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不客气的!”小许摆摆手,开开心心地出去了。
岑念对他们在说什么毫不在意,她的目光盯着书桌的第一个抽屉看,从刚刚起,这里面发出的哐当哐当的声音就令她在意。
她终于伸出手,拉开了那个抽屉。
抽屉里放着一个还没拆封的魔方。
“……一定是岑溪那小子的。”侯予晟笑道:“这桌子原本是为他买的,结果还没用上,他爸就把他送到了英国读书。”
他伸手拿出抽屉里的魔方,打开盒子后,倒出里面色块排列整齐的魔方。
“你玩过魔方吗?”
侯予晟说着,拿起魔方随意转了起来。
原本整齐协调的魔方立即变得混乱。
岑念盯着他手里匀速转动的色块,说:“没有。”
蓝色、红色、黄色……一个个颜色被打得越来越散,彩色的方块在侯予晟骨节分明的五指间流转。
“试试吗?”侯予晟把打乱的魔方递给她。
岑念看了片刻,摇头。
侯予晟笑了笑,再次转动色块,很快就排出了一面整齐的蓝色色块。
“熟悉了之后其实很简单。”他把魔方放到桌上,换了话题:“听姐夫说,你现在是高一学生?成绩怎么样?”
他胸有成竹地问出这个问题,没想到她说出了和他想象中截然不同的答案。
“不错。”少女说得斩钉截铁。
侯予晟一愣。
他开始怀疑,侯婉对他说的“九门功课,每门平均分三十上下”的事情究竟是情报错误,还是合法妻子对非婚生子的有意抹黑。
按他姐姐的那个性情,完全做得出故意抹黑这类事。
“我在上京几所大学都有担任职务。”侯予晟笑道:“如果在学习或生活上遇到什么问题,欢迎你随时联络我。”
谈话到这里告一段落,侯予晟笑着说:“你先整理吧,你爸爸回来了我再叫你。”
少女无所谓地点了点头。
侯予晟走出她的房间后,身后马上响起了关门声。
他露出无奈的笑容,对方迫不及待谢客的心情也表现得太明显了。
他正要离开,忽然看见左手的衬衫袖口完全松开了,那枚原本应该担起束口职责的袖扣不见踪影。
应该是在帮她搬桌子的时候被带掉了。
侯予晟转身回到岑念的房门前,轻轻敲响房门。
没一会,少女来开门了。
“抱歉,我的袖扣好像落在你房里了。”侯予晟举起左手,无可奈何地笑道。
岑念后退一步,他再次步入这间房间。
侯予晟在书桌的地上果然找到了自己的米白色袖扣,他从地上捡起袖扣时,注意到桌上的魔方已经改变了位置,蓝色也被打乱了。
她刚刚在玩魔方。
联想到不坦率的少女在他离开后偷偷玩魔方的这一幕后,侯予晟不由露出微笑。
他直起身,对岑念说道:“魔方只要多玩几次,找到规律就快了。”
少女对他的话不置可否。
侯予晟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了脚步声。
两个年纪相差无几的女孩走到门前站定,为首的那人高挑纤瘦,一脸冷傲,一来就将戒备的视线钉在了岑念脸上。
“琰珠,你回来了?”侯予晟笑着开口。
“舅舅——”岑琰珠的目光在岑念脸上多停留了一会才看向侯予晟:“我妈妈还没回来?”
“刚下飞机,应该还有一会。”侯予晟笑着看向岑琰珠身后的女孩,说:“娅英也来了?晚上留下一起吃饭吧。”
卢娅英一脸灿烂的笑容,响亮地回答:“好啊!”
侯予晟笑着说:“我去楼下看看。”
岑念说:“魔方带上。”
“你不玩了?”
侯予晟停下脚步,惊讶地看了她一眼。
“我已经知道答案了。”
少女拿起桌上的魔方,将它准确投入他的手中。
“……我和你一起走。”岑琰珠看了岑念一眼,头也不回地走出房间。
岑琰珠转身离开后,卢娅英也连忙跟上,侯予晟最后带上了房间的门。
两个女孩都向着电梯走去后,侯予晟依然站在岑念门前,他看着手中的魔方,有些不解其意。
她究竟知道什么答案了?
三人都离开后,房间重新变得安静。
岑念拿起屏幕朝下放在床上的手机,计时器已经停止,屏幕上显示着她刚刚完成一个小测验的时间。
她从前没有玩过魔方,所以上手试了一下,不是为了拼出完整色块,而是单纯查看它有哪些变化方式。
她还不屑把时间花在一目了然的东西上。
侯予晟进门前,她随意转了转,对三阶魔方有了一个基本认识。
首先,每2个角块无法单独互换;
其次,每2个棱块无法单独互换;
其次,每1个角块无法单独换色;
最后,每1个棱块无法单独换色。
拥有这些条件,能推出什么结论?
