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钟离到了我面前惊讶的问:“这是怎么弄出来了,好大的威力?”

我笑了笑:“师傅可记得曾有个炼丹的术士借住在我们那里?我看见他把硝石、硫黄和木炭合在一起就能引起这样的燃烧和爆炸。”

楚钟离停顿了半晌,说:“得此利器,定可逐鹿中原。”

秦王政让所有士兵都回帐休息,楚钟离也离开了。他看着我,意味深长地说:“谢谢你给寡人的礼物,它如此灿烂,令寡人感到些温暖,无法忘怀。所以,星儿,寡人是否可以如此称呼你,你是否也可以称呼寡人政呢?”

第三卷 沧海桑田 3.3 举措

我看着他的眼眸,琥珀色的眼底映射着白茫茫的雪地,一片纯净。

他需要的是朋友,是知己,他太孤单了,美丽的宫廷给了他太多的梦想与幻灭,至高无上的权势给了他太多的压力与无奈,他将要面临的是巨大的挑战,先是手足,后是父子呀。他无法相信别人,也无法相信自己,他会相信我吗?我可以做他的朋友吗?

他那期待的目光,使我不能反驳,而且还是他的生日,我点头。

他紧绷的脸一瞬漾开一个大大的笑容,我从来没有看到他这样笑过,没有心机、没有盘算。

我亦笑了出来,“对于明天,你可有打算?”

“虽然矛盾,犹豫,但我必须去面对,楚钟离说过这些我都逃不过。”他和我用最平常的言语对话。

“师傅他可以预见到结果,但过程是需要你自己去掌握的。虽然预先知道了结果,可如果你还没有做好准备,就达不到那个结果。你做好了准备吗?”

“还没有,我始终有些讨厌战争,自周灭亡这多年来的战争使民众饱守生离死别之痛、颠沛流离之苦。各国间的猜忌与提防,消耗了国库太多的物资,却让有些人中饱私囊。”

“可是战争也有战争的好处,师傅说,战争可以使兵法得到验证,使武器更加先进,使各国的交流加强,而且乱世出英雄,和平出庸才。要想不让民众再受疾苦的方法,就是一统天下。”

“可是就算一统,还不是合久必分?”

“每次的分是因为没有具有长治久安的能力的君主,那也是没有办法的。就象现在,不是征服了一个国家就算结束,而是要使那里完全接受你的统治,你的思想,你的一切。楚钟离是这样说的。”

“他说的很有道理,可是这条统一的道路太艰难也会太漫长。”他把拳头握了又握。

“请你放开紧握拳头的手,伸开双臂和手指,闭上眼睛,感觉自然中风的力量。”

他依言做了,“真的有风从指尖流过。”他的袍袖也被风灌满,随风飞扬。

“很多时候,就要象这样,随着情势走,必然会有解决的办法和人的出现,未雨绸缪不是不可,可变数以及人心太过复杂和难料,所以要顺着情势走,就不会焦虑也不会不安。”

“你小小的年纪,怎么会有这些感悟?”他望着我。

“读书呀,看了那么多书简当然会明白很多道理,而且我有个很好的师傅呀。”想到楚钟离,笑意顿时浮上面颊。

“那你岂不是要会很多国的文字和语言,我就是头痛这些,所以看得并不多。如果真的可以一统天下,一定先要把这个文字统一了。”

我笑:“要想一统天下,需要很多的人才呢,如果可以包罗天下之能人,他们的方言你可听得懂?”

他也笑了:“不是有你吗,即使他们不说,你也看得出来呀。你的世界就象着白茫茫的雪地——纯净。”

“那你的世界呢?”

