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她冷冷一笑,问道,“那你愿不愿意跟着我呢?”

我从她的眼光中读出了许多不明的意味。小姐能看出来的,她一定能看出来。我蓦然叩首道:“奴婢愿意。”

果然,皇后没过几日就来了星云楼,向小姐讨要我。小姐思索了半晌,才说要问我的意思。

“奴婢愿意。”口中虽然回答着,我却依旧不敢看小姐的眼睛,我怕从她眼中看出我预料之中的失望。然而一言已出,我心中已然明白,如此,小姐必不会再原谅我了。

在跟随皇后离开的那一刹那,我回首望见小姐独自一人倚着窗沿,怔怔地望着什么,我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姐妹之情,从今日起,只怕就已经断了!

皇后带我回了梧桐院,她摒退了四周的宫女,问我道:“你可知道,我能让她专宠这么许久,就同样也能让她失宠?”

我默默无语。

她接着说道:“那么,你愿意侍奉皇上吗?”

我并没有感到惊讶,皇后的举动在我的意料之中。我又想起那个一身金色的俊拔身影,良久才低声道:“奴婢愿意。”我心中苦涩,有泪却无法流。皇后迟早会寻人分了小姐的宠,那么不若我来做吧,至少我还能保护小姐。

她冷冷注视我半晌,方挥手让我出去。我最后看了一眼这个母仪天下的女人,岁月已在她的脸上留下了痕迹,她也只能不断为自己的丈夫寻找新宠,不过是个可怜人而已。

几日之后,皇后给我下了玉碟,封我为刘答应。我接着玉碟谢恩,心中却没有任何的喜悦,虽然看着小姐一步步地沦陷在幽深如海的宫中,而我自己终究也走了进来,我对自己说,也许这就是我的命运,一辈子困在这里,永世不得离开。

因为没有皇上的恩宠,我只能暂居在梧桐院的偏室中,我终日望着狭小的天空,我一遍又一遍地问着自己,这么做究竟值不值得?昔日在我看来广阔无垠的天空,竟只有这四四方方的一小块,皇宫这么大,却没有一处令我感到温暖。

我时常在纸上随意涂写,从前小姐习字的时候,总会让我一起练,可我的字总是偏消瘦,不似小姐那么大气。我将四贝勒送的胸针别在胸口,那一枚四叶草形状的胸针,底是银色的锡合金镶嵌着天然黄、兰双色水晶,五组四瓣花形水晶紧扣在其中,透出我无比向往的光明。我并不是要怀念什么,而是总觉得心中空荡荡的,似是丢失了什么,只能以此来微微安心。

我的小小的安静,就是用伤害这些人的信任换来的吗?我不断地自问,却总是没有回答。

我时时听见四贝勒的声音,他总是要来向皇后请安的,我只能从这些只言片语中了解一点皇上的消息。

每当他说起皇阿玛的时候,我又是不安又是高兴,却只能站在一室之远的地方默默听着。听着他的一点一滴,听着他对小姐的宠爱。

出乎我意料的,皇上来了我的住所,他神色上隐隐现着怒气,我小心地说话。他只是不断地喝酒,我便默默地陪他喝,直到他已不再清醒。

我听他一遍遍地呼唤着小姐的名字,不禁泪如雨下。我的泪水溶在酒中,泛起涟漪,我仰头喝下,和着苦泪,然后咽下。

第二日,皇上便赐了我院子,是年妃曾经住过的竹子院。我安静地坐在院中,不发一言,仿佛失去了语言,再无话可说。

皇上宠了我数日,我也如履薄冰地承受着这从小姐那里分来的宠爱。我常常在他入睡后,睁着眼睛,失神地望着屋顶,这是不是我想要的生活呢?就这样每天小心翼翼地承欢,又小心翼翼地说话,太累了。

忽然,我感到一瞬间的天旋地转,我猛然坐起,才披上外衣,就见皇上似是忘却了所有,不顾一切地往外奔去。

我看着他迅速消失的背影,泪水缓缓蜿蜒而下。他还是放不下小姐,他爱的始终都是小姐,而我,只是带着些微小姐的气息,不过是个替代品而已。

在那恍惚的瞬间,我真希望就此被掩埋在尘埃中,长睡不醒。

皇上的身体越来越差,在小姐诞下弘瞻之后犹甚,这次,同当初雅儿的出生一样,我不敢去探望小姐,良心的谴责,迫使我日渐消沉,再不愿面对小姐。

雍正十三年八月,皇上驾崩,我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修剪着院中竹子。刹那间,我仿佛失去了魂魄一般,疯了似的向外奔去。

