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帝此时已经狼狈之极,虽然穿着龙袍,可整个人瑟缩的像个阶下囚,听着裴君弘的话,唯唯诺诺的应着,然后走上前,认了认人后,对着底下的蔡进忠道:“蔡卿,朕已立下圣旨,将皇位传于老二了,那个人是假的,你快把他杀了!”

他的声音极为微弱,说完后,宫人又大声的复述了一遍。

底下众人听着,都咬碎了牙,而余灿听着,却是心冷到了底。

延帝口中说的那个人是谁,再明白不过了。

小蔡大怒,骂道:“陛下是老糊涂了不成!”

蔡进忠连忙呵斥,“住嘴!”

宫墙之上又传来声音,却是裴君弘的,“怎么?蔡将军要抗旨不遵么!”

小蔡忍不住了,高喊道:“裴君弘!你以下犯上谋朝篡位人人得而诛之,快束手就擒吧!”

“哈哈哈哈!”裴君弘放声大笑,“成王败寇,你没资格跟我说话!”说着,他拿起手中箭,满弦射出。

这一箭是向余灿射来,而这一举太过突然,余灿未能防范,强行躲过避开要害,却还是被射中胳膊,疼得他脸色瞬间发白。

裴君弘得逞,笑得更加猖狂,这箭术,他从来要比他们高上一筹,如今,再不需隐瞒。

“若若,我们真的再不用怕了。”想着,裴君弘又看向裴君若说道。他真的什么都不用隐瞒了,因为他什么都不怕了,哪怕是兄妹乱-伦又怎样!

可是很快裴君弘又变了脸色,因为他看到,在他说话的时候,裴君若一直在盯着底下的余灿瞧。心被刺痛,他抓住裴君若的胳膊,道:“不许看他!”

为什么她已经神志不清了,却还能记得他,还能想着他!

得不到回答,裴君弘更为羞愤,便又转身朝蔡进忠道:“快杀了他!不然的话!”说着,拉起延帝就往墙边一推。墙高数十丈,摔下必死无疑。

底下众人忌惮,纷纷退后。

“快住手!”蔡进忠急喝道。

裴君弘狞笑,可是刚想再说些什么却已经说不出来。他感到腹上一阵剧痛,低头一看,却见一把匕首从后背插-进直入心窝。回头一看,却是裴君若正泪流满面的看着他,而她的手上,正是一把匕首。

——裴君若早已在见到余灿时渐渐恢复了神智,然后,趁人不备时,她捡起了地上一把沾血的匕首。

“若若?”裴君弘难以置信的看着她。

裴君若凄然一笑,眼泪滑落,“二哥,我们错了。”

说着,趁他不备,使出全身的力气把他一拉,然后两个人齐齐从高墙之上坠落。

夕阳正收尽最后一抹光辉,裴君若跃下的背影便仿佛成了一只蝴蝶,光辉消逝,蝴蝶也一瞬消失。

砰!

两具尸体,血肉模糊,一具之上,一双眼睛死死睁着,带着不信,带着不甘。

明明…明明只差最后一点了…

哪里错了…

一切都来得太突然,所有人都惊呆了,而等到回过神来时,杀声又起…

等到月上中天时,所有的一切都有了结果,裴君弘一党悉数被捉拿,只是整个宫内宫外都一片狼藉。

月光如水,却无人能睡。

延帝依然惊魂未定,被搀扶在宝座上时脚还发虚,他看着底下站着的众臣,初登皇位时的压抑再次袭来,他这个皇位,原本也是不想当的,不过是母妃太强势,硬是将他推上了那张黄金宝座。

他这一生都足够窝囊,母强妻横,到最后,甚至儿女成灾。

不过,他现在还是有个儿子的吧…

延帝瞅了一眼站在一旁的余灿,有点心虚,刚才蔡进忠已经拿出足够的证据证明这人是自己的儿子了,其实无需证据,只看了一眼,延帝就已经足够认定这人就是自己的骨血了,可是那又怎样呢?——延帝冷情,儿女在他眼里,不如一颗丹药。

