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劲正帮她挂包包,江雪籽连忙站起身,将手放在对方掌心,轻轻一握,回以一个微笑:“你好,我是江雪籽。”

牛羊肉和蔬菜很快上桌,欧杨话不多,动作却特别利索。或者可以说,整个特警小队都这样。最能侃的就是小苏那小丫头片子,剩下的人都是笑两声,偶尔逗两句,手上功夫贼溜,嘴巴更不闲着,七八盘子肉转眼就没了影踪。江雪籽刚吃了两口,一抬头,简直看得目瞪口呆。

另一边坐着的欧杨见她这神情,立马就乐了:“嫂子,你再愣会儿,这盘肉又抢没了。”

展劲夹了一筷子百叶搁她碗里,低声说:“慢慢吃,甭跟他们抢。这附近有家烧烤不错,待会儿咱们买点儿回去。”

另一边年龄略长的男人咽下一口肉,打趣道:“队长,烧烤有我们的份吗?”

展劲一挑眉毛,给江雪籽又夹了一筷子蔬菜:“晚饭管饱,消夜免谈。”

赵清在旁边搭了一句:“展哥跟江小姐虽然认识没多久,这感情可真好啊!”

展劲没搭这茬儿,反倒是欧杨把话接了过去,他喝了口啤酒,慢悠悠地道:“这两人的感情好不好跟谈多久没关系。”

赵清好像有点儿恼他插嘴,有些尖刻地反问道:“副队这还没谈恋爱呢,就这么有经验啊?那你倒说说看,跟什么有关?”

欧杨从旁边取过一盘子基围虾,倒进锅里:“是啊,我确实经验不足,所以这事儿,咱得问老肖。”

老肖哪会看不出这几个年轻人之间看似平静无澜,实则波涛暗涌。要说这正、副队长,平常一个赛一个的冷,可一张嘴,那话都跟刀子似的,甭说赵清这样的嫩芽子,就是他,也得时不时地好好掂量掂量才敢开口接话。这事明明展劲是当事人,可他聪明,压根儿不接这话茬儿。欧杨更绝,假意把话接过来,转脸就将球踢给他。老肖同志暗自叹了口气,把小半碗粉丝吃下肚,抹了把嘴,颇有些意味深长地说:“这事儿让我说,不是逼着我犯错误吗?别人我不知道,反正我是年头越久,瞅着我媳妇儿越来越好。”

展劲一本正经地放下筷子,和欧杨一起啪啪啪地鼓掌。另外那俩姑娘都看傻了,也随着领导的动作,放下筷子,给老肖鼓掌。剩下几个男的干脆拿筷子敲碗,其中一个比较爱闹的小子还嚷嚷:“展队,欧队,饿啊!上肉啊!菜不顶事儿啊!”

剩下那两桌原本吃得也挺热闹,毕竟不跟领导一桌,就是自在逍遥。这会儿一听里边这桌鼓起掌来,转头一看,还是队长和副队带头,尽管不明所以,还是纷纷鼓掌。

展劲见状相当满意,手一挥,站起来说:“等着,每桌再添十盘肉,我给你们要主食去!”

老肖朝欧杨使了个眼色,后者回以一抹淡到几乎看不出的浅笑,拿过公筷给江雪籽夹了两块涮好的冻豆腐:“嫂子来,多吃点儿。”

江雪籽连声道谢,有点儿不好意思地小声说:“那个…展劲应该是开玩笑的,你们不用真的叫我…”那俩字儿她还真说不出口。

欧杨不动声色地将对桌赵清的审视目光尽收眼里,微微一笑,也低声说:“那成,以后没别人时,我就叫你小江?”

江雪籽一愣,觉得这称呼挺新鲜,继而展开一抹笑:“好啊!”

