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里传来母子俩的对话,却是一个唉声叹气,一个嬉皮笑脸。

孙大娘说:“你这个不行那个不好,那么挑剔,到底还想不想着娶媳妇了!”

“我哪挑剔了,您又不是不知道,我已经那么黑了,万一再娶了李家那个大黑妞,以后您孙子晚上还敢不敢出门了!”

“那张家那丫头呢!够白了吧!”

“白是白,可她那脸能看么,小的五官都皱一起了,要娶了她,以后吃饭的时候我不得担心死,得时时防着她一不小心把筷子伸进鼻孔里…”

“你这小子,尽胡说八道!”

“咱这可是句句属实!”

“属实你个头!你心里有容梅那丫头你就直说!”

孙大娘怒了,孙秀才却没声了,只嘿嘿笑着,没正没型。

孙大娘见自己儿子不说话,也不再多说,只长长的叹了口气,道:“人家现在可是皇后娘娘的姐姐,咱们家高攀不起了。”

“我知道,所以我这不是没想着了么。”虽然还是笑着,可口气怎么听怎么有点闷。

孙大娘道:“你知道就好,别再挑了,赶紧娶个媳妇,你不着急找个人给你暖被窝,娘还着急抱孙子呢!”

“知道了!不过您先别急着了,等过了春闱再说吧,得了,外面风大,您赶紧进屋吧…”说着,孙秀才将自己的娘一把推进了屋,然后自己转身出了院子。

院子里太闷了,他得出去透透气。

而这一出去,便看到了站在墙根下的容梅。

脚步顿住,脸上惊喜乍现,可是很快,奋然的神色全部湮没,只变成了刻意的疏离。

“你怎么来了?”孙秀才问道。

容梅眼泪哗啦啦的淌下,却说不出话来。

孙秀才看着有些无措,“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你别哭啊,脸都花了,都跟辣椒饼似的了。”想要上前给他擦眼泪,就跟以前一样,可跨了半步又顿下,是有了迟疑。

容梅盯着他,问道:“你那天为什么不出来?”

“哪天?”孙秀才眼神有些恍惚,是明知故问,见容梅瞪着他,又讪笑道,“那天啊,哦呵呵,我不有事先走了么,你找我什么事啊?”

容梅很想捶他一顿,可是到最后,她只问道:“你心里到底还有没有我!”

孙秀才愣了愣,片刻后却是头一抬,望着天,说道:“今儿十五吧,月亮真圆。”

“你说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

“天不早了,你要么早点回去吧?”孙秀才却依然不回答,顿了顿,还道,“这几天你身子应该不舒服,不应该四处乱跑。”

容梅听着这话,眼泪淌得更厉害了,三年前,她去乡下收东西,孙秀才陪着,到了半路肚子疼的厉害,小解一看,月事来了,弄脏了一裙子,当时真是羞死人了,恨不能挖个坑把自己埋了,可孙秀才却似丝毫不以为然,脱下外衫往她身上一披,然后就头望着天的走开了,回来的时候,手里端着一碗红糖水…自那以后,每个月那么几天,他都似掌握了般,见到她干重活沾凉水,便赶紧拦着帮忙…那时候,什么都不说,可什么都能感觉到,哪像现在,站在跟前,却都似隔着咫尺天涯。

容梅难受极了,刚才院子里的那番话她听了个完全,她足够能知道孙秀才的心思了,他跟她一样,心里都有着对方,而她现在,不过是想要他承认一下而已,承认了,她就能毫不顾忌义无反顾的跟他在一起,哪怕抛下一切,哪怕被世人诟病,可是现在…

孙秀才始终沉默,容梅便心如刀割,等到过了许久之后依然只是相对无言时,容梅便道:“我不管你怎么想的,我只告诉你,我容梅这辈子,除了你,谁都不嫁,你娶也好,不娶也好,这话,我就放在这了!”

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她想,她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应该能懂了吧。

她能做的,也仅仅于此了。

容梅回到家中后,便开始等,等着孙秀才上门来提亲,等着一切修成正果,可等到了新年过去,等到了冬去春来,都始终没能等到人来。

像那天下午一样,在等待的过程中,容梅的心一点点冷下去了。

她想,也许这辈子她都等不到他来了。

那么,就罢了吧。

容梅没法再在家中待下去了,跟容兰说了后,便收拾东西去了尼姑庵,算是静修。彼时春暖花开,可是在木鱼声声中,她却觉得自己依然陷在了冬天的寒冷中。

山上一天十二个时辰平静流逝,山下,却始终瞬息万变着。

余灿登基后的第一场科考终于结束,放榜之日,孙家门前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孙茂才,位列榜首,状元及第!

