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一恒头也不回:“不用了。等你们这里死了人,我们少不了还要再过来一趟。”

死人?郑彬眉梢一跳:“这位警官,话可不能乱说啊。”

管一恒连理都懒得理他了,只对李元一点头:“派几个人注意着,等华刚死了,我们再介入就方便多了。”

这下郑彬的脸色可真不好看了:“这位警官,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管一恒头也不回:“等人死了你就知道了。”

他带头,李元和小成当然跟着就走,只剩下郑彬一个人阴沉着脸站在那里,想了想还是转头打电话去了。

出了华天的大门,小成就忍不住了:“华刚要死了?怎么回事?”

李元比他冷静些:“郑彬留下的那块残片有问题吧?是跟腾蛇有关吗?”

“对。”管一恒点头,“腾蛇就附在那块残片上。”

“何以见得?”

“因为这几个死者之间其实都是有联系的。”

这桩案子的情况李元和小成都装在脑子里呢。第一个死者张成,是个无业游民,早些年还干过小偷小摸的事,后来说是继承了一笔遗产,所以衣食无忧,这么些年也一直再没干过任何工作,也没结婚,据说就是靠着吃遗产的利息过日子,而他跟第二个死者赵文斌,也就是那个玉器店老板却是时常有点来往的。张成失踪那天早晨,赵文斌还在山上跟他见过一面,而张成的尸体也是在赵文斌居住的小区出现的,以至于警方曾经一度把赵文斌列入嫌疑人,但还没等仔细调查呢,赵文斌就失踪了,再出现的时候已经是一具尸体。

“前两个人算是有联系的,可是这第三个人并没有啊。”小成仔细想了半天,还是没找出第三个死者与前两人有什么联系。

管一恒看着他:“赵文斌的尸体在一处工地上被发现,那么第三个死者吕泉的车翻倒在哪里?出事的小路离工地并不远,而且我记得,你们调查过赵文斌的儿子赵林,那几天,他曾开着家里的车几次到过那个工地。”

李元悚然一惊。没错,当时他们确实注意到了这一点。赵林没有继承父亲的玉器店,而是自己做了个包工头,那个工地就是他承包的,结果干着干着,居然发现了自己老爹的遗骨。但是吕泉出事的那条小路离着工地还有几条街道,他们确实没有把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

“还有,”管一恒又说,“赵文斌是在露天停车场失踪的,他自己没有车,那天他是开着赵林的车,也就是赵林后来开到工地去的那辆车。我想这些残铜,当时一定就是放在那辆车上的。”

“这…这有点牵强啊…”小成勉强地提出反对意见,“为什么不是跟那辆车有关呢?”

“因为吕泉的尸体是在垃圾场发现的。”管一恒干脆利落地回答,“而垃圾场没有那辆车,只有这堆残铜。再往前说,张成这个无业游民,恐怕靠的根本就不是什么遗产利息过日子,他很有可能是个土夫子,或者是专门收买赃物倒手赚钱的!”

拜《鬼吹灯》、《盗墓笔记》之类小说所赐,李元和小成都知道,所谓的土夫子,指的就是盗墓贼。管一恒的话,明显地指出了一条线:张成盗墓,或者是跟盗墓贼有联系,收购来了一批残铜,然后转卖给了赵文斌,在这一过程中,两人双双失踪;而赵林显然不懂这些残铜的价值,就做为废品卖了垃圾,结果吕泉的尸体就在垃圾场出现了。现在,只要确定赵林曾经开车带着这些残铜去过工地,一条完整的线就联系了起来,三名死者无论是失踪还是尸骨出现,都与这批残铜有了解不开的联系。

“赵林这小子,肯定没跟咱们说实话!”小成捏着拳头。他们当然也是去调查过赵林的,但那家伙一个字都没提什么铜片的事儿!

