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一双温暖的手轻轻拂过我的心房,我的心头一热,也动情的回抱住他。

这许多年来,我和他之间有猜忌,有误会,有患得患失的茫然和徘徊,直至今日,我才方觉其实一切都不再重要,重要的就是能陪在他的身边,不为别的原因,只因谁都无法取代在彼此心中的地位。

他用下巴抵着我,我们相拥在一起,仿佛时间也在此刻为我们停留,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的声音才又缓缓响起,“你可知道是承欢自己请旨要下嫁多尔济塞布腾的?”

这下把我震的不轻,我惊诧的抬头,下巴重重的和他的撞在一起,疼的我险些掉下了眼泪,我顾不得安抚我可怜的下巴,连忙问道:“这又是什么缘故?”

“我问了她很久,她就是不肯说,”胤禛替我揉着下巴,接着说道:“她一直跪着求我,我不答应她就不起身。”

这孩子受什么刺激了,她不是心心念念的要嫁沈豫鲲的嘛,如今像变了个人似的,莫非是有人逼迫她?不会,不会,承欢的个性又有谁能强迫她做自己不想做的事。

我百思不得其解,胤禛敲着我的脑袋,“我和你说话你就不能专心点吗?”

“哦,对不起”我摸着鼻子笑笑,“你刚才说什么了?”

胤禛摇了摇头,指尖微动,在我头上弹了一下,“我说我正想晚上去你那,让你想法子劝劝承欢,你倒是消息灵通的很,”见我皱眉摸着脑袋,他伸手给我揉了揉,“喀尔喀必定有人要去,但不是非她不可,你明白吗?”

我把他的话反复揣摩了下,终于想通了他字里行间透着的意思,这人也真是,不舍得承欢就明说,干吗还和我兜这个大个圈子。他还是习惯于把自己的情绪深藏在心中。

“我明白,我知道怎么做了,”我站起身整了整衣服,“我这就去找承欢。”

胤禛在我肩上掸了掸,抖落下一片树叶,许是刚才来的时候沾上的,这么会了才发现,我朝他吐了吐舌头,溜了出去。

一路上我一直皱着眉头思考着承欢反常的缘由,小绪子见我脸色凝重也不敢和我说话,快到星云楼的时候,他指了指前面,用极低的声音说道:“主子,是承欢格格。”

阳光刺目,我不得不眯起眼睛凝神细看,不远处承欢和一个少年正在争执着什么,我快步走上去,拦在他们中间,“承欢,在这里大声吵闹像什么样子,走,跟我回去再说。”

承欢悻悻的跟着我,我一扭头看到先前那少年还呆呆的站立着,鼻尖沁出密密的汗珠,便柔声道:“你不一起来吗?”

他打量着我,小绪子喝道:“还不见过慧嫔娘娘。”

“小绪子,别吓到他,”我又对着那少年说道:“走吧,你和承欢格格有话去我那说。”

进门后,我吩咐小绪子端来茶水后嘱咐他在门口守候,不要让任何人进来,随后我把一杯酸梅汤递给承欢,“喝吧,你最喜欢的,”我又看了看那少年,越发的觉得眼熟,“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小姨,他是晴岚哥哥,”承欢拿起扇子大力的扇着,屋子里顿时凉爽了许多,我闭目想了想,总觉得还在其他什么地方见过他。

晴岚淡淡一笑,“晴岚确实和娘娘有过一面之缘。”

“你跟着承欢叫我小姨吧,不必如此生分,”承欢抬头瞪了我一眼,我装作没看到。

晴岚倒是个爽快的孩子,他的眼角从承欢身上掠过,面色微微一红,叫了声“小姨,”他喝了口茶水,“小姨还记得在碧浪春茶馆的事吗?”

被他一提醒,我恍然大悟,瞧我这记性,当时他还让了座位给我,免除我与他人争抢的尴尬。“我想起来了,呵呵,原来是你。”

承欢轻拽我的衣袖,“小姨和晴岚哥哥是怎么认识的?”

我简略的叙述了一遍当日的情形,说的不详尽的地方,晴岚便给我补充,他口齿伶俐,条理清晰,承欢边点头边偏过头瞧他,心绪好像没刚才那么浮躁了。

晴岚说完了碧浪春茶馆的事,又侧目看我,“原来承欢口中的小姨就是解出难题之人。”

“什么难题,”我随口问道,忽又想起,“你是指把西瓜切成九块那道题目?”

