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瘫痪不能说话,能使唤素梅的就只有大太太王氏了。

听着徐昭的话,素梅恭敬地回道:“回姑娘的话,是大姑奶奶听说老太太病了,回府里来看老太太了,派奴婢过来请姑娘过去一趟。”

徐昭听了,微微皱了皱眉,才问道:“姑母是只请我去,还是其他几位姑娘也去?”

素梅甚少见着四姑娘这样厉害,一时也愣在了那里,迟疑了一下才回道:“姑奶奶只说叫姑娘过去,旁的什么也没说。”

徐昭笑了笑,有些感慨道:“也没听伯母派人去济永伯府送信,大姑母偏就知道祖母病了,还真是母女连心,怪不得祖母最疼大姑母了。”

素梅站在那里,脸色微微变了变,四姑娘今天的话,怎么听起来总觉着怪怪的。她抬起头来,视线落在四姑娘身上,只看到四姑娘正看着她,一副笑意盈盈的样子。

素梅才觉着是自己多想了,兴许四姑娘是想问二姑娘和三姑娘。

“姑娘快些过去吧,别叫姑奶奶等急了。”

满府上下都知道大姑奶奶性子厉害,原先还未出嫁的时候,就是大老爷也要让她几分。

如今回府来看老太太,府里上上下下都提着心,生怕因着老太太的事情,被大姑奶奶责罚。

见着素梅脸上的神色,徐昭心里了然,淡淡道:“你先去外头等着,我去回禀了母亲。”

徐昭说着,就站起身来走出了自己的屋子,去了正屋。

才进去,就见着薛妈妈给自家娘亲捏着肩,桌子上放着一碟子栗子糕。

徐昭知道这是自家哥哥昨天从外头买回来的,娘亲最爱的酥信斋的糕点。

“女儿给母亲请安。”

见着徐昭进来,周氏朝她招了招手:“不是说累了,怎么不在屋里歇着?”

徐昭听着,撇了撇嘴道:“女儿倒想歇着,可是大姑母回府了,派了祖母跟前的素梅过来,叫我过荣欣堂一趟。女儿也不知道,好好的大姑母叫我过去做什么。”

周氏一听,脸色就沉了下来,她和徐玉华这个大姑子本就不大亲近,更深知她的性子,哪里能猜不到她叫昭儿过去,是想给昭儿难堪。

“没事,娘陪你过去。”周氏说着,就吩咐薛妈妈给她换身衣裳。

“娘身子重,还是别去了,女儿会小心应付的。再说,还有大伯母在,大伯母会帮着我。”

周氏听了,想着之前因着大姑娘的事情王氏欠了二房一个人情,之后王氏便对她的昭儿好了几分,才歇了这心思。

“娘亲派人告诉你伯母一声,你大姑母来府里,怕是没让人和你伯母说,她一向不在意这些规矩。”

徐昭点了点头,知道自家娘亲其实是想说,大姑奶奶嚣张跋扈,没将大伯母这个执掌中馈的放在眼中。只是当着她的面儿,不好说出来而已。

从屋里出来,徐昭才一路随着素梅到了荣欣堂。

徐昭一进了院子,就感觉院子里的气氛格外的凝重,门口两个婆子立在那里,见着她过来,竟只恭敬地福了福身子,才朝里头道:“姑奶奶,四姑娘来了。”

徐昭看了那婆子一眼,缓步朝里头走去。

刚进去,就闻到一股浓重的檀香味儿,竟是将屋子里的药味儿都给压了下去。

徐昭知道,是因为老太太瘫了身子,连地都下不了,所以吃喝拉撒都在床上。

若不点上檀香遮遮味儿,怕是屋子里连小丫鬟都不肯进来。

徐昭一进来,就见着坐在软榻上的一位身着暗紫色散花如衣裙,头上插着玫瑰晶并蒂海棠修翅玉鸾金簪,颇有几分威严的妇人。

徐昭便知道,这位就是她的大姑母了。

徐昭上前一步,福了福身子,恭敬地请安:“侄女给姑母请安。”