延帝对余灿激不起半点情感,其他人却不。如今众人已然将他当成了延国未来的君主,各个言行举止都有些小心,有些人为讨好这位陌生的皇子,都开始提议早日立为储君。

当然,还是有些人反对将余灿立为太子的。

余灿是宁妃所生,为何最后流落在外,原因再明显不过,如果他继位,会不会旧事重提?因着这层,原后党跟太子党都有些忌惮,所以纷纷提议延帝还政,待时机成熟再立太子之事——延帝不过半百,宠幸后宫,未曾不能再留血脉。

只是,他们显然低估了延帝的承受能力,延帝一听他们居然要让自己还政,惊得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朕身弱体衰难当重任,还是让他代管国事吧!朕心意已决你们无需多言,来人,笔墨伺候!”

接着,大笔写下,大印一盖,然后慌不及的离开,留得百官纷纷傻眼,然后,纷纷把视线投向站在一旁的余灿。

余灿自被带着上朝之后,脑子里就始终浮现着裴君若坠下的那一幕,然后就有些伤神,旁人说些什么他已经完全感觉不到了。突然间感觉到周围突然静下来了,有些纳闷,便闷闷的抬起了头,却见众人都在看着他。他睁大眼睛,有些茫然。

而这时,文武百官齐刷刷的跪下,呼道:“臣等叩见太子殿下!”

声音突然又响亮,余灿始料未及,惊得连连后退…

庆元二十六年秋,余灿被立为太子,代掌国事。

庆元二十六年冬,延帝喜获仙丹,却未能得道升仙,反而七窍流血一命呜呼,于是,余灿又被推上皇位,从此奋发向上励精图治…

这是不可能的。

事实上,在余灿在位的十六年里,早朝的时间一改再改,从一开始的卯时二刻推迟到了辰时二刻。而且在上朝的时候,眼神好的的官员们总能看到他们的皇帝一开始身子还坐得板直,可是在不知不觉间,又歪歪斜斜下来,甚至,有时候还能发现他要么开始走神,要么开始打盹。

一开始,一些大臣还试图劝诫,可是结果往往让人气吐血。

“这皇帝又不是我愿意做的…”他这般说道,口气很是不耐。

的确,当余灿还是太子之时,还有许多人持反对意见,因为他们无一不深刻了解到了这位传说中的余三少的“懒”,懒到让一众勤勉的大臣痛心,然后各种疾言厉色的弹劾着谏劝着,而当发现根本无用之后,他们各个奢望着延帝宝刀未老再生出一个皇子出来。可是等到延帝突然驾崩,整个大延只剩下这么一位皇子时,所有的人都只好死心,然后无可奈何的开始陪着小心请求他登基。

当然,这位新帝更让人气吐血的事还不仅仅在于此。

容兰为后三年,无子,朝廷内外皆心急如焚,便纷纷上书要求选秀,立妃,皆遭拒。

四年后,终产一子,举国同庆。然,新帝曰:以后再不生了。

问何故?

新帝不答。

后来,皇后亦追问,新帝趴在床上闷了半晌,答道:“儿子生多了不好,女儿生了…也不一定好…”

于是皇后明白了,新帝是有阴影了…

不过虽然新帝懒得出奇,但是在他在位的十六年间,整个大延却极为太平,天灾没有,人祸绝无,边疆有小蔡将军镇守着,无人敢犯,朝堂之上,一开始他还疲于应付,可三年后黑脸丞相入朝,新帝就又开始惬意了。

而等到十六年后,太子成人,新帝立马写下诏书让位,再不愿触碰任何一桩朝堂之事…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完结】

谢谢大家的一路支持,鞠躬

裴君弘番外

我是裴君弘,大延国的二皇子,可实际上,却是个可怜虫。

我的父皇是个性情懦弱的人,虽为帝王,却烦于应付天下事,他最大的心愿便是能长生不死,所以很多时候,他都会待在他的药室里,吞着各种各样的烟,吃着各种各样的药,只为有朝一日能够得道升天,至于药室外发生的事,他全然不在乎。