晴岚重重的点了点头,承欢忽闪了下眼睛,“这是晴岚哥哥给弘历哥哥出的题目。”

原来这题目是他想出来的,这智商还真不是一般的高,我对他的好感又多了一层,这孩子看起来不错,只可惜承欢不中意,各人兼有自己的缘分,我操心也没用。

“你们刚才在争论什么?”见气氛比之前融洽了许多,我便导入了正题。

承欢的脸上马上飘起了一朵红云,晴岚也是动了动嘴,没发出半点声音,这是怎么了,我一句问话居然让两个人都窘的说不出话,奇了。

他们互相对望了一眼,我的目光在他们两人之间兜了一圈,回到承欢的身上,“怎么?还有话不能告诉小姨的吗?”

还未等承欢开口,晴岚突然站了起来,“小姨有体己话同承欢说,晴岚不便在场,晴岚先告退了。”

他急急忙忙的站了起来,匆忙间还踢到了桌脚,承欢“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晴岚一着急又把茶水碰翻了,他忙不迭的赔礼,连我也忍不住的笑了,承欢果然是他的克星,人家好歹是个才子,在承欢面前窘迫成这样,果真是一物降一物。

晴岚慢慢的退了出去,我命小颜在外面收拾,带着承欢进了内室。

我和承欢面对面的坐定后,我收了笑意,“承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非要自请出嫁到喀尔喀?”

承欢扁了扁嘴,扑到我身上抽啜起来,我一下慌了神,不住的拍着她的后背安慰她,承欢一直是个开朗活泼的女孩,我从没见她哭的这般的伤心。

“承欢,究竟发生什么事了?你快告诉我。”我掏出帕子递给她,她不接还是一个劲的哭泣,我便轻轻的为她拭去脸上的眼泪,“别哭了,再哭把我的心也给哭乱了。相信我,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我一定会为你想办法的。”

承欢慢慢的坐直了身体,只是肩膀还在微微的抽动,脸上尤挂着两行泪珠,她从我手上接过了帕子,抹了抹眼角,我看着她哭肿的双眼,心疼极了。我把她搂到怀中,在我心里她就跟我自己的孩子似的,我容不得她受半点的委屈。

承欢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我不忙着催她答话,而是把她哭散的发辫重新结好,捋了捋她额前的刘海,又拍了拍她的小脸,笑着说道:“又变回我们漂亮可爱的小格格了。”

承欢如今的身量已同我一般高,但是她躲在我怀里的时候我又觉得像是回到了从前,她整日黏着我,小姨长、小姨短的跟在我的身后,那是段快乐而又短暂的时光,如果可以真希望承欢永远都不要长大,也就不会有那么多的烦恼了。

我一下一下的摸着承欢的头发,想着我的雅儿终有一天也会长大,也要离开我的身边,心中不觉多了几分寂寥。

“小姨,你说人要是一直都长不大该有多好,”承欢伸手把我发髻上一根插歪的簪子扶正,我抿嘴笑道:“傻丫头,又说疯话了,”想想自己刚才也有这个念头,不免觉着好笑。

承欢叹了口气,我一怔,这还是我印象中的承欢吗,她一脸的无奈和苦涩,我抬正承欢的头,正色道:“承欢,快告诉小姨,是谁欺负你了?”

承欢的眼圈又开始泛红,她从怀中掏出一块丝帕,上面绣的是一对比翼双飞的鸟儿,分不清是喜鹊还是麻雀或是别的什么鸟,针脚粗疏,绣功实在谈不上出色,右下角还有两行歪歪斜斜的小字:愿得一人心,白首终不离,可惜好好的一块帕子不知被谁撕成了两截。

