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佣人房里就响起了清亮的闹钟。

在主人起床之前,大小许要先别墅里里外外给清扫一遍,一天大扫两次,小扫无数次,这是女主人的吩咐。

小许打着哈欠走向杂物间的时候,姐姐先一步走进,几秒后,她严厉的声音响了起来:

“小许,怎么扫地机器人少了一个?”

姐姐的声音一下驱走了她脑中的瞌睡虫,她“呀”了一声,说:

“我忘在楼上了!昨天定时后就没管,一定还在楼上呢!”

大许走出杂物间,责备地看着她:

“你怎么天天丢三落四的?还不快去拿回来?”

“知道啦。”小许吐吐舌头,转身跑了。

她提着裙摆,尽量不发出声音地跑上四楼。

这时候少爷和小姐还没起床,她要小声一些免得吵醒他们。

小许跑上四楼,找到了藏在角落里自动休眠的扫地机器人。

“嘿,我找到你啦,快跟我下去!”

小许抱起圆饼状的扫地机器人,快步往楼梯走去。

她刚刚走下一阶,身后忽然传出开门声。

作为人的本能反应,她下意识回头看去——

之后的数个不眠夜,小许都会在想,如果没有回头看上那一眼就好了。

可惜世间没有后悔药,她回过头,看见穿着睡裙的二小姐从少爷的卧室里走了出来。

“啊……”

小许的脑筋反应速度一下提到巅峰,猛地捂住自己险些发出惊叫的嘴。

她屏息凝神,等到二小姐进了自己卧室关门后,她才被鬼追了似的,慌里慌张跑下一楼。

大许站在客厅里,正擦拭一座鸟人雕像,她听见声音,头也不回地说道:“我教了你多少次了,除非先生他们叫你,否则不要在家里奔跑。”

小许张了张嘴,狠狠吞下自己的话头:“……哦,知道了。”

她跑回杂物间,把扫地机器人放回原位。

杂物间光线昏暗,对此刻的她来说却正正好。

昏暗的光线,有益于隐藏她失控的表情。

小许的心脏在胸腔里砰砰跳,她伸手按在胸口,依然按不住它的惊慌。

她刚刚看到了二小姐从少爷的卧室里走出——大清早的!

他们昨天睡在一起吗?

他们、他们是同父异母的兄妹啊,他们一个二十三,一个十七,就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妹,也不会再睡在一起了吧?

更何况……二小姐刚刚搬进岑家一年都不到,在这之前她和少爷一点联系都没有,两人就是素未蒙面的陌生人。

小许很茫然,这……这到底正不正常?

接下来,小许抱着秘密心神不宁,几次出错,在主人们留在餐厅用餐的时候,她躲在房间里不出,等他们走了,她依然心不在焉,还把洗洁精当牛奶倒进麦片碗里,要不是大许及时发现,她就要去医院一日游了。

“你今天怎么了,一大早就在出神。”

大许帮忙倒掉加了洗洁精的麦片,皱眉看着脸色苍白的妹妹。

小许端着重新泡好的麦片,背过身说了句“没什么”,做贼心虚地跑回自己卧室吃了。

大许看着她的背影,紧紧皱起眉头。

第165.第 165 章

岑念最近拿奖拿到手软。

今天的早会上,她又拿到了化竞国决赛理论实验双第一的成绩, 从陈文亮手里接过又一万元的奖学金时, 她已经心静如水, 拿奖拿疲了。

陈文亮笑眯眯地把奖和奖金拿给她后,用只有两人听见的音量说:

“空了来我办公室一趟。”

第一节数学课——顺便一提,陈文亮走后又来了个新的数学老师,年轻, 帅气,讲课水平也高,听说是陈文亮从京大附中重金挖来的,学生和老师们都喜欢他。

庄辉还在底下八卦,康媛似乎特别喜欢他, 以后说不定会出一对办公室情侣。

这些都是题外话了。

岑念在第一节数学课后前往校长办公室, 原以为他要说什么,结果陈文亮是想叫他不要加入化学竞赛的国家队。

“……你这次发挥出色,如果没有其他意外,肯定会被选入国家队,但是你之后还有三门竞赛, 又要准备参加天赋异禀——我建议你回绝掉国家队的邀请,把精力放在接下来的竞赛和天赋异禀比赛上。”

陈文亮说话的时候一直在打量她的神色, 生怕引起她的不快。

她哪有那么容易生气?