“我,可能要象这黑夜了吧。因为孤单寂寞,不得不找来很多的人陪伴,却更加寂寞孤单;为了掌握权势,不得不去玩弄权谋之术,却伤害别人的同时也伤害自己;为了使自己能够成就霸业,却要把很多人踩在脚下,甚至杀戮。我的世界一团黑暗,尤其是你这纯净的白一衬,更加黑暗。”

“我不觉得黑色是黯淡的,楚钟离也喜欢黑色。黑色包容大度,所有的颜色有它的衬托,才会绚烂无比,就象爆竹要在晚上放,才更精彩,很多人会喜欢华丽的表面,但最后都会回归到最开始的纯色,因为衬托焰火的夜空不会逃跑、不会消失。而且,他还说受伤的人会更喜欢黑色,因为躲在漆黑一角,去疗伤,看不见伤口的血腥,就不会害怕;走在漆黑夜里,去肆意,看不见世人的眼光,就不必压抑;站在漆黑的舞台,去素面,看不见自己的丑陋,就不用粉饰;黑色,让人拥有安全感。”

他笑:“看来楚钟离真的对你影响很大。”我亦微笑。

次日,大军进入咸阳,凯旋的部队受到全秦民众英雄式的欢迎。朝中大臣对政更是衷心敬服,不再视他为一个凡事不管的懦弱君主。

回到咸阳后,嬴政采取了一连串的主动措施。

首先,他命太史在四月选定吉日,由奉常为他举行了加冕礼,他正式戴冠佩剑,真正亲政了。

其次,削弱国相的权利,他一亲政,就建立了三权分立的制度——国相管行政,国尉(太尉)管军政,廷尉管司法,三者全对君王个人负责,互不隶属。楚钟离官拜国尉。

另外,他在相国以外又设左丞相、右丞相,名义上是辅助,实际上是互相牵制监视。在近利方面而言,乃是逐渐分割吕不韦的权力。

在宗室大臣和旧臣的拥护下,嬴政逐渐取得实权,并向吕不韦在秦的商业势力开刀。他重申“轻商重农”政策,将山川林矿之利收归国有,不准商人得到独占权,并严禁商人及富家兼并土地,严格执行壮男授田政策。

他的步步进逼,造成吕不韦集团的恐慌,纷纷要求吕不韦采取行动,不然他们的既得利益将会完全失去,而转移到秦国——也就是嬴政——手上。

吕不韦在左右进逼的情形下,他去了大郑宫,见了太后。

回来后就一病不起,于是我和赢政还有师傅去了国相府,和吕不韦做最后的见面。

第三卷 沧海桑田 3.4 谢幕

夜已经很深了,一弦弯月挂在夜空中,虽不圆满却明亮。

空荡的客厅中,只有我们四人,一改往日门客众多的繁华景象。

吕不韦淡定地说:“大王的心意我已明了,自会安静地离去。但请大王依我一言。”

赢政一愣,没想到吕不韦如此决绝痛快,但又为他的条件有所担忧,他看向我,我对他微点头,因为,我从吕不韦的眼中看到了太后的身影,他不过是为了她求情而已。

吕不韦见赢政点头,目光转向了开着的南窗,口气阑珊地说:“就请大王把太后从大郑宫接回吧,她是你不可怀疑的母亲。”

赢政的脸转冷,愤然地看着吕不韦:“君何功于秦?官至极品。君何亲于秦?号称仲父。君何恩于秦?号令于寡人。”

吕不韦久久不语,望着窗外的月亮长叹一声:“如果大王只是在意那些谣言,就疏远您的母亲,和对您忠心耿耿的我就大可不必了。”

我心下一惊,众人皆知的事情如何是谣言呢?赢政也是不信:“真的只是谣言吗?你敢说这只是谣言吗?”

吕不韦转头盯着赢政,一字一顿地说:“你是庄襄王的儿子!你是嬴家的子孙,你听信了谣言,就是对他们的不敬,也是对你母亲的侮辱。如果说那些谣言伤害了你,那是因为您太过在乎。这个世界上处处谎言,也处处流言。身为一个君主要树立自己的威严,要让天下人顺从、景仰。”

赢政僵硬的表情软化了下来:“可你为什么处处照顾我的母亲,还要献上那个嫪毐,令我们母子蒙羞?”

