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益柯点点头,又问:“你们在这儿一天了吧?吃过晚饭没有?”

“吃过了吃过了,也没等一天,我们都抽空休息了会儿。倒是里面的医生,早上八点就进了手术室,听说这回还请了个德国回来的专家呢!您瞧,我这心里怪过意不去的。”

“德国的专家?”许益柯心底某处被触动,神情有些古怪。

不会是安之吧?

怎么可能!

她邮件里没说要回国啊!再说了,凭她的资历也就一实习医生,哪儿排得上专家啊!

“可不嘛!不是说宋院长的女儿在德国留学,所以就拜托了一位专家来帮做手术。”

许益柯明白过来,笑得有些勉强:“原来如此。”就知道那丫头没良心,不会这么快回来的!

她只知道惦记医院的事儿,一点儿不惦记他!

他想她想的都快成深闺怨夫了!

反正没什么事儿,他就在这儿坐着吧!手术要是成功了,也有他一点儿功劳不是。

等到了十点,手术室的门准时打开。

家属们一拥而上,领头的主任医师欣慰的叹道:“手术很成功,这得谢谢德国来的郝奇特先生。”

“郝医生,谢谢您,谢谢您了啊!”家属的手全都围攻上了灰眼睛大胡子的高大个儿。

郝奇特用蹩脚的中文“谢谢”大家,于是家属和医生忙不迭的互相致谢。还好手术床被及时推了出来,家属撇下郝医生,簇拥着推了病人回病房。

许益柯不方便跟过去,正准备就此离开,却听郝奇特和人咕噜咕噜说了一堆,他敏感的捕捉到了一个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声音。.

蓦然回首,穿着白大褂,挂了半边儿口罩的宋安之出现在三米以外的地方。

安之和郝奇特嘀咕了一阵儿,也看到了许益柯,冲他轻轻浅浅的一笑。

许益柯觉得,院子里的桃花该开了。

安之跟着许益柯进屋,抱歉的说:“爸妈还不知道这次我跟着郝奇特回来,飞了十几个小时,一下飞机就进手术室了,刚才还不觉得什么,现在忽然觉得好累好困。”说着,她假装可怜的看着许益柯。

许益柯把她的行李放好,蹬着她冷冷说道:“别在我这儿装!你也不是装可怜的料!十几个小时的飞机+十几个小时的手术,宋安之,你行啊,女超人!怎么不干脆内裤外穿得了!”

安之双手合十,放在唇边冲他笑。

许益柯气得翻白眼,但又实在心疼她,不耐烦的摆摆手,赶鸭子似的,说:“算了算了,我欠你的,快去睡吧!不过客房收拾了,你只能睡我的床。”

“没事,我不嫌弃。”安之高高兴兴的拿了睡衣进去。

许益柯瞪她,腹诽:你以后要在这儿睡一辈子的,还敢嫌弃!

安之淋浴之后换上睡衣,倒在许益柯的床上。

不得不说许二这小子还是很会享受的,绵软温暖的床褥带着淡淡的男性气息,一点也不难闻,相反,有一种明媚而清爽的阳光般的感觉。

她很快在这样的气息中入眠,睡了一个两年来质量最好的觉。

醒来已是第二天中午了,走出卧室后她才发觉自己饿的前胸贴后背——敞开式的厨房里传来的阵阵香味将她的馋虫勾了出来。

顺着香味看过去,在厨房忙碌的竟然是…许益柯?!

许益柯转身发现了她,催促道:“愣着干嘛?快去洗脸刷牙,完了过来吃饭,就快好了!”

安之又愣了半分钟才恍恍惚惚的去洗手间洗漱。

彻底清醒之后她又站到厨房外,这次确定不是做梦,那真是许二啊!

“这些都是你做的?”看着桌上的三菜一汤,安之还是有点儿不敢置信。

“这儿还有别人吗?”许益柯解下围裙,心里得意,面上故意不悦的问。

安之仔细看了他两眼,看不出什么来,接过他递来的筷子,将信将疑的夹了一筷子菜。

味道还真不错!

看着她露出满意的神情,许益柯心里的得意都显现在了脸上:“怎么样,比你不差多少吧?”