徐昭蹲着身子,好半天都没听到叫起身。

正当徐昭想要开口的时候,就听到外头一阵脚步声,紧接着就有婆子的请安声。

“太太。”那婆子的声音里带着一抹慌张,她的话音才落,就见大太太王氏掀起帘子从外头走了进来。

“小姑要过来,怎么也不派奴婢和我说一声,我好派人去接。”王氏一进来,就对着徐玉华道。

徐玉华眼中微微闪过一抹恼怒,只说道:“嫂子执掌中馈,我也是怕嫂子忙不过来。”

不等王氏开口,徐玉华又接着道:“母亲病成这样,嫂子也不派跟前的嬷嬷过来告诉我,若不是我不巧听说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来呢。”

王氏听着徐玉华的话,只看了一眼站在那里的徐昭,微微一笑:“你怎么也过来了?你母亲身子重,你在跟前伺候着更放心些。”

其实徐玉华一进府里就有人回禀了王氏,王氏深知她的性子,也不大想应付她。只是后来听说她竟然派了老太太跟前儿的人去将四姑娘叫了过来,她才不得已过来了。

到底她还欠着二房的人情,又执掌府中中馈,怎么好叫她一个嫁出去的姑奶奶作践了府里的姑娘。

听着王氏的话,徐昭笑了笑,恭敬地回道:“是大姑母派了祖母跟前儿的丫鬟素梅过来,说是有事要叫我过去。还以为几位姑娘都在,如今却只我一个,可见大姑母最惦记着我了。二姐姐知道了,也要吃醋的。”

“你这丫头。”王氏瞅了一眼坐在那里的徐玉华脸上的尴尬,忍不住笑出声来。

“姑奶奶来了,怎么也端杯茶过来。”王氏没好气看了站在那里的素梅一眼,沉声道。

素梅身子瑟缩一下,福了福身子,就下去了。

王氏走到软榻跟前坐了下去,对着屋子里的小丫鬟道:“给四姑娘也搬个绣墩过来。”

听着王氏的话,便有丫鬟搬了绣墩,徐昭谢过,只挨着坐了半个身子。

徐昭才坐下,就听着内室一阵咿咿呀呀得声音,然后就有一个粗使婆子提着木桶出来,顿时屋子里就弥漫开一股让人作呕的味道。

徐昭坐在那里,喉咙里也直犯恶心,好歹是没表露出来。

“母亲病着,咱们也不好扰了母亲的清净,有什么话到我那里说吧。”王氏开口道。

“嫂嫂这是何意?莫不是嫌弃母亲,连这屋里都呆不下去了!”徐玉华眼中闪过一抹恼怒,看着王氏开口道。

这样子,竟当自己能随意的训斥王氏了。

王氏看了她一眼,丝毫没有动怒,只温声道:“姑奶奶这是说的什么话,我可都是为着母亲好,母亲成了这个样子,除了近身伺候的几个,连我都不肯见。母亲是个要面子的,咱们当晚辈的,怎么好这个时候还留在这里?”

王氏几句话说下来,就只差说徐玉华这个当女儿的不孝,不给老太太留脸面了。

徐昭低声道:“伯母说的有道理,姑母还是听伯母的到别处去说吧,祖母性子好强,是个最爱体面的。姑母要是想过来,等婆子们收拾妥当了,再来和祖母说话也不迟。”

徐玉华没曾想,二房的姑娘口齿竟是这般伶俐,不愧是周氏教出来的。

素梅端着茶盏进来,王氏摆了摆手,说道:“别折腾了,都进去伺候老太太吧。”

说着,就看了崔氏一眼:“妹妹若是愿意,到我屋里喝杯茶吧。”

徐玉华也是个机敏的人,听到这话,就知是王氏给了她一个台阶下,只说道:“那就打扰嫂嫂了。”

不等王氏开口,她又接着说道:“叫四姑娘也跟着,我这当姑母的也好些年没见她了。二弟在常州三年,连带着几个孩子也不常回京,疏远了。”

徐昭哪里听不出她的言外之意,才想开口,就听外头有婆子进来,脸色慌张,道:“太太,不好了,严妈妈知道老太太瘫了,说是不能伺候老太太,闹着要寻死呢!”

