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洛夫双手抱肩,声音更冷,“说完了吗?女皇即将召见,我要走了。”

“女皇不是正在私下召见渥魃希吗?已经单独相处两个小时了。”对面人不冷不热的回了句,“您贴身保护女皇,会不知道女皇现在和谁在一起吗?”

深邃的眼睛窒了下,对面人不依不饶的说着,“难道你想看着渥魃希坐上王夫的位置?您不怕您这些年的努力毁于一旦,从此被赶出冬宫?”

半转的身体停了下来,奥洛夫沉吟着,“那我又凭什么要相信你们?”

“他在宫中我们无法下手,只需要您想办法引他出宫,其余的事情自然由我们来办。”来者压低声音的一句,还是被伸长了脑袋的叶灵绯听了个清楚,只可惜,她的角度,无论怎么伸脑袋,也看不到对方的脸。

“我考虑下。”奥洛夫面若寒霜,不再给对方任何说服的机会,掉头转身朝着内宫行去。

叶灵绯小心的转动身体,将自己隐藏在花坛之后,目送着他走入大厅,稍等了等,这才慢慢的站了起来,朝着两人刚刚谈话的地方摸去。

等了数秒,探了下头。

眼前空荡荡的,看到的,只是阳光一片,花草摇曳,人影却是半个也无。

果然,那人已经离开了。

他,应该是土尔扈特部的人。陌生的黄种人面孔,是没有办法在沙俄皇宫立足的,那么这个人一定就是跟随渥魃希来到这里的某个人。

只可惜,刻意压低的嗓音和不纯熟的俄语,让她无法判别对方确定对方究竟是渥魃希身边的谁。

是谁,究竟会是谁?

本以为刚刚经历过一场暗斗之后,一切会稍有平静,却不想是风云迭起,不给人任何喘息的机会。

她,要赶紧告诉渥魃希,不仅仅是要留神奥洛夫,不仅仅是要留在宫中保护自己的安全,更重要的,是将这个人揪出来。

想到这,她迅速的转身,朝着大厅奔去。

就在她举步的瞬间,身后的肌肤忽然一凉,一种诡异的感觉从背心处爬起,不寒而栗。

可惜,来不及回头,一个强壮的臂膀从身后箍上了她的颈项,强大的力量猛烈侵袭,顿时让她眼前一黑,呼吸不能。

她,几乎听到了自己骨头被人勒断的声音,大脑瞬间缺氧,什么也看不到,听不到了,只剩下残存的思想,凌乱掠过。

该死的,这个人没走。

她不想死,她还没回家,还没赚够钱,甚至……还没有一个男朋友。

最后的影像,定格在清朗飘逸的身形上,俊美的笑容清泠泠的挂在唇边,衣袍如月,辉冷大地。

早知道那天,就亲久一点。

“叮……”仿佛是武器出鞘嗡鸣,寒风刺破空气,如同割裂皮肤的疼,越过她的肩头,直刺她身后的人。

手,从她的咽喉处略松,手指间飞弹出匕首,迎上。

“沧……”交击处,颤声绵绵不绝,在她的耳边炸开。

她挣扎着,双手抠着自己的咽喉处的手,大口的呼吸着,眼前依旧黑色一片,只觉得喉咙口火烧似的疼。

想要叫,却是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身体犹如破麻袋一样被拖拽着,脚下无力的点着地面。