“估计他可能把这些东西当成了垃圾,当然,也可能他知道自己父亲违法收购这些东西,所以不敢说出来。”管一恒眼睛明亮地盯着前方,“去找他问一问就行了,而且,他是赵文斌的儿子,总有点门路能跟华刚搭上关系的。”

小成还是不大明白:“那你刚才说华刚就要死了…”

“不吓他,他也不会把东西拿出来。”

小成瞬间就明白了,不过还有点担心:“万一东西流出去,腾蛇不就…”

“按照进食速度,腾蛇短期内不会轻易伤人。”

“哦——”小成刚松了口气,一想到前面三具被腐蚀得干干净净的尸骨,顿时这口气又松不下去了。只要这块残片没到他们手里,事就远远不算完呢。

赵林比郑彬好对付多了,小成才把他隐瞒的事一提,又把脸一拉,他就怂了,竹筒倒豆子一样把自己知道的事都说了出来。

张成确实是个土夫子,只是年纪大了之后就不亲自下斗,而是做中间人倒手些东西了。赵文斌跟他有联系,从他手里也收过几件有价值的东西。这当然是违法的,赵林心里明白得很,他对古玩这一行没啥眼力,也不想干这种偷偷摸摸的事,就出去当了个小包工头。

这次赵文斌又是从张成手里收了一批东西,是十几块青铜残片。这种买卖他们做过几次,赵文斌自恃眼力,经常用低价打包买进些东西,从里头捡漏,可是这次弄了这些残铜,他好像拿不定主意了。

本来那天,赵文斌是打算带着一些残铜去找人掌掌眼的,可是在停车场就失踪了。他用的就是赵林的车,赵林也是直到发现了他的尸骨之后好几天,才发现自己车子里还有一小袋残铜的。

他在这方面既没有眼力,又不想再跟这些事扯上关系,正好张成也死了,他就干脆把玉器店里所有的残铜都打了个包,当成废品卖给了收垃圾的人。

“成警官,我真不知道这事跟这些破铜片会有关系,我真不是有心要隐瞒的啊!”

管一恒摆手止住了他:“你不知道,也就说不上有心隐瞒了。不过,我们现在需要你想办法,让我们接触到华刚。”

赵林傻了眼:“这,这位警官,我一个小包工头,怎么可能见到华刚那样的大老板啊!”

“华刚也喜欢收藏古董,你没有路子,但你父亲应该是有这样的人脉的。”

赵林哭丧着脸:“这——我爸也就是个小玩家而已…我倒是听说过,滨海这边的玩家圈子里,有时候会搞地下交流拍卖什么的,那时候像华刚那样的大玩家才可能出现。但是——我爸那种级别的,也只参加过一次二流的拍卖会,那已经是他得的最好的一件东西了,手里没有好东西,那种拍卖会的大门都迈不进去的,更别说我了,我可是啥都不懂啊。”

小成被他这腔调弄得心烦,把脸一拉:“你想办法!”

赵林虽然是个包工头,可是胆子小,明明小成这就是不讲理了,他也不敢反驳,只是转着眼睛拼命地想,半天才嗫嚅着说:“那什么,我倒是想到一个人,可是,可是我不认识的啊,我真不能去找,找也没用——”

小成不耐烦地打断他:“你先说是什么人吧!”

“就是,就是我爸失踪那天想去找的那人,我也是听我爸说的。”赵林像捞到了救命稻草,松了口气赶紧巨细无遗地说起来,“那位姓叶,不是滨海本地人,不过在这儿有个店,每年夏天过来开几个月,专卖古砚古墨什么的。我也是听我爸提过几次,说他玩的不大,但眼力绝对好,尤其是人好——你们知道的,那些大玩家对我爸这样的人,那都是不怎么放在眼里的,但叶先生不是,只要你是真心去请教他,他都会给你讲讲。我爸跟他认识两三年了,有时候拿不准的东西就去请他掌掌眼——当然了,你也不能老去找他,手里得有真东西才行。尤其是,如果你光想去套近乎的话他见了一次就没第二次了。所以我爸那天去,说不定就是真有好东西。”

管一恒忽然问:“既然你知道你父亲真有好东西,为什么把那些铜片都卖了?”

