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么会是他?

神智犹未清醒的人,呆望着面前俊美的容颜,声音还沉着乍醒的沙哑,“你怎么在我床上?”

纤长手指轻摇,月牙白的丝袍流水滑下,“错,是你在我床上。”

她,在他床上?

昨天,她气鼓鼓的回到房间,坐在床上等他拿金疮药给自己敷伤口,然后呢?

“你睡着了,而且霸占了我的床。”某人明显陈述了真相。

金色的大床,垂悬的粉帐轻纱,朦胧又梦幻的感觉,真实的场景不真实的暧昧,将两个人包裹在这一方天地中。

“睡你的床有什么关系。”想起昨天的情景,她忍不住的反唇相讥,“又不是睡了你的人。”

“事实上,你是睡了我的人。”平静的声音仿佛事不关己,手指带着她的目光,引向她一直枕着的软枕。

目光,呆滞移动。

揉皱的雪白绸缎,凌乱的摊在她刚才枕过的位置。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那雪白的丝绸之下,还有一弯臂膀。

难怪她觉得那么舒服,难怪无论她怎么翻来滚去,那枕头都不会跑。

身微侧,肩头丝绸滑落,浅挂臂弯,一抹雪白的肌肤刹那绽放,蜿蜒的锁骨旁,喉结随着他的声音上下滑动,慵懒至极。

刚睡醒的人,看到这样的风情,她只觉得一股热气直冲脑门,鼻子里涌动着热热的感觉。

不行,太刺激了,大清早的身体受不了。

“我只是睡了你的手,不算睡了你的人。”她狠狠的吸了吸鼻子,口干舌燥,声音哑然。

“只睡了手?”最后一个音勾起,仿佛无形的小钩子,勾的她小心肝也噗通噗通乱跳,引领着她的眼神换了个地方。“这呢?”

胸线清晰,一路向下,隐没在腰身间,白皙的肌肤上,一只小爪子摸着,很享受的上下抚动。

“呃……”她触电般的抽回手,“误会,误会。”

一直以为,她摸的是丝被的细腻,还奇怪手感怎么这么舒服,忍不住的一直抚摸,貌似还在某个突起的地方抠抠摸摸了半天。

“这下没了吧?”她撑着手臂,很认真的检查了下。

某人没说话,只是诡异的翘了翘嘴角。

被褥之下,某人的腿正呈现“L”形架在温暖之上,舒服的蹭啊蹭啊,膝盖倏忽碰到了什么部分,她狐疑的扬起了眉头,不解的眨了眨眼睛。

热度、力量、韧度,似乎与她任何能想象到的东西都对不上,好奇心之下的某人当机立断,把手伸向了奇怪的来源。

忽然,一只手轻按,将那只好奇的爪子按在了自己的腰腹之上,眼角暗含警告,不轻不重的看了她一眼。

挤了个笑容,她很自觉的开口,“什么东西?”

手,挪开,枕上自己的脑后,在她一寸寸滑下间悠然开口,“装饰物。”

一万头草泥马在脑海中奔腾呼啸而过,轰隆隆的震荡了她的脑细胞,脑海中一片空白。

“嗷……”一声怪叫,她瞬间缩手,后撤,扭开他身体的范围,“我睡饱了,起床。”

翻身,却不料人早已到了床沿,这一翻,整个人凌空摔了下去。

一只手,救世主般从身后探来,将她从空中又捞回了床畔,避免了本就不漂亮的脸蛋和地面的亲密接触。

背后,一片温暖,薄薄的衣衫挡不住身体相触的紧贴感,声音吹拂在她的耳边,是他一贯的平静,“不是说要扭成‘8’的吗?你这样的反应不太对呵。”

她就不明白,为什么有人可以用如此清冷的语调说出如此暧昧的话?还有一点她很肯定,就是这个人睚眦必报,标准的小心眼,非常小心眼。

她只要刺激过什么话,不出一天,他必然会想办法还给她,砸的她晕头转向找不着北。

回头,脸颊擦过他的唇,恶狠狠地目光在这样的境地下,实在没有什么威胁力,“你当我不敢?”

