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浮生懒得搭理他,上车开回洪宅。

洪澜从千羽山上回来,和她的贴身丫头小青有说有笑走进洪宅,看上去心情不赖。

“小姐,老爷跟曼丽小姐去苏州了,说今晚不回来了。”小青跟她提起老爷出门前留的口信。

“哼,又带着我爸出去乱玩,行了知道了。”她顶不待见胡曼丽这狐媚子,可是母亲已经去了那么久,爹爹身边需要个女人,她也没理由拦着。

“小姐,待会林少爷要来和你谈去片场演戏的事,你可别忘了。”小青提醒了她一句。

洪澜一拍脑门,小青不说她还真给忘了。“现在我满脑子都是那戏子的事。你说我这招妙不妙?让那嘴硬的小丫头在那鸟不拉屎的地方吓一晚上,明儿一见许星程,那还不得娇柔地往他怀里扑?”

“那可不,可不是谁都像小姐您一样,胆子这么大的,跟大老虎似的。”小青从小伺候着洪澜长大,两人关系不似一般主仆。洪澜有什么心事从不瞒她。小青没主见,凡事都拿洪澜当榜样,小姐说的一律都对。这一点倒是让洪澜十分受用。

“诶诶诶,几个意思?我怎么听着像骂我母老虎呢?”说着,洪澜抬手要打小青,小青躲闪,二人闹在一起。

罗浮生拎着蛋糕走到洪澜房间门口准备敲门,正听见里面的嬉笑声,犹豫了一下,仔细听下去。

洪澜照例作势要打,却停了下来。“不过小青,你倒提醒我了。你说,我这么做不算太过分吧?虽然是绑了天婴,但是我也交代手下好好照顾她了,这也不算是虐待她吧?”

“你看看,有你这样心软的母老虎吗?要不,你现在反悔也来得及,我这就让人用八抬大轿把那位天婴小姐送回来。”

洪澜眼睛一瞪,嘴硬道:“谁说我反悔啦!我洪澜帮人帮到底,明儿一早去告诉许星程,让他好好地英雄救个美!这样的话,段天婴十有八九感动的以身相许,而我和……”

洪澜话还没有说完,罗浮生就推门冲了进来。手里还提着一盒蛋糕,看向她的眼神凶狠的像是变了一个人。

洪澜惶恐的站起身,不知道他听到了多少。:“浮生哥?你怎么来了?”

罗浮生把蛋糕朝她面前一扔:“我怕你还在生气,特意买了蛋糕给你惊喜,算是赔罪。谁知道你会这么任性,干出这种下三滥的事情!你当真以为没人治得了你?”

洪澜看地上的蛋糕,委屈地心疼要捡。“你说你是为了哄我开心,却还是为了那个戏子!还骂我下三滥!”

“幼稚!你几岁了还玩这种把戏?天婴在哪?”

洪澜推开罗浮生,真动了怒气:“罗浮生!你弄疼我了!你不是神通广大的洪帮少当家么?有本事自己找去!”

罗浮生不再和她废话,突然拉起小青走出洪澜房间。洪澜追上去,罗浮生却把房间门狠狠关上,不让洪澜推开。“你开门!”

罗浮生用背抵住门,逼问小青:“你告诉我,小姐把天婴姑娘藏在哪里了?”

洪澜边捶门边喊:“小青!我看你敢说一个字!”

孙小青惶恐,左右为难,捂住头。“我……我就算知道,也不能说啊!少当家,我说了,小姐一定会打断我的腿,割了我的舌头的。”

“你以为我不会?”罗浮生发起火来十分吓人。

孙小青瑟瑟发抖,惶恐不安。她刚刚那么说是唬少当家的,小姐肯定不会这么对她,但少当家就不一定了。

“其实我吓唬你的,我才不是那样的人。”罗浮生话锋一转,突然笑了。

孙小青松了口气。以为逃过一劫。

“我这去找义父,让他把你卖去南洋做丫鬟。”罗浮生提拉着她的衣领子要往外拎。

孙小青拽住罗浮生的手,情急之下都忘了老爷根本不在家的事。“哎!不行不行!这还不如割了我的舌头,打断我的腿呢。我说我说。”

