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也能脱身,岳秋洋还真是不能小看。

她虽然“看”到了事情发生,但她没有证据辅助证明这一切,就像半真半假的原著一样,她不能尽信这些缥缈无踪,没有事实根据支持的东西。

她让岑溪去调查假疫苗也是为此,接下来就等他那里的消息了。

……

户海市中心一间平淡无奇的星巴克中,岑溪正在等人。

在他落座二十分钟后,一个三十出头的男人夹着一个公文包匆匆而来。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路上堵车耽搁了一会……”

“没关系,我也刚来不久,这次事出突然,麻烦你了。”

出谣言那会,生命制药正在倾尽所有研究力量研发一种新型靶向抗癌药px125。

当时的研究团队主脑张宇是个华裔,曾在美国顶尖制药公司工作多年,主持研发了多项抗癌药物,后来因为想回国发展,被生命制药斥重金挖来,之后就一直为林家工作几十年。

可惜之后出了谣言,生命制药没了半条命,研究停滞,张宇也离开了生命制药。

后来张宇病逝,更是绝了生命制药想要重开Px125的想法。

如果林茵手里有越康医药的假疫苗,为了不打草惊蛇,肯定会先找自己人检测一遍,而她能够信任的人很好找,无非就是为林家工作的那几个老人。

岑溪打了几个电话,他旁敲侧击地问候了一番,所有人都不知情,只有张宇的家人,听见他的名字,高兴地说了一句“有东西给你”。

“不麻烦,能实现我父亲的心愿,我也开心。”

岑溪打算慢慢来,礼貌地问了一句他要喝什么。

“我不用了,我把东西给你,之后还要去公司上班。”张江脸红地摆了摆手,他和父亲不同,读书没有出息,现在也就是在一个小公司做文员混日子而已。

张江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牛皮纸口袋递给岑溪。

“这就是我爸爸留给你的东西。”

岑溪拿到文件,却没有立即拆开。

“既然是伯父留给我的,为什么之前……”

对方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是我爸爸交代的,只有在你找上门的时候才能给你,在此之前,不能主动联系你。”

“为什么?”

张江努力回忆着:“我爸是说了什么,好像是怕你没有自保能力之类的吧。”

岑溪看向手中的文件,察觉了它沉重的重量。

张江也看着那个牛皮纸口袋,说:“你放心,里面的东西,除了我爸,谁都没看过,我爸交给我后,我一直把它和我家房产证锁在一起。”

他笑了笑,露出一抹憨厚。

“谢谢你。”岑溪真心实意地说:“这个东西对我很重要。”

“没什么。”张江摆了摆手,又看向手机上的时间:“我……”

岑溪让他走了。

张江离开后,岑溪慢慢拆开缠绕在牛皮纸口袋上的棉线。

……

当晚,岑溪回家,将文件袋放到了岑念面前。

岑念打开文件袋,从里拿出了三本不同药品检验机构所出的药检证明。

就和她的预料一样,越康药业的疫苗检验结果中,【效价测定】项不符合规定。

简而言之,这是一盒很可能没用实际疗效的劣药。

药检证明中还夹着一封没有拆过的信,信封上只有三个字:岑溪收。

她看向岑溪。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信后,我的第一反应不是打开它,而是带着它回来……好像只有在你面前,我才有打开这封信的勇气。”岑溪笑着说:“你念给我听好吗?”

长夜漫漫,今夜尤其。

在多少人陷入甜梦的时候,又有多少人在辗转反侧?

岑念躺在床上,一丝睡意也没有。

那封信是张宇写给岑溪的,告知劣药的来源是林茵。

“有一天,林小姐突然将这盒疫苗交给我,让我不被任何人知道的分析其中有没有问题,我的药检结果是不合格,告知林小姐后,林小姐请我联系几个知名的第三方药检机构做有法律效应的药检证明。”

“可是药检结果还没出来,就先传来林小姐跳楼自杀的消息。”

张宇听从林茵的安排去暗中检验假疫苗成分,握有检验证明就是握有必胜武器,然而在武器入手之前,林茵先一步被岳秋洋失手杀害。

她没有料到岳秋洋会杀了她,岳秋洋也没有料到,那是一场过失杀人。

所有人都认为林茵是自杀,包括她的娘家人,只有凶手和她的儿子不这么认为。

凭着一个信念,岑溪十八年来都独自一人走在黑暗中,只为寻找真相的光明。

她看向床头小闹钟,零点过一分,她不会回到伊甸园了,永远不会。

“当年我不相信林小姐是自杀,想到林小姐身亡前交代我做的药检,我更加确信其中有巨大阴谋。”