岑念神色平静,说:“我知道了。”

即使没有陈文亮这一遭, 她也不打算参加国际赛。

人的精力就那么多, 她可以涉猎多门, 但无法专精多门,适可而止才是最明智的做法。

陈文亮听了她的回答,松了口气,满意地笑了:

“嗯,你一直都是个让人放心的孩子。有什么学习上的需要就来和我说,能满足的一定满足,你就把心思放在学习上,好好为之后的竞赛和比赛准备。”

……

爆料岑念在化学竞赛的决赛上获得双第一的帖子很快就上了学园论坛的热门。

因为帖子的首发地在六中论坛,所以回帖大多是友善和崇拜的声音。

其中当然也混杂着别校学生嫉妒的恶言恶语,但马上就会有岑念的支持者反驳讽刺回去。

岑念的路人缘在这时可见一斑。

“比她那个废物姐姐有用多了。”

赵珺琦靠着墙面,打出这句话后,按了回帖。

钢琴教室的门又一次打开,两个神色一喜一悲的学生走了出来。

文辞雪拉住玻璃门,对门外等候的赵珺琦和岑琰珠看了一眼:“准备一下,下一组就是你们。”

玻璃门关上后,赵珺琦收起手机,懒洋洋地笑了:“你看学园论坛了吗?你妹妹又大出风头了。”

岑琰珠冷冷看着玻璃门内,对她的言语不屑一顾。

赵珺琦就是看不惯她那副鼻孔望天的高傲模样,从小到大,她们都不对头:

岑琰珠语文课上举了一次手,那她一定会在下一节数学课上举两次回来;岑琰珠十六岁用DIOR,那她就一定要用海蓝之谜;岑琰珠每天弹琴五小时,那她就一定要弹上六小时——

无论什么事情,她绝不输岑琰珠一头。

赵珺琦生平最大的爱好就是给岑琰珠添堵。

一想到她认下的人生对手竟然抛下她,跑去倒追一个花花公子,赵珺琦就觉得脸上被人啪啪打了两巴掌。

她、钢琴、豪门千金的尊严和骄傲——在岑琰珠看来竟然都比不上一个夜店咖?

岑琰珠不说话,她想装作听不见,赵珺琦偏不让她如意。

“你知道吗?文老师对你那个妹妹可是赞不绝口,上次聚会你没来,我听见她喝醉了对她老公说,你妹妹放弃钢琴是她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她再也不会遇到像你妹妹那么有天赋的学生了。”

赵珺琦目不转睛地盯着岑琰珠,没有放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变化。

岑琰珠逐渐龟裂的平静让她笑得更欢。

“文老师很可惜呢,身为姐妹,你却没有你妹妹那样的天赋。”

掌心传来一阵锐痛,岑琰珠松开紧握成拳的双手,冷笑着看向赵珺琦:

“文老师如果可惜我,那她岂不是更可惜你?”

她冷笑着说道:“赵珺琦,有时间搬弄是非,不如花时间提升一下你自己的水平?上次那首奏鸣曲,老实说——完全垃圾。”

赵珺琦脸上一阵白一阵青,她深呼吸几次后,说:

“真是抱歉,你连完全垃圾的我都比不上呢,文老师已经问过我愿不愿意参加阿布拉莫维奇国际青年音乐家比赛了——她问过你吗?”

杀人捅要害,打人踩痛脚,赵珺琦深谙此道。

她毫不意外地看到岑琰珠的脸白了。

玻璃门在这时打开,文辞雪站在门口,说:“进来吧。”

赵珺琦笑着离开墙面,走进岑琰珠后低头靠近,轻声说:“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你拿什么和我争?”

厌恶她的颓废和不清醒,赵珺琦心情复杂地最后看她一眼,大步走进钢琴教室。

毫无意外。

十分钟后,赵珺琦获得了这次比试的胜利。

文辞雪面露失望地对岑琰珠说:“你最近的心思根本没在钢琴上,下个月就是决出阿布拉莫维奇参赛人选的最后一次组内赛,多的我也不说了,你自己把握吧。”

岑琰珠低着头沉默。

“你们都出去吧。”文辞雪说。

赵珺琦跟在岑琰珠身后出了钢琴教室,她看着前方失魂落魄的背影,咽下了已经在牙缝前打转的冷嘲热讽,面色不虞地转身离开了。

没意思。

岑琰珠提起自己的书包,默默走出写字大楼。

地平线上日薄西山,她觉得自己也是那即将被夜色吞没的夕阳。

天才都是要坠落的,就例如她。

明明身上穿着羊绒大衣,她却觉得有冷风不断从骨头缝里窜进来。

回到家后,她把自己关在琴房里。

纤长的十指轻轻拂过黑白琴键,十多年苦练,她为的难道就是止步于此?