“愿得一人心,白首终不离,”我默默的重复了一遍,忽然觉得手里拿着的不是一块普通的帕子而是一笔剪不断理还乱的情债。

“承欢,这是怎么回事?”我张了几次嘴,才听见自己的声音平平响起。

承欢把帕子藏进怀里,我眼尖的看到她的手指上满是水泡,我一把抓过她的手,她“哎呦”一下叫出了声,连连呼痛。

“这帕子是你亲自绣的?”我看着承欢指头星星点点的针眼,某个熟悉的场景在我脑海中跳了一下,那年承欢为了在同心锁上刻字,也是把自己弄的满手的伤痕。

承欢点了点头,把手指放进嘴里吮吸着,我把她的手拍掉,取出药膏给她轻轻敷上,她稍稍挣扎了一下还是由着我摆弄了。

“小姨,”承欢忽然正儿八经的叫了我一声,神色凝重,我从没见她如此的郑重其事,她“呼”的一下站起身,从案几上抢过一把剪刀飞快的剪下一簇头发交到我手上,“等我走后,小姨请替我交给豫鲲哥哥。”

果然还是他,我就知道这事和沈豫鲲有关,我扳过承欢的双肩,注视着她一个字一个字的出口问道:“承欢,是不是沈豫鲲欺负你了?”

“小姨,你不要再问了,”承欢沮丧的耷拉着脑袋,转眼眼眶又湿润了,我心里有了些谱,定是沈豫鲲言语中深深伤害了承欢,才让她在冲动之下起了远嫁的念头。

“承欢,你听我说,”我把手搭在她的手背上,唇边略带苦笑,“姑且不谈沈豫鲲,你若嫁去喀尔喀,你放心的下你阿玛吗?”

承欢脸上为之动容,我知道说到了她的心坎里,也用对了方式,我赶紧乘热打铁,“喀尔喀和京城有千里之远,你这一去我们可能就再无相见之日,你舍得小姨吗?”

承欢盯着我看了半晌,又静默了一会才低头说道:“阿玛的身子是一天不如一天了。”

我感觉身体里像被抽去了什么似的,瞬时手足冰凉,如果存残在我记忆中的历史知识没有错误的话,十三爷是英年早逝的,他甚至是走在胤禛之前,如此算来并没有多少时日了。

我狠狠的抓着自己的头发,从来没有这样厌恶自己来自未来世界的这个事实,我可以清楚的知道每个人的命运,可是却不能去改变什么,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一个个离去。

我的手脚是没有丝毫温度的,可额头上有细密的汗珠渗出,我心痛之余又无法将整个事实向承欢和盘托出,只能够一个人静静的去承受。

我定了定神,转向承欢时才发现她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我的脸上未曾移去,我本来还想再劝慰她几句,见她这般神情竟不知如何开口了,只是强自压住心中的不自在,靠近承欢,执起她的手,“带我去看看你阿玛吧。”

承欢替我整了整衣衫,拉着我出了星云楼朝交辉园走去,小绪子远远的跟在我们身后。一路上,承欢想着她的心事,我亦有我的顾虑和难言之语,两人都保持着沉默。

交辉园是胤禛在雍正三年的时候赐给十三爷的,这还是我第一次来这里。临到门口了,我的脚步却开始磨蹭起来,如今我是以什么身份来探视十三爷呢?如果是以后宫嫔妃的身份,那必定要得到胤禛的旨意才可以,如果仅仅是朋友,那十三福晋也未必希望见到我。

我生生的停住了步伐,朝面露惊异的承欢抱歉:“承欢,我……还是不进去了,替我向你阿玛问候,改日,我再去探望他。”

或许承欢也看出了我的为难,并没有强留我,而是点头称好,自己闪进了大门。

我长长的吁了口气,没精打采的往回走,小绪子疾走几步跟上我,在走了近半程路的时候我忽然看到前方有一个熟悉的身影,蓝色的朝服,颀长的身躯,是个我目前最不想见到,而又非见不可的人。

我提起裙摆,往前奔去,小绪子急的大叫:“主子,您慢点,慢点。”我并没有理会,眼看着沈豫鲲拐过弯,朝九州清晏的方向走去,我更是加快了脚步。

“沈豫鲲,”我气喘吁吁的叫他,他回头看了我一眼,并没有停下来,反而走的更急。我心里暗骂脚下不敢停顿,又急赶了几步,总算是追上了他。

来不及思量,我一把拽住他的衣袖,“沈豫鲲,你站住,我有话和你说。”他轻巧的挥了挥袖子,用几乎察觉不到的力量甩开了我的手,深深的吸了口气,凝神道:“娘娘此举有欠稳妥,您有事问微臣,臣自当领命,可是您不该在众目睽睽之下追赶微臣。”