当闪烁的金星在消退,她的视线渐渐恢复,看到的却又是一个奇怪的场景。

面前的男子,穿着雪白的宫廷衬衫,手中的西洋剑挥舞凌厉,不是欧洲剑术的精巧,而是类似于中国剑术的大开大合,招招带风,直取钳制她的人。

而他的脸上,更是奇怪非常。竟然套着中世纪骑士的头盔,头盔上的缨穗在进退间晃动,怎么看都有些可笑。

但是他手腕间的姿态,超越了一切,只让人记得那空中漫天剑影,还有剑影后从容的步伐。

叶灵绯艰难的转动着脖子,想要看到背后人的容貌,如果她没有估计错,此刻挟持她的人,一定就是埋伏在渥魃希身边的奸细。

但是她刚动了下,脖子上的手就勒的更紧,火烧般的感觉又一次在颈项间蔓延,她只能看到两只袖子,蒙古长袍的袖子。

这身服饰,她几乎天天都看到,只要是渥魃希身边的侍卫,人人都是这样的长袍,没有任何特殊之处。

对面头盔人的手抖动更快,招招都刺向她的脸颊和颈项边那条钳制着她的胳膊,速度中,对手不断同样挥舞手中的匕首回击,姿势同样简单利落,不愧是汗王身边的护卫。

但是,他忘记了一点,他带着一个沉重的累赘,还是个不合作的累赘。

挣扎间的叶灵绯,狠狠的跺了下脚,正踩上身后人,就在对方动作微滞的刹那,头盔人的剑锋已至他的手腕。

“嘶……”很浅的裂帛声中,身后人快速缩手,只有这细小的声音,被她听到。

不过是短短的十数秒,两人交锋数招,很快,也很轻微。

背心一股大力推动,叶灵绯踉踉跄跄的朝前扑跌,身后人转身拔腿,纵入花丛间。

身形不稳的她,艰难的转身,想要在最后一瞬间,看到对方的姿态。

预期的疼痛没有到来,一只手轻巧的揽上了她,她的身体撞上宽厚的胸膛,双手贴着对方的胸口,投怀送抱般。

只有脸颊,不甘的望着身后。

宽厚的肩膀,高壮的身体,几乎是渥魃希身边侍卫的统一特色,在宽松的蒙古袍的掩饰下,看不到更多的特点,转眼间,人从花丛间掠过,很快的消失在她的视线中。

看到,等于没看到。

可惜,太可惜了。

捡回一条命的她,声声咳嗽着,每咳一下,喉咙都是无比的疼痛,全身无力的她艰难的抬起头,挤出一丝笑容,张开唇,“谢……”

声音嘶哑,几乎听不清楚语调,她再度深深的吸口气,想说什么。

就在肺被空气装满的时候,她挺起的胸膛似乎感觉到了一丝异样。

有一个暖洋洋热乎乎的东西包裹着她小小的丰满,手心的热度正通过薄薄的衣衫沁入她的肌肤。而那暖暖的东西显然也有些不安分,捏捏、不确定的再捏捏、还是不确定的捏捏。

低头……

一条胳膊圈抱着她,却因为她瞬间侧身的原因,大掌的停留处正是她的胸口,一手包一个,还有些填不满。

“啊!”她挣扎起身,一巴掌想也不想的甩了出去。

“当……”

“嗷……”

手掌打上铁皮的清脆和她的哀嚎同时飘起,她抱着手腕,掌心中一片通红。

痛、好痛

武士头盔之后的眼睛弯了下,胸口闷震,似乎是在嘲笑她的冲动和呆傻。

站起身,头盔怪人头也不回,朝着奸细逃跑的方向,也是极快的离去。留下叶灵绯,望着那背影,疑惑不已。

那双头盔后的眼睛,是蓝色的

还有雪白宫廷衬衫下的裤子,是属于俄罗斯军队的制服。

那个奸细是谁?

这个头盔人又是谁?他救自己又是为了什么?

谜团,越来越多。她的头,也越来越疼。

21、无赖撒泼的女人 ...

撑着墙壁,喉咙间火辣辣的疼痛更加的厉害,触手颈项间的肌肤,也是热烫的厉害。

深深的吸了口气,刺的喉咙重重的咳了几声,更加的难受。

顾不了那么多,她提起脚步,朝着大殿深处冲去。

她必须告诉渥魃希奸细的事情,如果渥魃希现在下令召集护卫到齐,那个人一定没有时间换衣服,她还能把人揪出来的。

脚步,在幽深的殿堂里回荡,厚重的地毯都消不去她的沉重,急促的喘息着,她踉踉跄跄的冲向最里面的房间。

宫殿太大,路途太长,她甚至觉得从未有过的漫长,台阶、回廊,为什么这么多?