赵林脸上的表情顿时有些变化,这怎么逃得过李元和小成的眼睛,小成马上追问:“到底为什么?你还有什么隐瞒警方的?”

赵林哭丧着脸道:“我真不是要隐瞒,我怕你们听了会说我神经病啊。本来我也想留着那东西找人看看的,可是那东西放在家里的时候,我白天晚上的就不时听见有东西在屋子里爬似的,有时候在地下,有时候在墙上,还有时候在天花板上,蹭着墙唰唰的响,可是去看的时候又什么都没有。开始我当我耳朵出毛病了,后来有一天——有一天我发现冰箱后面的墙皮被蹭了,地板上落了一层白灰——我家的墙都贴了壁砖的,只有厨房是刷的涂料,就那儿发现了白灰,很浅一层…”

他下意识地咽了一口唾沫,声音微微有些发颤,“那个,你们相信吗?我觉得我屋子里好像藏了条大虫子还是什么的,可是怎么也找不着!后来,后来我简直都想把房子拆了来着,忽然想起那袋碎铜片来,好像就是我把那东西拿回家之后,家里才有这动静的。开始只是晚上偶尔能听见一声,后来就连白天都有了,我吓死了,就赶紧把家里和店里所有的铜片都打包卖了。”

小成瞪着他:“打包卖了!你怕有东西在你家里,就卖出去害别人?”

赵林张了张嘴,不敢再说话了。小成狠狠盯了他一眼:“把那人的地址给我们!”

赵林哭丧着脸小声说:“具体地址我不知道,只知道在太平角一带,店名叫掬月…”

第3章 行家

太平角这一线的小店,个个都算得上面对大海春暖花开,有不少都是只做半年生意,到了冬天就关店歇业的。

小成开着车遛了一路,最后在一个拐角处找到了那家店。店门不大,厚重的木门上雕着岁寒三友的花纹,古色古香。门楣上方悬一块浅褐色的匾额,上头龙飞凤舞两个大字:掬月。

店门前方就是碧蓝的海面,水波间露出几块黑褐色的礁石,像什么怪兽蹲踞在水面上似的。天气已经和暖,有海鸥在礁石间翻飞,倒也生机盎然。

“地脚还真不错。”小成把车停在路边,“不过不该开这种店吧,开个咖啡馆不是更合适?”

这一带基本上都是咖啡馆或者烧烤小店,卖笔墨的店开在这里确实不对劲儿,不过也由此可见,店主人根本不差钱。

管一恒没怎么听小成说话,正抬头看那匾额。小成看他半天不动,忍不住问:“看什么呢?有什么不对吗?”

“好字。”管一恒简单地回答,抬脚上了台阶,推开半掩的大门。

门楣处挂了一串风铃,却不是什么玻璃水晶贝壳之类,而是仿的青铜编钟模样,每个只有枣子大小,上头还刻着繁复的花纹。小成进门的时候不小心碰了一下,风铃就轻轻晃动,彼此碰撞着,却没发出半点声音来。

小成倒没注意到这个细节,因为他的眼睛忽然有点不大够用了。

店里头——与其说是个店,倒不如说像是谁家的书房。

别看外头门面不大,屋里头倒是十分宽敞。迎面墙上就是一轴浅绛山水,飞瀑流泉皆是浓淡墨色,只几点赭石点染半山间斜伸出的松柏,如同探出的龙头,古朴淡雅。

左右两边各一轴行书,小成看了看,一个字也没认出来,只好放弃书法研究,把目光转向旁边——左手靠墙处立着个书架,上头随意摆了几本线装书,有的还掀开着,像是被谁刚刚随手翻了几页似的。