而他的皇后,却是个再厉害不过的女人,有野心,一心想要掌控天下,所以在父皇不耐于处理大小政事之事,她一点点接手,最后全然把握朝政,一手遮天。

可是尽管她那么强悍,在一件事上,她却始终有些有心无力,那就是她想要生很多很多的皇子,可是折腾了很多年,她都只能生下一个太子。

据说在生下这个儿子之前,她生怕被别的女人抢了先,便一直独占了父皇,不让他触碰别的女人,后来终于生下了太子,可依然不放心,因为她被告知,她这辈子很难再生下孩子了。

太子生时难产,她血崩,险先丧命。

为了确保自己的位置以及自己儿子的位置,有了太子之后,她便开始严格控制后宫,允许父皇宠幸他人,但绝不允许任何一个女人再诞下皇嗣。

而至于父皇可以宠幸的人,也全部是她安排好了的,无一例外,全都是她的人,生怕父皇会在她难以察觉的时候被宫里的女人迷了心窍,她甚至都不允许后宫之中有年轻貌美的女人。

可以这么说,在皇后掌控延国的那段时间里,后宫之中,你很难找到一个稍有姿色的女人,因为有着漂亮脸蛋曼妙身材的女人,大多都被皇后弄走了,至于这个弄,是杀还是赶,那就不得而知了,我唯一知道的,那就是在我十岁那年,我眼睁睁的看着一个试图引诱我父皇的宫女被生生杖毙,然后,陈尸深井。

只是,后宫的女人总是有野心的,那个宫女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所以还是有很多女人偷偷的承下的恩泽,然后,珠胎暗结。当然,这些珠胎通常都在还未来及来到这个世上就会被弄死,包括它们的母亲,因为皇后广布眼线,想要瞒住,无异于登天。

当然,也有例外的,我,便是其中一个。

我不知道我的母亲到底是怎么怀下的我,也不知道她在那样的情况下是怎么把我保住又生下来的,我只知道,在她生下我的那一刻,她的命便没了,因为最终,她到底没能瞒过皇后。

其实那个时候我也是要被处死的,只是因为一个宫人说了一句话,我才得以活命,他说——皇后,您已难有子嗣,当留血脉以备万一。

皇后已经不能再生了,如果太子以后出了什么事,该怎么办?

也就这样,我活了下来,被当作一个备用,当作一个,只要太子活着,我就永远都要站在他身后的阴影里的——备用。

然而在一开始的时候,对于这些事情,我都是浑然不知的,没人告诉我到底发生过所有的事,所有的人都只说,皇后是我的母妃,我要对其尊敬、孝顺。我一一照做,只是我尊敬孝顺的结果却只有冰冷的漠视。

在我六岁之前,我一直想,为什么母妃不爱我,为什么她不能像对太子哥哥那样爱我,不单是她,为什么其他宫人对我也总不如对太子哥哥一样,而等到六岁那年,我终于知道了真相。

我永远忘不了那一天,太子将我推倒,抢走了我最心爱的猫,然后当着我的面,狠狠的扭断了它的脖子,他说:

——敢跟我抢东西,真是找死!

——你的命都是我的,我要杀了你,简直易如反掌!

——你真以为你是我母妃的儿子么!你只是个贱种!

——…

他骑在我的身上,不屑的狞笑着,谩骂着,骂到最后犹觉不够,又开始举起了他的马鞭…

鞭子一道一道抽在身上,疼死了啊,可是那么多的人站着,却谁都没有拦一下,有的人偏过了头,可更多的人,却笑着、奉承着。而到了后来,当皇后赶来,我哭着求救的时候,得到的,却是冷冷一句——下次再让本宫知道你胆敢跟太子抢东西,小心你的命!