两人正说着,对桌的赵清不知道什么时候拿了一杯牛栏山过来,站起来举着杯子,一双大眼神采奕奕,朝江雪籽遥遥一敬:“我前些天才调到咱们展哥手底下,今儿头一回跟江小姐打照面,别的不论,单说我对咱们展哥的佩服,这杯我干了,江小姐请随意。”

赵清拿着口杯站起来的时候,江雪籽就觉着不对,也匆忙撂下筷子,跟着她站了起来。话听了一多半,眼见对方话里有话,看她的眼神也闪闪烁烁的,似有嘲讽,江雪籽就知不妙,心里咯噔一下,嘴边那抹笑容也不由得淡了。

江芍蓉和赵玉临没离婚那会儿,她和赵家的走动还算频繁的。江雪籽自小记性好,认人从来都挺准。刚才赵清在门外自我介绍那会儿,她就有点儿想起来了。她一向都知道展劲这人,甭管心里面怎么想,在外人面前从不轻易失了礼数。而且对方不仅是他的下属,还是个娇滴滴的女孩子,能让他冷下脸,状似不动声色地把那句刺探挡了回去,唯一的可能,就是这个赵清,正是她所猜想的那样,是那个“赵”家的人。

赵清话音刚落,江雪籽还没来得及说话,一边的欧杨先有了动作。先前赵清说话的时候,欧杨就趁机从小苏那儿拿过饮料瓶,倒了两杯苹果醋,分别搁在赵清和江雪籽面前,然后往椅子上一坐,微微笑着说:“小赵,大家都知道你酒量了得,可也不能一上来就这么灌我们小嫂子啊!”

另一个年轻女孩也在旁边连连点头,光看着赵清手上那杯牛栏山就觉得发晕:“是啊小清!快把酒放下,咱们一个个都是女生,喝点果汁就成。”

一边也有人搭腔:“是啊。不有那么句话吗,只要感情有,喝啥都是酒!”

一桌人你一言我一语,纷纷劝说赵清先把酒撂下。开玩笑,这要是别人也就算了,这可是他们队长眼巴巴盯着、当心肝宝贝一样捧着的小媳妇儿,谁敢趁队长一时不在给他老婆灌酒,这不活腻歪了嘛!

赵清眉毛一挑手一挥,可这一个简单的表情动作,那大小姐脾气就显出来了:“大家先别忙着劝我,江小姐还没撂话儿呢!万一江小姐原本想接我这杯酒,被你们一个个给噎回去了,那多见外啊!我说得对吧,江小姐?”

江雪籽弯起嘴角,端起展劲位子上的那杯啤酒,说:“这事是我没想周全。”

一听这话,在座众人神情各异,心里却都开始打鼓。

赵清则嘴角一抿,一双眼睛雪亮,脸上显出淡淡的嘲弄。

不等赵清开口,江雪籽就一侧身,举起啤酒朝欧杨一点下颏:“欧大哥,我酒量不好,喝茶或者饮料显得没诚意,我就稍微抿一口,意思意思。初次见面,谢谢欧队平常对展劲的照顾。”

话说一半,欧杨已经站了起来,拿起手边的啤酒,在江雪籽的杯沿儿上轻轻一碰,一整杯啤酒一饮而尽,淡淡道:“应该的,展队平常没少关照我。这杯我干了,嫂子抿一口就成。”

江雪籽也不扭捏,不大不小地啜了一口。接着又朝老肖举杯:“肖大哥,我听展劲跟我提过,整个三队,您资历最老,平常也没少帮助提点他。我喝一口,您随意。”

老肖把指间的牙签一撤,利落地起身,倒了满满一杯啤酒,和欧杨一样一饮而尽,杯底朝下倒空着,而后笑着说:“小嫂子客气了。展队是个好领导,我们都爱听他的,在展队手底下干活儿,舒坦,痛快!”

江雪籽感激一笑,又喝了一口。

接下来,江雪籽依次把整桌的人都敬了一圈,到两个女生那里,她们主动提出换饮料。所以三人碰杯的时候,用的是欧杨给江雪籽倒的苹果醋。最后剩下约莫一指高的啤酒,正好轮到赵清,江雪籽刚举起杯,身后已经圈过一条男性手臂,还没等说话,就先卸了她手里的酒杯,用有些冷漠的语气说:“这是干吗呢?我不在,你们就这么对我媳妇儿?”

赵清的整张脸都是僵的,嘴角勉强挤出一缕笑,可眼中的怒火和不甘还来不及掩去,张口就说:“展队,不是我。”

展劲一摆手,脸上闪过一丝不耐烦,虽然很淡,但他平常极少在众人面前露出这种神情,一时间整张桌子的人都静谧无声,要不是剩下那两桌还熙攘吵闹,恐怕气氛僵得不是一点半点儿:“小赵,把口杯撂下。”

赵清一愣,不由自主地就把杯子放在桌上。

展劲的目光沉静如水,那温度却有些凉,扫视一圈,最后才说:“咱们大家伙儿出来吃饭,图的就是一个高兴。甭管是谁,咱不兴灌酒那一套。我虽然是部队出来的,可我不喜欢吃饭时死命灌酒,一来伤身,二来,万一上头突然派任务下来,一屋子没一个人能出警,这算谁的责任?”

