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拥而上的砍杀,巴木巴尔身边的勇士又落马数人,身边的人越来越少,他的身上沾满了血迹,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敌人的,可他依然在挥舞着大刀,只是举手投足间的动作,已然沉滞。

那手在叶灵绯的肩头一按,借着小小的力道,人影跃入空中,金色的衣衫闪耀飘动,空中搭弓引箭,震动,都是一瞬间的事。

刹那,堵在巴木巴尔面前的人,又倒下几人,马儿乱跺着脚,在雪地上狂奔。

脚尖,点在马鞍上,第二次跃起。

哥萨克的骑兵回首,想要抵抗,但是一切都晚了,他们只看到一道灿如艳阳的光闪过,眼前的世界失了颜色。

数道人影呈扇状落下,巴木巴尔身前的人在短短的一个呼吸间,全部倒落尘埃,没有了生命的气息。

渥魃希落在一匹马背上,衣衫猎猎,不染半点血迹尘埃,唯有手中的刀锋,点点滴落艳红色。

太阳,在他身后敞开万丈光芒,修罗的气息笼罩了整片战场,他微微一笑,森冷的表情寒了面前哥萨克骑兵的胆。

“我土尔扈特部汗王渥魃希,在此立誓,绝不放过一个追击我的哥萨克族,你们敢来,我就敢灭你的族。”声落,手抓起巴木巴尔挂在马鞍边的弓箭,手指的动作让眼睛都无法捕捉,哥萨克的骑兵还没有从同伴十人一招毙命的震撼中醒来,面前男子的箭锋已经指向了他们。

“退!”为首的男子只来得及发出这一个声音,那尖锐的箭锋已到了眼前,在他的视线中无限放大,放大,放大……

若不是亲眼所见,她无法相信,传说中铁骑纵横的哥萨克骑兵会输的如此惨烈,败的这般悲壮,在那个金色的身影下,没有放一枪,没有出一刀,精锐的部队就以无一人生还的情形收场。

她别过脸,不敢看场中的状况,耳边北风呼呼的刮着,风中尽是浓烈的血腥味。

跟着他南征北战,这绝不是第一场战役,可她还是不忍去看,看那消失了生命气息的躯体。

渥魃希的身体轻巧的落在她的身后,双手将她冰冷的身躯抱入怀中,以他的温暖驱散她心头的寒意。

作者有话要说:这篇文由于当初是写给出、版、社的文,所以在大结局之后,没有番外了,而且这个文的大结局,我也写不出结局了……呃

82归程决战(二)

“汗王!汗王!!汗王!!!”

“孔雀翎!孔雀翎!!孔雀翎!!!”

欢呼在耳边,不仅仅是兴奋,更是所有的力量被勇气支撑后的激情四溢,当汗王重归,心中信奉的圣女回归,他们的动力也同时回归了。

巴木巴尔脱力的挂在马背上,黝黑的脸上沾满了鲜血,只有两排雪白的牙齿表露着他的悸动,胸膛剧烈起伏。

渥魃希的手拍上巴木巴尔的肩头,“兄弟,还好吗?”

他懒懒的抬起手腕,用力的握上渥魃希的手掌,双掌牢牢的握在一起,巴木巴尔有力的臂膀鼓起强壮的肌肉,“汗王放心,铁木真的子孙可没有那么孱弱。”

不是汗王,不是大汗,他们只是一场战役中并肩御敌的兄弟,生死与共的兄弟。

渥魃希看着他,“现在是你断后?”

巴木巴尔长喘了一口气,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却只将衣袖擦满了红褐色,“我们受到了追兵一路上的堵截,因为哥萨克骑兵人多精悍,策伯尔汗临时决定让族人分头而行,各部落汗王领一队人马分开走,让他们只能追击其中一部,最大的保护族人的安全,在奥琴峡谷前集合。策伯尔汗打头阵,我断后。”

短短几字,道尽的是一路的艰险和痛苦抉择,渥魃希静静的听着,平静的面容下,是嘴角轻微的抽动。

“告诉我,折损了多少人。”

当这句话问出时,她明显的感觉到了,那绕在自己身前的手臂紧绷的力量,握着马缰的手骨节惨白。

他们是直线追击,而当时迁徙的族人为了隐藏行迹,定然不会这样走,所以他们不知道路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伤亡情况。一路上的提心吊胆,在看到巴木巴尔后,只觉得更加不安。

巴木巴尔吸了口气,“一路上,病弱跟不上队伍自愿留下的,和被各种追击中冲散的,保守估计两万以上。”