永远别跟太子抢东西!六岁那年,我得到了这样一句警告,让我浑身颤抖,满心发寒。

然后我知道,在偌大的皇宫中,我再无一人可倚靠。

我开始小心翼翼的过活,不再争锋,不再张扬,事实上,只要太子在,你永远都别想露出你优秀的一面,不然的话,得到的只是无穷无尽的欺凌。

我不知道那个时候太子为什么会那么热衷于折磨我,他会在炎炎夏日里把我吊在树上,也会在寒冬腊月里让人把我送进枯井…枯井,是的,那口枯井俨然成了我的噩梦,因为你永远无法体会一个七岁的孩子与一地的蛇共处一夜时的惊惧与绝望…

在那个夜晚,我哭喊,尖叫,直至昏厥,可是,至始至终,都没有一个人理我。

那时候,我都觉得,也许我死了会更好一点。

那一场折磨,最后换来的是三天三夜的高烧,烧退了,可是,我整个人也变了。我开始心悸,耳边一有动静,便浑身惊起。

可是太子依然没有放过我,还是继续用各种各样恐怖的手段对付我,我就像是他的奴隶,随意处置,悉听尊便,无人干预。

而很快,我发现太子的奴隶,还不止我一个。

在那偏远的静宫,还有一个与我同命的孩子,一样被太子找了出来,然后尽情施虐。

第一次见到若若,她六岁,我八岁,我们被关在冰冷阴森的冷宫里,只为应证半夜会不会有女鬼出来。我很害怕,她也一样。可是就在我听着外面呜咽的风声吓哭的时候,她却伸出小手握着我说——“二哥,不要怕,若若陪着你呢。”

二哥,不要怕,若若陪着你呢,当时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哆嗦的语不成句,可是却坚决的不容置疑。

她体弱多病,性格柔弱,只要太子一出现,她就会被吓哭,可是在那个时候,她却如此安慰我,一瞬间,我觉得自己似乎也不是那么孤独无助了。

那一夜,女鬼没有出来,若若跟我说了一夜的话,等到半夜的时候,她靠在我的肩上睡去,小小的,连呼吸都那么微弱。我看着她,困得厉害,却终究没敢睡着,因为我怕在我睡着的时候,女鬼出现,把若若给吃掉了。

那是第一次,我生出了保护她的念头。

在之后的日子里,太子依然不知疲倦的折磨着我们两个人,折磨我一个,我尚且能忍,可是折磨着若若,我却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所以当若若被踢倒在地或被针扎着的时候,我都会失控般的扑过去,像是野兽般,可是通常这么做的下场都是更加剧烈的折磨。

而太子似乎很是乐于看到我发狂的样子,所以每次都是对若若下了狠手,然后听着她痛哭尖叫,又看着我狂躁愤怒,再哈哈大笑。

每每那个时候,我都想,为什么他不去死!

我真的,很想杀了他!

等到十二岁的时候,当他试图将他肥胖的身躯骑在若若的身上时,我终于再难忍受,我想起他在我六岁那年说过的话,他说,你只是我的一条狗,有我在一天,你就永远别想做人,那么,我就先杀了你,再去做人看看!

我要杀了太子,十二岁那年,我下定了决心。

同样是皇子,一个可以摘星揽月为所欲为,一个只能被肆意践踏受尽欺凌,凭什么!

总有一天,我要杀了他,杀了皇后,杀了所有欺负过我的人,我要让若若再不用害怕,我要让我们,再不用害怕!

总有一天,我要取代你的位置,得到我应该得到的一切!