手指微带,她仰面朝天的躺着,看着头顶上方俊美无俦的容颜,他的发丝垂在她的脸边,丝绸的衣衫落在她的肩头,兰麝馥郁萦绕她的身体。

就是这个味道,昨天晚上无数次钻入她鼻息间的气息,弄的她半醉半醒的味道。

手,撑在她身体的两侧,今日的他气色似乎不错,冰白唇色微红透润,每一次牵动间都勾魂摄魄。

“敢就直接下手,不必如此视死如归的下决心。”一语戳破她的表面,他懒懒的下床,衣袂华光泻地,“起来,给我梳头。”

她刚挺了下腰,又嗷嗷的倒了回去,经过一夜的睡眠,肌肉的酸疼全部浮了出来,现在的她直着脖子僵着腰,弯着胳膊硬着腿,犹如一个机器人般摆着身体,慢慢的爬下床。

抓向梳子的手忽然中途改了道,她一把握上精致的小刀,手指细细的抚摸着上面的宝石,就着链子挂上脖子,“这个是我的!”

镜中的人看着她的动作没有任何阻止的意思,“那波将金只怕也少不了你的好处,这一次赚大发了吧?”

手中的梳子顺过他的发丝,她惊叹于手中良好的触感,忍不住的用手指绕着把玩,“其实你早看透了吧,我让他在你身边伺机展露锋芒博取女皇的好感,最后一局的比赛你其实在顺水推舟,你知道他为了将来的地位一定会拼命表现,即便输了也是他们的人,你根本不用担心会有对你不利的局面出现。”

当身体的疲累得到休憩,思绪的清明一点一点的回归,她开始抽丝剥茧每一个细节,越想越心惊,越想越是呆滞。

看上去最是没有反应的人,在无形中居然有如此推波助澜,精准的让一切走势按照他要的方向而去?

渥魃希的反应,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淡然,轻啜着药盏,仿佛品着顶级茶水的舒适,脸上的表情柔和的没有半点被药刺激的样子。

有人请茶送客,有人喝药闭嘴。叶灵绯撇撇嘴,“我去看巴特尔大哥,您老人家爱说不说。”

对于渥魃希的守口如瓶,她早已习惯,甚至心头明白,有时候没有答案就是最好的答案。

一直手绕着脖子上小刀的链子,甩的唰啦唰啦响,她吊儿郎当的走着,目光搜寻着渥魃希侍卫的房间。

“巴特尔大哥是在那屋子里吗?”她站在门口眺望着,询问着土尔扈特部的侍卫。

侍卫的脸色一紧,忽然绷挺了身体,恭敬的应答,“是的。”

她莫名其妙的看看侍卫,古怪的打量了几眼,侍卫脑袋低垂四十五度角,神色肃穆。

她记得昨天自己蹲在侍卫群里,大家还是随随便便互相招呼笑闹,怎么忽然间气氛好像不对了。

想不通也懒得追究,她推开房间的门,探出笑脸,晃了晃手中的药,“巴特尔大哥,我来看望你。”

床榻上的人挣扎坐起,憨厚的笑着,“不用来,我根本没什么事,一会还能去值守。”

“不用了。”她放下手中的药瓶,“他让我告诉你,休息几日再去,什么都不用管。”

这一点她倒没说谎,实实在在是渥魃希的交代,虽然只是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淡的几乎随意到她差点就没听到。

看看药,鼻端飘荡着淡淡的清香,用脚趾头也明白是价值不菲的东西。

“不,不用了。”巴特尔憨厚的笑容变的深沉,眼眶里的水光悄然跳动,“这些药你还给大汗,我用不上。”

“不就是一瓶药么,药就是用来疗伤的。”她翻了个白眼,把推回来的药瓶又塞了过去,“治伤才是最重要的。”

渥魃希给她的时候什么也没交代,随意的就像是让她端碗饭递杯茶,而巴特尔的表情显然有些小题大做。

“当然不是!”憨直的嗓子粗吼着,一双铜铃大眼满含不忿,“你是大汗贴身的人,怎么能把这个药拿过来?这是大汗保命的东西。”

保命的东西……

她看看自己手中的药,又看看面前气喘呼呼的巴特尔,不明所以。

巴特尔捂着胸口,艰难的喘着气,一张粗豪的脸涨的通红,“我们就是为了保护大汗而存在,你把大汗保命的药拿给我,我敢用吗?我能用吗?你怎么能如此鲁莽?”

