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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后知后觉且还不太确信地意识到,她是不是有些不忍杀他。

他沉了沉,便说:“臣没有。”

顿一顿声,他又道:“一切听陛下安排。”

他确是说不上“早就不想活了”,只是她突然提起这事,他自然而然地觉得如果全家都要去死,他是死是活也没什么不同。

是的,他没想求死,也没想活下去,只觉得随她就好了。

他好像对这些没有太多感觉。一年前他觉得保住了楚休与楚杏就很好,如今能再多保住几个人,更已心满意足。

至于他自己,他没想过。

“你……”难过到了极处,虞锦反倒笑出来。

说不出的憋闷让她想激出些他的情绪,觉得他与她或争或吵都好,怎样都好过这样的浑不在意。

凤眸微眯,她凛凛道:“那朕若要宫正司动刑从你嘴里逼出一份口供呢?”

他短暂的怔忪,还是平淡如斯:“陛下想要什么样的口供?”

虞锦怄得忍无可忍,悍然摔了酒碗。心底的愧疚被他的全盘接受越推越高,他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薄而利的小刀,一刀刀割在她的心上。

瓷碗砸碎的声音一响即止。

桌上没有多余的酒碗了,楚倾眉头微锁着,翻过一只倒扣在茶壶边的茶杯给她。

他不懂她的情绪为何会这样激烈,但觉她既心里不痛快,喝个大醉或许也好。

他曾也借酒消愁过,不是在进宫之后,不是在楚家落罪之时,是在他很小的时候。

那时他被迫离开太学,一切愿望尽被至亲之人亲手折断。

数日的反抗无果之后,他翻进了长姐楚枚的院子,偷了两壶烈酒。

一壶让他饮得大醉,另一壶在他酊酩大醉间被浇到那一本本他本就不该看的书上,被他一把火烧了。

等到一觉醒来,他就平静接受了一切。平静得好像从前的一切都不曾发生过,他一夜之间成了让长辈们满意的样子。

他便默不作声地给她倒酒,琼浆稳稳地往杯子里灌着,忽而又听到她的冷笑:

“呵,那朕若翻你的牌子呢?”

他的手一抖,酒坛的口又大,顿时洒出一大片,又沿着桌沿淌到她的裙子上。

她却顾不上。她盯着他的眼睛,只松气于他终于有了些情绪波动。

跟我吵一架,求你了。

她想。

不为让她说服自己办了楚家,只为宣泄一下情绪。

若他肯与她吵上一架,她会比现在好过许多。

她胸口憋得厉害,不由自主地推己及人,迷迷糊糊地想他该比她更难受吧。

以手支颐,她一壁揉着太阳穴,一壁揣摩着他的脾气,蕴起几缕笑容,缓缓言道:“你长得这么好看,夫妻一场却没睡过,倒让我觉得可惜。唔……要不这样,我把你废了,找个好地方把你关起来,锦衣玉食地养着,需要的时候,就找你去解个闷。”

饶是没有看他,她也感觉到近在咫尺的人一分分地慌了。呼吸的声音变得局促,错愕了半晌,不敢置信她能说出这样的话。

她静等着他发作。

傲气如他,或许不怕废、不怕死、不怕动刑,但决计忍不了这种羞辱。

她猜对了。

她清清楚楚地感觉到周遭的氛围冷到极致,而后,便听到他开了口。

“陛下拿臣当什么了。” 他的声音像从寒潭里探出来的,冷得人打颤。

来,骂我,跟我吵一架。

虞锦想。

人总需要宣泄情绪的,你骂出来,远比永远这样清清淡淡的好,我也痛快一些。

她接着想。

他因为她的沉默,语气一厉:“陛下!”