所以从那年开始,我便暗中谋划,一个人,冷冷的,静静的,暗中谋划。我没有任何势力,没有任何帮手,甚至连若若我都不能指望,所有我只能一个人去做任何事。我开始不再顶撞太子,开始收敛性情,开始学会阿谀奉承,学会迎须拍马。我太了解他了,所以很快,我便成了他的心腹。

我开始跟着他,为他出谋划策,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寻找着一切我可以利用的时机。我一边让自己扮作一个贤良的二殿下,一边又默默的将他打造成一个性情暴戾心狠手辣的魔王,只为让众人厌恶他,憎恨他,仇视他,并让他们知道,到底谁才应该是延国下一个帝王。

其实我一直想,如果不是我,太子也早晚有一天会自取灭亡的,而我,不过是将这过程加快了,因为他实在是个太蠢的人,飞扬跋扈,滥杀无辜,却丝毫不知收敛,所以的人都厌恶他,不过是敢怒不敢言罢了。

我想,如果他死了,一定是件大快人心的事。

结果,果然不出我所料。

太子死了,死在了蔡将军之子蔡德全的手上,一切,都与我无关。

在他死的那晚上,我做了个梦,梦到他掉下那口被放满了蛇的井,然后,一口,一口,被吃了个干净。

我再也不用怕了。

整个大延,很快就是我的了。

那天早晨,我是笑醒的。

黑白配番外

容梅自宫里回来后就有些抑郁,皇后娘娘,也就是自家的小妹孩子都生了,可她作为姐姐的,至今都还没能嫁出去。

她今年,都已经二十有二了。

倒也不是没媒人上门说亲,事实上,自从容兰成了皇后她成了国戚,他们家的门槛都被人踏破了,再没人嫌弃她脾气不好,脸如盘,年纪大,还在外抛头露面了。那些男人,也一个比一个的好,相貌周正人品极佳那都已是基本条件,可纵使那些男人再英俊潇洒年轻有为,可不知怎么的,容梅看着他们,都只觉一个不顺眼。

要么觉得这个太白,要么觉得那个最笨,总之,没一个合适的。

容梅坐在窗口,托着下巴,看着外边盛开的鲜花,叹了口气,她知道,自己又拿着那些人跟那孙黑子比了。

想起孙茂才,她就又有些心堵,三年前,在他们容家落魄的时候,那孙黑子还有事没事就往她家里跑,不是找送这送那的借口,便是找正巧路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可帮忙的理由,反正总不会说是来找她的。只是当时虽然谁都没说破,可心里都再明白不过,若不然,每次来时往她身上瞟的眼神是怎么回事,总是寻着任何时机跟她说话又是怎么回事。

那时候容梅就想,也不知道这孙黑子什么时候才能鼓足勇气捅破这层纸,看他那别别扭扭的样子,也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兔子日了。

别别扭扭,的确,在一开始的时候,容梅一直觉得那个孙黑子就是嘴上带刀话里含刺损死人不偿命的泼辣货,混蛋极了,可是当真正接触之后,她才发现,这么个讨厌的混蛋,其实胆小的极了,胆小的有一次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手,像被蛇咬了般急忙甩开,又脸红了大半天,还说了一大堆解释的话,不过却都是支支吾吾不知所云。

以前一直觉得他不像个读书人,可那一次,容梅却发现,他还真就是活脱脱一副读书人的迂腐劲,浑然没了先前的无赖相。

可是这个读书人,在他们家落魄的时候不停过来给予帮助,等到他们家彻底翻身之时,却渐渐少了往来,而在最近的半年里,容梅就只见过他一次,还是大嫂生下孩子办满月酒时,她命着容康无论如何也要把他拉来他才来的。

那一次见面,其实也就匆匆一瞥的吧。如今他们再不比以往了,住着豪门大院,来往的非富即贵,他们再不能像从前一样,不分男女的共坐一桌,喝酒吃菜,好不热闹。那一天,他们虽然共处一室,却是隔着屏风,隔着众人,甚至她想细细捕捉屏风外他的声音,也已经是难上加难——他已经再不如往昔般侃侃而谈了,一顿饭下来,他似乎都只说了寥寥几句。

她想见他,想疯了,便写下纸条让丫鬟偷偷塞给他,然后自己等在后花园里,可是等到时间到,等到时间过,等到日头西斜,都没能等到他来。

她都已经舍下脸面主动了,为什么他就不能应一下?

