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说完这话,就将视线落在徐昭的身上,一动不动看着她。

徐昭算是明白了,原来老太太把她叫过来,琢磨的是这事儿。

拿三姐姐的亲事相逼,叫她替徐徽谋得那正室的身份。

徐昭觉着,她是不是平日里太好性子了,叫她们觉着能拿这事儿来拿捏她。

她就算在乎三姐姐,也不会因着这就同意了老太太的提议。

见着她不说话,老太太的脸色瞬时便沉了下来。

“怎么,你们是堂姐妹,徽丫头成了正室你脸上也好看,便是为了你自个儿,也该帮你大姐姐一把。”

“祖母恕罪,这事儿是宋家的家事,哪里是孙女儿能插上手的。”

“至于三姐姐,三叔回了府里,想来也心疼三姐姐,会替三姐姐做主的。”

徐昭的话音才刚落下,门突然一下子被推开了,徐徽一步步从外头进来,看着徐昭,眼中闪过一抹嘲讽。

“原来,你对三妹妹也不过如此。口口声声说是担心她,可竟连一点点小事都不肯替她做。可想而知,当年你对我,也是这样的,要不然怎么会那么狠,派人做出那样的事情来,叫我丢了脸面,从正室沦为了宋家的妾室,受尽了旁人的耻笑!”

“祖母说是我有求于你,其实,你心里最明白,这些都是你欠我的。要不是你,我不会沦落到如今这个境地。若不是承君四处寻大夫给我看,我这会儿连话都说不出来呢,难不成你见着我能说话了,就将自己做的那些狠毒的事情忘在了脑后?”

老太太坐在那里,对于徐徽的话一点儿也不吃惊,显然是早就听徐徽说过了。

“祖母若没什么别的吩咐,孙女儿就先告退了。”徐昭福了福身子,说完这话就要朝外头走去。

“四丫头!”老太太突然扬声道。

“你今日若是应下了,我叫徽丫头承你的情,之前的事情全当没发生过,你们姊妹情分还和当初一样。若是不应下,我就将这事儿说出去,叫外头的人听听,你到底配不配的上王妃的身份!”

徐昭看了坐在那里的老太太一眼,淡淡道:“老太太尽管去说,孙女儿只提醒老太太一句,凡事都讲究证据。老太太若是没有证据,最好还是不要乱说,免得落得个诬陷王爷,败坏朝廷声誉的罪名。”

徐昭说完这话,就转身走了出去,刚出了院子,就碰到了匆匆赶来的王氏。

徐昭福了福身子,叫了声大伯母,就朝前走去。

“昭丫头。”王氏出声将她叫住了。

徐昭回过头来,开口道:“大伯母还有什么吩咐?”

王氏看了她一眼,开口道:“徽姐儿都是被我这个当娘的给惯坏了,不知轻重,若她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你可别往心里去。”

说完这话,王氏迟疑了一下,像是下了什么决心,才又说道:“她因着那件事受了打击,脑子就有些糊涂了,说出口的话连我这个当娘的都不信,更何况旁人。”

徐昭听着,眼中微微有些诧异,不曾想王氏会对她说出这些话来。

徐昭点了点头,才朝锦竹院走去。

其实,事情刚发生的时候她也觉着这手段着实有几分过了。可后来却是想明白了,她根本就不必为之愧疚,觉着对不住她。

当年,是徐徽自己想着要利用她,利用不成,拿过往的事情来威胁她。

若她背后没有韩子煜,说不定坏了名声,下场不见得比她好到哪里去。

这世上的事情,从来都不能绝对的说是谁对谁错,只是胜的是她,才叫人觉着徐徽是个受害者。

其实,她这大姐姐,又哪里简单了。当年她若是心软或是受了她的威胁,依着徐徽的性子,她这一辈子,怕就要拿捏在她的手中了,事事听她差遣了。

这样的日子,她不想过,所以从来也不后悔写了那封信,叫徐徽落到如今的境地。

徐昭看了会儿书,又去了正房陪着自家娘亲用了饭,还未喝完手里的茶,就听见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有丫鬟进来回禀。

“太太,三老爷夺了三太太的管家之权,还将三太太关到佛堂去了。”

周氏听了,点了点头,问道:“那三姑娘呢?”