“拆分数路,牺牲一路保全他人。”渥魃希的声音轻颤,慢慢的闭上眼睛,一声长叹,“没有想到,终究还是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她知道,这个计划是他定下的,不啻于壁虎断尾包全身的决定,同样是弃了子民,无法护卫周全,身为汗王,是锥心之痛。

数十万人马,拆分数路,无论哪一路出事,折损的人马都会过数万,这不是战场上厮杀拼命的勇士,那些是真正的平民百姓,因为信任他们的汗王而举家迁徙,却换来这样的命运。

她的手掌盖在那紧握的拳上,双手拢着他的拳头,手指包裹那强硬,轻柔细致,一根根的将那冰白小心的掰开。

果不其然,在掌心中,缰绳勒出两道红色的血痕,仿佛是他心头的伤痕,沁着血,他人看不见而已。

他的眼神们慢慢滑下,对上她温柔似水的眸光,僵硬的身体逐渐柔和了下来,恢复了一贯的从容,手中的马鞭扬起,“走。”

才经历了一场大战的勇士们,几乎没有休息的时间,开始了他们的长途追赶。

叶灵绯看到,有的人坐在马背上,顺手扯块布随便的裹上伤口,有的甚至连伤口都懒得管,只是不断的催促加鞭。

“过了奥琴峡谷,就是大清的地界了。”渥魃希的声音没有喜悦,只有隐忧。

两国之界,必然是重兵把守,峡谷之地,狭窄难行。这一切,或许是希望在前方的曙光,也或许是功亏一篑的前奏。

天空中鹰啼连连,数只苍鹰盘旋,不住的啼鸣,巴木巴尔的脸上微露了喜色,“策伯尔汗、舍楞和书洛大主持的人马应该快要到奥琴峡谷了。”

渥魃希的目光从土尔扈特部汉子的脸上一一滑过,“过峡谷,唯有强硬突围,我们不求活着走过奥琴峡谷,但求将自己的族人送上大清的土地!”

没有呐喊,没有誓言,所有的沉默中坚定的目光诉说了一切。

“展旗!”

巴特尔手臂一挥,鲜艳的旗帜扬起在风中,苍鹰展翼在旗帜间,在烈马狂奔的雪中无声诉说着壮怀激烈。

蹄声声,踏着金戈铁马的无悔,旗猎猎,展着百年回归的期待,在夜色的凄凉中播撒着热力,冲向奥琴峡谷。

奥琴峡谷边,策伯尔仰望着无边的夜色,手中的长刀紧握,前方蜿蜒的峡谷深不见底,细处不过三两人通过。抬头处,两处悬崖陡峭,高耸着山壁平直险峻。

只要守住悬崖两侧,山下的人几乎就是瓮中之鳖,任人宰割。

他知道,他身边的书洛也同样清楚,两人交换着目光,沉寂着,谁也不曾开口。

舍楞上身赤膊,握紧了手中的枪,“策伯尔汗,书洛主持,不能换条路吗?”

看到这样的情形,谁都知道将要面临的状况。

书洛手中的念珠拨动,以往从未有半分波澜的面容上眉头紧蹙,“这是最快通往大清的路,如果换路,我们只怕还没靠近边境,就会死在俄罗斯军队的围堵之下,而且除了今夜,我们不会再有更好的机会,一旦白天到来,则更难冲过去了。”

“那就杀过去!”舍楞冷冷一笑,“就让我来做这先锋,既然我能杀过来,我就能杀回去!”

“舍楞大汗!”书洛的手按住他的蠢蠢欲动,“您不能死,这先锋我不能让您做。”

话落,舍楞顿时明白了。

他的使命,是将这数万子民引领回大清,带到草原去,他如果死在这里,将无人引路。

如今巴木巴尔生死未明,渥魃希下落不知,能够战场冲杀的,只剩下自己和策伯尔了,他……

“书洛虽是僧侣,指挥战斗的能力还是有的。”书洛清冷的面容上挂上凝重,手中用力,佛珠串绳崩裂,一粒粒的佛珠掉在黑夜中,不见了踪迹。

“策伯尔汗,您是我部落中的勇士,这头阵交给您可行?”书洛平静的语气,就像是天边悬挂着的冷月,“书洛会兵分两路,攻打山壁,无论情形如何,策伯尔汗只需冲过峡谷。舍楞大汗,护卫后面的职责就交给您了。”

如果说前锋是九死一生的话,这个攻打两壁的选择就是必死无疑,因为他没有机会再下来,他带着的人,也必将全部葬身于此,他们的目的不是活着,而是分散敌人的兵力,让人可以冲过峡谷。

“书洛大主持!”策伯尔的表情变换着,僵硬摇了摇头。

书洛微微一笑,“莫非策伯尔汗认为书洛可以做那前锋冲杀之人?”