徐昭一听,突然就明白过来,她就说,大姑母怎么突然过来了,原来,是因着严妈妈。

严妈妈不愧是老太太跟前多年的红人,在府里还是有几分根基的。

不然,怎么能将消息给送出去?

徐玉华一听,眼中就带了几分厉色,看着王氏道:“好好的,严妈妈怎么不能伺候母亲了。她是母亲陪嫁过来的,嫂嫂这是安的什么心?”

第 60 章 宫宴

“她是母亲陪嫁过来的,嫂嫂这是安的什么心?”徐玉华丝毫不给王氏脸面,脸色一沉,就责问道。

王氏一听,哪里还有笑意,冷着脸说道:“妹妹问我安的什么心?我倒要好好说道了,我管着这一大家子,忙里忙外,自个儿跟前的丫鬟婆子都顾不上,哪有那功夫处置了母亲跟前儿的人。”

“妹妹若是不信,大可去屋里问问母亲跟前的大丫鬟,问清楚了再指责哪个也不迟。”

王氏说完,连看都没看徐玉华一眼,对着徐昭道:“你大姑母要陪着老太太,咱们回去吧。”

徐昭忍着笑,冲着徐玉华福了福身子,这才随着王氏离开了,只留下徐玉华铁青着一张脸站在那里。

等出了荣欣堂,王氏才说道:“回去陪着你母亲罢,你大姑母若是再为难你,你就派人过来告诉我。”

“多谢大伯母。”徐昭面含微笑,福身谢过,看着王氏离开,才一路朝锦竹院走去。

这边,王氏一回了屋里,就叫跟前的婆子去查,昨晚到底是哪个递了消息出去。

只一会儿工夫,就查出了是林姨娘跟前的大丫鬟出去了一趟,说是家里的母亲病重,姨娘开恩叫她回去看看。

那看门的小厮也没细问,听了这话就放她出去了,一夜都没回来。

王氏听了,火气就忍不住涌上来:“去,叫林氏过来。”

姜妈妈知道自家太太生了大气,忙示意了屋里的丫鬟一眼,叫她去将林氏叫来。

“太太也别动怒,如今老太太病成那个样子,早就顾不得林氏了,依老奴看,等林氏的孩子生出来,就将她发卖出去,免得闹得府里不安宁。”

听着姜妈妈的话,王氏点了点头,才问道:“这几日,大奶奶那里可好?”

“太太放心,自打少爷将明哥儿从老太太那里要回来,大奶奶的心思都在明哥儿身上,对少爷也上心了。”

“那就好,也苦了她了,自个儿的儿子养在荣欣堂,换了谁谁心里也难受。”

“可不是。”

正说着,就听到外头一阵脚步声,是丫鬟领着林氏过来了。

林氏身着一件米黄碎红撒花交领衣衫,缓步从门外进来,见着大太太,脸上带着几分不安。

王氏见着她这个样子,心里头愈发的不待见了。

不等她请安,就厉声道:“你真是胆大了,老太太病了,自有我派人去报信,你一个妾室,安的什么心?”

林氏一听,脸色一变,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太太恕罪,妾身不是故意的,是,是严妈妈求妾身,要妾身将老太太病重的事情传给大姑奶奶,说是除了大姑奶奶,没人能救她了。”

“妾身只严妈妈一个亲人,不忍心见她受苦,才派了贴身的丫鬟出去,求太太恕罪。”

王氏看了她一眼,冷冷道:“你既成了府里的姨娘,也是半个主子了,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也该拎得清。”

林氏身子颤了颤,正想说话,就见着外头有婆子进来,走到王氏跟前小声说了一句话。

王氏愣了愣,才说道:“她要去见,就让她去,不是要寻死吗?怎么要等大姑奶奶过去了才寻死?”

