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汗王!”远处的叫喊声,人群外被强势的撕开一道口子,渥魃希眼明手快,手中的刀飞出,正中马背上一名骑兵的胸口。

人落地的同时,她被抛起,再度落在马背上,马儿胡乱的冲撞着,踢倒了面前的人。

枪响,面前的人痛叫着摔倒,她趴在马背上,朝着地上的人伸出手。

发丝在飞扬,手无兵器的他在人群中艰难的躲闪着,金色的衣衫上沾满了红色,英俊的面容惨白一片。

“汗王!”巴木巴尔的声音在疯狂的叫喊,努力的想要冲入中心。

劈手打倒面前的人,他夺下一柄刀,“巴木巴尔,入峡谷!”

终于,她冲回了渥魃希的面前,他的手握上她的掌心,跳上她的身后,马蹄从人群头顶跃过,疯狂的朝着峡谷的方向奔去。

前方的巴木巴尔频频回首,在看到他们出现的同时,脸上露出了惊喜,可是这惊喜还来不及扬起,又很快的冻结了在脸上。

“入峡谷!”渥魃希喘息着,一声轻咳,叶灵绯感觉到了脸上一串热烫滑下,“我以汗王的身份命令你立即过峡谷!”

她回首,看到的是他唇角一串血珠滑下,在轻咳中四溅上她的脸颊。

“汗王!”

巴木巴尔叫喊着,却被渥魃希扬起的手制止,他靠着她的肩头,艰难的挤出声音,“告诉大清的皇帝,让他一定好好的安置我土尔扈特部的子民,汗王之位,交予巴木巴尔汗。”

手中,一枚印鉴飞出,直直的落入巴木巴尔的手中,“为了土尔扈特部,你立即过峡谷。”

此刻的叶灵绯,双手贴着渥魃希的胸口,可是血依然从她的指缝中源源不断的涌出,顷刻间染湿衣襟。

巴木巴尔一咬牙,冲向了峡谷,“我会告诉大清皇帝,土尔扈特部只有一个汗王,就是渥魃希!”

当那个身影消失在峡谷深处的时候,渥魃希的脸上扬起了欣慰的笑容,他拨转马头,朝着山巅的方向冲去。

血,从他的口中溢出,滑过她的颈项,温热温热的。

他的声音很低,很低,却似乎是在笑,“我有没有说过,我爱你?”

她咬着唇,哆嗦着手心,“幸好你记起来了,不迟。”

他笑了,如冰薄的笑容中,是血花的绽放,“只可惜了,没能给你最美的洞房花烛夜。”

“那下辈子加倍偿还吧。”叹息着,亲吻上他的唇。

血腥气中的冷香,是他的味道,浓烈的包裹上她的身体,如火焰般燃烧着。

“我会记得,下辈子耐操些。”他的脸摩挲着她的脸颊,只将她的脸颊擦的艳红一片。

手伸出,擦着,擦着,擦着……

口中的血,一滴一滴一滴,沾满前襟,沾满她的双手。

“还要记得多赚点钱,我很抠的。”泪水模糊了视线,打在他的手指上,将那血液晕开,“你欠我太多,当心我下辈子不嫁给你。”

“好。”他贴着她的耳边,“我会记得……记得……”

声音很低很低,很轻很轻,“记得留一个清白的身躯……给你……”

他终究,还是介意的。

他眼中的气息在渐渐淡去,眼神指向了自己的怀中。

她顺着他的目光,沾满他鲜血的手指探出,迎风引燃了火折子,在马身过处,将所有炮火的引信点燃。

山谷在震撼,隆隆的炮声不断的响起,石块滚落,将那狭窄的峡谷彻底掩埋,她勒马在悬崖边,勾起了笑容。

“渥魃希,我说过你将成为成吉思汗后最伟大的汗王。”

怀中的人影,挂着浅浅的笑容,发丝在她的耳边拍打,仿佛昔日一句句的承诺。

“手如玉笋肌如冰,怜君腰瘦不胜衣,青丝缠绕指中掬,怎堪翻云覆雨欺。”

“怎么,你很想和我翻云覆雨?”