孙小青看了看房门外,低声说:“应该是在千羽山深山野林里的旧仓库。”罗浮生没听完小青的话,就赶紧往外跑。

因为伤口没长好,罗浮生这几日进出都是坐的汽车。但千羽山那地儿不太好进。他跨上哈雷摩托,加速开动。

空中阴云密布,像是有场大雨要来。山里的大雨可不像城市里那么好过,罗浮生骑着哈雷摩托,全速疾驶着,神情格外严肃。

空旷的仓库,只有天婴一个人,两人出去觅食了。天婴侧耳倾听,外面只有轰隆的雷声。于是天婴奋力地用手中的铁片割着绳索。绑着天婴的绳索已经被磨开了一些。

铁片是她在仓库的地上捡的。趁和尚他们没回,她必须尽快逃离这里。

司机和和尚拎着二两好酒和从仙品居打来的牛肉,乐悠悠的爬上山坡。大小姐不准他们“开荤”,他只有用酒肉犒劳自己的胃了。

和尚有些心有不甘。“这么好的妞儿。下次再有这机会可就难了。”

司机警惕的看着他。“你可别乱来,这是大小姐吩咐过的,谁都不准动她。”

和尚不屑的哼了一声。“谁都不让动?先喝着,看感觉,听过那句话吗?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二人嬉笑着走到了仓库大门,和尚拿钥匙打开了大门,刚要进去,突然听见身后传来摩托车的轰鸣声。和尚和司机一愣,正在纳闷,不是说明天才来人吗?罗浮生的哈雷已经杀到了眼跟子前头。

司机被罗浮生骑着车一拳干倒在地。

和尚还没反应过来,罗浮生的摩托车已经翘起了前轮,朝自己开了过来,和尚连滚带爬滚到一边,罗浮生直接开进仓库。

罗浮生驾车直冲进仓库,在仓库里寻找着天婴。“天婴!”

和尚和司机忙不迭地跟进来。罗浮生刹住车冷声问道:“人呐?”

和尚他们没想到大小姐说来的人会是少当家,赶忙交代,也算完了任务。“我也奇怪了,我们就出去买个饭的功夫人就不见了。您看,这绳子断了,我也不知道她去哪里了?”

“你们对她做了什么?”罗浮生眼里浮出的戾气吓得两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对天发誓,少当家,我们什么都没做呀。”司机心中后怕的想,还好没来得及做什么。

罗浮生看他们不像说谎的样子,四下打量仓库,发现一个气窗被打开。“气窗方向通向哪?”

二人互相看了看,害怕地说。“镜面森林。”

罗浮生一听脸色沉了下来,镜面森林得名于完全对称的植被生长,被当地人称作鬼打墙。不熟悉的人根本不敢进去,因为绕不出来。人烟稀少也就成了野兽群居的最佳地点,天婴若是闯进了森林里,恐怕性命堪忧。罗浮生不再理睬二人,飞速跑了出去。剩下和尚和司机看着空空的仓库。

第三十三章 同生共死

九岁红坐在天婴的梳妆台前,段天赐在房里四处翻看着天婴的东西,终是看向父亲丧气的摇了摇头。“爹,天婴的东西都没什么不寻常的,找不出线索。”

“这么晚还不回来,她能去哪儿呢?你一个当哥哥的,天天和她在一起,怎么连她可能见了谁,可能去了哪儿,一点头绪都没有!”

段天赐心里想到的是另一种可能。“爹,以天婴的聪明,绝不会自己走丢,她会不会和许星程……”

“你的意思是私奔?”九岁红把声音压低,仿佛说出这两个字都觉得羞耻。他环顾了一眼天婴的房间,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不太可能,就算要走,怎么会什么东西都没带走呢。”

段天赐心定下来一些。“或许……她是被人胁迫带走的?您也不是没看到,许星程对天婴心怀不轨可不是一天两天了!”

“你说的不是没有道理,我们去医院看看这小子在不在,找他彻底问个清楚!”九岁红披上衣服,要和段天赐一起走。

段天赐和九岁红赶到医院大厅,远远就看到许星程跟一个护士在交待什么。段天赐冲了过去,不由分说,一拳打在许星程脸上。

许星程猝不及防,捂着脸,鼻子出血,愤怒地说道。“你干什么?!”

“干什么?这一拳,是替我妹妹打的!看你衣冠楚楚,满口的仁义道德,却一肚子的坏水!你说,你把天婴带到哪去了?”

路过的人纷纷围观,护士见状忙去找人。许星程不知所谓:“天婴?我怎么知道?”

段天赐揪着许星程的领子不放:“天婴在上海滩,除了戏班的师兄弟,没几个认识的人,她现在不见了。不是你把她带走了,还有谁?”