“然而林家和岑家都确信林小姐是因为忍受不了癌痛自杀,警方也草草结案,我知道自己无力抗争真凶背后的势力,只能带着药检结果举家迁往户海,以待真相曝光的时机到来。”

“你母亲曾说过,如果她出了事,就把这一切告诉长大后来向我寻求真相的你。那时候我问她,‘如果他不来呢?’你母亲笃定地说,‘他会来的。’”

宽阔到空旷的四楼主卧里,静得连呼吸声好像都消失了。

岑溪倒在柔软大床上,面无表情地直视着上方燃烧的伊甸园,眼中似有波光潋滟。

熊熊大火烧尽一切。

他一直都忘不了那一天。那是她的生日,后来成了她的忌日。

他重新挑了一个水果蛋糕,怀着满心喜悦回到医院,看到的却是粉身碎骨的母亲躺在血泊中。

他永远都忘不了,她明明答应过和他一起过生日,转眼就永远离开了她。

“她一直都很相信你,很爱你,所以我从来不相信,她会在没有向你告别的情况下突然离去。”

岑溪抬起手臂遮住双眼,嘴唇紧抿着,依然无法遏制从微弱到强烈的颤抖。

房间寂静无声,一颗水珠从他眼角滑落。

长夜太长,好像一辈子也过不去。

……

岑念推门而入时,岑溪正在从药瓶中倾倒安眠药,四五颗白白的药片从药瓶里落到他的掌心。

她知道他一直在服药,但知道和亲眼见到不一样。

当一颗不管用的时候就吃两颗,两颗不管用的就吃三颗,三颗不行四颗五颗,当五颗也不行的时候呢?

她心跳一滞,怒火冲上头顶,不管不顾地冲了上去,一把夺过药瓶用力掷出窗外。

白色的药片洒了一地。

岑念像被冒犯的蛮牛一样,红着眼睛对他怒目而视:“这东西救不了你!”

她的心那么痛,像是有一万把刀在她胸口里胡搅蛮缠一样,痛得她呼吸都困难了。

她知道眼前的人是空心的,她心痛,怜悯,痛他所痛!恨不得用自己去填补他心中的空洞!

她曾说理解他不得不表现出的坚强,可是她改变主意了,她不希望他一个人把所有事情都扛起来,再对所有人露出游刃有余的微笑!

他也是人,也会累也会痛,也有无法解决的事啊!

就像她一样,她不愿承认自己弱小的一面,但她再怎么不愿承认,她也并非完人,也是会伤心会难过的啊!

岑溪没有发怒,他对着她笑了笑:“我也不需要它救……我只要它帮我度过黑夜。”

“……我帮你。”岑念说:“我陪你度过黑夜。”

也许是在安慰岑溪,也许是在安慰自己,岑念上前一步,双手穿过他的手臂,轻柔地抱住了他。

“我陪着你……黑夜也不可怕。”

这一刻,她福至心灵,以往蒙蔽了她的迷障消失了,她看清了自己的心。

世上哪里有因为看见特定人物就会发作的心律不齐和叛逆期呢?

她为他心动,为他开心,为他难过,为他流泪,一切都是因为,她爱他呀。

……

房间里的灯熄灭了,只有电视闪烁的幽幽光芒。

同一条沙发上,岑念靠在岑溪肩上看电影。

世界那么静,静得好像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人。

电影是岑念随手选的,阿甘正传 ,在影片中,阿甘说:“要往前走,就得先忘记过去。”

她喃喃自语:“……无法忘记过去的人呢?”

她忘不掉过去,每一次在外界受的伤都不会愈合。

她那么抗拒他人的接近,可她还是爱上了岑溪,她不由自主地向他靠近,不仅为了从他那里得到满足和愉悦,也为了从他那里得到悲伤和痛苦。

那么害怕负情绪的她,有一天,居然会想要分担一个人的悲伤和痛苦。

她不由自主地向他走去,她忐忑,她害怕,但她依然无法自拔地向他靠近,然而越靠近,她就越害怕。她变得患得患失,仅仅只是想象失去,她就好像能被这痛苦摧毁。

她无法忘记啊。

一只手轻轻握住了她的手,他的手指穿过她的五指,和她十指相握。

“如果无法忘记,我就陪你留在原地。”

“开心也好,不开心也好,忘掉也好,忘不掉也好——我们一起走或停。”岑溪说:“你陪我度过黑夜,我陪你度过白天……”

“只要我们在一起,就永远不会孤独。”

岑念默默握紧他的手,他掌心的温度抚平了她心中的涟漪。

她一生最幸运的事,就是和他相遇。

“念念。”

她应了一声。

他又喊:“念念。”

“我在这里。”她用力握住他的手。

“你安慰我,是因为我是你的哥哥,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不是呢?”