那个高峻的身影就这样逝去了吗?我泪水狂涌而出,洒了一地。

奔及乾清宫宫门,我就看见小姐微微颤抖的身影,她一时像是苍老了十岁,岁月的沧桑一览无余。

我立住了足,久久伫立在门口,看着小姐放声悲哭,她一遍遍地哭喊,一遍遍地尖叫,用尽了所有的力气,似要把皇上唤醒。

是啊,弘瞻和雅儿都还那样的小,小姐该怎么办?她如何一个人面对漫漫无期的人生?

我转身离开,却看到四贝勒,不,现在应该叫皇上了,站在门口,幽深的眸子直直地看着我,我心头一颤,几步走过他的身边,隐隐看见他眼眶的泪水,不禁又是心如刀绞。

让我心伤难忍的是,小姐最终选择了追随他而去,我守着小姐的灵柩一夜,她的脸上是一种释然的微笑,沉静地睡着,同幼时一般,仿佛沉湎在美丽的梦境之中。我不知道小姐是否想起了童年的那些欢乐的时光,那些白纸糊成的风筝,那些漫山遍野的鲜花,她在花丛间盈盈微笑。

我抱着弘瞻,她最后留给我的托付。弘瞻白嫩的面颊上满是泪痕,他还那么小,就失去了双亲,我心痛难当,更紧地抱住了他软软的身躯,犹如抱住了一生最后的希望。

皇上走到我的面前,将明黄色的诏书丢在了我的面前,我木然地扫视一眼,谦妃。我笑了起来,笑得泪水落下,如今我要这些虚名有什么用?

我微微合目,口中不住地喃喃,这场生命,何日才能终结?何处才是归路?如果,如果有来生,我宁愿只做池中的一尾鱼,将泪水流尽在水中,谁也无法看见。

弘瞻的哭声那样响亮,似是能冲破云霄。

我却只不断地重复着那一句“何处是归路”,泪眼朦胧,恍惚中,依稀能看到我和小姐跳跃的身影,在草丛中,在流水间,在田野上,我们的笑声染亮了一切。

我只记得,那个时候,我们都很天真。

不知道天有多长,地有多远。也不知道情为何物。

竟能让人生死相许。

番外之沈豫鲲篇

一.爱情只与一人有关

紫禁城内又是满眼的白色,十三年前的某个冬夜,我也亲历过这样的国殇。只是那时的我,年轻张扬,高高睥睨着麻布孝服的人群,然后寂寞地嘲笑所有低头哀悼的人。现在的我,站在远处,心境不复。十三年的时间,我从一种成熟步入另一种成熟,道路的名字叫做——冷若涵。

雍正元年,宫门前的一次偶遇,许多年后,我仍然不知道对于我是幸运还是厄运。可命运的安排往往就是那么出人意料,我遇到了让我心动的女子,而这是我毕生唯一一次的心动,却让我在往后的日子里经历了无数次的痛苦与煎熬,也甘愿为之付出一切,包括我的生命。

只那短短一瞬,我心中居然扬起深深的满溢感。我困惑于断袖之癖。直到几日后我再见她时,擦身而过,我足以看清她的耳洞和玲珑剔透的肤质。无意撞到她,我回首看时,努力让眼睛不透出心中的怜惜。她,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眠月楼里,我为她解围。自以为不着痕迹,但是回想,破绽百出。曾经我千杯不醉,是因为我饮酒时无欲无求。这次,月倚墙,熏风微醉。第一次同她那么近的呼吸,我竟泛出带她远走天涯的冲动。分别时她眼中明显的友情欢愉,刺的我好痛。

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我知道,我遇到了生命中的劫数了。数日后的白马寺,茫茫人群中,我一眼便认出她来,袅袅颦婷濯濯颖丽。那夜星辰那夜思,我原本不屑的求签、灯谜、唱曲,因为她而别样生趣。当皇上出现带走若曦姑娘时,她眼底流露出的深深的觞,尽数落入我的心里。原来,单恋还是可以代她伤心代她痛的。怡亲王最后拦住了我,我只能眼见她黯然转身后的苍白空荡。那夜,我失眠了。