吕不韦起身走到窗前,悠悠地说:“那是我爱慕的方式,爱慕玉姬的方式。我要让我爱慕的女人尽享荣华,也要让她刻刻幸福。把我所不能给她的,尽量找到适合给予的人给她。她是我今生所追求的最美好的东西,也是我必须错过的东西。”

我、赢政、楚钟离面面向暌,不明所以。

吕不韦转过身来,我看到他坦然的眸,心下没来由的震撼。他有没有在说谎已经不重要了。他的爱是深沉内敛的,是我们这些尚还年轻的心无法领悟的,他的爱又是无奈凄凉的,是我们未经坎坷却能理解的。说谎也好,没说也罢,他都给了赢政和太后尊严。

我低头不语,楚钟离沉思,赢政长叹一声。那一声叹息有了很多内涵,是解脱,也是枷锁。

我们告辞出府,赢政回宫,我与楚钟离慢行回府,自从他封了官爵,我们已经有了自己的府邸。我走在路上,却不时想到吕不韦,我把心中的不忍和楚钟离说了,他与我一样,也是满腹惆怅,于是我们回转,又到了吕不韦的客厅之中。

他并不惊讶,而是默默地从书柜的密格里取出一啤酒,再取出两只玉杯倒满了,在其中一杯倒下了鹤顶红。

我静静地看着他,他了然地看着我,我觉得必须要解释:“并不是大王让我们回来的,而是我想回来送您一程。”

“为什么?”他仍旧不是很惊讶。

“不知道,有太多的疑问却又不想知道答案。”

“你和离姜长得虽像,但你们的性格相差甚远。”我惊讶于他为什么会提到离姜。

“我与政儿的离隙缘于她,因为她要用她所知道的事情来换取自己的地位和荣华。我当然不能容忍,所以逼死了她,但政儿并不知情,却开始仇恨我。但我不能与他争辩,也不能做任何解释。”

吕不韦又笑了:“要是对别人,我吕不韦可以三步一计,五步一策,但对政儿我无能为力,他是玉姬的儿子,我本可以去赵国,和苏秦一样佩六国相印,联合六国对付秦国。但我不能会同外人来毁灭她的儿子,所以,我只有选择这一了百了的路。”

既而惨然一笑:“这辈子我由贫贱而富贵,位至裂土封侯,可说无论在哪方面,我都达到了为人臣的极致,何况我还有一个亲生骨肉在做秦王,凭着我这十多年的经营,秦国国力已足够吞并六国,依政儿坚忍的天纵之才,成为天下共主,乃是指日可待的事,环顾各国国君,个个愚騃软弱,和政儿相比,真是龙蛇之分。我是他的父亲,何必要与他相争,父子相争,退让的应该是父亲,因为父亲只有过去和有限的现在,而儿子却有着无穷无尽的未来!”

我不禁唏嘘,面前这个曾经不可一世老人带着谎言离开,面对儿子却只能默默付出,而他却永远不知道。

“不用为我难过,这只是要保全我十多年在秦国所作的经营,也是要我的子子孙孙做天下的共主,想达成这个愿望,只有我离开这世上,政儿才能放心地统一天下!”

吕不韦端起那杯下了鸩的酒,缓慢地踱到南窗前。只见长空无云,一轮弯月高挂在空中,亭台楼谢,花草树木,石山荷池,小桥流水,全沐浴在银色的月光下。

“多美!这个世界多美!”他惊叹着:“习久不察,临去前的回顾,才明白人间本无事,庸人自扰之,我习惯于在女色歌舞中追求美,却忘了在大自然里,美是俯拾皆是的东西!”同时,他又回忆到和玉姬月夜泛舟的美好时光,心中升起一阵酸楚,接着他举啤酒杯,一口干了下去。

这是在我眼前硬生生的第二次死亡,同莫姬与成蛟的死一样,美丽又悲壮。

第三卷 沧海桑田 3.5 及笄

回到府邸,我与楚钟离相对无言,一种沉沉的感觉压在胸口,无法释怀。

他们的爱都是以悲剧收场,那我与楚钟离又会怎样,那一统六国的梦想似乎遥遥无期,而我们转眼就会老去,难道要象他们一样永远在彼岸相互对望,却不能相拥温暖吗?

我凝视着楚钟离,眼中渐渐漾出了泪光。

楚钟离轻叹,把我拥在怀中:“你为他们感到痛苦了吗?你为我们感到害怕了吗?不要痛苦和害怕,我始终都会在你身旁。今天,我觉得自己和吕相国好象,很多次我都问自己,你那么小,是否能了解我对你的感情?你那么柔弱,能否承担我们所要执行的使命?你那么美丽,我是否能永远拥你在怀?”