脚下踢着台阶,她跌跌撞撞的冲了两步,呼吸的艰难,让她的胸口隐隐做疼,全身无力。

她,狠狠的跌在地,尽管软软的地毯抵消了大部分的力量,疼痛还是不能避免。她捂着喉咙,发出嘶哑的哀鸣。

一双精致的皮靴停在她的面前,揶揄的声音冷冷嘲讽着,“您可是汗王的人,不需要向我行如此的大礼。”

顺着皮靴仰起头,鼻涕的军装上,某人双手抱肩,嘴角斜翘,“不知道您是否需要我的帮忙?”

“谢了,不用。”她回敬一声,狠狠的别开眼,不想被他看到自己眼中无法掩饰的敌意。

她可没忘,刚才那个奸细接触的人,就是他。

狼狈的从地上爬起,她的嗓音低低哑哑,“我要见汗王,替我传话。”

“不行。”奥洛夫想也不想的就拒绝,“女皇曾经吩咐,她接见汗王的时候,任何人不得打扰。”

“那我自己进去,任何责任我担。”她看着近在眼前的大门,抬起脚步。

“不行。”还是那不容商榷的嗓音,“女皇的安危由我负责,任何人不经我通传,不得觐见女皇陛下。”

看看面前阻拦的手臂,叶灵绯伸手挥开,“我必须现在见到汗王。”

再晚,等那奸细换掉那身长袍,她就再也不能找出那个人了,她不能让这大好的机会从手中流失。

“绝不可能。”

两个人,两双眼睛,互相死死的瞪着对方,谁也不肯相让。

她盯着眼前深邃的面孔,低低冷笑,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着,“里面是女皇的起居室吧?汗王进去两个多小时了,你居然还忍得住?”

奥洛夫的眼神窒了下,“我是女皇的贴身护卫,别说在起居室接见,就是在床上接见,需要我在旁边保护,我也不会有任何意见。”

“那我祝你以后成为女皇和王夫最好的贴身护卫。”叶灵绯反唇相讥,脚下退了两步,“既然你不愿意传,那我就只好去外面等了。”

表情轻松,她昂着头转身,朝着大殿外走去。

转身刹那,她的表情顿时化为凝重,手指紧紧捏住胸口的银刀,看似平静的脚步下,沉重的是她的心。

如果渥魃希不能出面,那自己就只能以最快的速度赶回他休息的地方,以手中的这个东西,命令大家集合,找出奸细。

“对不起,不行。”军装身姿刹那闪现,又一次拦在了她的面前。

抬起眼皮,她哑着嗓子,“你什么意思?”

“这里是夏宫,不允许其他人随意走动,阁下若是要回居所,请由在下陪同。”奥洛夫俊美的脸上笑容和煦,平静的开口,“请允许我为您召马车来。”

“不用了。”叶灵绯打断他的话,“路不远,我不需要马车,也不需要你的陪同,我自己认识。”

“那我也不能让尊贵的客人自己走回去。”她的胳膊被他钳制住,手掌中强大的力量让她无法挣扎,“更何况,这不符俄罗斯宫廷的规矩,如果您随处乱走被当做刺客杀了,我岂不是不能对汗王交代了?”

他,根本就是不想让她离开!

“你……”她回身,狠狠的瞪着奥洛夫,一字一句迸着,“故意的。”

奥洛夫完全不为所动,冷冰冰的挡回,“我这是为了您的安全,还请阁下稍等片刻。”

等!?再等下去,那奸细就彻底隐藏好一切,再也追查不到了。

她,似乎放弃了,慢慢的低垂下头。抓着她胳膊的手,也缓缓松了力道。

就在力量放松的一瞬间,她猛挫身,从奥洛夫高大的臂弯下钻了过去,朝着女皇的大门扑了过去。

“沧……”