“你说天婴不见了?”看许星程懵懂的样子,九岁红以为他还在装傻。“许先生,小女天婴就是个平凡人家的孩子,你何必苦苦相缠呢?”

在一旁围观的护士和医生都为许星程打抱不平。院里的安保也赶过来扯开他们。“你们再闹事,就直接送巡捕房去。”

见医生们人多势众,各个激愤,段天赐没办法再靠近许星程。

“不用劳烦各位,就算你们不说,我们也是要去巡捕房报案的!”九岁红顾忌面子,叫上段天赐一起离开。

围观的医生和病患都被安保驱散开。许星程站在大厅努力回想,天婴失踪之前到底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情。

洪澜前几日是找过他的,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

“我们合作吧。”

“合作?”

“我帮你,让天婴对你死心塌地。然后,你让天婴永远不要再搭理浮生哥,我们各取所需,一举两得!”

许星程想了想,噗嗤笑了出来。“你给我讲讲,你有什么法子让天婴对我死心塌地?”

“山人自有妙计,届时你只管听我安排就是了!”

段天赐、九岁红坐在警察的对面,警察一脸不耐烦地听他们陈述案情。“事情就是这样,我的妹妹天婴失踪了,希望警长大人能尽快帮我们找到她。”

警长贾东打着哈欠听他们说完了事情经过,胡乱在登记本上写了几笔:“我已经帮你备案了,回去等消息吧。”

“警长大人,你们不马上出警找人吗?”九岁红见他并没有要采取任何行动的意思。

贾东笑了,站起身来将两人往门外请:“在这上海滩,每天失踪的大有人在,比你妹妹重要的人一抓一大把,我们如果每个都出警,管得过来么?”

眼见着就要被推出大门外,段天赐眼珠一转,握住贾东的手。“如果我说,我妹妹是许星程的女朋友,她失踪了,会不会引起你们足够的重视?”

九岁红听了狠瞪了他一眼,但一时也没其他办法。

贾东听了一愣,立即精神了许多:“什么?你说许少爷的女友?”

贾东拿起电话打到许瑞安的办公室,秘书问过详情后才让他稍等转接去部长的直属座机上,这中间又等了二十来分钟,贾东怏怏的用肩膀夹着电话,突然有些后悔管这闲事,为了这来路不明的人,说不定还得罪长官。正当他都准备放弃挂断电话的时候,那边响起一个厚重的声音。“喂。”

贾东精神一凛,赶紧坐直,仿佛许瑞东就在他面前一样。“部长,有件重要的事跟您汇报一下。”

“说,什么事?”许瑞安正在看中央军最近的人事编排调动,头都懒得抬一下。

“警察局刚刚接到一个奇怪的报案,说是星程少爷的女朋友被绑架了。”

许瑞安这才聚集精神:“洪澜?”

“不是洪家大小姐。”

许瑞安复又低头回到文件中去。“呵。真新鲜。这年头随便哪个阿猫阿狗都和许家沾亲带故。这种事有必要告诉找我么?”

“这个被绑架的女孩叫天婴,是福隆戏院的台柱子。据我所知,她最近确实和少爷的来往很频繁。上次她还来警局赎过少爷。”

许瑞安警惕起来,慢慢放下手中的钢笔。想起化装舞会前许星程突然对洪澜热络起来的奇怪态度。“有这种事?”

“应该是真的。许是少爷没敢跟您说。您看,属下马上出警找人,行吗?”贾东急于讨好许瑞安,拿出了十二分谄媚和积极的样子。

许瑞安想了想,指示他按兵不动。“等等,先不急。”

洪宅里,林启凯陪着洪澜坐在沙发上。洪澜一言不发,眼眶有点红。小青送来一盘水果,看了看洪澜,不知道该怎么劝,就先退了出去。

林启凯也不多问,陪在洪澜身边,目不转睛。突然,洪澜开口了。“林大哥,我问你个问题,你答应我,一定要如实回答。”

林启凯点头,洪澜认真的看着他:“林大哥,你说,我是不是真的像浮生哥说的一样,很任性,很让人讨厌,除了我爹之外,永远不会有人真心喜欢我?”

林启凯愣了愣,看着委屈的洪澜,无比怜爱,想了想回答道。“大小姐脾气呐,肯定是有一点……”

洪澜听到这里,脸色变得更加苍白,连最疼他的林大哥都这么说了。那就是真的了。

林启凯继续说着。“但是,我们都知道你是一个心地简单的姑娘。有的时候你说话或者做事情比较直接,容易无意中伤害到别人。别看浮生这回骂了你,他私下在我们面前不知道多护着你短。难道这不是一种爱吗?”

