳,然后向克维尔顿最后行完一礼,转身离开,速度之快一闪而没,就像不曾来过,唯一散在空中的只是婴儿小小的抽泣声。

祝福

过了一会,泰宁走过来,从克维尔顿手中接过婴儿:“冕下,这个?”

“交给傀儡师,他应该还在圣城。”

泰宁不禁有些担心:“可靠么?那位大人看上去不像是会养孩子的样子…”

“我也不会。”克维尔顿说,“让他别哭了,找点牛奶,兑了血给他喝,混血不容易死。”

泰宁小心翼翼地捏开婴儿的嘴:“可是冕下,他的牙齿都长出来了,是不是应该断奶了?”

克维尔顿沉默地看着他,开口“你觉得我会知道这种事情么?”

“…啊,冕下,他咬人!”

“牙痒了吧,给他一块骨头磨牙。”

之后的整个下午,圣城军团都有幸见到了圣座贴身侍从官抱着一个小孩,愁眉苦脸地找后备军要牛奶,然后又提前要了晚餐里的一块牛排,将肉剃光吃掉后,将里面的一截软骨抽出,清洗干净,让闹腾不休的小孩子含在嘴里。

在泰宁手忙脚乱之时,克维尔顿正在查看所谓被挖出来的“东西”,乔奇不敢在这一点上有所含糊,的确是交上了成果,他们在一座主城的下方,发现了一座掩埋起来的古老石雕群。

不同于海水的涨潮土地沉降,能淹没一座石雕群,也没有火山与裂缝能证明发生过不可抗的灾祸,那么只有一个可能,它们是被人埋起来的。

负责这项工程的圣职人员满头大汗:“冕下,目前只发掘出两座石雕,因为岩石层过硬,纵向扩展太困难,如果要全部还原…大约要…要很多年。”

多少年他不敢说,因为超出了预想。

克维尔顿没理他,拿着人鱼烛走下铺设的阶梯,不过走了数十步,仿佛进入了一个巨大的溶洞,地底特有的凉气扑面而来,泥土间夹杂着残缺的石壁。

她将烛光凑近石壁,轻声说:“博维科浮雕手法。”

三十多年过去,《遗迹探寻》这门课留给她的知识还在,她曾跟随导师四处走遍依布乌海的城镇,进入大大小小的遗迹中,听导师枯燥地陈述它们的历史与名称。原本选这门课也不过是安瑞极力推荐,因为考试特别容易过,只是没想过还有重新用上的一天。

克维尔顿望着目前从土里掘出的石雕,心里说:“出自血族之手,年代为,初始纪元。”

是这里了。

不论还需要多少年,总算找到了这里。

展露一角的石雕提供的信息太少,还待挖掘,克维尔顿从地下遗迹里走出来的时候,觉得一阵轻松,就算是灰色的天,也因为傍晚的风而显得秋高气爽。

但这略微清凉的风,挡不住摧古拉朽的战场,太阳落下后,西铎凡亚国都城里传来一个老人嘶声力竭的叫喊,随后城门再次洞开,疲惫又疯狂的军队扑了出来。待命已久的圣城军团立刻迎了上去,双方绞杀在一起,脚底全是黏腻的血污。

西铎凡亚盟国的最终之战,爆发。

这个时候,侍从官泰宁已经带着小混血返回圣城,牛排软骨已经被这家伙的小尖齿戳成了马蜂窝,被他嫌弃地扔掉,一瞬间高亢的婴儿尖叫将他耳朵对穿。

泰宁正四处找棉花,一边往自己耳朵里塞一边低声哄,哄了半天自己也不免心烦气躁,咬着后槽牙打开马车的门,见到门口随行的侍卫,直截了当问道:“附近有带过孩子的妇人么?”

侍卫行礼:“大人,外面到处都在开战,为防止流窜的军士误伤,您还是别乱跑了吧。”

泰宁沉默了一下:“冕下呢?”

“在前方的骑兵队列里。”

泰宁跳下了马车,追了几步,又借了旁边军士的一匹马,颠了半天才追上前面的队列,靠近教皇近卫军的包围圈,喘着气喊道:“冕下,那个孩子又在哭了。”

话一开口,他就感觉时机不对,此刻一个信使正在教皇耳边低语着什么,整个教皇近卫军森严拱卫着中心的二人,听到他的声音,克维尔顿侧过头,瞥了他一眼,泰宁条件反射地一缩头装不在。

“接受他们的求和。还有,你告诉阿布拉奎家的新主人,如果他再敢挑动盟国君王反抗圣城,我会很想杀了他。”克维尔顿低声对信使命令,“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