安之笑着点头,然后优雅而快速的吃起来。

许益柯第一次觉得,做家庭煮夫的感觉还不错!不枉他过去两年耗费在烹饪班如此之长的时间。

作者有话要说:

止损

吃过饭,安之自觉的收拾碗筷,许二则默契的泡了一壶茶。

安之抿了一小口,惬意的眯起眼,倚在沙发上,满足的叹了口气。

“还是祖国好吧?”许益柯调侃的笑道。

“那是!”安之笑眯眯的,吃饱喝足睡眠又好,像极了一只慵懒的猫。“学子宋安之,回来报效祖国,为医疗建设添砖加瓦,奉献光和热来啦!”

许益柯哈哈大笑,歪着头瞧她:“不错,能说俏皮话了,淡定姐不会变成萌妹子吧?”

安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只在你面前,哥,看到你我就倍儿亲切。”

许益柯的眼神复杂,唇边带笑,说不出什么情绪。慢慢品了一口茶,舌尖缠绕着芳香,敛容说道:“不问问别的?”

安之一手撑着头,笑着说:“长辈们的身体都还好,只是傅阿姨的心脏不太好,傅叔叔的血压也总是偏高。想必,思聪还在僵着呢?”

许益柯冷笑了两声,说:“傅家怎么也不肯松口,思聪更犟,打死不肯分手。能有什么法子,只能僵持着呗!”

安之不以为然的摇头,说:“当初就是觉得思聪在感情方面太幼稚,如今看来,果然如此。”

许益柯一眼不眨的盯着她,盯的她直发毛,他才悠悠问道:“不怨恨了?”

安之爽朗一笑:“无爱无恨、无怨无嗔。”

许益柯嗤笑,说:“你这是要四大皆空啊?赶明儿不会找地方出家吧?”

安之笑道:“我可还没看破红尘呢!我要的是救死扶伤,再说,我也不信佛啊,我的信仰是希波克拉底。”

“得!白衣天使同志,我可是为你请了半天假,是不是该送你回家了?你回来的消息早晚传到宋家,要让宋叔知道我拐了他女儿,又得挨顿揍不可。”

安之连忙站起身:“你一说我才想起来,我还没回过家呢!快走快走!赶在我妈发现之前到家。”

宋妈看见女儿就开始唠叨:“你可算舍得回来了,当初还骗我说没完成学业,敢情你学业早完成了,怎么着?帝国主义的月亮特别圆不成!我告诉你,你要是再不回来,我就杀到德国去亲自把你揪回来!”

安之听着,无奈的辩解:“我这不是回来了嘛!您怎么跟许二说一样的话呀?难不成他真是您二闺女?”

宋妈顺着她岔开话题,意有所指的说:“我就觉着跟许二上辈子是一家人,这辈子也跑不了。”

安之颇为苦恼的冲门外拧眉,她不是傻子,当然听得出来宋妈这话什么意思。可是她万万没想到,宋妈竟然会把魔爪伸向许二!

剩女的悲哀啊!

但凡是身边的异性都要被家长YY一遍的。

宋妈拉安之坐下,叹道:“你是不知道,自从你走了之后,许二就跟换了个人似的,身边一个女朋友都没了!整天扑在工作上,就是你许叔许姨让人给介绍相亲,他都不愿意去!我琢磨着,他是不是在等你啊?”

安之先听到许二这两年身边没人,有些震惊,可后面听她妈说的那些,哭笑不得的说:“您都想哪儿去了!我跟许二多少年发小了,一直叫他哥来的,我可从来不知道他会对我有什么心思。”她忽然顿住,猛地想起两年前机场上许二对自己说的话。

安之,我会等你。

许益柯…他到底什么意思?

宋妈见女儿发呆,喊了两声,告诉她:“你呀,当局者迷。”

安之勉强一笑,说:“您就别胡乱点鸳鸯谱了,要人家没那意思,不免尴尬。就算真有什么,我也…”

宋妈急道:“怎么,你不愿意?”

安之郑重的点点头,说:“我当作哥哥二十多年的人,冷不丁要把他当男朋友,我可接受不了。再说,他从前…算了,那样的人我驾驭不住,要是忽然哪天他的债主找上门来,我怕不好收场。”

“他能有什么债主?”宋妈不满的嘀咕。

安之长叹一声:“钱债好还,情债难清啊!”