我冷哼一声,要不是我叫你你装作没听到,我情急之下又怎会失礼。我怒目瞪他,他只当作没看到,只是按着规矩向我请安。

“微臣奉召见驾,娘娘有什么吩咐还请明示,若无事微臣就先告退了。”沈豫鲲朝后退了几步同我保持了一段距离,眼睛瞧着地上,声音不大。

我心平气和的说道:“沈豫鲲,我有很重要的事和你说,我们借一步说话。”我朝另一条路指了下,自己先行走去。

没听见任何跟上的脚步声,我回头看去,沈豫鲲并没有跟来,我只得又走了回去,他这才抬头瞥了我一眼,“娘娘有事在这里说也是一样。”

“你对承欢做了什么?”其实我的本意并不是兴师问罪,可是在看到他刻意疏远的神色和冰冷的声音后,我说的话也完全变味了。

“娘娘的话微臣不明白,”沈豫鲲淡淡的神情,淡淡的语调,仿佛这件事情真的与他无关。

我气急,“承欢主动向皇上请旨要嫁去喀尔喀,你现在明白了?”

如意料中沈豫鲲的身体猛烈的震了下,脸色有一瞬间的苍白,只是很快就恢复如初,他平静的望着天空中飞过的一列大雁,吐出了几个字,“既是承欢格格自愿,微臣无话可说。”

这个时候我真恨不得抽上他几个耳光,让他清醒一点,承欢摆明了是为了他才下定决心远嫁,他倒装的若无其事的样子,我恨恨的说道:“你若没做过什么,承欢又怎么会执意如此?”

“微臣对承欢格格所说全是肺腑之言,微臣这么做也正是为了承欢格格着想。”沈豫鲲声音木然,神色自如,他还是原来的他,而我和承欢好像已经不是原来的自己了。

“为她着想可以有很多种方式,你偏偏选了其中最激烈的一种,她才十六岁,你让她怎么受得了?你就不怕弄巧成拙吗?”我心中气闷,用力的踢着地上的石子,结果石子没踢远,倒是把脚尖踢的生疼。

沈豫鲲仍是脸色平静,口气平淡,“微臣认为自己没做错,娘娘若要责罚,微臣也甘愿领罪。”

“你……”我被他激的哑口无言,一个劲的揉着胸口,我知道自己现在脸色定是极不好看,我喘过气,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拉着他就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主子,不可啊,”小绪子挡在了我和沈豫鲲中间,“你快放手啊主子。”

这个时候我也顾不得被人看见会有怎样的闲言碎语了,我心里只充斥着承欢所受的委屈,我一定要让沈豫鲲明白他伤害承欢究竟有多深。

“你跟我走,”我对人一贯谦和,即便是和小绪子、小颜他们说话也是轻声细语的,可是今天我真是被沈豫鲲气疯了,不止声音提高了八度,还是咬牙切齿的厉声说话,小绪子哪见过我这般模样,吓的缩了缩身体,不敢再拦着我。

沈豫鲲见我这样的神色也是脸色微变,但他还是理智的说道:“娘娘请松手,微臣跟娘娘去就是。”

我放开手,不再看他,径自向浩然亭的方位走去,沈豫鲲在迟疑了片刻后紧跟在我身后,而小绪子又故意拉开了些间距跟在了沈豫鲲的后头。

这里便是当年我和承欢埋藏同心锁的地方,虽时隔多年,这里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因此我很轻易的找到了曾经做过记号的参天大树。

我蹲下身体用手指扒着泥土,我记得那天我们并没有将同心锁埋的很深,小绪子见状急忙讨好的把我推到身后,自己拼命的用手指抠着。

沈豫鲲背着双手目不转睛的看着我们的动作,显然他也猜不透我带他到这里的目的。

很快,泥土中隐约透出些银光,应该就是当日埋下的锁匙了,小绪子挖出来后,用袖子仔细的擦了擦才送到我手上。

锁匙依然光亮如昔,锁上的字迹也清晰可见,我把承欢的那把锁放到了沈豫鲲的手里,轻轻的说道:“这是承欢在三年前刻的,还弄伤了自己的手。”