书架前面一口气摆了三张几案,一高两低,一长两短。中间的高几长足有四米,宽也近两米,角落上摆着一只青花瓷瓶,里头插了几枝月季花,是这屋子里最鲜艳的色彩。

长案中间,什么笔海、笔洗、砚台、墨条,应有尽有,看得小成眼花缭乱。最中间铺开一张宣纸,上头一条龙画了一半——龙头昂扬,前半截身体探出云外,追拍一颗火珠,后半段身体应该是隐入云中的,现在云虽然只勾勒了个淡淡的轮廓,留下大片的空白,但从龙头的神采飞扬,已经可以想见。

左右两条矮几上就整齐得多了,摆了几块砚台,配着笔墨。小成估摸着这些应该就是拿来卖的了,可惜他统统看不出好坏来。

这活脱脱的就是个书房啊。有钱人就是任性!小成忍不住腹诽了一句,目光往右边一转,才发现店里居然有人!

这店门开的位置就不在正中央,大部分客人都像小成一样,进门就被墙上的字画和下头的几案吸引了注意力,要过几秒钟才能发现,屋子右边被一扇六曲屏风隔了一下,分割出一小块空间,里头摆着一张雕花三足圆几,旁边坐了个男人,正全神贯注地执着个紫砂壶往杯子里倒茶。随着他的动作,屋子里弥漫开淡淡的茶香。

“是——叶先生吗?”小成试探着问。

男人将杯子倒满八分,悠然抬头:“是。两位客人看点什么?”

时近正午,男人背靠窗户,浅蓝色的轻纱窗帘被海风轻轻拂动,漏进一线明亮的日光照在他身上,给他镶了一圈茸茸的光边。小成当即就愣了一下:“您是叶先生?”赵林所说的眼力绝佳的叶先生,就是眼前这位?他预备着来见个头发雪白的老者,可这位,未免太年轻了些,也长得太好了些。

“叶关辰。”男人含笑点头。他肤色白皙,本来就生得轮廓清俊,离得近了更觉得眉眼像用上好的墨描画点染出来的,尤其是微翘的眼角,像提笔时不经意飞了一下似的。

小成下意识地抬手想摸摸自己的眼睛,手抬到一半才发现自己这没出息样儿,赶紧又放了下来。他最恨自己生了一对单眼皮,总觉得就是因为这个才显得眼睛小没人要。这会儿看见叶关辰,才知道好不好看跟几层眼皮没关系,人跟人,那就是不一样。

叶关辰提起壶,又倒了两杯茶。管一恒一直沉默地看着,这会儿忽然说:“时大彬的提梁壶?”

叶关辰微微一笑:“大概不是。”

管一恒眉毛不由自主地一扬:“是李仲芳的?”

“小兄弟好眼力。”叶关辰漫不经心地说,随手将两杯茶推过来,“茶不甚佳,倒可惜了壶。”

他穿着件浅蓝色的真丝衬衣,因为要沏茶,袖口仔细卷了上去,这一伸手推茶杯,就露出手腕上的一条红绳编的手链。

手链大约有三公分宽,细细的红绳打成复杂的花结,衬着叶关辰白皙的肤色,显得格外鲜艳。花结中间串着三样东西——左右两边各是一块呈不规则长方形、顶端又带一个尖角的玉片,长不过一公分半,宽只有半公分,底色碧青,又分布着几块深红的颜色;中间是一块说圆不圆说方不方的东西,虽然表面十分光滑,却看不出是什么质地,只觉得似金非金,似石非石,透着淡淡的黄色,倒好像是很坚硬。

管一恒的目光从茶壶转到手链上,仔细看了看那两块玉片:“玉圭虽小,质地却好。上头的朱砂沁至少盘了七八年。我看着是隋唐之前的东西,不知道对不对?”