猛的一推她的手,将她掀到了床下,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出去!”

坐在地上,她没有几两肉的屁股和地面亲密接触,闷闷的疼让她皱起了脸,胸口挂着的链子也因为这个动作滑了出来。

银色的小刀晃晃,上面缀着的宝石在灯光下闪闪发光。

巴特尔的眼睛盯着她胸前的小刀,眼睛瞪的老大,猛的从床上跳了起来,单膝跪在她的面前,恭敬的双手搀上她的臂,“巴特尔鲁莽,请您不要见怪。”

“大哥。”她反手扶着巴特尔的臂膀,“不要这样好吗?”

她更喜欢昨天那个会拍着自己肩膀,和自己笑的亲密无间的大哥,而不是这个疏离遥远,恭敬到阶级分明的朋友。

“不行!”巴特尔强壮的身体执意跪在她的面前,无论她怎么抬,都没办法扶起他的身体,“您是大汗的安达,也就是巴特尔的主子,巴特尔为刚才的错手向您道歉,请您责罚。”

安达……

“这个,我不过是……”她不过是睡了渥魃希一个晚上,需要如此称呼自己么?

兄弟?她什么时候和那个家伙结拜了?

“大哥,您老人家能不能起来?”她蚍蜉撼树拽了半天,只剩自己干喘气,“我和你家大汗什么都不是,没什么安达的事。”

“不可能。”巴特尔猛站起身,手指着她胸口的银色刀鞘,“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

“刀!”她非常顺口的回答,“很漂亮的装饰用的刀。”

早上她拿的时候,渥魃希也是看在眼里的,分明没有半点奇特的表示么,能有什么特别?

“这是汗王出生时前任大汗赠与他的信物,相当于汗王的私人印鉴。”

巴特尔严肃的表情让房间里的气氛顿时沉重,“更何况赠刀在草原上,更是非同一般的行为,难道你不懂吗?”

“什么?”她所有的注意力都被眼前这柄刀牵走了,满脑子都是四个字闪烁着,私人印鉴、私人印鉴、私人印鉴……

“草原赠刀,若对方是男子则是结拜安达的意思,若为女子……”

她心口猛的一抽,似乎想到了什么却又不敢肯定,“女子怎么了?”

“若为女子,便是定亲的信物了。”

轰,万吨级TNT在脑海中同时爆炸,叶灵绯刚站稳的身体再一次结结实实的坐了下去,狠狠的落在地上。

她说怎么感觉这么熟悉了,小说中老提的金刀驸马,这不是活生生的在眼前出现了么,那她应该算什么?银刀王妃么?

手上的东西犹如烫手的山芋,刺着她的手心,“我想,这种东西我还是不要了,回去还给他吧。”

“大汗将刀赠与了你,就是认定你是他的安达,你怎么能不认大汗这个安达呢?”巴特尔又是一脸不赞同,严肃的盯着她。

某人本来战战兢兢的表情变的冷冷,“大哥,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巴特尔还似活在为她高兴的情绪中,咧着大嘴,“问,问……”

“当初在池子里,是你把我捞起来捆好丢进账的吧?”她压着嗓子,话中情绪不明。

巴特尔抓抓脑袋,“是啊。”

“那你还说我和渥魃希是安达!?”

“为什么不是?”不明白她的意思,“你是男孩,受赠汗王之刀,就是汗王的好兄弟,安达。”

好兄弟,好兄弟,好兄弟

她有那么平吗?有那么平吗?有那么平吗?

19、渥魃希的过去 ...