“金主大人,您怎么突然如此豪爽了,让小的一时无法承受了。”

“春天来了,我也发情了……”

“那如果,我要是不见了呢?”

“我说过,无论你在哪里,我都会找到你。”

她抱着怀中的人,目光久久停留在那英俊的笑容上,深深凝望一眼,再一眼,想牢记一些,再牢记一些。

站在悬崖边,面前是步步逼近的俄罗斯帝国的士兵,她慢慢的退着,只是望着怀中的人。

温暖的身躯,还有他残留的温度,可是手中的沉重,已经在诉说着一个事实……

枪栓声响起,士兵举起枪管,对准了他们的方向。

“你我都是臭美的人,应该不乐意变成筛子吧?”她一声轻笑,忽然转身,纵下。

耳边,只记得一句话,温柔的低语

“记住,不饮孟婆汤……”

是的,不饮孟婆汤。渥魃希,我不会喝的,不会!

作者有话要说:我……玩死了男主和女主……不是故意的……

明天最后一章,咳咳咳。

谢谢never817和蓝毛毯的地雷,不知道看到这个结局,你们会不会想把地雷戳我菊花里,飞奔而去。

今天打死不出现,你们谁也找不到我。

84我最亲爱的

一只手深入帘子里,在她枕头边拍了拍,“灵绯起床拉,早上还有课呢,再不起来就迟到了哟。”

那手,很快又被人握着抽了回去,徐青雅的嗓音压低,“别叫她,让她睡。昨天晚上我又听到她哭喊惊醒的声音。”

“她又说什么了?”手的主人轻轻的抽回,声音也是低低的,“这段时间她几乎天天在梦中惊醒,从巴音布鲁克回来后,老听到她在梦中哭。”

“梦呓太凌乱,听不清楚。”徐青雅叹了口气,“乐宁,一会我们替她点名。”

江乐宁点点头,“好。”

两个人的脚步声悄悄离去,还有些许压低的耳语细细碎碎,“你有没有觉得灵绯的性格改变很大,以前是张扬随意,现在多了恬静淡然,似乎一夜之间成长改变了好多。”

“或许是心情不好,懒得说话。下午我们闹她出去散心。”

“行……”

她们一直没发现,那个她们不欲骚扰的床上女孩,始终睁着大眼,呆呆的望着帐顶,眼中没有半分睡意。

夜半时分,她再一次看到了渥魃希的笑容,看到了他唇角边滴落的鲜血,看到他靠在自己肩头慢慢沉落的身体。

想叫,嗓子却似被掐住了无法出声,想伸手,身体却沉重的不能动半分,除了,除了眼睁睁的看着,看着他如烟波飘渺般远去的笑容。

当她挣脱了一切桎梏伸出手想要抓住他的时候,却只换来瞬间的清醒,幻境的消失,换来的是心头无边的痛,抽拉着筋脉,一寸寸从血肉中剥离的疼。

再看到那张容颜,那被压制的悲凉又一次浮上,那刻意不敢想起的容颜又恍惚在面前,对她浅笑盈盈。

那日醒来,是在湖水边。她满身水渍,穿着下水时的清凉衣衫,手中紧紧抓着的,是那串绿松石的额饰。

耳边惶惶忽忽的声音,有劝她不要轻生的,有让她不要随意下水玩耍的,有关心的询问要不要去医院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的神智才在熟悉又陌生的衣衫装束上回归,这里是现代,她生活了十九年的现代,而不是那个两年时光却夺取了她全部热情与爱恋的十八世纪。这里是巴音布鲁克,不是土尔扈特部。