小成听得云里雾里,叶关辰眼里的笑意却又深了一分:“小兄弟贵姓?眼力果然不凡。这对青玉圭,算是汉魏时期的东西吧。”

“在下管一恒。”管一恒手指轻轻摩挲着茶杯,眼睛仍旧盯在叶关辰的手链上,“不敢说眼力,至少中间这块东西,我就没看出来究竟是什么。”

他报上自己的名字,叶关辰就多看了他一眼,然后才低头看看自己手腕,微微一笑:“老实说这我也不太清楚,应该是块骨头化石,也不为别的,就是觉得颜色不错就串上了。”

管一恒不再多问,把自己的背包放下,拉开拉链,拿出个小布袋来:“久仰叶先生大名,赵文斌老先生对您极为推崇。我手里有件东西,想请叶先生掌一掌眼。”

这个背包他走到哪里背到哪里,小成早就好奇了,不由得也斜着眼睛去看。就在管一恒拉开背包的这几秒钟工夫里,小成看见里头有个长长的东西,好像一根棍子,长约一米,被一副浅蓝色的缎子从头裹到尾,缎子上还绣着些古怪的花纹,像是字,却又认不得。

他就看了一眼,背包已经合上了,管一恒把小布袋的袋口扯开,拎出一串用红绳串着的铜钱来,轻轻放到叶关辰面前。

赵林早就说得很明白了,要找叶关辰,先得有点实在的东西让他看。刑警队里是没这种东西的,就是整个警察局都找不出来。当时管一恒就表示他会准备,李元和小成也没好意思多问,没想到是拿出一串古钱来。

古钱这种东西,小成也略微知道一点儿,什么刀币贝币,各种通宝,但说实在的,古钱的存世量大,玩收藏的手里大多都有几枚,可是真正值钱的却少之又少。管一恒这一串铜钱总共是七枚,保存得倒还不错,上头的字都清晰如新,但那两个字却是“五铢”,也就是说,这是七枚五铢钱。

五铢钱从汉武帝时期开始铸用,一直到隋朝都是通用货币,甚至在唐朝武德四年被废止之后还在民间流行了一段时间。这数代之间,五铢钱不知发行了多少个版本,如今传世的数量多如牛毛,一般来说都是不值什么钱的。管一恒这七枚五铢钱看起来平凡无奇,虽然保存得很好,但看起来也不像什么传世奇珍的模样。

小成不由得盯住了叶关辰的脸。果然叶关辰对那串铜钱连看都没有看,眼睛却是盯在管一恒的背包上,神色若有所思。直到管一恒说话,他才把目光收回来,随手拎着红绳把铜钱提起来,对着窗口的日光看了一会,眉毛就扬了扬:“小兄弟手里可真有好东西。要是我没走眼的话,这应该是黄金小五铢。这样的品相,又是七枚,倒是很难得。这东西,如果是我出价的话——我愿意开到六万。如果有特别喜欢古钱的,也许还能再多开一点。”

小成偷偷抽了口气。就这么七枚薄薄的小铜钱,居然就有人肯开六万块的价!真是该烧的狗大户!不过这对他们的行动总归是件好事,便清清了嗓子,客气地问:“如果我们想要去交流会上开开眼,这个还够资格吗?”

这也是赵林说的。华刚他们私下组织的这个所谓交流会,其实就是个不怎么合法的文物拍卖会了。因为自知不合法,所以对于参加的客人就卡得十分严格。一般初次参加需要一位会员做引领,另外每次与会至少都要带一件东西参加拍卖,做个出入证明;参加十次以上的人,才能得到一张会员卡,之后就不必拘泥于自带拍品的规矩了。

“原来小兄弟是想参加交流会?”叶关辰打量了一下小成,微微一笑,“这东西倒也够了…”

小成很明白他没说出来的话是什么意思,连忙欠了欠身,先陪了个笑脸才说话:“听赵老先生说,叶先生是交流会的常客,不知道我们有没有这个机会,能请叶先生帮忙引个路呢?”