久久没有听到沈豫鲲的回答,我以为他是被我的话震慑住而正在为自己曾经的举动懊悔,岂料我抬眼见到他正紧紧的盯着我手里的那把同心锁,上面刻的正是胤禛和我的名字。

我的面上一烫,想要把锁匙藏好,沈豫鲲已先我一步接了过去,他反反复复的看了几遍,良久他沙哑的声音传进了我耳朵里,“你有你的执著,又何必为难我。”

他的眼睛逼视着我,我窘的往后连退数步才站稳身形。我看着他,一时间尴尬的气氛迅速在我和他之间传递。

沈豫鲲幽幽的叹了口气,上前几步把同心锁塞回我手中,然后留了一句话给我,“我总让你称心就是。”说完,他掸去肩上的落叶,潇洒的转身离开。

几日后,胤禛颁下圣旨,将另一位格格封为和硕和惠公主,下嫁喀尔喀博尔济吉特氏多尔济塞布腾。

伤痕

雍正八年悄悄来临,年初的几日一直阴晴不定、风雨无常,似乎预示着这将会是不平静的一年。

我的雅儿如今已四个月大了,躺在摇篮里挺肚蹬脚笑闹,胖胖的红润粉嫩的小脸,翘起的鼻头,红嘟嘟的小嘴,勾勒出一条温柔的曲线,脸袋上还毛茸茸的,真逗人爱,我经常是爱不释手的抱着她,一坐就是一下午,所有的烦恼以及郁结于心的苦闷在看到她的时候仿佛就烟消云散了。

雅儿很少哭闹,更多的时候是静静的躺在摇篮里听我哼曲子,听着听着就会乖乖的入睡,而在她哭闹的时候只要胤禛一伸手抱她,她就会笑的比谁都甜。有时我也觉得奇怪,明明是我这个做额娘的平日里照顾她多些,每每我使劲浑身的解数哄她,她倒是半点面子都不给,见到了整天冷着张脸的爹反而笑脸相迎,我彻底无语。

这一日,我正哄着雅儿午睡,皇后娘娘来访,同来的还有一位年轻的女子,看起来和承欢差不多岁数,瓜子脸,五官极为精致,面部轮廓甚美,只是脸色苍白,眉宇间是忧郁的。

“青黎,见过慧嫔娘娘,”皇后朝我指了下,那名叫青黎的女子娉娉婷婷的弯腰请安,动作轻柔十分的惹人怜爱,不知为何,我从她身上看见了年妃的影子。

见我直盯着她瞧,她的脸上微微一红,皇后笑吟吟的拉过我的手,“她是本宫的侄女,皇上将她指给了四阿哥,过些日子也要大婚了。”

在皇后说到大婚的时候,青黎的神情一滞,眉目又多了份说不尽的落寞,只是她很快用微笑来掩饰过去。那拉.青黎,我快速在脑海里过了一遍,莫非她就是那位最后以皇贵妃品级下葬的断发皇后?思及此,我又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可是这一次我眼里带了几分怜悯,她将来的地位再尊贵也不过是个红颜薄命的悲剧人物,就如同当年的年贵妃。

皇后从我手上把雅儿接了过去,雅儿的眼珠子骨碌碌一转,“咯咯”的笑起来,小手还直往皇后的身上抓去,这孩子是典型的“人来疯”,这下好了,午睡也顾不上了,手脚不停的晃着,真是精力充沛。

皇后为防止硬硬的指甲护套碰伤雅儿,主动摘了下来,手在雅儿嫩嫩的脸颊上划过,雅儿一个劲的甜甜笑着,她向来不怕生,更何况是曾经带过她一个月的皇后。说实话,皇后除了把翠翠强要了去,其他地方找不出任何的不当,或许她也有自己的难言之隐吧。

“也让我抱抱,”青黎凑了过来,先是笑盈盈的在雅儿的脸上亲了一口,随后抱着她坐下,手势虽说不太娴熟,可是眼睛带笑,脸上温柔无比,看的出她是真心喜欢孩子的。

皇后和青黎小坐了会,喝了盅茶才起身准备离开,走到门口了青黎还恋恋不舍的抱着雅儿不放,皇后笑着调侃道:“难不成你还要抱回去吗?”