宋妈笑骂:“你这丫头!”想了想,又问:“对了,你这次回来,按老规矩咱们三家人要一块儿吃饭的,你看…”

“还是算了吧,我改天再去拜访两家长辈就是。”

宋妈点头:“我也是这个意思,尤其思聪跟家里闹得那样,见了面也尴尬。你是不知,思聪如今几乎不回家,大有要断绝关系的趋势呢!唉,没想到那孩子看着不错,为了个女人竟然变成了这个样子,幸好咱们当时明智,主动提了退婚,要不然跟着他耗,不知要闹出多大动静来呢!”

“所以呀,一段感情但凡发现错误,及时止损,才能获得最大保障,不继续错下去。”安之感慨。

“什么止损?”这绝对不是医学用语,不然宋妈不会听不懂。

安之笑道:“这是股市里的词儿,指投资出现的亏损达到预定数额的时候,及时斩仓出局,以避免造成更大的亏损。通俗讲就是鳄鱼法则,假定一只鳄鱼咬住你的脚,如果你用手去试图挣脱你的脚,鳄鱼便会同时咬住你的脚与手。你愈挣扎,就被咬住得越多。所以,万一鳄鱼咬住你的脚,你唯一的机会就是牺牲一只脚。”

这么一说宋妈就明白了,恍然大悟:“哦!不就是壮士断腕?还什么鳄鱼法则,那是老外的说法吧?”

安之笑笑,继续说:“当初若我执迷不悟,逼着思聪结婚,企图用婚姻捆绑摇摇欲坠的感情,就等于是把自己的手也送到了鳄鱼嘴里。到了最后,说不定我非但不能挽回感情,还可能葬送掉我一段婚姻。”

“可不,还是我女儿明智!”宋妈欣慰的笑着,“我当初就说女儿贴心,许二他妈最羡慕的就是我,瞧瞧,她到哪儿能找这么好的闺女去?让许二穿再多裙子都换不到!”

对许二小时候被逼穿裙子的事儿,安之到也有些记忆,想来不免失笑。

却又听她妈叹道:“如今我就愁一件事儿,怎么找个好女婿!你既然回来了,妈可得好好准备一下了。”

安之忽然涌上不祥的预感:“您想怎样?”

宋妈神秘一笑,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您可别乱来!”她生怕自己的妈为了把她嫁出去使出什么让人啼笑皆非的手段来。

宋妈对女儿的怀疑显然不以为意,说:“你可是我亲闺女,我能害你?”

安之不置可否,只怕她会好心办坏事。

尤其是许益柯那边儿,宋妈说的话已经在她心里留下了种子,加上那句等她的话,总让她觉得怪怪的。

接下来一段日子,安之便以“忙着安排工作”为由,尽量避免和许益柯接触。

有时想来不免觉得自己矫情,可又实在不想面对,生怕许益柯真的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来。

作者有话要说:本文的中心思想出来了

相亲

安之在心内科跟着主任医师坐诊,每个礼拜安排了四次门诊,一次手术。宋妈说了,不会因为她是自己女儿就给她特殊照顾,再苦再累也不许掉眼泪!安之说她可不是什么怕苦怕累的人,她是回来做贡献的,不是回来享清福的。宋妈当然知道女儿的个性,不过一句玩笑罢了。

安之很快就习惯了忙碌的生活,这年头心血管疾病的人还真多,而且年龄也呈现出年轻化的趋势。除了药物治疗外,最主要的还是平时的饮食及运动量。

这天,上午的病例都诊断好了,安之拿着饭盒去食堂吃饭。

刚坐下吃了几口,对面一道阴影投下,她还以为是哪位同事,抬头一看,竟然是许益柯。

“你怎么在这儿?”安之吓了一跳,这几天她一是忙二是不想见他,好像已经躲了他好几天了。

许益柯慢悠悠的反问她:“我怎么不能在这儿?”

“来视察?你们单位跟我们医院没挂钩吧?”安之明知故问。

许益柯十分不满,没好气的说:“来看病行不行!”

安之干笑了两声儿,说:“你能有什么病?我看你挺健康的。”说完又后悔,他要是说出什么“相思病”来,那可真不知道怎么收场了。

幸好许益柯什么都没说,闷头吃饭,安之吃得快,他也不慢,两人吃完了,他狠狠瞪她一眼:“小没良心的!”

安之满头雾水,许益柯才说:“你什么时候去我家?我爸妈问了好几次了!”