我抬眼望着他深邃的眸,倍感温暖与幸福。

次日清晨,我与楚钟离心情沉重的进了宫,禀明吕不韦已经饮鸩而死。

赢政显然是一夜未眠,琥珀色的眼睛里布满血丝,他疲惫无助地看着我:“他真的走了吗?他昨日所说的种种是否为真?”

我心中一阵绞痛,他何以总是放不开心结?我没有选择,为了所有在和已经离去的人的尊严,我坦然地说了生平第一次谎:“他对您不曾说谎。您不必再为谣言所扰。但我有一个请求,请您厚葬他,毕竟他是您的仲父。”

赢政做在王座上,阴晴不定,我只好说:“如果没有他,也就没有您的今天。如果不是大树一样的他为您撑起这片天空,也许您会受到更多的伤害,您的一切都没有那么容易得到。所以请您不要对已经死去的人吝啬,更不要把已死的大树连根拔起。因为他的门客众多,也有很多人才可用,所以请您深思。”

赢政的手握了又握,终于放开,点头同意。同时接回了母亲。

在他亲政的第二年,扫除了异己,终于开始着手准备攻克六国的战略部署。

楚钟离是忙碌的,甚至很少能看到他,我并不常随他进宫,只是在赢政选用人才的时候,会帮他判定此人是否存有异心。

可是想来这根本没有必要,谁不是在一开始的时候,因为有共同的目标而发誓效忠,目的达成了,却又因利益分配无法达到自己的设想的时候才会生出异心。所以我很赞同楚钟离和李斯的意见,用金钱和权势去贿赂别国对秦国有用或有威胁的人,使他们为秦国所用。无法贿赂的只好派刺客暗杀,最后再派训练有素的将军、士兵攻克。

时间过得真快,又到了七月七,我十五岁了,如果是有婚约在身我已经可以行及笄之礼了。我是否可以呢?

入夜了,新月如钩,楚钟离回来了,他微笑不语。我知道他并未忘记我的生日,可他是否能给我惊喜呢?

他拉了我手,走到后院的怜星亭中,那里不知什么时候放了两只风筝,是雕的样子。我不解,望着楚钟离。

楚钟离拿起较小的一只给我,他拿起另外一只,走出亭子,把风筝放了上去,我也把风筝放上了天,与他的风筝齐飞,但又保持着距离。

他看我问:“知道为什么是雕吗?”

我摇头,他说:“雕的感情最专一,它们一生一世都只有一个伴侣,如果有一只先去,另外一个会相随。我希望我们能象雕一样,无忧无虑地飞翔,无忧无虑的相互爱慕。虽然现在还不可以,但我们一定会有那么一天。”

我笑,心下欢喜,抬头望着天上的那对风筝,比翼双飞。突然一阵旋风,把线纠缠在了一起,我和楚钟离相视一笑,放手,任它们飞翔。

在明亮的月光下,他看着我,轻轻地把我的长发挽起,从袖笼中取出一支碧绿的玉簪,绾住。

“遵大路兮,掺执子之祛兮,无我恶兮,不寁故也!

遵大路兮,掺执子之手兮,无我魗兮,不寁好也!”他深情地说。

我脸上发热,也从袖笼中拿出一根我早已编好的红绳,让他坐下,结开他的发冠,将红绳仔细地编在其中,然后从新束起发冠。一边吟唱:

“绸缪束薪,三星在天。今夕何夕,见此良人。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

绸缪束刍,三星在隅。今夕何夕,见此邂逅。子兮子兮,如此邂逅何?

绸缪束楚,三星在户。今夕何夕,见此粲者。子兮子兮,如此粲者何?”

两目相对,情深意长。

就在此时,仆人通传,大王过府。无奈收起碧玉簪,从新散发,后步入前厅。

赢政见我前来,快步走来,说:“今天我为你准备了礼物,保准你喜欢。”

我回头,楚钟离笑,却有些凄凄,我对他笑,他了然。我无法拒绝赢政的邀约,只好随之走出府邸。

门外只有一匹黑色骏马,他扶我上马,随后坐我身后,我来不及言语,骏马已经向城南急弛了。

耳边拂过夏日的风,暖暖的,身后赢政的心跳扰得我有些慌乱,却不明所以。

过了大半个时辰,我们到渭河以南的上林苑,这里一片开阔,有一个宽广的荷溏,荷花盛开,清香扑面,这北方的地域,怎么会有江南的荷溏,我疑惑地看向赢政。

他对我露出得意的笑容:“我听你说过你喜欢莲花,喜欢荷叶,想念家乡的荷溏,所以,在今年年初的时我就下令在这个地方开始修建,还特意请楚国尉画了楚国王宫里荷溏的样子呢。”