青黎小心翼翼的将雅儿交还给我,我顺势拍了下她的手背,欣然微笑,“你可以随时来看雅儿啊。”

“真的?”青黎浅浅柔柔的笑着,这微笑好似是雪天里的篝火,让人觉得温暖舒适,我的笑意也随着嘴角荡漾开去,“当然是真的。”

青黎低下头从颈上摘下一块玉佩,亲手挂在了雅儿的脖子上,我想拦她,无奈抱着雅儿没法阻拦,她的嘴角微咧,“算是送给雅儿的见面礼,”既然她这样说了,我也只得收下,“那我就替雅儿谢谢你了。”

她连连摆手,笑颜如花,一扫先前的寂寥,我抱着雅儿送她们出去,皇后将我往屋子里推,“妹妹不用送了,快抱雅儿回屋,天寒地冻的,孩子受不住。”呼吸间留下了白色的雾气,转眼消逝,和雪初融,仍是严寒无比。

我点了点头,转过身刚要进屋,身后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耳熟,我回过头看去,她正恭敬的给皇后请安,竟是许久未曾露面的齐妃,她的容颜清减了不少,可正因为如此比从前倒更添了几分韵味。

我按着礼数向她请安,她眼睛瞧都不瞧我,直勾勾的盯着我怀里的雅儿,她眼神中流露的野性让我害怕,我不自觉的往后退了几步,手里紧紧抱着雅儿,不敢有丝毫的松懈。

忽的齐妃脸上绽出了一丝笑纹,她慢吞吞的朝我靠近,在离我仅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了下来,轻声说道:“若涵妹妹的孩子这般玉雪可爱,能让我抱抱吗?”

老实说,我和齐妃积存下的矛盾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她心里是一直容不下我的,要我把雅儿交到她手中,实非我所愿,可是她都已经提出请求,我若是不答应一来失了礼数二来也显得我小气。

我求救的看了皇后一眼,她踏着莲步婉约的走到我们身边,齐妃此时已伸出了手,我又向后退了一步,她的手便尴尬的停在了半空中,皇后清了清嗓子,笑容满面,“若涵妹妹,给茗妹妹抱下有什么打紧。”她又凑到我身旁,用极低的声音说道:“有本宫在她不敢怎样的,你就放心好了。”

既然有了皇后的保证,我确实心定了不少,我上前把雅儿放到齐妃的怀里,她连忙张开双臂抱住,慈祥温厚的目光立时落在雅儿的身上,眼睛眯成月牙儿似的弯弯的细缝,“瞧这孩子和若涵妹妹长的真像,长大了定也是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呢,她叫雅儿是吧?”

“对,她叫卓雅,”一边的青黎抢着回答,像是听到有人在叫她的名字,雅儿兴奋的手舞足蹈,红扑扑的小脸闪耀着最纯真的笑容,“你看她在冲我笑呢,”齐妃脸上的线条在一瞬间全部舒展开来,我见了更是放宽了心。

齐妃逗着雅儿笑,嘴里念念有词,我看她抱了很久怕雅儿在室外呆久了容易着凉,就想尽快的把雅儿抱回来,没想到我的手刚碰到她的身上,齐妃就像触电似的奋力甩开我。

皇后朝我使了个眼色,示意我让开,她自己向齐妃迎了过去,“茗妹妹,抱了这么久你也累了,把雅儿交给我吧,”她的手伸过去,齐妃惊恐的大叫一声,“不要抢走我的孩子。”

我惊的两眼一阵发黑,好不容易才站稳了脚步,紧张的手心里渗出了冷汗,我万万不该把雅儿送到她手里的,我肠子都快悔青了,可眼下这个当口已容不得我后悔,唯今之计只有尽快的把雅儿要回来。

“茗姐姐,”我尽量放柔了声音,“雅儿要睡觉了,你看她的眼睛都闭上了,你先让她休息,等她醒了你再来抱她好吗?”