王氏说完,就带着几分嘲讽看了跪在那里的林氏一眼。

姜妈妈一听,迟疑了一下,小声在王氏耳边说道:“若是大姑奶奶将严妈妈放出来,往后若是老太太醒了,严妈妈可不好对付了,太太可不能叫严妈妈得逞了。”

王氏看了姜妈妈一眼,开口道:“随她去,老太太跟前儿的人,我这当儿媳的可不好处置。大姑奶奶若是想放出来,那就放出来吧,左右老太太病着,跟前儿也少个贴心的奴才服侍。老太太见了她,想来病能好的快些。”

听了王氏的话之后,姜妈妈微微一怔,好半天才琢磨过来,自家太太这话是什么意思。

太太是想,将严妈妈弄到老太太跟前儿,老太太的病是因着严妈妈才得的,老太太见了她,不见得会高兴。尤其,老太太还是个最要脸面也是最记仇的,八成就因着自己的病迁怒了严妈妈。

到时候,便是将严妈妈打杀了,也算不得什么事。

王氏拿起桌上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就叫那婆子去探听消息了。

林氏有着身孕,在地上跪了一会儿,脸色就有些苍白了。

王氏见着她这样,到底顾及着她肚子里的孩子,便叫她起来,退下去了。

徐昭回了锦竹院,和自家娘亲说了方才的事情。就听到瑞珠从外头进来,回禀道:“太太,大姑奶奶将严妈妈放出来了,叫她还回老太太跟前儿伺候。”

徐昭微微一愣,琢磨了一下,才笑着说道:“这也是件好事,祖母病成那样,严妈妈是她陪嫁过来的,跟了祖母这些年,最是能知道如何伺候祖母的。”

徐昭说完,又陪着自家娘亲闲聊了一会儿,就回了自己屋里。

荣欣堂

徐玉华坐在软榻上,看着跪在地上狼狈不堪的严妈妈,只问道:“说吧,到底是出什么事了?母亲怎么是被周氏和四姑娘害了?”

严妈妈一听,眼泪就刷的涌了出来,屋子里的丫鬟婆子全都被遣了出去,所以也没什么顾忌,就将老太太和她之前预谋要害了四姑娘名声,将那八仙庵的近缘师太找来,那近缘师太却是反咬一口,才将老太太气的中了风的事情给说了出来。

“姑奶奶不晓得,自打二太太和四姑娘从常州回来,老太太就一日都没过好,时常动怒。可二房那几个却是精明得很,尤其是那四姑娘,小小年纪就心思深,连老太太都给算计了。也是因着她,大少爷和老太太生了嫌隙,老太太气极了,才想要坏了她的名声,叫外头的人知道她是个不祥的。”

“哪成想,事情却成了这样,奴婢实在是无能,才着了周氏和四姑娘的道。”

严妈妈一边说一边哭,好像她和老太太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

“老太太成了那个样子,奴婢也被关了起来,没了活路,只盼着姑奶奶回来,能替奴婢做主,叫奴婢好生伺候着老太太。”

徐玉华一听,才知道府里竟然出了这么多事情,心里顿时就翻腾出一股怒意来。

才想说话,就听到内室传出一阵咿咿呀呀的声音,是老太太醒了。

方才几个婆子给老太太清理了身子,老太太疲累就睡着了,这会儿才醒过来。

徐玉华站起身来,就朝内室走去。

严妈妈也跟着站起来,跟着走了进去,一见着老太太瘫在床上,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严妈妈就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老太太,都是老奴不好,老奴不中用......”

“闭嘴!母亲只是病了,你给哪个哭丧呢!”

严妈妈吓了一跳,忙止住了哭声。

徐玉华坐在床前,看着老太太这个样子,心里也涌起一阵酸涩,更多的还是恨意。

若不是周氏和四姑娘,母亲怎么会病成这个样子,好好的福享不了,这么大年纪了还要受这些个罪。

徐玉华恨不得到二房找周氏好好的理论,可她的理智很快就制止住了这种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