她抬眼看他,他眸中一片阴翳。她从未见过他这样的神色,就像好看的皮囊下掩了一头猛兽,随时要呼啸而出。

来啊,宣泄出来。

他必定是比她更难过的。

三年,她从来不敢问这三年他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凭他韧劲再强,心里也总是难受的吧。

从前她还可以自欺欺人地说她不在意,他难受也活该,谁让他楚家一家子奸佞。

但现在,这个理由用不了了。她没法再跟自己说他活该,无可控制地心疼起来,想做点什么,让他好过一点,让她自己也好过一点。

她静静看着他,看着他眼底的怒意在几秒内升腾到极致,又在一息间骤然散去。

现在不是放纵脾气的时候。

楚倾竭力压制住了情绪。

她才刚愿意松口放过楚家几人,他不能在这种时候惹事。

手在广袖中紧攥成拳,他强自缓了两口气,盯着桌面,脸色铁青。

虞锦知道他不会发火了,强笑一声,摇摇头,将碗里的余酒一饮而尽。

“没劲。”她喃喃低语,仿佛刚才的话只是在成心逗他,现在又因他的不回应而兴致缺缺一样。

放下碗,她不打算再喝,觉得脑中迷糊得愈发像一团浆糊,她从桌边撑身起来,想去床上躺一会儿。

“……陛下。”楚倾滞了一瞬,还是起身扶住了她。

她没乱如麻的心事搅得烦得很,不耐地推他:“滚,你别管我!”

他好像没听见:“陛下喝多了。”

“你别管我!”她借酒胡闹,拼尽力气推他。他不松,她就开始乱挣乱打。

“啪”地一声脆响,虞锦猛地抬头。

楚倾微偏着脸,面容僵住。

脑子里一阵嗡鸣,虞锦酒都醒了三分。

“楚楚楚楚倾……”她慌了,慌到舌头打结。

打人不打脸,何况是这么一个骨子里傲气的人。

宫里掌嘴也是个大事,就是她从前那样变着法子折辱他的时候,都从没想过动手打他的脸。

“我我我我我不是故意的……”她局促到手悬在半空里,不知道往哪儿放好。

真的不是故意的,她刚才只是在借酒撒风而已,到处乱打发泄一下心里的不痛快。

“楚……楚倾……?”她愈加心虚,再叫一叫他,就不吭气了,只惊魂不定地看着。

他淡然对上她的眼睛,在她的惊慌中,终于又读到了她的心事。

“你若是生气,你说出来好不好……”

她在想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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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话

他不由微微凝神, 薄唇也抿了抿,看看她,有点诧异。

他早先察觉到了她或许对他动了点什么心思, 但没想到,她还在意上他的情绪了。

但他确实没生气。她既不是有心, 那挥过来的一巴掌就别无意味, 与自己出门不小心撞一下也没什么差别。

他只笑笑:“臣没生气, 陛下睡吧。”

“……真的哦?”她带着几分醉意瞧他,他边连哄带骗地应声边搀她去床边,终于把她撂在了床上。

躺下的一瞬间,虞锦觉得天旋地转。刚才因为失手打人带来的清醒又被酒劲打败了, 她觉得脑子里都是浆糊,醉得比先前更厉害了。

楚倾也又听不到她的心音了, 读来乱七八糟。

就看她躺在那儿醉醺醺地笑:“哈哈哈哈,查了这么多年,这时候告诉我楚家无罪。”

“活该后世骂我。”

“妈的, 当皇帝好难哦。”

“要不还是当个昏君吧,当昏君简单。”她的笑容迷离慵懒,“当昏君……”扯了个哈欠,“我有经验。”

“我有经验……”

她自嘲地喃喃地重复,忽而十分难过。

委屈。

她觉得她不该是个昏君。她并没有放纵过自己,相反,她一直在努力地当个好皇帝。

在临终之时,她是心怀坦荡地觉得自己作为一个守成之君干得还行的, 不求成为什么千古一帝流芳百世,总也该得个及格分才对。

回来之后的这一年,她才慢慢发现,原来她真的不太行。

眼皮子底下都能丢折子、宠了多年的方云书是个绿茶,就连方贵太君和亲妹妹虞绣都有可能早已算计她了,她却无知无觉。如今又告诉她,她引以为傲的大功绩——铲除楚家,原来也不过是件荒唐事。

那她那么多年的兢兢业业算是什么?