一众人前来贺喜,可是当他们寻找着状元郎时,却发现,状元郎不见了。

孙茂才去了容府,神采飞扬,笑容难抑,可是当他得知容梅去了尼姑庵后,所有的笑容都被震碎,然后,什么都顾不得了,只快马加鞭的赶往近郊。

他一直在努力着,努力着考入三甲,努力着考中状元,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够安心的将容梅娶进家门。

容梅虽然有着万般缺陷,可是在他心中,她是最美好的,他容不得她受到一丝一毫的诟病,如果他要给,他就要给她最好的,最最好的,所以,他一直在拼了命的努力着。

现在,他终于成功了。

你愿等我,我便一定要给你个状元夫人的身份!

“告诉容梅!我来娶她了!”尼姑庵门口,他尤其大声的说道。

而当话传到容梅耳中,她停下抄写经书的笔,怔怔的看着传话的小沙弥,然后一瞬间,眼泪溢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我挺喜欢他们这一对的,只可惜被我删去了太多戏份,包括番外里

蔡将军番外

延国的边疆飞霞关那,有一个城墙,每到落日时分,总有一个男人坐在那,望着夕阳,吹着埙。

没有人敢去打扰,因为谁都知道,这个男人究竟是谁。

延国与北方赤炎族的战争已经持续几十年,而在过去的十年里,延国始终处于被动状态,每攻必败,只能死守,直到几年前,延国的队伍里突然冒出了一个骁勇善战的少年,从此逆转了所有的局面。

一开始的时候,谁都不知道这个少年是谁,直到有一天,他只率领了一百人,却将整个赤炎大军堵截,然后,震惊边关。从那以后,他便像是战神转世般,屡战屡盛,无坚不摧,令整个赤炎闻风丧胆,而那个时候,他不过才十九岁。

少年将军,因此得名。

而这个吹埙的男人,便是当初只率领一百人却将整个赤炎大军打得狼狈不堪的少年将军,现在少年已长大,却依然坚守着整个大延的边疆。

无人敢犯,犯我寸土者,必让你百倍偿还!他当初站在城墙上说的这句话,至今都回荡在人们的耳中。

边关所有的人都对他敬仰有加,不敢冒犯,在他们的心中,这个人,就是神一样的存在。

当然,有时候他们也会想,他们的神每天坐在城墙上,到底都在看些什么。

边疆气候多变,风景奇特,可是天天看,难道不腻吗?

除了这个,他们也会想,他们的神独自一人坐在城墙上那么久,会不会孤独了些?如果还有个人站在他的身边,会不会更好些?

而这统统,都没有答案,因为没有一个人敢上去问一句。

他们的神虽然常常对人微笑,可是毕竟,他杀人如麻,让人心惊。

他们敬他,却也怕他。

当然,要除开一个人。

明月已经跟随在小蔡身边很久了,在他来到边疆的第二年,在他将她从人贩子手上买下,她就一直跟着他,虽然他说,他的军营里不允许有女人。

的确,军营里不允许有女人,所以在被拒绝之后,明月绞断自己的长发,换做男人的模样,来到军营,只为能留在将军的身边,照顾他,报答他的恩情。

男扮女装自然极易被戳穿,更何况她的手段如此拙劣,所以很快她就被揪了出来。混入军营,通常会被视为奸细,然后被处死,可是就在明月以为自己就要死的时候,她却又被拦下。

她听着将军说:留下她吧。

只一句话,她再次得以活命,并且,终于能被允许留在他的身边。

她不知道将军为什么要一而再的救她,她只知道,这辈子,他对她的恩情,就再也还不完了。所以从那开始,她便一直尽心尽力的伺候着他,很少开口,很少出生,只默默无闻的为他做着一切。

而一开始的时候,她也像其他人一样怕着将军,可是时间久了,她才发现,其实将军一点都不可怕。

他不像外界所说的沉默寡言,也不像他们所说的冷血无情,事实上,他比她见过的任何一个男人都要有趣,都要热情。

在无人的时候,他会让她坐下,陪着他一道喝酒,然后一个人在那边絮絮叨叨的说着事。

他会说:“明月你信么,我小时候可皮了,我老子一直骂我,说我这辈子难以成材,我当时还真觉得是,其实到现在我看着这一切都觉得恍惚,好像这不是真的一样,好像现在跟你说话的人不是真的我,只是另一个蔡德全…”