一桌人极有默契地不言声儿,连最爱咋呼的几个都乖乖低着头听训。

江雪籽知道展劲虽然是为自己出头,可也有在众人面前立威的用意在,所以也没急着插嘴。

等展劲把话都说完了,江雪籽才抚了抚他的手臂,轻声解释说:“刚刚是我主动敬酒的,大家都喝得随意,小苏和小蓝喝的果汁,酒量好的喝一杯啤酒,我也没多喝。”

赵清脸上最后一丝笑意也挂不住了,沉着一张小脸还想说话:“展哥,我是…”

“行了,小赵。”这回说话的是欧杨,“展队的意思大家都听明白了。这今天连嫂子都一起训了,大家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了吧!展队是为了咱们大家好,真出了事,就是你们展队还有我,有心给大家担,可最后受处罚的还是个人。”

几个小年轻见竿就爬,赶紧表决心:“嗯嗯,我们都知道展队是为了我们好!”

“展队,欧队,你们放心,我带头,以后咱们能不喝酒就不喝酒,能少喝一口就绝不多开一瓶!”

旁边的一个女生也急忙拽着赵清的衣角,到底把人拽坐了下来。

展劲这才搂着江雪籽坐下,缓了口气说:“我刚说的就这个意思,大家领会精神。今天好容易出来放松一回,愿意喝的敞开了喝,不想喝的随意。”

其实大家伙儿都知道展劲说这话是给谁听的,也知道这种场合当队长的既然撂了话,做下属的必须给面子上,给台阶下。所以老肖先倒了大半杯啤酒,笑着朝展劲一举杯:“展队,干了这口,谢谢展队犒劳咱们,请客吃火锅。”

展劲拿过江雪籽用的那个杯子,倒满一杯酒,跟老肖碰了个杯:“肖哥客气。”说完,一饮而尽。

接着是欧杨,然后整桌人,除了三个女生,每人都挨个儿喝了一杯。

展劲在江雪籽耳边低语一句,然后拎着瓶啤酒和一个空杯子,到那两桌,又跟人对饮了几杯,接着打了个手势,示意大家伙儿坐下好好吃,最后又回到靠里这张桌旁。

欧杨特有眼力见儿,及时说了句:“刚一连接了好几个电话,不是家里有事儿吧?”

展劲把杯子一撂,也没往回坐,扶住江雪籽的肩头说:“可不是嘛!我妈那儿一个劲儿地催。这么着,账我刚已经结了,要还不够,你先帮我垫着,今天这顿我肯定负责到底,不过得麻烦哥们儿帮我罩着。”

欧杨朝门口的方向一努嘴,眼底露出淡淡的笑意:“还用你说,快走吧!”

展劲说着就把江雪籽从椅子上拽起来,到衣架那里取了她的包包和雨伞,扶着她就往外走。到了一层门口,外面雨势见急,晚风寒凉。展劲撑开伞,把她往里推:“里面等着去,这边风大。我去把车开过来。”

江雪籽帮他把外套的扣子扣好,又踮起脚,给他整了整里面的领子:“你慢点儿。喝了那么多酒,要不咱们打车回去好了。”

展劲顺势搂住她的腰,舌尖轻舔过她白皙的耳垂:“真心疼我,回去抱着你睡。”

江雪籽被他弄得打了个寒战,从耳朵根儿一路到锁骨,起了一层细小的鸡皮疙瘩。怕他是真喝多了,江雪籽不放心地扶住他的手臂,说:“你别闹,我说认真的,要不咱们打车吧。这条街上车多,好打的。”

展劲嗓音有点儿哑,笑着在她颈侧亲了一口:“这才多点儿酒啊,没事。乖乖在这儿等我,我没叫你,不许出去。”

