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皇十四岁来到圣彼得堡,彼得三世并不喜欢女皇,甚至几个月两个人之间都不会见面,女皇经常一个人在夏宫,而汗王质子的身份也同样尴尬,经常是请求一个人在夏宫独住。”

巴特尔的声音很低,带领着她悄然走近了那个不熟悉的年代,那个久远的时空。

“女皇与汗王,常常是倾心交谈,写写诗,画会画,没人会理会两个完全不被记起的人,那段时光或许是汗王最轻松的日子,他会无邪的笑,也会和女皇彼此励志,一个说要做欧洲最伟大的君主,一个则说要成为最名留史册的汗王。”

青春懵懂,年少痴狂,浪漫情怀在夏宫灿烂的艳阳中飘散,那种纯真,那种透明的笑容,闪烁在夏宫如海的玫瑰花丛间,如烟往事,明媚夺目。

“如果他真的成为王夫,会保住土尔扈特部的独立吧?也不会再有受到生命的威胁,而且……”

他与女皇之间,应该也是真心相待的。

“汗王从来没有信任的人,他愿意将贴身信物交给你,是全然对你的信任。”巴特尔重重的拍了拍她的肩膀,“我不期望大汗成为名流史册的人,只希望他真正的快乐。”

叶灵绯沉默了很久很久,直到门上传来敲门声,“叶侍卫,汗王着你回去,说是波将金中队长请求您的接见。”

“就来。”她扬起声音,脸上慢慢的爬起一丝坚决,“巴特尔大哥,我能对你提个请求吗?”

“什么事?”巴特尔憨憨的笑着,“别提求,您是汗王的安达。”

“若是汗王和女皇成亲之后,我想去当初和你们遇上的温泉,你能送我去吗?”

巴特尔拍了拍胸脯,豪言壮语满怀,“当然可以。”

笑着点头,只是笑容中揉杂了太多意味,让人一时看不懂,猜不透。

行走在悠长的罗马拱门立柱间,雪白的石柱弧顶,精美的雕像,恍惚了时间,让她深深的凝望。

她应该在刚才就请求去那温泉边的,渥魃希没有制约她,巴特尔对她全然的信任,若是此刻离开,她不会受到半分的阻挠。

可是为什么,她竟然主动将时间推后?

长长的一叹,悠远深长,消散在午后的暖阳中。

是因为对心目中偶像的不舍?还是对这段奇遇的珍惜,亦或者是……那个人。

低头看看胸前闪烁着光芒的刀鞘,郑重的拢了拢襟口。

她一向是收钱干活,既然收了他的礼,似乎也应该为他做什么才对,不拖不欠才是她做人的风格。

是的,就是这个原因!

“尊贵的汗王侍卫,感谢您的接见。”波将金深深一个行礼,弯腰间肩头的徽章闪烁着金色的光芒,“能否借一步说话?”

她的脸上挂着贪婪的笑容,轻松的举步,“没问题。”

还是那个喷泉旁,还是风和日丽的阳光,还是那轻松的手撩拨着水波,只是她似乎已对对方的礼物没有了期待之心,满心满脑只有一个想法。

他,才是女皇命定的爱人,她,有能力改变吗?

“这是欧洲最新式的火枪,可以在瞬间发射,是女皇奖赏给我的礼物,希望能够赠与阁下护身。”波将金毕恭毕敬的将火枪双手奉上,蓝色的双瞳中有掩饰不住的欣喜。

她拿起火枪,沉甸甸的分量压的手一落,上面沙俄皇家宫廷的标志清晰耀眼,若是能带到现代,又是一样价值不菲的收藏品。

她没有爱不释手的抚摸,而是随手别进了腰间,“中队长您谦虚了,若不是您见机行事,又怎么能得到女皇的欣赏?若不是您有超越奥洛夫的实力,又怎么能在比赛中胜出?”

若不是他以退为进的一句话,又怎么能让女皇亲口嘉奖他?普通的奖赏,又怎么比得上女皇亲自的承认?