他会说:“明月我告诉你啊,现在咱们的皇上可是跟我一道长大的,那时候他可怂了,姑娘一跟他说话就脸红,不过嘿嘿,其实一开始我也脸红,只是装着皮厚?为什么要装?不装怎么能笑话他呢!现在我依然还想笑话他,见着姑娘是不脸红了,可怕老婆都快要怕死了,你知道么,前段时间孙黑子写信过来,告诉我皇上都被罚跪搓衣板了,嘿嘿嘿嘿…”

他会说:“其实我挺怀念京城的生活的,挺怀念我那帮狐朋狗友的,可是我就是不能回去,一回去,我就会觉得浑身难受,所以我宁愿在这待着,虽然没吃的没喝的没玩的,苦了点,可这心里踏实…再说了,孙黑子给他把持朝政,我这个发小好歹要给他守着边关不是!若不然就他那懒样,指不定什么时候把位置给让了去…”

喝到醉透了,他也会说:“明月啊,你知不知道,你长得特别像一个人…”

明月不知道将军口中所说的那个人是谁,可是她知道,那个人,只怕是将军心中再重要不过的一个,因为她很清楚的看到,当将军说完那句话醉倒的时候,一颗眼泪在他眼角划过。

于是明月就会想:不知道会不会有一天,她在将军的心中,也会有那样一个位置。

不过也没关系,心里没有,身边有就行了。

十年后

飞霞关上的城墙依旧,可是人却有了变化。

小蔡站在夕阳里,看着一大一小两个小孩在比赛射箭。

大的小孩射完一箭,说:“师父,我爹来信说,皇叔叔想把太子哥哥也送到这里来,他说太子哥哥太皮了,吵得他头疼。”

小蔡听着,头直摇,“不要不要!跟你爹说,千万别让那小子过来!他一来,这里能翻天!”

大的小孩点头,正色道:“我也这么觉得,所以我已经这样回复了父亲。”

小蔡很是欣慰,摸摸大的小孩的头,道:“我有你这么个乖徒儿已经足够了!哈哈!真不知道你爹怎么养你的,养得这么好!”

大的小孩听着,腼腆的笑了。

边上小的那个听着,不乐意了,嘴一瘪,扭头看向身后的女子,委屈道:“娘,我要去京城找孙叔叔!我总感觉孙叔叔要比爹爹更疼我!我要去跟太子哥哥玩!皇叔叔也比爹爹要疼我!哼!我不高兴了!”

说着,走到女子身边,蹲下,对着竹篓里的一个还在襁褓之中的小婴孩道:“妹妹,哥哥带你娶京城吧,我们不要留在这了!京城里有好多好吃的!我们不带爹爹去,只带娘亲去!哼!”

女子听着,嘴一抿,眼一弯,笑成了一弯明月。

而小蔡一回头,便似被月光笼住了般,只觉心一跳,笑意便也更加暖了起来。

一晃,都十多年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蔡,祝你幸福。

帝后篇番外

自“宫门□”已经过去四个月了,当初因混战而变得狼藉不堪的皇宫早已修葺一新,只是此时正值十二月寒冬,尽管琉璃瓦折射出的宫殿再金碧辉煌,北风呼啸而过,落叶纷飞之时,还是让人觉得萧条一片。更何况,先帝驾崩不过半月,国丧哀然,所以宫中虽然已有一番新气象,可是四处依然透着些压抑。

不过,这与新一任的帝后无甚关系。

夜幕再一次降临,华丽的寝宫里,熏香冉冉,一众宫人踩着名贵的金织锦毯退下,只剩下了余灿跟容兰二人。

容兰原本站得笔挺,看着宫人都走干净了,身子一颓,一把倒在身后的龙床上,痛呼:“可累死我了!”

今天是余灿登基为帝第一天,他们从三更被喊醒,一直忙活到刚才,累得不轻,可是容兰始终昂首挺胸端着架子不敢松懈,只为在人前保持着皇后的端庄仪态,可这简直要她命啊,所以忙活完一天回到寝宫后,她就迫不及待的将一众宫人都挥退,只为让自己露个原形换个轻松。

余灿自然知道她的心思,不由咧嘴笑了,当初刚开始做太子妃的时候,她就紧张的不行,生怕出了差错被人笑话了去,便不停的问着人该注意的事项,而等到做了皇后,她就更加紧张了,一举一动都到了严苛的地步,不过也就是在人前罢了,到了没人的时候,她就又变成了恣意随性的样子,不过到底不如当初她拎着棍子就要揍人就像个野丫头的时候了。