江雪籽见他眼神清亮,目光熠熠,虽然那其中的灼热况味,让她禁不住脸红耳热,但至少可以确定,这人脑子还是清楚的,所以她乖乖地点了点头。

赵清从楼梯上追下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幕:高大挺拔的男人一手举着伞,将一身薄衫短裙的俏丽女人搂在怀里,眉眼温柔,薄唇含笑,低头在她耳畔密密地亲。而后爱怜地抚了一把女人的脸颊,撑起伞大步冲进雨中。

男人跑远的身影挺拔俊秀,即便只是惊鸿一瞥也很难让人不去注目。可她分明记得,无论出任务、坐在办公室,抑或是刚刚在走廊和饭桌上,男人的眼色始终一派沉静若水。然而,当他望着江雪籽时,眼中的水波却可以涟漪乍起,柔情缱绻。当他转过视线看向其他人时,却如同无波古井,波澜全无。

赵清不是最近才听闻展劲的大名,也不是这半年才见到展劲的真颜。她对展劲的最初印象,可以追溯到十几年前。那天是展劲十八岁的生日宴,她在哥哥的陪同下一同前往赴宴。她还记得当时展劲的前三支舞都被江雪籽一人霸占,而在他眼里,那个时候只有她。

是的,她记得江雪籽,四叔曾经最宝贝的独生女儿,赵家的耻辱,是和江家结怨的源头,以及她个人记忆里最不愿意去回忆的女孩。因为多年未见,因为满心满眼最在乎的那个人的存在,而一时忽略了没有认出来。可当她清晰地吐出自己的名字,再看展劲比昔日更胜的呵护娇宠时,她又如何想不起她的背景身份?

即便她落魄不堪如斯,身边那个人的目光也未曾从她身上偏离半分。

第十三章因为是你才甘愿

(我们的爱情要好好把握,那些承诺和守候,如今变成想太多。)

手机铃声响起,又是陌生的号码。

展劲在专心开车,江雪籽担心是展陆用其他号码拨过来的,不敢显露出太多异状,犹豫片刻还是摁下了接通键。

电话那头传来一道男声,音色并不算低沉,却很悦耳,还有些熟悉。

江雪籽蹙起眉心,没有应声。

电话那头又“喂”了一声,而后又说:“是江雪籽吗?”

大概是对方说的这句话比较长,江雪籽这次终于听出来了,却有些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愣了愣才反问道:“二哥?”

手机那头沉默了一会儿,才应了一声:“是我。”

江雪籽顾不得一边的展劲会有什么反应,只能提起全部心神来应付这个来电。江梓萱或许不足为惧,而江梓笙不会降低身份主动给她打电话。江梓遥则始终介于二者之间,既放得下这个身段主动与她往来,也没有江梓萱那么幼稚缺少心机,三言两语就能轻易摆平。且不说江梓遥是从何得知这个电话号码的,但就他挑选的这个时段,就不能不让人提高警惕。

江雪籽不由得坐直了上身,一双手都摁在手机上,不发出任何声音,调整好自己的呼吸才说:“二哥,这么晚有什么事吗?”

刚才和展劲从火锅城出来已经是晚上九点,这会儿眼看着要到家了,大概九点二十左右。一般除非特别亲近的人会给自己打电话,否则没有人会挑在这个时段。

江梓遥在手机那端无声地抿紧了嘴角,过了一会儿才说:“号码是梓萱从我这儿拿的。她那个脾气你也知道,脾气上来了说了什么浑话,你也别放在心上。”

江雪籽并不意外江梓遥在对待她和江梓萱时的态度差别,只是意外他主动打来电话就为了说这件事。所以在他说完之后,轻轻“嗯”了一声,算作回答。

江梓遥站在十九楼的卧室窗边,垂目望着满城夜雨,又说:“我听说你现在跟展劲住在一起?”

江雪籽狠狠地咬了咬唇才说:“二哥打电话来就是为了问这件事?”