“请您向汗王殿下表达我的谢意,波将金必将誓死护卫汗王殿下。”一句似是在表忠心的话,也瞬间将自己的立场归了方向。

“汗王若是不知道您的忠心,又怎么会有那句话呢?”叶灵绯挑眉笑道,“只是汗王能给您创造机会,但是再往上走靠的不仅仅是实力,不仅仅是忠心,还要运气,您说是吗?”

波将金轻松的表情凝结在脸上,沉吟思索,而叶灵绯看着他的表情,哼哼的咧了下唇,“难道您的梦想就仅仅是一个中队长吗?宫廷之中,中队长之上就是侍卫长了,可是侍卫长只有一个,也不是说换就能换的。”

碧蓝的双瞳变的深沉,渐渐凝为深蓝,波将金与叶灵绯的双目对视着,“谢谢您的指引,波将金明白。”

她懒洋洋的起身,悠悠然的在长廊下行走,波将金早已离去,可她却不愿进屋,不愿见到那个人。

几次将手贴上门板,几次又讷讷的抽了回来。

没有理由,就是不想进去。

成功的再一次挑起了波将金对奥洛夫的仇视,这个做法完全违背了她当初的本意,这么做到底对还是不对?

无论谁输谁赢,得利的……

目光转向雕花的大门,金色的把手在眼中凝成一个点,她的目光仿佛穿越了那门缝,看到那个清冷的人影。

“你在门口走来走去,活像是站在产房外的丈夫,吵死了。”门里一个慢悠悠的声音,止住了她凌乱的心。

推开门,她白眼两枚抛出去,“你是汗王,是殿下,怎么可以说这么没教养的话?”

床榻上的人侧卧着,透过床纱,隐约能看到身体起伏的曲线,和丝袍的珠光。一缕衣袍从床沿垂下,明玉手指穿过床纱,轻轻的招了招。

压抑的低咳,抖动的袖子,人影震震的起伏,让她忍不住的快走了几步,伸手掀开帘子。

苍白的脸色,相触间冰凉的手指,她的心头没来由的又是一抽,同样闷闷的。

“我去给你拿药。”她的身体刚动,就被他拉住手又坐了回去。

发丝微摇,魅惑散开,他靠在枕畔静静的呼吸,“不用,留些药在需要的时候。”

巴特尔说过,那些药是他保命的东西,珍贵无比,果然是不曾骗她。

近在咫尺的容颜,似极了消融前的冰块,就连抚摸,都怕掌心的温度会融了他。

失神间,床榻上的人已睁开了眼,清波水润,“得了什么好东西?”

“枪。”她咕哝着,将枪掏了出来放在他的手心,“你放在身上,防身吧。”

“太重,我懒。”落在她手中的掌雪白,能看到细细的青筋在皮肤下隐隐,“你替我背着吧。”

她不知道再说什么,默默的解下脖子上的刀,“那我把这个还给你。”

他撇了眼,手指轻轻拍了拍身边的空闲的地方,她一言不发的蹭倒,幽香顿时将她团团包裹。

“拿着吧,就当是普通的礼物。”他的手很凉,唇色又变回了冰白,“我这身体,这东西说不定不会有用上的一天,总胜过埋在我身边的好。”

淡漠的不带一点感情,她的心却沉的更深更深。

贴近了些,似乎想用自己的温度温暖他,难得的乖巧,心中却是五味杂陈。

“怎么没让他们送你去来时的地方?”他的气息在她耳边,也是同样冰凉的叹息,“你不是想家了吗?”

想,她想亲人,也想朋友,更想着开课了自己不在,宿舍会是怎样的着急,但是她……

“钱没捞够,你欠我的钱没给,我怎么能走。”昂起头,鄙视的瞪他一眼,“你以为我不记得么,想赖我的皮,没门。”

浅笑,在他的唇边晕染开,清清淡淡的。

“你是不是也想家了?”她仰望帐顶,金碧辉煌的房间,总有些不真实感。

斜挑起眼角,黑曜石的瞳微微滑过她的面容,“没有。”

“我想听草原上的歌,你会唱吗?”她枕着他的手臂,眨巴着眼睛。

“唱歌?”他的表情微微一窒,她第一次在他的脸上看到了瞬间的无措。

“你欠我钱,好歹要给点利息吧?”