门边的护卫武器相交,擦出刺耳的声音,明晃晃的停留在她的面前。

她的手,距离门把还有数寸,就再也伸不出去了。

奥洛夫手指撑在腮边,啧啧摇头,“我说过,不会让你惊扰女皇的,如果你敢硬闯,我也敢立即将你杀了。”

“是吗?”此刻的叶灵绯不怒反笑,诡异的表情让奥洛夫一怔。

吸了口气,嚎啕之声顿时从她喉间扯出,“汗王啊……要死了……小的要给您送葬啦……”

所有人,都在这极有爆发里的叫声中被震惊,门前的护卫,门边的奥洛夫,谁都没听过这嚎丧似的叫唤,呆住了。

偌大的宫殿里,飘荡着哭灵一般的叫声。

“王王王王……死了了了了……送葬啦啦啦啦……”

唯一形色不变的某人,居然闲闲的看了眼奥洛夫,“我不走了,我也不进去了,您老人家不用管我了。”

双腿一盘,往地上坐下,双手拍打着地面两边,眼泪鼻涕一起流,哭的那叫一个悲痛欲死,嚎的那叫一个惨绝人寰,叫的那叫一个前仰后俯,“我的那个王嘞……你死的好冤嘞……你就是被这个奥洛夫害死的嘞……这叫我以后怎么办嘞……”

间或着,还有几声重重的抽噎,哽塞。

这一切太快,快的不给人任何反应的空间,或许是俄罗斯宫廷的侍卫,从来没想过有人敢如此大胆,更不曾见过这威力无比的号丧。

奥洛夫青白着脸,刚刚朝她的方向走了一步,叶灵绯擤了擤鼻涕,随手甩向他的方向。

脚下飞快的退了步,奥洛夫的盯着自己的裤腿,脸上露出杀人般的凶光。

“汗王啊……回魂啦……你可不能抛下我啊……”拍打着眼前的地面,她抽抽搭搭哭的凌乱,乱七八糟的破碎语言,让人听不出她到底在喊什么,“您别死啊(奸)……不然我活不了啊(细)……救命啊(快)……”

一句俄语中夹杂着一个蒙古语,她也不确定渥魃希能不能听懂,但这是她唯一的办法了。

“闭嘴!”奥洛夫终于冲了上来,一只手死死的按住她的嘴巴,另外一只手拖着地上打滚的叶灵绯,“你再骚扰女皇陛下,我就立即杀了你。”

叶灵绯连打带踹,完全的耍无赖,在地上扭动,这样的姿势这样的疯狂,让奥洛夫和两名护卫无从下手。

好不容易,一个抬手一个抬脚一个捂嘴巴,三个人拽着扭动如蛇的人抬了起来,一时间夏宫女皇高贵的住所前,犹如菜市场般的热闹。

“这是怎么回事?”威严的声音随着大开的门传出,两个人影停驻门前,看着眼前奇怪的一幕。

奥洛夫的帽子歪到了一旁,胸前的扣子被扯掉,衣服拽到了胳膊上。

一名护卫揉着胳膊,手臂上深深的一个牙印,都啃出了紫色,还有口水渍残留闪亮。

另外一名护卫捡起地上被踩扁的帽子,脸上被爪子挠出三道血痕,龇牙咧嘴的朝女皇敬礼,脸上表情讪讪。

地上的人哼哼唧唧躺着,鞋子飞到了一边,侍卫袍四散打开,脸上鼻涕眼泪糊满了脸,头发揉成了鸟窝,在地上打着滚。

“女皇陛下。”奥洛夫看了眼地上的叶灵绯,“她擅自在宫内行走,我只是按照宫廷礼仪,不准她私闯女皇居所,我安排了马车准备将她送去汗王殿下的住处,但是她不听劝告,我只好将她强行带离,惊扰了女皇和汗王,是奥洛夫的错,请女皇责罚。”

“是吗?”

女皇问声才起,地上装死的人立即一骨碌翻身坐了起来,袖子擦过脸颊,明丽的大眼从容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