想着,余灿觉得有些闷,原先他还觉得容兰一直不够贤淑会让他丢脸,可是现在她真的贤淑的,他才发现,其实他还是更喜欢原来的她。

“喂,你不用在他们跟前装的,你还像以前那样就好啦,反正没人敢笑话你的。”余灿觉得有必要提醒她一下,所以脱了鞋子在她身边躺下后,他便这么说道。说着,见容兰身上还穿着衣裳,便又伸手去解。

“那倒也是…”容兰应着,见他解自己衣服了,以为他又想要了,忙将衣裳一拢,睁眼道:“你不累啊,我都快要累死了,今晚不行了不行了…”说着,转身一个打滚就滚到了床里边去。

余灿见她误会了,还避之不及的模样,有点抑郁,嘟囔道:“我是看你累才给你脱衣服让你好好睡的!”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容兰听着这话,再看着他很是愤懑的模样,眼珠子一转,咧嘴“嘿嘿”笑了,然后身子一滚,又咕噜咕噜滚了回来,滚到他身下后躺平了不动,是回到刚才的场景让他继续给脱衣裳的样子。

“还有这样的!”余灿看着身下眼睛都笑弯了的容兰,极为无语,不过气闷半晌后,又不自禁的继续给她解起了扣子。

容兰却已经想到了别处,她望着帐顶继续转着眼珠,好一会儿后转头看向余灿,皱眉问道:“阿灿啊,你现在可是皇上啦?”

余灿瞅了她一眼,不知道她为啥突然冒出这一句。

容兰抿了抿嘴,有些担忧,“你当了皇上,那以后会不会欺负我啊?”

余灿解扣子的手僵了僵,半天后愤愤的丢出一句,“到底谁欺负谁啊!”这不还乖乖给你解扣子了么!

说得也是,容兰心里想着,脸上又笑开了花,然后手一伸,便搂住了余灿的腰,并把头埋进了他的怀里。

余灿却将她一推,脸有些红的道:“都不让了还靠我那么近!”

“我现在好像不那么累了…”容兰抬起头,笑吟吟的说道。

余灿一听,先是一愣,然后嘴一咧,翻身就要压了上去,可谁知,容兰手却一伸,拦住笑嘻嘻道:“我是骗你的。”

“…”余灿差点趴下。

翻身,躺平,余灿转头瞪着身边笑得那叫一个贼的容兰,觉得这丫头实在是越来越坏了,不过…貌似他也治不了她了…

不治也没什么,她能好好的在身边就成了。

想着,余灿又怕失去般,一伸手将容兰揽在了怀里,然后暗暗呼着气,抚平心里的蠢蠢欲动,顺便,再酝酿下睡意——其实今天他也累坏了。

只是他的睡意渐渐来了,容兰却始终睁着眼睛,是睡不着——虽然她很累,可是她就是睡不着。

“官人,你今天第一天上朝,感觉怎么样啊?”既然睡不着,那就找阿灿说话吧。

余灿就快要睡着了,听到这一句又一个惊醒,怔了一怔,回道:“就那样吧。”

“就那么是什么样啊?”容兰翻身问道。

余灿想了想白天朝堂上吵吵嚷嚷的场面,又开始头疼,“就是觉得好无聊。”不知道有什么好吵的,都是鸡毛蒜皮的事,有时候都能为了说错一个字就吵半天,真是服了。原先余灿一直觉得吵架是女人们的事,可是自从他当了太子当了皇上之后,才发现,跟朝堂上的男人们比,女人之间的那些吵架斗嘴的事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

“啊?怎么会无聊呢!”容兰不信,“上朝时候都是谈论国家大事啊,无聊?阿灿,你是不是不好好听他们说话只顾着自己犯困打盹啦!”

“才没有呢!”余灿立马否认道,却有些心虚,事实上,一开始的时候他也跟着容兰那样装出了帝王的风范,可是装着装着,他就觉得好累啊,又好困啊…

容兰压根不信他的话,眯起眼,问道:“那你说,他们今天都说些什么了?”

余灿浑身的皮都绷紧了,目光闪烁了半晌,老实交代道:“我…听不懂…”

确实听不懂,虽然余灿已经被灌输了几个月朝堂之事,可是时间短暂,就算身边几个大臣填鸭子似的灌进了再多东西,可到底有限,一旦他们长篇大论旁征引博时,他就会开始犯糊涂。

对于这事,余灿心里也有些焦急,不过他没好意思将此表达出来,只在言语上流露出了一些无奈,以及一些满不在乎。可是这么一来,容兰急了。

“那怎么行呐!你现在可是皇上啦,听不懂就能打盹啦!爷爷可是留了话让你好好做皇帝的!”