江梓遥的嘴唇并不算太薄,可此时却抿得仿佛一条线,嘴角显得凌厉,半垂着的眼中一丝并不明显的黯然一闪而过。

两人的对话进行得并不顺利,几乎各自每问一句,抑或答一句都要隔上一段时间。好像信号不好,需要过很久才听清楚对方说话一般。可这兄妹两人又都清楚,这样谨慎而又缺乏温度的谈话,正是因为双方戒心都重,且不愿先泄露自己一分一毫的心思。

过了好一会儿,江梓遥才说:“你一个女孩子家,还没正式确定关系就和男人住在同一屋檐下。日后无论结果好坏,总是你自己吃亏。”

饶是对江家人心怀怨恨,可江雪籽依旧做不来冷嘲热讽那一套,因此静默片刻之后,只是十分平静地说了句:“外公已经收回那套房子,我没有工作,没有存款,难道要我去救济站或者城西贫民窟吗?”

江梓遥眉心一攒,立时问道:“你说什么?”

江雪籽吸了口气,说:“我被图书馆辞退了工作,房子是小林秘书带人来收回的。”

江梓遥眉心紧蹙,转身往卧房外快步走去,口吻鲜见的有着一丝焦急:“你今晚不要关机,我待会儿给你打过去。”

江雪籽挂掉手机,一抬头才发现车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在别墅外。而那个一直安静开车的男人,此时已经脱掉外面的深色外套,挽在手臂上,另一只手搁在腿上,松握成拳。他微微垂着眼,嘴角抿得稍紧,不知在想些什么。

江雪籽把手机搁进包包里,咬了咬唇,抬起手,轻轻地放在展劲的手臂上。

谁知展劲手臂一撤,解开安全带,快速地关上车门下了车。

停车的方向正好是江雪籽这边的车门对着家门的位置,所以只要打开车门,一脚就能踩在台阶上,连伞都不用撑,直接安全进屋。

展劲绕过车头,手里握着伞,没有撑开,率先刷过门卡,打开门,进了屋里。

江雪籽有些莫名,尽管不清楚原因,但知道这个男人不高兴了,而且原因似乎和自己有关。

她跟在他后面进了屋,几乎刚把门关好,就被他抱在怀里锁紧,她被禁锢在门板和他的怀抱之间。

展劲的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低沉的,醉人的,似乎是闹情绪和喝了酒的缘故,有些闷,有些哑:“又要回江家去?”

这可是无妄之灾!江雪籽连忙摇头,试图拉开展劲锁在自己腰间的大手:“不是…刚刚那个电话是江梓遥打的,他只是问清楚一些事,没有要我回江家。”

展劲的手臂纹丝不动,却仿佛比刚才抱得更紧,声音里透出明显的委屈:“如果他要你回,你就回了?”

江雪籽听他这语气,觉得好气又好笑,反正力气也比不过他,所以不急着去扒开他的手掌:“你明知道的。”

“我不知道!”展劲有些赌气,又仿佛是在耍赖,嘴唇在她的脸颊和耳垂上有些发疯地亲着,嗓音越发低哑下去,“你从来都不信我,过去是这样,今天在酒桌上,还有现在,你依旧不信我。”

江雪籽感觉到他紧紧贴着自己的某处渐渐起了某种显而易见的变化,不禁脊背一僵,嗓子发抖地轻声叫他:“展劲…”她被吓得整个人都僵住了,窝在他怀里,一动也不敢动,只敢出声劝他,“展…展劲…不要在这里。”

展劲一听这话,动作突然一顿,接着松开禁锢她的手臂,将她整个人扳过来,面朝着自己,捏住她的下巴。在一片黑暗之中,他一双黝黑发亮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的眼:“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展劲这是借着酒劲儿,心里又不痛快,才这么一惊一乍地闹腾。

被他这么一问,江雪籽反倒过了最初那股子惊吓劲头,嘴角漾起一抹笑,双臂伸开,挂住他的脖子,眼底微微有些湿润,羞涩和微笑并存:“知道。”

展劲徐徐地吐出一口气,用有些粗糙的手指在她那幼嫩的肌肤上轻轻抚摸,然后低下头在那两瓣柔软的唇上轻轻地落下一个珍重的吻:“我要听你亲口说。”

江雪籽心中无措,眨着一双水汽氤氲的眼,只觉得被他这样瞅着,整个人就酥软得使不上半分力气:“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她是真的不知道。她并不介意在经过一段时间的朝夕相处之后,等两人的关系更进一步,由原本似有若无的暧昧升格为名副其实的亲密,然后在两人神志清醒、感情确定的情况下,把自己交给他。她看得明白赵清的不甘,也知晓江梓萱的嫉妒,她清楚地知道这两个女孩对她和展劲的态度,代表着两个家族对他们俩这段关系的认可与否,更知道两人前路艰难,可这一切都不能阻止她想对这个男人说爱,也不会因为这些阻挠和艰难,而简单生出一种纯粹赌气和发泄的心理。