手表的指针告诉她,从她下水到被人救上岸,不过是短短的几分钟,可是她的记忆中,那是漫长的两年,点点滴滴都不曾错失的两年。

可她身上,找不到半分那个世界的证据。

梦吧,何时有过如此真实的,锥心刺骨的梦。

一直到现在,她都无法告诉自己,那是一场她在昏迷后的梦想。可是医学常识告诉她,大脑在极度缺氧的状态下,会产生幻觉,身临其境的真实幻觉。

那个人,那个让她至今在她梦中徘徊的清俊男子,竟然只是她臆想出来的人物,那一场生离死别,那一次次痛彻心扉,都是她的幻想。

没有土尔扈特部,没有渥魃希,没有东归,所有的一切,都如同一场她自导自演的电影,而她入戏太深。

他人的热恋失恋,是和真实存在的人,而她是和自己的梦。

她不能再想了,不能再沉浸在自己的梦中,她应该回归了,回归这正常的世界。

木然的下了床,快速的洗漱完毕,她抱起桌上的书,飞奔向教室。阳光撒在身上,暖暖的,不耀眼,却舒服。

像极了某人的臂弯。

摇了摇头,她甩去心头忽然的酸涩,撞进了教室里。

迟到的人,轻易的引起所有人注目,而她站在门口,傻傻的冲着老师笑了笑。

回来以后,她逃避着所有和那段故事有关的一切,包括她选修的蒙古语课。看到老师和同学,她竟然有些恍惚的陌生感。

在老师的点头示意中,她快速的冲进,在徐青雅的身边坐好,给了朋友一个抱歉的微笑,“我没事了。”

是的,梦醒了,她的生活还要继续。

老师温和的嗓音传遍教室的每一个角落,“学习蒙古语,不仅仅是要了解他们的语言,还要了解他们的人文,历史,和生活习惯,例如蒙古族的婚姻嫁娶,就非常具有民族特色。”

婚姻……嫁娶……

“既然我是为土尔扈特部指引方向的人,那我能向汗王大人求婚吗?”

“可以!”

耳边,老师的声音似真似幻,飘飘忽忽的,“新郎是要与新娘嫂子对歌,喝下所有人敬的酒……”

“汗王,您还没等我们唱歌和敬酒,就想带走王妃,这不合规矩哟。”

笑闹的一句调侃,忽然闪入脑海。

那一日,她嫁与了他,所有的步骤,所有的过程,在老师娓娓道来的声音中一幕幕的重现。

如此真实的一切,只是梦境吗?

眼角酸酸的,那对她来说,生命中最为神圣甜蜜的一刻,完美的令她无法忽略的每一个细节,都是假的,假的。

“说完了缠绵热情的婚礼,我们来说说蒙古惊心动魄的金戈铁马历史。”老师看着陷入沉默想象中的学生们,笑了笑,“提及蒙古族,大家想到的就是成吉思汗,而我今天不想为这个征服了亚洲欧洲战场的人物身上再锦上添花,我想说的是一位在欧洲最鼎盛的俄罗斯帝国压制下举族迁徙,万里东归的伟大蒙古族后裔——土尔扈特部和他们的汗王渥魃希。”

“啊!”某人一声低呼,从忽然的梦境中清醒过来,茫然的望着老师。

她,她刚才听到了什么?

土尔扈特部?渥魃希?

这,这怎么可能!?

这个表情于老师而言,只当是学生的好奇,他放下手中的书本,身子靠在讲台上,静静的诉说着。

“成吉思汗的伟大,在于整个蒙古部落的崛起,无人抗衡的拼杀,以强凌弱。而渥魃希的伟大,在于当时俄罗斯帝国铁腕的统治政策,叶卡捷琳娜二世女皇征服了整个欧洲,却让一只部落从她的统治下完成了数十万人迁徙。面对了重重堵截厮杀,以大半个民族的毁灭为代价,换来了整个部落的回归。而渥魃希本人,更是让我觉得他不输于任何一位伟大的帝王,身为质子十九岁拿到俄罗斯女皇的诏书成为汗王,从掌管部落十余年的侄子策伯尔手中夺回权力,并令其臣服。一年后攻打土耳其,取得女皇的信任,两年后率部落东归,人生的精彩绝对可以写一本厚重的书。”老师叹了口气,“可惜他的精彩全部都是在东归前书写的,当土尔扈特部归顺大清后,他的灵气似乎用完了,再没有值得称道的故事,可惜了。”

他说的是自己的感悟,却没有发现在座的学生中,有一个人惨白着面容,颤抖着双唇,低声嗫嚅着一个名字……

渥魃希,渥魃希,渥魃希。

“腾”的一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叶灵绯的声音紧紧的,“老师,您刚才说什么,为什么我从来没看到过这段历史?书上从来没有写过?”