能推出三阶魔方变换总数的答案。
(8!x3^8x12!x2^12)/(2x2x3)
答案是43,252,003,274,489,856,000。
这就是侯予晟手中三阶魔方的变化状态总数。
她那回忆小说剧情时磕磕绊绊的大脑在计算数字时一如既往的流畅,她放下心来,还好没有跟着身体一起继承原主那考出平均分三十左右的逻辑思维能力。
然而计时器上显示的时间比她的心理预期要差,生病时荒废的时间除了消磨掉她的生命,也让她的计算能力下降了,虽然在常人看来,这仍然是不可思议的速度,但她很不满意。
和运行速度超过10亿亿次/秒的世界最快计算机比起来,她的大脑和满载负荷的老爷机有区别吗?
人脑有极限,但她不相信自己的极限就在这里。
岑念希望她的大脑也能和计算机一样,多任务同时快速进行。
上辈子没机会做到的事,这辈子她不会止步于此。
岑念放下手机后,目光从一个个芜杂无意义的摆设上划过。
外面怎么样她管不着,但是她住的地方,绝不容许它这么杂乱无章。
她挽起袖子。
开始吧。
第3章 第 3 章
“谢谢。”
侯予晟笑着从小许手中接过满满一玻璃碗的新鲜草莓。
“给琰珠也送一碗,余下的你们姐妹分了吧。”
“谢谢侯先生!”
小许欢快地应了以后,侯予晟端着草莓走向岑念的房间。
他站在门前,蜷起手指轻轻敲了敲,过了一会,门从里打开了。
少女的左手还放在门把上,她无言地看着他,乌黑的眼睛里明晃晃地写着“怎么又来了”几个大字。
侯予晟苦笑,他有那么不招人待见吗?
“我来给你送草莓。”侯予晟递出手中的玻璃碗。
岑念接过后,侯予晟露出礼貌地微笑,说:“不打扰了,你慢慢收拾吧。”他的目光从她身后的一片狼藉上扫过。
她想拆了这间房吗?
“我要怎么叫女佣?”她叫住他。
“内线电话,拨0会打给大许。”侯予晟说。
他离开后,岑念用内线电话叫来了大许。
圆脸的强壮女佣不卑不亢地站在岑念面前,对周遭的乱象视而不见。
岑念很满意她的识时务,让她想起了以前照顾病中的她的那位女护士。
“我拿下来的东西,找个袋子装走。”岑念说:“我不需要。”
大许快速扫了眼地上的东西,估量重量和大小后,略一弯腰,说:“好的,二小姐。”
大许的速度很快,没一会就把房间重新收拾干净了。
岑念把剩下来的东西重新摆放了一遍,行李箱里的衣服按颜色、长短、厚度有序排列进衣柜,书包里的书本则按照同样的分类法整齐码在靠墙的桌上。
看着简简单单的卧室,岑念终于满意。
她在大许走后,走到书桌前坐了下来。书包里有纸有笔,她把这些拿出来放到桌上,拿起笔打开了笔帽。
黑色的笔尖和白色的纸张只有咫尺之间的距离,她却始终没有让笔尖触到白纸。
桌上仍是白纸一张,她脑海中的白纸却在飞快浸出文字。
她的大脑绝不会忘记任何东西,只要被她看过、感受过的东西,她随时能从记忆海中重新回忆起来。
虽然刚刚穿越的后遗症让她缺失了许多记忆,但现在这些记忆正在她的回想下复苏,从海底重见天日。
齐佑——
她在穿书后见到的第一个人,岑家的司机,为原主的父亲岑筠连服务多年,说是专属司机,大多数时候都是岑筠连的出气筒、撒气包。他性格木讷,沉默寡言,岑筠连不喜欢他,但也不知为何一直没有换掉他。
侯予晟——
她见到的第二个男人,故事中的重量级角色。
他身为侯家两老的老来得子,和原主年龄相差12岁,即是她名义上的舅舅,也是她首次交付身心的男人。
他是三大男主之一,也是其中年纪最大,心机最深沉的人。
在原著中,侯予晟是女主来到岑家后的唯一依靠,通过优雅的风度和体贴的心思步步蚕食女主心防后,进而成功得到她的身心。
既然是鬼畜虐文,故事当然不可能在这里迈向幸福结尾,侯予晟在得到女主之后,又因为利益置换,向别的男人出卖了她。
零碎的记忆从深海陆续浮出,一行行文字填满脑海中的白纸,她记起大部分的剧情,却还是有一部分没有寻回。
岑念不由皱起眉。
难道是穿书时发生的时空变化让她失去了一部分记忆?