人生是茶几,放满了各种杯具,而她的杯具则是因为茶几太平。

“你把药拿回去。”巴特尔坚决的把药推回了她的手里,“汗王将我们视为兄弟,而我们的命也是为汗王而存在,这药是他保命的东西,临行前大喇嘛就给了这么些,如果没有药,汗王会很危险。”

“没有,就回去拿啊。”她傻傻的说着,“难道渥魃希他不回去了吗?”

“没有女皇的诏书,汗王是不会回去的。”

诏书?什么诏书?难道他是叶卡捷琳娜的禁脔?

“如果真的想走,别人是困不住的。”她皱了皱鼻子,“我看是他自己舍不得女皇吧?”

“如果走就能解决问题,那何必来?”巴特尔苦笑了下,“你以为汗王身为部落之长,愿意常年呆在这里吗?回去,只怕死的更快。”

什么意思?

在她询问的表情中,巴特尔轻叹着,“你还记得那次行刺吗?”

温泉水中的那次……

她点点头,“记得。”

“那是部落中的人在追杀他。”

“什么!”手中的药瓶险些落了地,千想万想,她都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

心头猛跳,她默然了半晌,“是汗位之争?”

历来只有权势的斗争会如此残酷,没有兄弟手足情,没有父母子女爱。

“可是,不是有女皇吗?”叶卡捷琳娜对渥魃希的喜爱,若肯出兵帮他,谁还是她的敌手?

“汗王不希望土尔扈特部成为沙俄的附属,你懂吗?”巴特尔认真的望着叶灵绯的眼睛,“一但沙俄出兵了,土尔扈特部又岂能存在?为了自己的地位拱手奉上自己祖先的传承,这不是汗王愿意看见的。”

“所以他只说自己病发,让你们隐瞒下了真相。”当说出这几个字的时候,她的心口隐隐的抽疼,有些说不出的难受。

既然女皇不曾知道渥魃希被行刺过,能将一切隐瞒下来的,就只有他自己了。

“汗王自小便是这里的质子,他有汗王的名分却没有汗王的实权,当前任汗王辞世后,回到部落的汗王便成了他人的眼中钉。”

孱弱的身体,无休止的算计,一个至高无上的身份下却是步步惊心的死亡陷阱。那冷淡的表情之后,究竟隐藏了多少秘密?

“为什么会这样?”

“因为沙俄担心土尔扈特部会脱离掌握,每一任汗王的继承人都要送来做质子,直到前任汗王亡故,质子才能返回家乡接任。”他默默的叹气,忠厚的脸上浮起少有的伤感,“但是前任汗王去世早,汗王未到接任的年龄,只能由别人代掌汗王的权利。”

“当他现在年纪够了,对方却不愿意交出权利了。”她抬了抬眼皮,盯着巴特尔。

“策伯尔是当年伊莉莎白女皇指命的代权人,执掌土尔扈特部近二十年,他不会愿意放出手中的权利给汗王的。”

心中念头飞闪,千丝万缕的关系在理着,“你刚才说的下诏授权,就是指要叶卡捷琳娜女皇将策伯尔的权利公开还给渥魃希,而策伯尔担心一旦诏书下达,他就将失去一切,所以当诏书未曾下达的时候,想尽一切办法要除掉渥魃希。”

巴特尔长久无声,只是静静的点了点头。

“笨蛋!”叶灵绯嗤笑了声,“如果不是看在渥魃希的面子上,我想土尔扈特部早就被叶卡捷琳娜征服了吧?”

沙俄不断的扩张领土,按照巴特尔的说法,以叶卡捷琳娜的能力,只怕早就扫平了土尔扈特部,唯一没动它的理由,就是顾及着某人。

“巴特尔大哥。”她轻轻的抬起笑脸,“你跟在汗王身边多少年了?”

“从少主起,我就一直跟在汗王身边,算来也有十多个年头了,当年可是敦多可达什汗亲手赐予我的荣耀,让我一生一世追随在少主身边,所以我几乎是看着少主长大的。”追忆当年,他的脸上露出了纯净的笑容,仿佛草原明珠上的泉水,清透明润。

“那汗王和女皇之间……”

话未尽,意已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