老师眉头皱了下,手指指了指女孩翻也未翻过的书,“我的课虽然是选修课,但是我还是希望大家在上课前有一些预习。至于土尔扈特部东归的伟大历史,这是中学课本中就有的,我不知道你怎么考进大学的门。”

中学课本……真实存在的历史……

她慌乱的翻着手中的书,想要告诉老师书上根本没有这一段。

当她翻到其中某一页的时候,手突然停住了。书页上,一行行清晰的字迹,一排排熟悉的故事,一段段悲壮的历史,都在不断突出两个名字:土尔扈特部,渥魃希汗!

她虽然不是好学的学生,但是这本书她也翻了无数次,从来不曾,不曾看到这段历史。

不可能,她敢肯定,她从来未曾看过这段历史。

书上写着,渥魃希汗带领着土尔扈特部民族经过万里跋涉,终于到了大清境内,受到了乾隆皇帝的亲自接见,史书上对他的评价是:三万里长征未下鞍——伟大的渥魃希汗。

那么,是她改变了历史?是她成就了渥魃希的梦想?

可是,那个身影明明睡在自己的臂弯,明明与自己同时坠落了悬崖,为什么会有乾隆皇帝的接见?

莫非,她是真的在哪里看过这段故事,所以才有了那个古怪的梦境?

想也不想,她冲出了教室,不顾身后惊呼的同学和老师生气的面容,朝着学校图书馆的方向奔去。

图书馆里很静,静的只有偶尔一两个人翻过书页的小小摩擦声。僻静的角落中,叶灵绯呆滞的坐着,仿佛被抽干了全身的力气,默默的望着眼前摊开的书,出神。

她借阅了一堆和那段历史有关的书籍,每一册上都对土尔扈特部的东归历史留下了浓墨重彩的赞叹,有些书曾经是她数次借阅过的,可是都不曾看到这一段故事。

她,是真的改变了历史,真的……

“渥魃希!”她的眼角模糊,呢喃着许久藏在心中,却不敢说出口的名字。那不是她的癔症,不是梦,不是大脑缺氧的幻想,是真实存在的,她真的去过那个时代,去过那个人的身边。

书本上,一幅画像标注着他的名字,可她一眼就能看出,那不是渥魃希,是巴木巴尔,那个在接过汗王印后大喊着,即使到了大清也会告诉乾隆皇帝,土尔扈特部只有一个汗王渥魃希的年轻男子。

他,是想延续渥魃希的辉煌,想让渥魃希的名字永远镌刻在历史的名册上吧?

手指,摩挲着书本上的字字句句,脑海中段段闪现与那个人的点点滴滴,笑闹,热吻,缠绵。

“我说过……你会是成吉思汗后最伟大的汗王……”她破碎的话语很轻很轻,手指仿佛在抚摸着爱人的面孔,“亲爱的,我没让你失望,可是你现在在哪里?”

不饮孟婆汤!

她应他的承诺,没能做到。

她丢了他,在他真的做到了不离不弃的时候,她却没能做到生死相随。

“你是不是还在等我?是不是还在奈何桥边?”他的离去就在几天前,他的历史却已是三百多年前。

承诺犹在耳边,人已恍如隔世。

上天何其优待了她,让她创造现实,让她改变历史,让她……遇到了他。上天又何其残忍,让他离开了她,让她连对他的最后一个承诺都无法做到,留给自己的,只有史书中的一个名字。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真的是我在你面前而你不知道我爱你吗?不是与你相恋相守,如今只能在史书中看到你的名字和昔日的共同的经历。

奈何桥,孟婆汤,居然都是奢望。同生不易,共死竟然也如此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