想了一会也没得出答案,她果断放弃了在这上面的时间花费。对曾经重病,只能躺在床上等死的她来说,什么都很便宜,只有时间最贵。
即使不能回忆起完整剧情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能够在另一个身体上继续生命已经十分幸运了。
没有什么能比一个健康的身体更宝贵。
虽说她没有谈过恋爱,恋爱小说至今也只看过这本鬼畜文,但她是个天才——
难道避开鬼畜路线会比学习高级微积分更难吗?
重看这回忆起来的半本书的剧情,岑念难以相信自己竟然会把时间花在这样一本逻辑缺失、语言生硬的小说书上。
她究竟是怎么越过护士小姐的警戒线,在她的眼皮子底下看完这本鬼畜小说的?
岑念放下笔,桌上的纸张依然空无一字,没有人知道她刚刚复写了一本揭示这里人未来的“预言”。
窗外的夕阳隐约透进窗纱,亲吻在少女纤长浓密的睫毛上。她垂着眼,神色无喜无悲,手中的黑色水性笔有节奏地在指尖转动。
飞跃。
停止。
再度飞跃。
就像她停止后再次启程的人生。
上辈子的她是个真正的千金小姐,即使放到亚洲,家族也是一流豪族。
这个岑家也算名门吗?
这里也能叫做豪宅吗?
恕她直言,这里还没有她马场里的马舍大。
上辈子的她虽然身体孱弱,但智商超绝,容貌出众,从小身负继承人的光环长大,她从没觉得自己不那么强健的身体会给她带来什么问题——孱弱的人多了,金钱依旧能让他们活得和常人一样长,甚至更长。
然而随着年龄增长,她的身体开始出现问题,具体表现在肌肉运动上,她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一开始只是无法举起重物,后来变成无法弹琴、无法拿起画笔、最后直到无法握筷,无法行走,无法动弹。
她有很多钱,多到用不完的钱,可是依然买不回一天健康的身体。
父母为她请回来的每个权威医生对此都束手无策,这些医学界的泰山北斗聚在一起彻夜争论,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她过于庞大的意识堵塞了神经系统,隔断了身体和大脑之间的联系。
就像把一台超级计算机的系统植入了一台已经淘汰的黑白电脑一样,她孱弱的身体无法接收大脑传递的大量信息,陷入“宕机”的状态。也就是说,她的每个器官都是好的,但因为太过孱弱的原因,无法承载起她的“超级大脑”。
“你知道雨人吗?”
在专家们乘坐专机离开前,那个一直对她的大脑充满研究兴趣的老人坐到她的床前,神情和蔼地看着雪白大床上一动不动的她。
即使她知道,她也无法开口回答。
她能做的,只有睁着眼睛看着他,等着他说出后面的话。
“他孤僻寡言,生活一板一眼,被一些人称为’自闭症患者’。其实他并非自愿选择封锁了内心,而是迫不得已。”
老人微笑着说道。
“部分自闭症患者都在智力测试中获得极高评价,这证明他们的大脑并非外界看来的‘呆笨’,甚至相反,他们拥有远超我们普通人的逻辑思维能力。”
“这些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在生活上表现得重复刻板。”老人笑道:“他们恪守固定的行为模式,今天就像是复制黏贴的昨天,也像是复制黏贴的去年的今天,他们总是在固定的时间做固定的事,避免一切新改变来介入他们的生活——”
“人是趋利避害的生物,他们养成这种封闭的生活模式,是因为只有这样,他们才能通过处理重复的进程,来避免新变化给大脑带来过量的信息。”
老人慈爱地看着她——准确来说,是看着她受困在这颗头颅中的灵魂。
“如果你能拥有一个健康的身体,一定能给世间带来无法想象的改变。”他沉默半晌,眼中露出一丝悲哀:“我很遗憾,也很抱歉……无法帮你做到这一点。”
门外传来同伴催促的敲门声,老人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对少女轻声说:
“你父母的做法没有错,借鉴雨人的生活模式,也许能让你的生命更长一些。”
老人拄着拐杖慢慢走出了小木屋。
在那之后,病逝之前——她没有见过第二个外人。
岑念从回忆中抽身,一伸手,按亮一旁的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