我有些慌乱,又有些感动,为了掩饰自己的情绪,连忙跳下马背,跑到荷溏边,大朵的荷花随风摇曳,真的美极了。

我回头看向赢政:“谢谢你,政。这个礼物我很喜欢。”

他开心地笑了。

我们坐在荷溏边,看着天上散落的星星,他说:“你的生日好悲伤呀!”

我愣:“怎么会,都说这天是牛郎和织女相会的日子,应该是好浪漫的呀?”

“就因如此才悲伤呀。三百五十六天的等待,只换来这短暂一夕,执手相看泪眼,无语凝噎中又要再见。浪漫的七夕。悲伤到浪漫的七夕。绝望到浪漫的七夕。过了今宵,又得回到那漆黑冰冷的三百六十五天,夜夜哭泣。”

我的心凄凄,我知道他又想起了离姜。虽然我知道了真相,知道那个女子不应得到政如此的思念,可我又不能说。只好劝慰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所以禁声与他默默地坐着。

隔了很久,他突然说:“好在有你,一定是上天的安排,把你送到我的身边。”

我惊得立即起身:“我不是谁的替代品,只是你的朋友、知己而已。而且师傅说过‘爱情一生之中只有一次,之后的都是和爱情相似的感情。’”

他抬眼望着我,隐隐的悲伤浮上眼底。

第三卷 沧海桑田 3.6 刺秦

“她是无可替代的,你也是无可替代的。”他把目光看向了荷花:“也许我无法分清爱和喜欢有什么区别,但是每当我想起离姜和你,我都感到温暖。”

我不语,听他说:“昨天我去问候母亲,她日渐消瘦,我问她是爱慕的到底是谁,思念的又是谁?”我看着他,他也转头看向我,眼睛里有了雾气:“她说父王给了她一切,可她似乎什么都没有拥有过;嫪毐给了她诱惑和震撼,可她时常感到无力和虚无;只有吕不韦让她感到安全,让她懂得怎样爱一个人。”

“怎样爱一个人?”我不解。

他笑了笑:“爱一个人!要了解,也要开解;要道歉,也要道谢;要认错,也要改错;要体贴,也要体谅;是接受,而不是忍受;是宽容,而不是纵容;是支持,而不是支配;是慰问,而不是质问;是倾诉,而不是控诉;是难忘,而不是遗忘。”

我感到一种莫名的震撼,太后领悟到了,可什么都没有了。

“我终于有些体谅母亲了,可是我却答应她不再见面,除非黄泉。”

我诧异极了,他仰头看天上的星:“她有她的理由,我不想再给她痛苦和伤害,我们母子间的感情虽然疏远,但是心意相同。”

“别的地方的天空和这里的一样吗?”他问。

“都是一片天。”我说,伸出手,从袖笼中拿出一方手帕,想为他把眼泪拭去,却不小心把那个碧玉簪带了出来,好在落在草地上并没有碎。我连忙拾起来,却被赢政握住了:“你已经有了碧玉的吗?可我也想送你一个。不过我觉得还是等你到二十岁的时候再及笄吧。”

他拿出一个骨质的簪子放到我的手里:“这是我第一次狩猎时打到的鹿的骨头做的,和你很配。”

我收下了,可是心情复杂。

“我就要做父亲了,可是没有喜悦;母亲、群臣都要我立后,可我也没有任何喜悦。”他换了话题。

也是,他十八岁起,就开始有女人了,却一直没有子嗣,他姬妾一大群,却连个夫人都没有封。可是这是他的家事,我一个外人能说什么呢?无法给他想要的宽慰,所以我说:“我去秦山祈福吧,替你问问上天的意思。”

他看着我:“答案只在心里,天上没有。”