“回太太的话,三姑娘挪到莲姨娘的秋雨院去了,三老爷还将管家之权交给了莲姨娘。三太太跟前的丫鬟婆子,全都发卖出去了。”

“好了,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那丫鬟福了福身子,就转身退了出去。

周氏才对着徐昭道:“往后这府里也能清净清净了,莲姨娘虽身份有些低,到底是个知轻重的,不然你三叔也不会这么多年都看重她。”

徐昭点了点头,犹豫了一下,才将方才在荣欣堂里发生的事情说给了自家娘亲听。

周氏听了,就忍不住嗤笑一声:“她自己存了算计你的心,如今却来怪你,这世上哪里有这样的道理。”

周氏想了想,才又说道:“至于你大伯母那话,倒也不是场面话。”

见着徐昭不解,周氏才解释道:“这次的春闱,大少爷好不容易中了同进士,她怎么会叫徽丫头得罪了你,甚至得罪了王爷,她得替你大哥哥的前程着想呢。”

听着自家娘亲这话,徐昭才有些明白过来。

同进士出身的人,一般来说做官最多只能做到四五品,可若是朝中有人,能得到皇上的赏识,也不是没有前程可言的。

先帝时,就有同进士出身的宋贤官至集贤殿大学士。

王氏虽然宠着徐徽,可一个嫁出去的女儿再怎么也不可能和大房唯一的嫡子相提并论。

到傍晚的时候,又传来消息,说是大姑娘回了宋家,临走前还和大太太起了争执,险些将大太太气晕过去。

又过了两日,王氏过来,言语间提及了徐徽,谁是她如今有孕,在府里安胎呢,有丫鬟婆子看着,身子总是不碍的。

徐昭听着这话,知道大伯母这是专门过来和她说的,为的就是告诉她,徐徽生不出什么事情来。

转眼就到了五月,这一日,徐昭才和自家娘亲在屋里清点着自己的嫁妆,就见着有丫鬟急匆匆从外头跑了进来,满脸喜色道:“太太,内务府派人送来了王爷的聘礼,这会儿正在门口呢。”

周氏一听,立马就站起身来:“走,快随我出去看看。”

而徐昭,作为快要出嫁的姑娘,自然是不好抛头露面的,见外男的。

“太太慢些,奴婢扶着您。”薛妈妈扶着周氏走了出去。

刚到了外院,就见着下人搬着一件件东西从外头走了进来。

金册一副、籍册锦一片、联贯册叶、垫册锦褥一箇、裹册红罗销金小夹袱一条、浑金沥粉云凤册盝一箇、覆盝红罗销金大夹袱一条、九翬四凤冠一顶、冠上大花九树、翠云博鬢描金珠皂罗额、翟衣三套、描金云凤沉香色木匣一箇、白绢卧单四条、朱红戧金皮箱十五对、朱红漆柳箱二对、臙脂二合二两重、红罗销金夹袱大小五条、玉云龙霞帔坠头一箇、金鈒花釧一双、金素釧一双、金连珠鐲一双。

礼官模样的男子一边念着单子,一边指挥着人将东西朝里头搬。

一直念了大半个时辰,才将东西全都拿了进来。

最后抬进来的是黄金千两,白银万两,还有一整盘闪闪发亮的南珠。

饶是周氏心里有准备,也被这阵仗给吓到了。

王爷迎妃,婚事向来是由内务府和礼部操办,只是今上只封了肃王一个王爷,所以根本就无从比较罢了。

便是厚重些,只能说是皇上看重肃王这个儿子,旁人便是心中有想法,也不敢说出来。

只是,这样一来,昭儿的嫁妆单子,还得添上一些,免得叫外头的人看了笑话。

为了徐家,也是为了肃王的脸面。

徐昭看着拿到手里的五十张聘礼单子,则是咋舌不已,她头一次见识到皇家到底有多有钱。

好吧,看在往后都是她的份儿上,实在不好得了便宜还卖乖了。

第 104 章 成亲

距离内务府送聘礼已经过去了几日,还有三日就是成亲的日子了。

这一日上午,宫里又来了人,送来了象征着王妃身份的金册和冠服,仰承太后慈谕,正式册封徐昭为肃王妃。

等到宣读完册封的旨意,徐昭才知太后派了嬷嬷过来,说是在出嫁前专门伺候她这个王妃的。

待徐昭接了金册站起身来,那两位嬷嬷便福身道:“奴婢参见王妃。”

见着二人的动作,院子里伺候的丫鬟婆子连同王氏和自家娘亲全都跪了下来。

“参见王妃娘娘。”

徐昭见着自家娘亲跪了下来,心中颇有几分不是滋味儿,刚想上前,就被站在一旁的嬷嬷阻止了,低声道:“姑娘打今个儿起就是肃王妃,所谓君臣有别,该是如此。”