叶关辰微笑着听完,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杯:“茶香要散了,两位尝尝?”这会儿茶香淡了,小成就闻到一种淡淡的清苦气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有点像中药房里的药草味儿,却比那个柔和,算得上是药香气了。

不过这会儿小成可顾不上什么药香草香,只是心里咯噔一声——这是不愿意了,所以顾左右而言他?这下咋办?送点钱?队里可没这预算啊。

管一恒却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这是狮峰龙井。可惜了,我不懂茶。”

叶关辰笑了起来:“不懂茶能品出来,小兄弟比大多数自称懂茶的人都强得多了。不知道小兄弟在哪里高就?”

管一恒略一犹豫,摸出一张名片递了过去。小成也跟着扫了一眼,上头写的是:飞天艺术品拍卖公司部门经理,管一恒。

这什么玩艺儿?小成忍不住想起了街头巷尾贴的做假证的小广告,可看管一恒这样子,又实在不能把他跟皮包公司凑到一块儿去。

叶关辰倒是仔细看了一眼,随即就把名片轻轻放下了:“刚才小兄弟说,跟赵老先生相识?”

“是。”管一恒稍稍向前倾了倾身,“我听赵老先生说过,本市有一个藏品交流会,我很想去见识一下,赵老先生就给我指了条路,让我来找叶先生。”

听完管一恒的话,叶关辰并没立刻接茬,倒是问了个全无关系的问题:“小兄弟看起来这么年轻,已经做到部门经理了?”

要是换了别人,小成肯定以为他是在讽刺管一恒是拿着个皮包公司来蒙人的,但叶关辰声音温润,什么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就半点烟火气都不带了,倒很像是真心的夸赞。

管一恒也没客气:“只是帮帮朋友的忙。过些日子公司想举行一次拍卖会,希望能找几件压台面的拍品,所以…”

现在的拍卖公司也是多如牛毛,除了最基本的资质之外,名气很重要。没有好名气,谁会放心把东西托给你?要是来的人不多,根本卖不出价怎么办?所以这种自己找好东西然后摆出来打名气的作法,倒也是司空见惯。只不过管一恒这么一说,就等于承认了这个什么飞天公司其实并不是啥有名的大公司,跟皮包公司估计也差不太多了。

叶关辰沉吟了一下,目光落在那串黄金小五铢上,微微笑了笑:“有这件东西,小兄弟要去也不难。后天下午三点钟,文溪酒店大堂见。”

居然就答应了?小成跟着管一恒起身告辞,上了车忍不住问:“这是什么钱,这么稀罕?刚才叶关辰说叫什么黄金小五铢,是黄金的?”黄金铸的五铢钱是极少见的,但这颜色——怎么看也不像黄金的啊!

管一恒把小布袋握在手里,有些舍不得的摩挲了几下,拿出一枚钱币,让小成映着光线看方孔里头的边缘:“这是金包铜,不容易看出来,但掂掂份量就知道。”

小成眯着个眼,直看得眼皮抽筋也没看出来那条边有什么异样,至于说掂,一枚铜钱的重量也就是以“克”计的,他自忖自己也根本掂量不出来,只得败下阵来,装做无意地说了一句:“刚才看你背包里头还有个东西,外头裹的那缎子挺漂亮的,什么好东西还包得那么仔细?”

这次管一恒却没有回答,只是笑了笑:“开车吧,后天就去交易会,还有些准备要做。”

毕竟是相交不深,管一恒不肯说,小成也不好再刨根问底,只能开着车先回了队里,把今天的收获报告给李元:“到时候咱们怎么办,把华刚直接抓起来,还是把这个地下拍卖会端了?”

李元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胡说八道!真要能抓,咱们还用费劲找叶关辰?直接逮华刚不就行了。”能参加那个地下拍卖会的肯定都是些有根基的人,他们不过是一群小刑警,有时候能做的事情实在很少。

“现在最大的问题是逮住那个腾蛇,免得再死人!”一锅端掉地下文物非法交易市场什么的,听起来很美好,做起来可不那么容易。没看人家起个名字都叫藏品交流会吗?这些人,鬼着呢!