他在昏暗的光线中凝视她,电视的幽光忽明忽暗照射在他脸上,形成天然的保护色,神秘而多情。

“我不是岑筠连的孩子,和你没有血缘关系。”

她陷入他的眼眸,看着他的距离越来越近。

近到呼吸交缠时,他停了下来。

“念念……我们心中想的,是一样的吗?”

这个问题,不需要犹豫。

她闭眼,自行消除了剩下的距离。

第196.第 196章

时间不会为任何人停留。

不知不觉中,元宵节来了, 这一天, 岑溪带她回了林家祭祖。

林家有祠堂, 一方面来说也是底蕴的表现,岑家就没有祠堂,岑筠连可能连爷爷的大名都说不清楚,更别提祖爷爷。

林家的祠堂足有四五百平, 往上十几代的牌位都放在这里。

岑念跟着他们挨个拜祭,膝盖都跪疼了,她和岑溪因为不是本家人,跪的时间还不算最长,林赞他们一跪就是三四小时。

趁无人注意的时候, 岑念问岑溪:“林成周后来找到了吗?”

岑溪摇了摇头:“只在燕郊那座山下立了衣冠冢。”

好不容易, 林赞他们歇下来了,岑溪拍了拍她的手:“我去一下。”

岑念点头。

岑溪走到林赞面前:“舅舅,有时间吗?”

林赞看了眼身旁的妻儿,妻子体贴地拉着儿子站了起来:“你们聊。”

岑溪道谢后,在林赞身边坐下。

他把一个牛皮纸口袋推给他。

“这是?”林赞疑惑地看着他。

“我母亲不得不死的原因。”

林赞打开口袋, 从里拿出三本检验报告,他翻了几页, 检验报告开始在他手中颤抖,他越往后翻速度越快, 呼吸也越急促粗重。

终于, 他把手中的检验报告往桌上一摔, 眼中全是破裂的血丝:“我要让岳家血债血还!”

眼见林赞就要冲起来去和岳家人拼命了,岑溪拉住了他。

“舅舅,你现在冲去岳家只会打草惊蛇,这件事就交给我吧,我会让母亲在天之灵安息的。”

林赞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束手无策地摔回八仙椅。

岑溪说:“母亲出事前已经预料到自己的危险,我相信她一定准备了后手,这个后手就是我们铲除岳家的最大希望。舅舅,请你仔细想一想,母亲出事前有没有留下值得注意的信息?”

林赞冥思苦想半天,颓废地摇了摇头:“我现在想不出来……之后我要是想起了什么,一定第一时间告诉你。”

林赞看向岑溪:“你是代表你个人和岳家决裂,还是带着岑氏一起和岳家决裂?”

岑溪避而不答:“岑筠连手中的权利,我想要随时都可以收回。”

他的意思是,自己已经是岑氏的实际控制人,可是依然没有回答林赞他的打算。

林赞也是纵横商场这么多年,第一次听说儿子反制老子这么彻底的,再怎么说,小辈的经验和人脉也比不上老人,更何况,岑筠连也不是个庸才。

“你父亲要是威胁和你断绝关系呢?”林赞问。

岑溪沉默半晌:“……他不是我父亲。”

他的自白在林赞看来,只是一句很普通的怨言,林赞把手放到他的肩膀上,用力捏了捏:“他的确不配为人父亲。岑溪,我林家永远为你留一扇门,我们随时欢迎你回来,林新昶不是做生意的料,你回来,就是林家下一任的家主。”

……

岑溪和林赞聊了很久才回来,他回来后,直接把手递给岑念:“走吧,我带你去我以前住的地方看看。”

岑念握住他的手站了起来。

岑念被他带回林家老宅,这里虽然久未住人,但依然最大限度保留着搬家前的样子。

他走在前面,上了老宅的二楼,在一间胡桃色的木门前停下脚步。

“这就是我小时候住的地方。”他推开门,先走了进去:“我小的时候,父母经常吵架,都是我妈妈和岑筠连吵,岑筠连要是哄不好,她就会带着我回林家来住……我记得,以前一个月有半个月都是在林家过。”

岑念想象过门后是什么,但是再给她多少时间,也想象不出背后是个小型游乐园。

屋子里到处都是玩具和假山,她走进门,还要时不时地拂开垂在面前抱着塑料藤蔓的棉猴玩偶,还有小心避过一条穿过藤蔓和假山,环绕整个房间的铁轨。

岑溪就像一个热情待客的国王,主动为她介绍一个个玩具的由来和使用方法。

“你来这里躺下。”岑溪忽然拍了拍浅蓝色的儿童床。

老宅每天都有专人清扫,床上也是干干净净的,岑念依言躺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