第一次见到她着女装,惊艳。带她去了伯伦楼,我压抑着蓬勃的情感,不希望那些徘徊我心已久的话语,困住她的清越灵动。但是,她为什么要顾盼生辉巧笑倩兮?我的口顺着我的心,道出了我爱慕。那一刹那,我没有想象中的释然,而是沉重的悔愧:她心中期盼的友谊变质了,我的左右为难转嫁到她纤弱的肩膀。她的无语——意料之中冀望之外。

此后的白昼黑夜,醒也无聊,醉也无聊。我回避着她,也回避自己。心中的天平在晃,上下回摆中,迷失了最初的执著。可是见到她孤影一人,我依旧义无反顾地站在她的身旁。好吧!即使她的心底不是我,但是我情不自禁把她留在我灵魂深处。所以我退出那场没有开始的角逐,只放任自己宽慰神伤的她。我自私地希望,在她每个无助的时刻,我永在。太医院中,弥蒙药草香,桂花梅子酒。听她慢慢地解开心结,我酩酊。

她,确实是我的命中注定,前生我们有着怎样的羁绊,才会让我在此生与她纠结纠结?嗟余只影系人间,如何同生不同死?欧阳闻人殿前揭发她的女扮男装,我已经疏忽的危险千钧一发。养心殿,我长跪请求面圣。

“皇上,臣深夜来此并非为国事,而是为求情。”

“如果是为冷太医求情,就不必了,朕相信怡亲王和纳兰会秉公处理的。”

“冷姑娘的身份,臣很早就知道,如果要论罪,臣和她同罪。”

“欺君乃是死罪,难道你也要与她同罪?”

“冷姑娘进宫虽说隐瞒了身份,但她是因为一片孝心,皇上一向看重仁孝之人,臣不认为子女行孝是有罪。何况冷姑娘进宫已多日,愚钝如臣也发现了她的身份,精明如皇上却未曾有丝毫察觉吗?”

“放肆,既然你这么维护她,那朕就满足你的心愿,来人,将他打入大牢。”

“谢皇上成全。”

我以为我的凛然共难会打动她,但是一句“曾经沧海难为水”生硬的把我堵到语塞。谁是她的沧海?冥冥中我想到了皇上。

人和人的相遇都只有一段,我的是你,你的是他。

这些天的相思相处,我宁愿成全你。所以,我请旨代你的牢狱之苦。皇上恍惚一下后应允了。

外放山西,朝堂上的暗度陈仓。但我看出皇上并非没有私心,他,不放心我在若涵身边的存在。

出发的前夜,养心殿深谈,我鼓起鼓足勇气,请求皇上为我和她赐婚。

他的眼睛里闪过些错愕与悔意,然后淡淡地回绝了我。

烟澹澹草萋萋,长亭折柳,临行离意重。有时候想说的话很多,能说的话却很少。除了嘱咐她万事小心之外,我的深情密语逡巡在嘴角心头。

送给她祖传的玉佩,个中情谊,我只愿留给她一缕希望,两分坦然,三股怅怀,四季平安。

一年的分隔,时空交错。

鸿雁彩笺,鱼传尺素。片片纸墨,石沉大海。我们,终究是间隔了太多。我的责任,你的羁绊,他的霸气。

身边总是有人来告知我她和皇上的故事,也许有了他的臂膀,她就安然了吧?

再见之时,她已为人妇。生辰时难咽的包子,墓地时蛇毒的腥涩,六年时为承欢的争执……我们永远回不去了。

爱,只与一人有关。

我的爱,今生只给一个人,也只给得起一个人。付出过后,无论回报,独一无二,不再回来。

现在,我的怀里是她的骨肉——他们的女儿。

记得她说要把孩子交托给我时,眼睛里混沌着迷茫和决毅。我分明看见了死亡的光圈,在她的眼底深处,不是恐惧反是向往。现在想来,神奇如她,似乎已经预见了彼时的生死作别。

爱新觉罗•卓雅,你身上的气息有你母亲的恬静清美,可不可以藉由你和母亲间的血脉牵连,帮我问一句:来生,是不是可以把心交给我温暖?