他的安排,无疑是最正确,最有效的方法。

策伯尔高举起了手,三部的旗帜同时飞扬在空中,“土尔扈特部的子民们,今日无论是否士兵,我们都将成为战场上的英雄,只要冲过这峡谷,我们就能回到铁木真汗的家乡,回到真正属于我们的地方,我们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冲过去!!!”

百姓在呐喊,手中挥舞着的,有马竿,有叉子,衣衫褴褛消磨了**,却泯灭不了心头那一盏激情的火焰。

战鼓在擂响,书洛手中的刀飞起,长发飞过刀尖,寸寸缕缕落地;清雅的面容上泛起了决绝。

两枚同样的旗帜分开,朝着山路上奔袭而去,两队人马整齐的跟随在后,顺着书洛刀尖指引的方向,发出了呐喊。

与此同时,策伯尔也动了,战马一声长嘶,他第一个冲向了峡谷中。

呐喊震彻了山谷,没有火把,因为那会成为敌人攻击的目标,他们只有跟随着前面人的叫喊声,冲着,投入茫茫的夜色中。

山崖两边,呼喊声乍起,是俄罗斯帝国守卫的军队。

火光,炸开一排排,他们的目的,不需要任何目标,只要对着峡谷中开枪就行。整齐的一行火光后,又是一排,再是一排。

看不到人倒下,只能听到各种声音,大多是闷哼。

铁木真的后裔,蒙古族的勇士,不会用惨嚎来表达他们的悲壮,只是沉闷着倒下,成为身后人的铺路石,将一切情怀埋葬在这峡谷中。

火药弹被投下,在山谷中炸开刹那的烟火,又很快的在回想阵阵中湮灭,无数人倒下,又有无数人填补上。

这不是一场战斗,是一场以人肉铺路的疯狂夺路之行,因为俄罗斯士兵的对手,根本没有还手之力,他们渴求的,哪怕是十人百人中能有一个人走出这里,将他们数百年的渴望带往那个太阳升起的东方国度。

书洛的人马冲上了山崖,砍刀飞舞,齐整整的枪声出现了凌乱,帝国的士兵开始调转枪头,指向冲上山崖的勇士。

有人坠马,有人从悬崖上滚落,有人中枪倒地,但是没有人后退,他们扑向俄罗斯帝国的士兵,以自己的血肉之躯阻挡着火枪的发射,让身后人可以在狭窄的山路上冲的更远。

两边的火枪声明显凌乱了起来,书洛手中的刀平静的指向山崖的高处,身边的勇士就不断的冲着,一个,又一个……

即便是这样,山崖上的情势并没有好转多少,他那双眼死死的盯着两边的山崖,看到一排火光长长的细微光芒,脸上忽然变了颜色。

“火炮!”书洛脸上的表情猛然一跳,声音如石将地,“倾尽所有的力量,将他们的火炮毁了,决不能让他们的火炮打向山谷。”

火炮轰过,不仅仅是人员死伤的问题,而是这狭窄的峡谷很有可能会被击碎的山石堵塞,他们唯一的希望会就此熄灭。

没有人应声,因为一切已经不容许他们再回答,而是全力的冲向山崖上。

山崖上的士兵也疯狂的开枪,这一次是全然的面对攻上的土尔扈特部勇士,显然他们也下定了决心,要将这通往大清的峡谷,彻底封死。

他们全神贯注,盯着扑上来的勇士,等待着火炮引信燃尽后的那一排震响。

他们没有发现,就在他们身后,一道道诡异的身影从山壁另外一面攀爬了上来,黑夜中的魅影无声,飘荡在他们身后。

“嘶!”

几乎是一个声音,所有的火光在刹那间熄灭,清晰的刀锋声,打灭了引信,也打灭了他们最后一丝希望。

甚至,他们来不及看到身后是什么人,就被冰冷的刀锋滑过了颈项,委顿在地。

山顶上,燃烧起了熊熊的火把,数十名勇士的身前,竖立着旗帜招展,艳丽的颜色下,苍鹰腾空欲飞。金衫男子牵着明丽女子的手,站在山巅。

“渥魃希汗!”

对面,同样的火光一闪后熄灭,只剩下惨嚎声无数,当火光再起时,另外一枚旗帜已插在了山巅。

“巴木巴尔汗!”