我走向骏马,要回去了。依旧是他坐在我身后,似乎他的身体更加寒冷,我没有逃开,而是窝在他的怀里,为他挡住一丝风吧,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做,也许是觉得他太过可怜,也许是因为自己有些愧疚。

一路无语。

第二天,他下令封我为秦国的圣女,前往秦山为秦国祈福。而且,就在秦山住了下来,这里和摩陀岭有所不同,又有相似之处。

楚钟离依旧很忙,忙着充盈国库,忙着操练兵勇,忙着收买外国将相的人心,忙着网络人才。我们只有书信往来,不曾见面。

到是赢政每天都会来,哪怕只是坐坐,不语。

我没有看到上天给他的答案,他也不问。闲暇的时候,种下了桂花树、冷清草和裂缘花,不知道为什么,只找到这些种子,桂花开的时候浓香遍野,而冷清草和裂缘花,听上去就很凄凉。

同年,赢政得一子,取名扶苏,其母封了夫人,依旧没有立后。

时间象流水一样就度过了5年,5年来,秦国风调雨顺,所以我的名声远播。这一年秦国终于做好了战争的准备,战事不可避免的开始了。这一年,楚钟离36岁,赢政29岁,我20岁。

那支碧玉簪,我珍藏在枕下,时时拿出端看。5年的时间我只看到了楚钟离5次,他已经有了隐约的白发,更加从容不迫。清瘦的脸孔增添了坚忍刚毅,深邃的目光中充满了温暖。我依旧是黑发白衣,不着粉黛,他看到我,总是轻叹自己年华不在,而我却风华正茂。每次看到他,我都是满心欢喜,却转即又分离,终于明了为什么赢政会说七夕是悲伤的。

那支骨簪,我插在了头上,因为它朴实素雅,也因为,赢政来得太勤,不戴他会生气。他已经蓄了须,成熟稳重,青涩不在,却意气风发。

很难得他们结伴来到这里,我酿的桂花酒恰巧味道正好,我们3人把盏邀月。

我只喝了2杯,便进屋收拾行囊,因3日后大军开拔,攻韩,楚钟离为帅,我自然要前往,赢政应允。

半年内,就奏凯班师回朝,1年内,攻打赵国不利。转而去攻魏,我并未随行,因为随着秦国攻打他国的目的日益显现,刺客越来越多。赢政随时会有危险,所以我留在他的身边,住进了咸阳宫。

燕国的使臣荆柯来了,他带来赢政一直想杀死的樊姓仇人的人头,还有燕国最肥沃的督亢领地。

荆柯坐在赢政的对面,我在赢政的身后,荆柯一头凌乱的头发,头发下面,是一张刺客的脸——毫无表情,甚至于是冷酷的。我只看了他一眼就断定他是个刺客,可进宫门时,已经搜查过,他没有携带武器,可我并没有掉以轻心。

他献上了燕地督亢地区的地图,那是一卷羊皮地图,他展开得很慢,赢政大有兴趣地上前,我亦上前。

忽然,图穷匕现,我来不及思考,一把推开赢政,那呈现微蓝光芒的匕首刺中了我的左臂。

赢政大叫一声,抽出宝剑,砍下愣在一旁的荆柯的右臂。而我的眼前已经模糊不清,那微蓝色的光芒说明这匕首上喂了巨毒。

我瘫软下来,荆柯未曾想到如此完美的计划被我打乱。我的意识渐渐散了,只感觉到赢政紧抱着我,只听到他凄凉的哀号,他冰凉的手臂和脸颊使我有片刻的清醒,可我眼前,似乎模糊地出现了楚钟离。

第三卷 沧海桑田 3.7 失明

我以为自己会就此死去,连楚钟离最后一面也见不到就死去,值得庆幸的是我并没有。

不知道躺了多久,我有了一点点意识,耳边就传来赢政暴虐的声音:“你们这群废物,都21天了,怎么还没有任何好转的迹象。你们听着,如果她无法醒来,你们全部都得——死!”

袍袖因为颤抖而发出了簌簌的声音,突然,一双冰凉的手握紧了我的手,并放在了那张冰冷的面上来回摩挲。我感到有泪,他的泪是热的。

“求求你,醒过来,如果你不醒来,就这样躺着也是好的,千万别离开我,我害怕。我真的好害怕!”他轻声说着,滚烫的泪越来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