呵,到头来还不如当个潇洒去建酒池肉林的真昏君,好歹让自己爽了一把。

楚倾听着她的话,自不知从何说起,只道是醉酒之下的胡言。

他立在床前看着她,看着她那张笑脸上的失落与沮丧,锁了锁眉,蹲下身来。

单漆着地,他忽地与她的视线差不多齐平了,一只手搭在床上,宽大的广袖铺开。

她看看他,怔怔然翻过身来,习惯性地态度不佳:“你干嘛?”

他垂眸想了想:“陛下别自暴自弃。”

口吻生硬,一听就不善于劝人。

虞锦轻嗤,懒懒地翻回平躺,双手举起来,玩起了自己的袖子:“什么自暴自弃,你不懂,我本来就是个昏君罢了。”

“陛下不是。”耳边传来的声音定定的。

她不禁又侧首看他,他正浅锁着眉头思量,显然费解她为何这样说自己。

而后他猜到些端倪,探寻着问:“陛下在梦里看见的?”

虞锦脑子乱,只隐隐约约想起自己好像跟他说过做梦的事,也不记得具体怎么说的了,就敷衍地嗯了声。

他苦笑:“陛下这么信这个?”

她不吭声。

“倒不如信‘梦是反着的’。”楚倾摇头。

她叹息:“你不用费力气哄我。”

楚倾想想,也觉这般争执梦的意义只像哄人,便认真了两分,又道:“只为了楚家的事,不至于让陛下成了昏君。陛下日后好好治国,这事不会过去的。史书不会仅凭这一件事评价一个皇帝的是非功过。”

呵,你说得轻巧。

你懂个屁哦!

虞锦心里涌着无名火,涌了一阵,又熄了。

他的声音真好听。

她爱听他说话。

可他怎么能这样平平静静地说出“这事会过去的”这种话呢?

她又难过起来,眼眶一热,干去的泪痕又被染湿。

“臣先不说了。”楚倾忙闭了口,站起身,给她把被子盖上,“陛下睡一会儿,睡醒就都好了。”

说罢他转身离开,走了两步又顿住脚,折回,给她放下床帐。

床帐是里外两层,里层是缎面的,能实实在在地遮光,外层是薄纱质地,只会让光线透过来时柔和一些。

他将两层都放了下来,虞锦一语不发,等了一会儿,又被莫名的情绪驱使着伸手,将里层揭开了一点儿。

床在北侧,他坐到了西侧的罗汉床上去。他手持干净书卷,阳光笼罩在他背后,衬得他清隽俊秀。

所谓美如冠玉,大概也就是他这样了。

虞锦翻了个身,抱住被子。

翻身的轻微声响令楚倾微抬下颌,目光定在床榻上。

复杂难言的心绪搅动着他,让他愈发辨不清自己对她到底是怎样的看法。

其实,他根本不该对她有任何“看法”。她是喜是怒,他都接着便是。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宫中历来如此。

可刚才看她沮丧成那个样子,他不由自主地多嘴了。

那些关于家国天下的话,他实在不敢说。

她只消稍微多想一下,就会察觉他是读过一些史书政书才会说出这样的话,不会高兴的。

现在他只能庆幸她喝醉了。一觉醒来,她应该已不记得这些细节。

他强自冷静,读完了几页书,才又走向罗汉床。

揭开床帐便见她已睡着了,睡容沉静,脸颊被酒染出的绯红恰似晚霞,他不自觉地多看了会儿。

而后他推门出殿,仍未让宫人进来,差了人去鸾栖殿,请邺风带人过来。

他想她若一会儿醒过来,大约也仍是醉着。她又那么爱面子,醉态让御前宫人知晓也罢,就不要让更多人知道了。

然而直至傍晚,她还没醒;再晚些,宵夜端进来,她也还在睡。

直到翌日清晨,宫人们要轮值了,楚休揣着满腹惊奇进了德仪殿,床帐仍安安静静地紧阖着。

楚休杵在几步外怔神,理智地觉得自己应该回避一下。虽然他现在是宫人身份,但一会儿床帐一揭看到陛下和亲哥同塌而眠,还是……咳,怪尴尬了。

正这么想,楚倾衣冠齐整地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楚休一愣,旋即松气,上前压音和他打招呼:“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