人群中爆发了炙热的欢呼,马背上的书洛,终于展开了他一丝轻松的表情,山巅山腰,目光微触,颔首。

作者有话要说:正式通知,我看了下稿子,不愿意慢慢发了,所以我决定后天彻底完结整篇文。

83不离不弃

“舍楞汗,保护书洛主持进峡谷。”渥魃希的声音在山谷中回荡,“巴木巴尔汗殿后。”

狭小的山谷,十余万平民,这个行进的速度几乎是缓慢的移动,一眼望不到头的长蛇阵,人群在一点点的挪动着。

天空,启明星现出光辉,渥魃希遥望天际,表情严肃。

一夜的通行,也不过走了大半,即便到天明前,也最少还有数万人马要通过。

天空中的鹰啼忽然变的急促,他与叶灵绯交换了下目光,心头闪过同样的念头——俄罗斯帝国的追兵到了。

“如果你敢让我先走,我保证走,绝不会推辞。”此刻的战斗,她不能成为他的拖累,不能让他为了照顾自己而分神。

“愿意陪我一起死吗?”他没有回答,而是反问了一句。

“黄泉路上没人相傍,又如何饮得下那孟婆汤?”她坦然一声回答,看着他跳上马背,朝她伸出了手。

将手放入他的掌心,再一次坐到了他的身前。

“记住,不饮孟婆汤。”他一声低语,马儿朝着山下飞驰而去,身后的勇士们紧紧跟随,越过了人群的最后方,回奔。

巴木巴尔微一迟疑,带领着人马追随而去。

鹰啼示警,鹰眼的视力是十公里,夜间这个范围应该更小。无论如何,他们都不可能在追兵到达前全部通过奥琴峡谷,唯一的办法就是堵截,尽量的拖延时间。

她,听到了身后男人剧烈的心跳,也听到了他微微的喘息。

从土尔扈特部出来之后,他们几乎没有休息,整日整夜的在奔袭与战斗中,即便是强悍如渥魃希,也是累了吧。

她从未想过,要他将生的希望留给自己,对于他的选择,她是开心的,因为这才是她想要的。

一生都背负着思念而活,她不够坚强,几十年的光阴太长,她承受不了。

奔袭的马匹在几里地后缓缓挺了下来,马儿不断的跺着蹄子,始终不肯前进一步,仿佛感受到了危险,挣扎着想要脱离她的驾驭。

前方,明晃晃的火把下,是深沉阴暗的影子,一眼望不到边,不知道究竟是几千还是几万,自己的数百勇士在如此庞大的阵容面前,显得太渺小太渺小了。

“渥魃希汗!”最前方的将领开口,清晰的声音下,是身后火枪的强大,“俄罗斯帝国叶卡捷琳娜二世女皇的命令,让您立即回冬宫请罪!”

枪栓响,前排士兵单膝跪地,抬起了手腕。

此刻的渥魃希若是说一个不字,只怕那铁砂火药,顷刻之间就将贯穿他全身。

渥魃希笑了,很冷峻,也很寒彻的笑,“能不能容我思考下?”

“不能!”对方的回答很快,“女皇曾有命令,给您最后一次,请您立即回答。”

渥魃希的手轻轻抬了下,面对着黑黝黝的枪管,黑压压的士兵人群,“好,我回答您。”

手落下,身后勇士手中的全部火把落地,黑夜中土尔扈特部勇士的身形顿时消失无踪。

视线的盲点,就在这一刹那。

马蹄冲向俄罗斯的部队,没有任何迟疑,跃马狂刀中,所有的枪管被扫落,马蹄踏入人群。

仿佛是精卫填海中那一粒粒沙尘,淹没在浩瀚的人还中,激荡起小小的浪花,只是这浪花能翻卷多久,没有人知道。

叶灵绯,紧紧的握着手中的缰绳,身边刀光挥舞,那是渥魃希的疯狂,渥魃希激荡的热血,挥洒的汗水落在她的脸上,还有四溅的血珠。

枪声响,是她在护卫自己的丈夫,为了他的梦想,为了让他能多支撑一会,为了土尔扈特部的子民能够通过那峡谷。

天际渐渐泛起了白色,他们的身影再也没有黑夜的保护,艰难的厮杀着。身边围堵的人越来越多,昭示着鹰部的勇士消逝的事实,无边无际的人海中,只有他们两个人,苦撑。

马身一震,忽然前俯,跪倒在地,哀鸣中抽搐着。

叶灵绯一个身形不稳,整个从马身上翻了出去。人群中,刀光闪烁,对准了她的身体。

腰身一紧,寒锋过处,人影倒地,包围圈中顿时出现了小小的缝隙,一双臂膀搂着她的腰身,险险落地。

她感觉到,那落地的人影脚步踉跄了下,耳边是粗重的喘息声。

“我记住了,不饮孟婆汤。”她喘着,气息凌乱,只有这一句,依然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