长长的睫毛颤了下,他合上了眼睛。

午后的阳光,从窗边投射在床脚,熏的人有些昏昏欲睡,她靠着他,懒懒的闭上了眼睛。

低沉的嗓音,悠长轻缓的语调在耳边叹长,凝结着悲怆的情丝,像是草原上马头琴的凄鸣,徘徊浅吟。

她安静的伏着,仿佛睡着了一般。

心头,默念着。

“鸿雁,北归还,带上我的思念。歌声远,琴声颤,草原上春意暖……”

他,也是想家的……

床上的人,笼在薄薄轻纱间,静谧的犹如一幅油画,盛开了香甜的颜色。

在他低沉的歌声中,她眯了眯眼睛,嘴角挂着丝浅笑。

留下的决定,似乎也挺好的。

20、内奸、恩人、都是谁? ...

从冬宫到夏宫,庄严到奢华,一座宫殿仿佛高高在上让人不敢逼视的白牡丹,一座宫殿处处艳丽四射犹如胜放的红玫瑰,不同的感觉,却是同样油画质感的层次,骄傲高贵。

金色的巷道,优雅的人慢行着,身后的叶灵绯小步的跟随,脚步踩在地毯上,软绵绵的,两旁的侍卫立正挺胸,在他们行过时恭敬行礼。

高高的门扇紧闭着,渥魃希停在门前,低声吩咐,“你在这里等我。”

点头称是,叶灵绯看着大门从紧闭到打开再到紧闭,看到女皇身边的夫人退出大门外,在大门闭合的瞬间,明丽的身影投入清朗的怀抱,刹那掩在门扉之后。

光影投射之下,人影重叠。

叶灵绯望着眼前紧闭的大门,先开始还能谨守姿态的站着,骨碌碌的转着眼珠子欣赏门上的雕花和图案,但时间一长,她连房门上条条纹纹都多少线都数了个清楚,却还是不见渥魃希出来的身影。

动了动胳膊,扶着酸软的腰,她开始小心翼翼的挪动着步子。

踢踢腿,偷眼瞅瞅身边站立的守卫,发现无人制止她的行为后,动作渐渐大了起来,揉肩转腰,蹦蹦跳跳。

这样又磨蹭了半个小时,还是看不到渥魃希的身影,她开始四处转悠,走走看看。

这里是女皇下榻的私密内宫,除了最亲近的侍卫,谁也不能靠近,叶灵绯也是如此,少不了一堆的好奇心。

正对房间的墙上,挂着一幅油画,如同所有欧洲宫廷一贯的习俗,是掌权者的宫装图。

一比一比例的图画上,年轻的叶卡捷琳娜女皇身着华丽的宫装,手中折扇斜斜 垂下,丰腴的面颊微带娇羞红润,侧身抿唇,噙着笑容。

应该说,这不是一张标准的宫廷画。因为宫廷画中的人物,是不允许带笑的,要的是优雅端庄,要的是高贵威严。可这画中的叶卡捷琳娜女皇不仅笑了,还有些放肆的拎着一截裙摆,露出下面的高跟鞋,回首间青春洋溢。

女皇是有年轻时画像的!

这是叶灵绯的第一反应,因为她看过的无数图片,从未见过叶卡捷琳娜女皇的年轻时期的画,有的都是中年之后的油画。

这幅画应该不是欧洲宫廷师画的!

这是她的第二个反应,欧洲的宫廷师尊崇的是贵族的绝对优雅,一根头发丝都不能乱,更别提这种不合时宜的姿势。

这,是一幅瞬间表情的捕捉画!

若非对女皇绝对的熟悉,是绝不可能在瞬间的表情绽放时画的如此传神,色彩的选择,大片的晕染,勾勒了一个清新的画面。

她慢慢的贴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是女皇的画像?”