变形的手指,粗糙的指腹,每一次练习后的大汗淋漓——过去的所有辛劳,难道为的就是止步于此?!

她不甘心!

岑琰珠勃然变色,狠狠一掌拍向琴键。

……

听到那饱含愤怒的钢琴轰鸣声,躲在卧室里心烦意乱的小许不禁一个哆嗦。

几秒后,大许开门走了进来。

她皱着眉头,说:“你今天怎么了?”

“我……我没怎么啊?”小许避开她的眼神,竭力笑了笑,装作一如往常地起身往外走去。

大许一把拉住她,说:“你心里有没有事我还看不出来?说吧,你又闯什么祸了?”

“真没有,你别疑神疑鬼……”

“许佳莉!”姐姐一瞪,叫出了她的大名。

一般姐姐叫出大名,说明这事就没有回旋余地,一定要弄个水落石出,她满意为止了。

小许心里乱,也想找个人商量商量,说不定……说不定是她想多了呢?

“我可以悄悄告诉你……但是你要答应我,不能告诉第三个人……”小许低声说。

“我什么时候大嘴巴过了?”大许瞪她一眼:“赶紧说!”

小许憋了已久,大许一问,她就竹筒倒豆子地把早上撞见的事说了出来。

她想从姐姐那里寻求一点安慰,“没什么大惊小怪的”,她想听到这样的安慰。

然而,她却看到大许的脸色白了。

就像她早上刚撞见这一幕后的表情,惊惶不安。

小许的心沉了下去,不用姐姐再说,她已知道自己看到的绝不是寻常一幕。

“这事你和其他人说过吗?”大许用力握住她的手臂,指甲硌得她生疼,她的神色也严厉得吓人。

小许怯弱,低声说:“没有……我没有和别人说过。”

“那就好。”大许稍微松了一点手上的力量,她盯着小许,一字一顿地强调道:“这件事不要再告诉任何人,今天早上你看到的,把它烂在心里,谁都不要说——你明白了吗,小许?”

“我、我明白了……”

小许懵懵懂懂,点了点头。

她们谁都没有发现,一门之隔,贴着一只不怀好意的耳朵。

张嫂听见脚步声朝门口走来,慌慌张张躲进隔壁自己卧室。

大许的脚步声在门口停了片刻,然后走到她的卧室门前,皱眉看着她:

“……张嫂?”

“嗯?什么事?”

张嫂像是才注意到大许似的,放下手中装着炸花生的塑料瓶朝她看去。

她的心跳快得像要从喉咙眼里蹦出来,面上却平静如常。

张嫂把毕生演技都用在了这一刻。

大许的目光在她脸上巡视一圈,没有发现可疑之处,脸上怀疑的神色才渐渐退去。

“……没什么,听见隔壁有声音,过来看看。我打扫卫生去了,你也看着时间准备晚餐吧。”大许说。

“嗯,好,你忙去吧。”张嫂说。

大许离开后,张嫂的后背都被汗水浸湿了。

她放下装着花生的塑料瓶,在门口鬼鬼祟祟望了一眼,确认大许进了洗衣间后,甩开双腿往楼上跑去。

……

“你说什么?!”

侯婉坐在梳妆镜前,疑心自己听到了幻觉。

就在几分钟前,她还在满怀爱意地清点自己的贵重首饰和宝石收藏,张嫂进来说有要事相告的时候,她还不快地想把她赶出去。

谁能想到,张嫂要说的要事,竟然真的是能把岑家炸得分崩离析的要事!

侯婉激动地起身,紧接着又察觉自己太不冷静,连忙又坐了回去,伪装那泰山崩于眼前不动声色的贵妇风度。

“你确定没听错?”她再次追问。

“我确定!”张嫂激动得脸色泛红,她指天发誓道:“我说的绝对是我亲耳从小许口中听到的事实!您要是不信,现在就可以下去问!”

“不——我不问。”侯婉马上说,她的眼珠飞快转动,显然在谋划着什么大事,张嫂偷看着她的神色,识趣地闭嘴不言。

“这些话你谁也别说,当没听到。”侯婉终于开口。

“是,我明白,我绝不会多说一个字。”张嫂说完,双脚仍钉在地面不动。

侯婉明白她的意思,说:“回去等消息。”

张嫂如同吃了定心丸,欢天喜地走了。

她人还没走到楼下,已经收到侯婉的微信转账。

她把上面的零圈圈数了四遍,心花怒放地回自个卧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