洪澜听完,止住了抽泣。呆呆的看着他:“林大哥,你是在说我光长个不长脑吗?”

林启凯真是佩服她的总结能力,他本意并非如此,但这么说好像还真没毛病。

“这回确实是你不对,浮生回来你要向他好好认个错。另外试镜的事我都安排好了,你过几天就可以去片场跟导演见面。我一定会实现你的愿望,把你捧成上海滩,甚至是全世界都有名的电影明星。比胡蝶还红!”

洪澜特别乖地吃着苹果,认真点头。

“澜澜,要是没其他的事,咱们就说定了。我先走了,下周去片场见导演。”

洪澜点头准备去送林启凯,突然没脱白大褂的许星程匆匆跑了进来。洪澜知道八成又是个来找她算账的。忙缩到林启凯身后。

林启凯护着她,先稳住许星程:“谧竹,这么急有什么事?”

许星程刚要开口问,突然大门又被推开,和尚和司机边喊边跑了进来。“大小姐,出事了,天婴她跑了。”

这下连抵赖都没法抵了。洪澜见瞒不过了,只有坦诚交代:“我……其实也不是真绑架,就是闹着玩,吓吓她。我不是想撮合你们两嘛。”

许星程哭笑不得:“魔女你几岁了?竟然会想出这种昏招。现在她人在哪里?”

洪澜瞪了和尚一眼,他忙不迭的回答道:“本来关在千羽山的旧仓库,现在她自己跑了,应该是跑进深山野林里去了。”

“那你们怎么不去找?”许星程急坏了。

“那片森林是出了名的地势复杂,车没法开进去,野兽又多,天眼看要黑了,又要下雨,连我们对地形那么熟的人也辨不清方向,根本没法找。就先回来找救兵了。”

许星程听了更着急了,洪澜也有些害怕。“少当家去找你们了吗?”

“来了,他一看天婴跑了,也追进山里了。”

洪澜气的从腰间抽出她的鞭子,和尚和司机身上一人挨了一鞭,两人也不敢躲。“你们明知道山里那么危险,怎么不拦着点他?”

“我们哪拦得住啊?少当家一转眼就不见了,我们要拦着估计小命都没了。”

“洪澜!要是天婴和罗浮生有什么事,我跟你没完!”

林启凯有心护着洪澜,劝慰道:“你们都少说两句。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一味地互相抱怨没有任何意义,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把浮生他们找回来。一旦要是下雨,除了山里的猛兽威胁以外,还容易有山体坍塌,刻不容缓。谧竹,澜澜,我们一起进山去找他们。”

山林中,阴风阵阵。天空中,风起云涌,山雨欲来,迷雾丛生,森林里传来了各种不知名的野兽怪叫。

罗浮生听着隐藏的野兽叫声,看看天色,眉头更加紧锁,在山林里大喊着搜寻。“天婴!天婴!你在哪里!”

山林另一侧,逃跑中的天婴跌跌撞撞,身上已经被划破了好几道。跑出了几个时辰,已经没了逃脱时的得意,感到寒意渐渐侵蚀进身体,她抱着双臂摇摇晃晃地走到一棵老树前,却发现上头刻着的一条杠,后头刻着三个点,天婴数着,自言自语。“怎么都已经走了三次了,又给绕回来了?简直是鬼打墙!”

说完,天婴疲惫地靠在树上,不知道如何是好。

一只骨瘦如柴的野狼就藏在不远处的灌木丛里盯着她。

一个炸雷从天而降,惊得天婴一缩,草丛里的狼也似乎受到了惊吓,不敢轻举妄动。天婴看了看乌云密布的天空,忽然听见身旁杂草丛里传出窸窸窣窣的声音。下意识地有些害怕。

她想念爹爹和哥哥,想念她温暖的小房间,也隐隐期冀着许星程会来救她。意识到自己不能这么坐以待毙,天婴撑着树干,缓缓站起了身。积蓄力量再往前走。

雨下下来却没有驱散雾气,雾越来越大,天婴浑身湿透,两眼模糊,渐渐失去了方向。

身后有个动物视角一直盯着天婴,不曾远离。

天婴跑着跑着,突然一声惨叫,脚踩到石头上,崴到了脚,跌坐在地上,疼痛难忍。这似乎是狼最好的下手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