“我知道啊,可是我也没办法嘛,我都已经在好好学了…”只是有时候太累了才会情不自禁睡着么…余灿瞅着容兰,生怕她再训他。

容兰见他那可怜样,也消了气,挪过来握着他的手道:“也没事,我们慢慢来嘛,你是第一次做皇帝,我是第一次做皇后,都是什么都不懂…总之,我们不能让爷爷失望就是了。”

“嗯。”余灿看着她的眼睛,认真的点了点头,“不过我现在好困,我们睡觉吧。”

容兰见他声音里都透出了浓浓的倦意,便大方的点下了头,只是待看到他闭上眼睡过去后,她眼睛一转,开始盘算道——看来,以后还得加把劲抽打他!

次日一早。

“阿灿!阿灿!快起床了!要上朝了!”

“…呼…呼…”

“快起床啦!”

“再不起床早朝要变晚朝啦!”

“唔…我好困啊…”

“哗啦——”

“别倒别倒,我起来还不成了么!”

片刻后,余灿换上龙袍,在一众宫人的跟随下上了朝。底下文武百官早已候着,见他到来,齐刷刷的跪下高呼行礼。余灿看着他们一个个低下的脑袋,难以抑制的打出了个大大的哈欠…

在容兰的威逼利诱之下,余灿开始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开始学做一个合格的帝王。

余老侯爷识人太明,他一早就看出了他的秉性,余灿这人,他不会主动去做一件事,可是你一旦将他推上一个位置,就算他再不耐,他还是会尽力完成在这个位置上该完成的事,当然,少不了一些督促。而虽然他也许做的会不尽如人意,但最起码,不会犯错。

为此,朝堂上下都松了一口气,一开始余灿可是对于做皇帝一事极为排斥的。不过这口气松下来了,另一口气却提上来了,既然新帝已经接受了这个身份,那他会不会做出些举动,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而待他们看到这位新帝的所作所为后,那一颗颗揪紧的心也都放了下来。

余灿什么都没做,甚至连之前的后党二殿下党都是宽厚处之没有斩尽杀绝,他继位后做的最大的一件事,就是给余家平反,给宁家平反,不遮着掩着,只光明正大的在上朝之时要求底下众人严查此事,护短之情暴露无遗,然后其他的,都是一句沿袭旧例便罢。

这样的帝王是大臣们乐意见到的,宽容,顾念情分,不肆意妄为。其实他们并不奢求这位新帝王能带领整个大延走向多大的繁盛,事实上,他们根本不希望余灿能闹出多大的动静,延国这十年内忧外患,再经不起多大的折腾,如今平静度过是他们最大的希望。而这位新帝王的作为,恰好顺应了当前延国的情势,满足了大小诸臣的心愿,真是再好不过。

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他们现在所要做的,只是让新帝坐稳这个位置,至于坐好,那就是以后的事了。

而这个怎么坐稳,却是目前亟需解决的。

这位新帝可是突然杀出的,之前对于帝王之事可是一无所知,要想他坐稳这个位置,可是要从头开始教起,而且,时间紧迫。

于是,余灿的痛苦日子开始了。

一天到晚,永远有那么几个人跟在后面,死死得盯着你,委婉却又犀利的提醒着你,这句话您不该说,这件事您不该做;并且,一天十二个时辰,除了睡觉吃饭,永远有数不清的奏折文书让你看;当然最痛苦的还是在朝堂之上,永远有着那么一拨人,要么撸袖子瞪眼吵得脸红脖子粗,要么文绉绉却阴森森字字句句藏着针,让你听也不是,劝也不是,烦躁又无力的很…

余灿散漫惯了,何曾受过这样的煎熬,所以每天早上醒来就头疼,因为他知道一天的噩梦又要开始了,不过他也没对此提出异议,毕竟他确实什么都不懂,有很多地方都做得不够好,而他要想做好一个帝王,改变是必须的,所以对于一切,他尽管感觉到痛苦无比,可还是生生忍下了。

而这么一来,在诸臣的心目中,这位新任帝王就变成个可以随意搓扁捏圆的人,一些自恃过高的大臣,便渐渐在训导的过程中失去了分寸,开始指手画脚,开始忘了身份,可是余灿对此依然不太在意,直到有一次,他们彻底踩过了那条界。

有人开始上书奏折:后宫冷清,或可择选些人以充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