原来是因为这个,那确实是她疏忽了,抱歉的说:“这几天实在是忙晕了,你知道,我才回来,需要适应,一堆的事儿。”

许益柯打断她:“别找借口!就这礼拜天,上我家一趟。”

安之掏出手机看行程,摇头:“这礼拜天不成,我妈叫我跟她一朋友去吃饭,要不礼拜六…哎呀,礼拜六我要值班!下个礼拜吧!”

许益柯气急:“你…”手指点了点她,没办法,只得顺着她说:“行!下礼拜就下礼拜,不许放鸽子。”

“行啦!”安之保证,“我一向说到做到的!累死了,我去办公室歇一会儿,下午好像还有五十几个号。”

许益柯一听就心疼她,边走边帮她揉胳膊:“到底行不行啊你?”

安之严肃的说:“我宋安之的职业生涯里没有‘不行’俩字儿!我这还算好的,郭主任那专家门诊,一天两百个号,还必须全部看完才能下班!”

许益柯冷哼:“吃力不讨好!”医患关系紧张啊!还好圣心医院的后台硬,到也没发生什么恶性事件。可是当医生实在是累啊!但他也没说让安之转行的话,要说了就再也不能愉快的玩耍了!

安之的脾气性格他再清楚不过,正是清楚,所以才不敢贸然表白啊!

可他也不想就这么耗下去,所以请家里二老出面,就等下个礼拜捅破那层窗户纸了。

许益柯什么都没说,让安之放下了心,暗暗责怪自己多想,要因为这样失去一个这么好的朋友,那可就后悔了。

到了礼拜六,宋妈特意把女儿好好打扮了一番。安之看着身上那件时尚的驼色羊绒大衣,脚上的高跟长靴,那异样的不祥预感再次涌上心头。

“妈,您到底要跟谁吃饭呐?我怎么觉得…”

宋妈连忙说道:“不是说了嘛!就是我以前一同学,你是去见长辈,当然得打扮的漂亮点儿了。”

安之皱眉,摸了摸被老妈烫成大波浪的头发,对这些解释不置可否。叹了口气,转身双手扶着宋妈的肩膀,她脚上那双高跟靴子把她的身高垫到了一米七多。盯着她妈的眼睛:“妈,咱说重点成么?”

“重点,重点啊…”宋妈眼珠乱转,一咬牙,跟她交了底,“重点就是你常叔叔的儿子刚从基层回来,今年三十出头,小伙子长得斯斯文文的,我瞧着挺好。”

安之嘴角一抽,呵,果然啊!

遂一点头:“行,那走吧。”

宋妈眼睛放光:“哎呀闺女你不生气啊?”

安之无奈的摊手:“您都约了人家了,我能不去么?再说,您也是为我好,我不是那不识好歹的人,要看着真合适了,我也想早点定下来。放心吧妈!”

宋妈感动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拉着女儿的手直说:“我女儿怎么这么贴心哟!”

安之苦笑,她有自己的主张,但她更尊崇父母的意愿。她不会因为任性就故意和父母作对,成年人了,又不是中二病少女。

和职业生涯里没有“不行”俩字儿一样,她的人生里没有“任性”俩字儿。强极则辱,过刚易折。尤其是在医院看了那么多,年纪跟父母差不多却饱受病痛折磨的人们。在不违背原则的情况下,她愿意顺着父母。毕竟,她的父母也是很开明很疼爱她不会让她受委屈的。

宋妈带着安之,常叔带着他儿子常君临,在包厢里见过之后落座。常君临的确如宋妈所说,长得斯斯文文的,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皮肤白皙,面容清俊。只是比不上傅思聪挺拔,更比不上许益柯的魅惑。

安之看着常君临,他也回以一笑,并不扭捏。安之可不是没礼貌的人,之所以盯着他看,实在是觉得常君临有些面熟,似乎在哪里见过,可是想了半天想不起来了。她正出神,宋妈轻咳一声,低声说道:“想什么呢!你常叔跟你说话,刚问你在德国学习累不累。”

安之忙回过神来,报以歉意的一笑,说:“不好意思常叔叔,刚刚有点走神。其实在国外学医比别的专业都难点儿,不过还好,我也熬过来了。”

常叔笑着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我听你妈妈说,你从小就是个吃苦耐劳的孩子,一点儿没有大小姐的骄矜,实在是难能可贵呀!”

安之微微一笑,道:“叔叔过奖了。”她瞥了一眼常君临,见他在听到他父亲的夸赞时,眼里飞快闪过一丝不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