容梅想着那天自己傻傻的等到黄昏,等的心都凉了,鼻子不由又有些发酸。

外面响起了敲门声,却是大哥容康来了,容梅赶紧站起身,深吸一口气,掩藏起眼中所有的失落。

“二妹,一个人待在屋子里干嘛呢!”容康红光满面,大声问道。

他如今已不是三年前的容康了,酒楼生意兴隆让他连开了十数家分店,原先还有一些地痞恶霸找麻烦,可自从知道他是国舅爷后,所有的人都老实了。酒楼生意起来后,他又开始做了其他的生意,也都是一路顺风顺水,现在他已然是个富家翁了。而余灿登基后,容兰也曾令人暗中寻找发妻寇氏的下落,得知她被贱卖青楼已被蹂躏至死后,便又让人给他说了几个媒,最终容康挑了个温柔贤惠并不貌美的妻子,然后安心过起了小日子,现在已然是两个孩子的爹了。

容梅看着自家大哥一路辛苦走来终于有了美满结局,很是欣慰,于是先前的忧伤也扫去不少,她笑道:“只是中午在宫里喝了点果酒,有些头晕,便歇着罢了。”

“容兰那丫头还好么?”说起容兰,容康又是一脸担忧,自从他们进宫做帝后,他就一直提着心。

“好着呐,就是老抱怨阿灿不肯抱娃娃,而娃娃只要他抱,所以一直哭烦得很…”说着那老跟自家老子对着干的小太子,容梅眼角又溢出了笑意。

容康也乐,他也见过小太子,才五个月,却已经顽劣的很,不黏任何人,只光缠着余灿,不过…容康眼珠子一转,将容梅眼中一闪而逝的失落看尽,便道:“你也老大不小了,该想着自己的事了,昨天李尚书的外甥我看挺好的,比之前那些都好,他也挺中意你…”

“大哥!”容梅打断了他的话,“别说了…”

容康看了她一会,叹了口气,“我前天见着茂才了…”

容梅抬起头,心提起来了,如今她能听到孙黑子的消息,也全是从他这里了。

容康似乎有些为难,嘴皮翕动了好半晌才道:“我听他的同伴说,最近几个媒人也在给他做媒呢…”

容梅听着这话,脸刷的一下白了,想要说些什么,可嗓子似被堵住了似的,吐不出一个字来。

容康见状,有些急了,开始后悔把这件事情说给她听,自己妹妹的心事,他再清楚不过,可是他能怎么办呢,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拖过一年又一年。他倒也是问过孙茂才到底对容梅是个什么意思,可每次问着,他要么嘿嘿笑着扯开话题,要么就是拉着他喝酒一杯两杯使劲往下灌,就是不回答。

男人的心思他也懂,容康知道,这多半是孙秀才觉得自己高攀不起了。

今非昔比,翻天覆地,有时候,确实也不是什么好事。

容康不知道再说些什么,心想自己的妹妹就是个死心眼的,所以估计说什么都没用了,于是也不再多说,只宽慰了几句便离开了。

他一走,屋子里就更加安静,容梅愣愣的站着,不知不觉,眼泪就下来了。她想着那孙黑子倒真狠,怎么能够这么狠呢!

屋里再不能待下去了,容梅看着天边太阳一点点往下落,手往脸上一抹,便提着裙子走了出去。

车轱辘不停的转动着,容梅坐在马车里,想着过往跟孙秀才的点点滴滴,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着,哭着笑着,又觉得自己傻得很,那混蛋都快要跟别的姑娘成亲了,人家心里都没你了,你又何必呢!可这么一想,哭得更厉害了。

等到马车停在孙家门前时,她那张画了妆的脸早就哭花了,可是当她看到正在院子里打水的那混蛋时,她什么都顾不得了。

想要上前骂一通,迈不了步开不了口,就这么站着,又觉得不甘心的很,于是就只能干站着,睁着眼,看着院里那男人一桶一桶拎着水。

屋子有人出来,却是孙大娘,怕被看见,容梅便往墙根下缩了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