二 .梧桐巷九号

“梧桐相待老,鸳鸯会双死。波澜誓不起,妾心井中水。”蓝宁言笑晏晏的咏诗声还在耳边回响。

我轻轻掩上院门,点着石子路悄悄走了。

蓝宁,请原谅我的自私,你的深情,我无法回应,因为我只有一颗心,而它已经遗落在某个凛冽的冬夜。

蓝宁之貌,羞花闭月;蓝宁之才,不输文姬;蓝宁之德,蕙兰芰荷。

如斯女子,我竟凭空辜负了。

初见蓝宁,她着一身孝服,当街卖身葬师。我在马上,俯视着她被一个人贩模样的人带走,心里只是一阵唏嘘,为又一个平凡女子的沦落扼腕。但也仅仅如此。

再见蓝宁,她已是乐籍女子。娴静处若娇花照水,行动处似弱柳扶风。琴棋书画,谈吐若兰。皇亲贵胄京城富少,人人以一睹其芳容为傲。

想想自己当时,确实风流。为蓝宁赎身,为她置下东门的住处,甚至家中老父来信催促成亲。我用各种理由来婉拒。

我承认我欣赏她,我知道她爱慕我。但,我就是无法给她承诺。不是因为她的贱籍出身,而是我们之间缺少了一点什么东西。不是没有默契,不是没有思念,不是没有感动,只不过终究万千情愫都不是爱情。我深知她不是那个可以与我共渡一生的女人。

人说:梦好难留,诗残莫续。我自私地享受着蓝宁送给我的微风雨露宁谧温柔,却不懂珍惜她璀璨的青春韶华,直到她笑着倒下,唇边的血花鲜艳夺目,我才坠入无底深渊——没有蓝宁的满目黑暗。

刚到山西那会儿,蓝宁就和我说在我的人生道路上她只是个陪我走一段的人,不可能与我同行直到终点,我还笑她傻。

在晋地的某个县城市集上,我挑了一副耳环送她。当时当地,她的眉眼笑弯成明媚的弧线,鲜活清丽。那是我送她的惟一一份礼物了。平常的用材、不算精致的手工,蓝宁却一直带着,一直……

山西之行本就负着皇上的嘱托,朋党之乱还是隐患。当最重要的一份帐本查处下落时候,我却陷入僵局了。对方层层设碍,不亚于铜墙铁壁。又是蓝宁。当她虚弱地笑着,把那本帐簿交到我手上时,我分明听到了心碎的声音。喀吧喀吧的,好痛。一个花容豆蔻的少女,手无缚鸡之力,她还有什么办法可以做到呢?我扪心自艾,仰天有愧,俯地有悔。

记得我有次生病,昏厥数日,她衣不解带地照顾我,最后我痊愈了,她衣带渐宽地病倒了。

她知道我的口味,不喜姜蒜,偏爱甜食。我却不知道她最爱的是哪道菜肴。

我的贴身单衣,她细致地绣上自己的名讳,说要我身上有她的痕迹。

……

我和她相识相知这许多年,但是直到最后失去我才发现她对我是那么的重要。我想给她一个家,但是一切都晚了,我的心愿随着她的渐渐苍白而破灭。我连这个都无法满足她。

蓝宁走后,我万念俱灰。慧远大师说:“昨日花开今日凋,百年人应有万年心。”

一朵花要怎样才算开过?蓝宁宛如一枝牡丹,高贵领傲,完美灿烂。她的生命也许更像是昙花,悄无声息,挥挥衣袖,什么也没有带走,什么也没有留下。

白娘子与许仙,百年修得同船渡。或者,我和蓝宁的彼此错过,只因我们没有在佛祖面前修得万年心?