小成摸着脑袋嘿嘿一笑:“我就是说说。”

李元瞪了他一眼,看向管一恒:“小管觉得呢?”这件事主要还得听管一恒的,毕竟腾蛇这玩艺他们连听都没听说过,到时候靠枪打能行吗?

管一恒自从回来就在纸上写着什么,这时候把纸条交给李元:“这上头是需要马上采购来的东西,华刚手里那个青铜残片如果拿出来,就要用到这些。”

小成伸长脖子看了一眼:“朱砂?黑狗血?黄纸?这干什么用?”

“画符。”管一恒简单地说,“所有参加行动的人都要携带,一旦腾蛇出现,很可能会攻击人。”

小成和李元对看一眼,想起那几具白骨,后背上同时一阵发冷。

管一恒摆了摆手:“别太紧张。腾蛇刚吐出第三具骨架不久,应该还不太需要进食。我画的是驱兽符,只要腾蛇没有被激怒,一般都不会去捕猎携带驱兽符的人。我会尽量考虑到大家的安全,主要是万一在交易会现场没能立刻抓住腾蛇,我需要大家帮我围困一下,别让它轻易就逃跑。”

李元想了想:“枪,枪对腾蛇管用吗?”

管一恒点点头:“腾蛇属木,子弹属金,五行之中金克木,子弹对腾蛇肯定是有伤害作用的,只是效果究竟有多大,还不好说。”

小成稍微松了口气。只要枪有用,他们心里就有点底了,要是管一恒告诉他们腾蛇这玩艺虚无缥缈枪打不着刀砍不进,那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可是那个青铜残片——华刚能给咱们吗?”

管一恒沉吟一下:“如果能消灭腾蛇,青铜残片不回收也问题不大,到时候我们见机行事吧。”

第4章 交流会

小成虽然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但从来不知道文溪酒店还有个地下二层。当然了,这样的高档酒店他也就是执行任务的时候来过一次——嗯,在大堂里坐了半小时。

电梯缓缓下降。文溪酒店的地下一层是个大型停车场,酒店里的六架客梯也只到地下一层为止,他们现在用的是一架特别电梯,入口处在酒店的一个角落里。

电梯不大,管一恒等三个人,再加上一个开电梯的,四个人就已经把电梯差不多占满了,但电梯内部的布置却极其富丽精致。小成低头看了看脚下铺的地毯,淡金底色的毛毯上织满了几何图案,鲜艳的宝蓝色、玫瑰红、赤金色撞在一起,让人看得眼花缭乱。

小成看了片刻,终于没忍住,小声问管一恒:“这地毯——”看起来挺值钱的,就这么铺在电梯里让人踩吗?

他声音虽然小,但电梯里面这么大点儿地方,叶关辰已经听见了,微微一笑:“是仿的波斯地毯,既不是纯真丝也不是手织,不算值钱。”

不是纯真丝,也不是手织,于是就不值钱了?这些万恶的狗大户!

小成正在腹诽,电梯已经停下,门无声地向两边滑开,年轻人伸手扶住电梯门:“三位请。”

“谢谢。”叶关辰轻轻点了点头,随手往他衣袋里插了一小卷粉红色的纸,率先出了电梯。小成忍不住把把眼睛睁大一点儿,那个应该是两张百元大钞——坐个电梯而已,光小费就二百块,快顶上他一个星期生活费了!

这么一分心,小成就没注意旁边的2号电梯门也开了,从里头猛地走出个人来,两人都是猝不及防,顿时撞在了一起。

小成到底是训练过的,才一碰上就立刻往后一退,同时有礼貌地说了一声:“抱歉。”就打算继续往前走。没想到一步还没迈出去,对方已经伸手揪住他的衣服:“你没长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