“是的!”门口的侍卫小声而恭敬的应着,“是女皇特地吩咐挂在这里的。”

这里,是极少数人才能来的地方,如果是为了隐藏画上的不合规矩,她不该大张旗鼓的挂在墙上,如果是为了炫耀这画的传神,这里又似乎欣赏的人太少了。

唯一的解释是,她对这画有莫名的情结,希望人看到又不能让太多人知道,她要自己经常看到,却又不挂在最常住的冬宫卧室。

矛盾啊矛盾……

“知道是谁画的吗?”她好奇的询问着卫兵,想要知道更多的秘密。

画上的女皇太年轻,年轻到可以推断出大概是在刚到圣彼得堡那一两年间的事,那是什么人会如此重视如此亲近,画下这般生动的女皇?

“不知道。”

卫兵简短的回答已经没有必要,因为她在画的左下角,被油彩覆盖之下的暗纹中,看到了一个简短的签名。

这么多年无人知道,不是因为他们没看过那个签名,而是因为他们看不懂,那流畅的简笔,分明是蒙古字体的——渥魃希。

是了,巴特尔大哥说过,汗王和女皇之间,曾有段互相扶持的青涩年少,看画上的女皇多么清纯可爱,不知那时的渥魃希,是否也是少年的如风飞扬。

只一幅画,就让她浮想联翩,青梅竹马、患难与共,还有……再续前缘。

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她转动目光,懒散的踢着腿,“我去外面等汗王。”

总觉得宫殿太大,太高,厚重的遮掩了阳光,呆久了身上阴森森的凉,所有的美景都被细致布置过的,就连花花草草也是精密的修剪,或许只有大门前的一缕阳光,是最纯净的美。

靠着立柱,身体窝在小小的一角,沐浴着阳光的温暖,猫儿般的蜷缩着。

该死的渥魃希,就只管自己的亲密缠绵,丢她在门口一直等,就他那小身板,也不怕一时激情玩废了。

一边鄙夷着渥魃希,一边转动眼神百无聊赖的欣赏景色打发时间。

绿叶葱葱,玫瑰娇艳,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安宁的气息弥漫,让她很有些昏昏欲睡的感觉。

就在周公召唤她的朦胧中,细细碎碎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散乱在风中,听不清晰。

叶灵绯揉揉耳朵,转了个方向,想要继续自己的瞌睡。

“我家主上……汗王……”

像是午睡的狗儿般,她耳朵一抖,警惕的抬起了头。

“希望您……感激不尽……”

爪子挠上面前的花叶丛,小脑袋悄悄的探了出去,朝着声音的方向看了过去。

两个人,在回廊的转角处小声的交谈着,因为是转角,她只能看到一个背影,而背影对面的人,却被转角的墙壁挡住了,什么也看不到。

能看到的这个背影,穿着俄罗斯的军装,笔挺高俊,金发在阳光中熠熠灿烂。

风微微的吹,声音在凝神间,听到有些清楚,但是这清楚带来的,是更加震惊的后果。

“我家主人曾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我们的朋友,我特地带来主上联合的邀请,希望能与您一同对付他。”来者说的是俄罗斯语,但是字音间明显有着艰涩,说的很不熟练。

但也就是这种晦涩的吐字,让叶灵绯无法判断含糊的声音间,这个人的身份。

“你主上?”军装的背影淡淡的问了句,没有太大的兴奋,也没有什么激动,平平常常的漠然。

奥洛夫!

叶灵绯心猛然紧了下,手指抠着面前的花叶,屏息不敢呼吸,全神贯注的听着。

“您应该知道土尔扈特部真正的掌权人就是我家主上,而渥魃希对主上的威胁和对您的威胁是一样大的,希望您能看在双方同仇敌忾的份上出手相帮。”

主上!?是策伯尔吗?

“我为什么要帮你?”奥洛夫声音冷冷的,似是不太有兴趣,“而他若是拿到土尔扈特部的权力书,只怕你们日子也不会太好过,我一个人做事你们主上得好处,出了纰漏女皇追究的是我,你认为我会这么傻吗?”

艰涩的嗓音完全没有受到他话语的影响,低声嘿嘿一笑,意有所指,“您真的不觉得威胁吗?那您何必在比试上下令用不光明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