水中明月水虚幻,影中之影何论大,大地山河尚归尘,尘中之尘休再提。

我沈豫鲲对天起誓,今生今世,得妻蓝宁,终生不娶,永生不渝。

蓝宁,我欠你的,又何止一个誓言呢?……

梧桐巷九号,物是人非。

三.对不起,我爱你

同心同锁,很美的传说。

让我铭记这个故事的,是一个叫做承欢的小女孩。

承欢,我允给她的是永远没有办法支付的幸福。当她喜笑颜开地奔进我的怀抱,然后甜美地唤我一声“豫鲲哥哥”的时候,我总会抑制不住许给她说:等你长大,就做我的新娘。

我喜欢她粉嫩透明的脸颊,喜欢她摇头晃脑的神情,喜欢她笑语吟吟的快乐,喜欢她明澈无邪的眼眸,喜欢她纯真曳荡的声音……

但是这所有的喜爱,我从来不知道会伤害我的小承欢。

她的爱,裹挟着经年的沉淀,震慑了我。

我无法回应。她不是若涵,我说不出那一句“我爱你”,她不是蓝宁,会默默微笑站在身后。她不是那个我只见过几面的那拉•青黎,忧郁的暗恋我可以视若无睹。

若涵责备我的直接,我知道,我刺给承欢的一刀,对于她疼痛加倍千百。我以为早些给她真实才是真的爱她。但我遗忘了她孱弱的双肩,担不起成熟的感情失败的落幕。

拒绝承欢,是因为我心中只有那个叫冷若涵的清丽女子,同样拒绝承欢,是因为今生留下了只有蓝宁一个妻子的誓言。

心和承诺都禁锢住了我,我藏在自己的那个小圈子里,独自舔舐伤口。

承欢请旨外嫁蒙古,我还是放下自己的固执,去向她求亲。

看着她眼中的光华渐逝,我竟然不知所措。

雍正八年,承欢阿玛去世。

守孝三年,承欢成亲。

只不过,她的夫君不是我。张若霭,一个同样清矍的人。她成亲那天,我远远望着红灿灿的喜轿,真想冲上去,带着承欢远走高飞。她的丈夫真的可以保护她吗?他的肩膀真的够坚强吗?我在红色的欢喜中独自疮痍。

承欢的记忆中,最后的我是同她求婚的我;我的记忆中,最后的她是嫁给别人的她。

人,犯一次错误是难免;我,犯两次同样的错误就是笨蛋。

失去,然后惋惜。对蓝宁如此,对承欢亦如此。所以我注定孤老终身。

承欢,如果当时我让你进入我的世界,对你而言,究竟是喜是悲?

你的阳光会温暖着我,可我的艰涩会不会刺痛你?

可是如果,如果我真的有机会回到过去,我希望自己可以微笑着为你擦干眼泪,然后轻声说一句:“对不起,我爱你。”

番外之胤禛篇

康熙五十一年的七月,暑气逼人。

远天雷声轰动,暴雨倾盆而下,小小的纸伞承受不住肆虐的狂风,我矮头躲进一处破败的屋檐下,沙沙的尘土伴随着雨滴飘忽而下。

大雨足足下了半个时辰还没有停歇的迹象,我望着慌张躲雨的人群和天边依旧黑沉的乌云,心绪愈发的烦躁。

忽然一只手拉住了我的衣角,接着是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哥哥,你能送我回家吗?”

我低头看她,是一个年约五六岁,长得粉雕玉琢的女娃子,她有着一对如宝石般晶亮的眸子,稚气未脱的小脸上挂着柔柔的笑容。我不由弯下身子将她抱了起来,笑着问道:“小妹妹,你住在哪儿?”

“我不认识回家的路了,”她的小脸皱成一团。

我皱了皱眉头,这倒是有些麻烦,“那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冷若涵,我爹是宫里的太医,”说到她的父亲,语气是掩不住的兴奋和崇拜。

我微微点了点头,原来她是冷太医家的千金,唇边扯出一丝笑意,好个可爱的小丫头。

从小,就生活在各色尔虞我诈中的我,为了躲避别人的明枪暗箭,我自己也学会了如何去耍手段。这些年的不如意更是让我变的越来越淡漠,越来越冰冷。在多数人眼中,雍亲王孤僻,清冷,喜怒不形于色,我想只有这样,才不会被人猜到我的想法,才不会露出蛛丝马迹。多年的政治生涯,更是让我对任何人都存有戒心。

而唯有她的眼睛,是如此的清澈,无一丝杂质。看着她天真无邪的笑容,心情竟莫名其妙的好了起来。心头的暖意更浓,这个灿烂的笑脸让我记住了她的名字――冷若涵。

那年她六岁,我三十五岁。

雍正元年的五月,百花飘香。

艰难坐上皇位的我,身边是奉承拍马的朝臣和虎视眈眈的所谓兄弟。这个位子我等了太久了,可真当我坐上去的时候,朕即是孤家寡人的代名词,亲情友情已在瞬间离我而去。

养心殿中,四目相接,依然是那对清澈的眼,我一眼就认出了她便是当年扯着我衣摆叫哥哥的小女孩,也是两个月前在集市上与我争风相对的翩翩少年,如今的她更添了份灵动,只是她为何要女扮男装乔装进宫。

雍正二年的三月,万物复苏。

春日迟迟,卉木萋萋,仓庚喈喈,采蘩祁祁。

暖暖午后,绿意盎然,杨柳树下,白衣女子,倚树小憩,微风拂拂,衣抉飘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