第二天,徐府开始往肃王府送嫁妆。

整个京城里又热闹开来,全都站在街道两旁看着徐府四姑娘的嫁妆,又议论着前些日子内务府送来的那些聘礼,说这徐家可真得老天眷顾,竟然出了个王妃。

这日后,还不定有什么大的造化呢。

嫁妆送了整整一日,而这个时候的徐昭正听着嬷嬷讲着关于婚礼的流程。

何时梳妆,何时迎亲,何时拜堂,何时入新房。

祖宗规矩,一点儿岔子都不能有,免得叫人看了笑话。

两位嬷嬷说了整整一个上午,见着徐昭眉宇间有些疲惫,才出声叫她歇着,福了福身子退了出去。

见着二人离开,徐昭不由得松了一口气,拿起桌上的茶盏狠狠灌了几口。

“姑娘这两天,怎么看起来比前些日子学规矩的时候还累呢。“连翘见着自家姑娘这样,忍不住道。

徐昭听了,微微愣了愣,她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可能是心里比较紧张吧。

活了两世这还是头一次成亲,哪里能不紧张,尤其太后派来的两位嬷嬷时时刻刻在耳边念叨婚礼的流程,她心里就愈发的紧张了。

正说着,就听到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却是周氏从外头走了进来。

徐昭站起身来,就迎了上去。

“这一上午你也累了,娘亲自给你做了银耳莲子粥,你吃吃看。”

周氏说着,就拉着徐昭坐在了软塌上。

薛妈妈将手中的莲子粥放在了徐昭面前。

“姑娘快趁热吃吧。”

徐昭这会儿也觉着有些饿了,拿起来很快就吃完了,放下手中的碗,就见着自家娘亲眼中带着几分湿意看着她。

徐昭叫了声娘亲,才又说道:“女儿便是出嫁了,也会时常回来看娘亲的。”

听着她的话,周氏忍不住笑了笑:“你这孩子,尽是胡说,往后肃王府才是你的家,你能过年回来看看娘,娘就知足了。”

“记着,王爷虽宠着你,你也别肆意妄为恃宠而骄。这夫妻之间,都是要磨合的,偶尔耍些性子是情趣,若一味地不知分寸,只会叫王爷寒了心,失了他对你该有的尊重。“

徐昭听了,点了点头:“女儿知道,不会让娘亲担心的。”

周氏又拉着她说了会儿话,就回了自己屋里。

因着有太后派来的两个嬷嬷在,她也不好时时刻刻都呆在昭儿屋里。

太后的意思,她是明白的,这嫁入皇家,成为王妃,身份地位就不是常人所能及了,太后这是叫府里的人都知道,昭儿如今高高在上,不再是往日徐府的四姑娘了。

到晚上徐昭快要歇下的时候,周氏才又过来,将一本书放在她的手里,又告知了她好些男女之事,直把徐昭说的面红耳赤,才回了自己屋里。

徐昭拿起手中的书,随便翻了几页,就塞在了枕头底下。

她在后世的时候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所以不至于那么害羞。只是方才自家娘亲说这个的时候,营造出来的气氛真的很让人尴尬。

好吧,古人对于这种事情从来都是支支吾吾,羞于启齿的,更别说,是要教她该如何行那周公之礼了。

徐昭便是不害羞,也被自家娘亲弄的不知该如何反应了。

兴许这几日提着心,太累了,所以一挨着枕头,徐昭就睡着了。

第二天一大早,就被连翘叫了起来,沐浴更衣,又由全幅嬷嬷给她梳好了头,戴上了象征着王妃身份的凤冠。

周氏站在一旁,满脸都是笑意,上前替徐昭理了理嫁衣。

这个时候,大太太和四太太才领着各家的女眷走了进来。

见着徐昭,自是一番夸赞和讨好,周氏在一旁应付着,徐昭坐在梳妆台前,只微微笑着,保持着最好的仪态。

两位嬷嬷见着,心中暗暗点头。

等到中午的时候,连翘才端了一碗粥进来。

徐昭从早上忙到现在,早就饿的不行了,只是记着两位嬷嬷的叮嘱,只喝了小半碗就放下了。

整整几个时辰,徐昭带着重重的凤冠,端端正正坐在那里,脖子都酸痛到不行,想到去了肃王府还有一大堆的流程要行,更是觉着有些心累。

直到申时,迎亲的队伍才到。

韩子煜身着一身大红的喜服,坐在马上,仪仗在前头引路,奏乐声鞭炮声不绝于耳。

京城的百姓都围在道路两旁,议论着这皇家的亲事,不时对骑在马上相貌俊美的韩子煜指点起来。

外头传言肃王性子狠辣,如今瞧着,竟是个相貌如此俊美的贵公子,面上虽瞧着清冷,倒也不和传言一样一看就叫人觉着心中发寒。

“太太,迎亲的队伍来了。”有嬷嬷从外头进来,满脸喜色道。

周氏这才将绣着鸳鸯戏水的喜帕盖在徐昭头上。

徐昭被嬷嬷扶着走了出去,隔着大红的喜帕,她能感觉到韩子煜朝她一步步走来。

“王爷先容王妃去正厅拜别父母。“

韩子煜点了点头,才有嬷嬷扶着徐昭去了正厅,跪在大红的蒲团上。

“女儿拜别父亲,母亲大人。“

“好孩子。“周氏亲手扶着她起来,哽咽着叮嘱了几句,就叫人扶着她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