齐妃朝雅儿看了看,我乘这个机会溜到身边,紧张的一颗心“砰砰”直跳,我迅速的抱住雅儿,想把她带离齐妃的怀抱,可是齐妃扣的她很紧,我根本不敢用力,一个迟疑齐妃把我重重的推了出去,我狠狠的摔倒在地上。

皇后和青黎惊呼出声,小绪子过来搀扶我,我狼狈的起身,顾不得检视伤口,在小绪子的耳边低语了几声,小绪子会意的连奔带跑的往九州清晏去。

我和皇后对视一眼,她眼中的焦虑并不在我之下,她定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情,她低声说道:“妹妹别急,一定有办法的。”可是我们只要一靠近齐妃她立刻疯狂的或是大叫,或是推搡我们,而我们怕她弄伤雅儿只能好言相劝,却不能动用武力。

转眼间齐妃像变了个人似的换上狰狞的冷笑,她的眼睛好像燃烧着复仇的火焰,她怒视着我,“你还我时儿,你还我的时儿。”她的声音就像是从地狱传出来的,说不出的诡异和骇人。

她这是把我当作她的杀子仇人了,雅儿还在她手中,我不敢争辩,我也不能多看她,怕引起她更激烈的报复心。

齐妃见我不接她的话,冷哼一声,把目光转投到皇后的身上,“皇后娘娘,你一向宽厚待人,可如今冷若涵集三千宠爱在一身,可非大清之福啊。”

皇后娘娘淡淡的看了我一眼,并没有说话,我的心中已然“咯噔”一下。皇室中讲究的是君王雨露均沾才能保的江山安稳,人心所向,而自从我回来后,胤禛对我极好,除了按照祖制惯例每月有几天会在皇后那里以及批阅奏折晚了歇在九州清晏外,差不多都是同我一起度过,他对雅儿的宠溺也是人尽皆知。这段日子的甜蜜相伴,使我几乎忘了他是一代君王的事实,也忽视了别的妃嫔的存在。现在齐妃把这话拿出来,真正是击中了皇后的软肋,也刺到了我的心坎上。

我抬眼偷偷瞅了眼皇后,她脸色未变,纤纤玉指在拨弄着手上的一只玉镯,可我就是知道她已经把齐妃的话听进去了。

齐妃冷咧的目光又扫到了雅儿的身上,她凶恶的挑起眉毛,朝着雅儿顺手“啪”的一个耳光,雅儿哪吃过这般痛,“哇”的大哭起来。她抱去雅儿的时候身上母性的光辉还未褪去眨眼就成了凶神恶煞。

我感觉那下耳光是打在了我的身上,一阵阵剜心的疼痛,我死死咬着嘴唇,“不要打她,”话刚出口,齐妃不顾雅儿的啼哭,又是一下耳光。

我“扑通”跪倒在地上,嘴唇已被我咬出了血,口腔里有浓浓的血腥味,几乎是同时,我抱住了齐妃的腿,带着哭腔哀求道:“不要打她,求求你,要打就打我。”

“你以为我不敢打你?”齐妃挥手就是一下,我昂着头并不闪躲,我知道她此时需要发泄,只要她不伤害到雅儿,什么屈辱我都可以忍受。

齐妃一脚把我踢翻在地,一阵凄厉的惨笑,毛骨悚然,她从袖子里抽出一把早已准备好的匕首抵在了雅儿身上,我脚下发软,头皮发麻,她这是有备而来,怪我疏忽了,我不住的开口求她,神经脆弱,几欲崩溃。

“冷若涵,你也有今天,哈哈哈,我也让你尝尝丧子之痛。”她加大了力量,匕首往雅儿扎去,我顿时丧失了说话的能力,头晕目眩,几乎昏了过去,一双有力的手搀扶住我,我软软的倒在他的怀里。

眼前金星乱冒,天地黑成了一团,可我仍然看到雅儿已然抱在了不知何时赶到的胤禛手中,而他的另只手上鲜血直流,那把原本扎向雅儿的匕首此时正深深的插在他的手腕上。

“把她押回去严加看管,没有朕的命令谁都不得探视,”胤禛的神色冷峻,而我眼中只有他流血的手臂,我扑了过去,“胤禛,你的手,快传太医。”

“不妨事,”胤禛紧紧抱着雅儿,竟是不愿意松手,雅儿的脸上有五个清晰的手指印,我的心阵阵抽痛。齐妃在被拖走的途中歇斯底里的狂笑,恐怖的笑声和她恶毒的咒骂声回荡在空中,久久不能挥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