她和他都是成年人,对喜欢,对爱,对某些事水到渠成的到来,她会顺应心意地接纳,并不排斥,也不讨厌,尽管有些小小的恐惧和羞涩。可这种情况之下,尽管她早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也愿意说一些让他安心、高兴的话,却还是不知道此情此景应该说些什么才能让他满意。

他们在一番翻云覆雨过后,传来手机铃声,展劲顺着铃声传来的方向一看,是江雪籽的手机,他长臂一伸,从床头柜拿过手机,滑开手机盖接通。

他“喂”了一声,电话那头明显有短暂的停顿,而后才响起展陆的声音:“展劲?”

“嗯。”展劲拿着手机回到床上,毕竟情势迫人,不欲多谈。

同样都是男人,展陆怎么会听不出对方嗓音的沙哑,那份餍足之后的懒散以及中途被人打断的不耐。原本手指间攥着的资料一时间被掐得见了折痕。展陆在那头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道:“既然她睡了,那不多打扰。”

展劲又“嗯”了一声,摁下关机键的同时,眼中飞快地闪过一抹若有所思的晦暗。

一夜冷雨过后,温度又下降了许多,正是一场秋雨一场寒,眼看就要迈入金秋十月。江雪籽从床上坐起,只觉得全身绵软无力,尤其两腿之间酸痛难言。她回想起昨夜种种,不由得红了脸颊。她在卫生间简单冲了个热水澡,从展劲的衣柜里找了件半旧的棉质衬衫套上,又回到自己房间找了条乳白色的运动长裤套上。

江雪籽冲了个澡,身上的酸痛好了许多,连带着整个人都有了精气神儿。

她扶着楼梯到了拐角处,这才听见,原来别墅里还有别人。

展劲的声音不冷不热地从客厅传来:“你们家老爷子吩咐的,该做绝的你丁点儿没手软,该拿的好处你也分毫没少拿,现在才来说这声抱歉,宋枫城,你不觉得这太没有诚意可言了吗?”

江雪籽攥紧衬衫的前襟,轻轻咬住嘴唇。刚刚她在卧室打开手机,立刻显示出两条短信,一条是展陆的,说让她今天有空了给他回个电话。另一条则是江梓遥的,责问她昨晚为什么不听话关机。

从展陆那条短信的语气来看,再加上之前展锋透露的大概时间,江梓笙应该已经有所行动了。这个节骨眼上,宋枫城找上展劲,真的只是为之前的事道歉那么简单?

大概是之前自己下楼梯的时候没有刻意放轻脚步,又或者是楼下那个男人的耳力太好,太过于敏锐,江雪籽还在犹豫是不是先回楼上,展劲已经收住话头,横了对面讪讪站着的男人一眼,转过身朝楼梯口走过来。

江雪籽套了件自己的衬衫,头发松落落地散着,发梢微湿,眼波蒙眬,显然刚起床就冲了澡,人还没醒透呢!她穿了条乳白色长裤,柔软的布料贴着那双修长的腿。

“吵到你了?”展劲嗓音轻柔地问,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楼梯拐角,低下头,伸手揽住她的腰,不轻不重地画圈揉着,“不累吗?要不要再睡会儿,我叫了外卖,待会儿端上去给你?”

江雪籽摇了摇头,眼角朝楼梯口的方向瞄了一眼。虽然只是很细微的一个眼神,却被展劲捕捉在眼里。他心中早有了计较,却不动声色地拾起她一缕头发丝儿绾在耳朵后面:“宋枫城来了,你想见他吗?”

江雪籽摇了摇头,心里满是疑惑和不解,但她没有必要在这件事上跟展劲说谎:“我原本跟他也不熟,不用了。”

展劲抚着她水润的脸颊,嘴角噙笑:“那你…”

“哟,都起来了?”宋枫城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楼梯口,穿着卡其色的英式风衣,深棕色灯芯绒裤子,一身英伦风尽显儒雅本色。他细长的眼微微眯着,嘴角翘起一抹有些戏谑的弧度,一只手插着兜,仰脸笑望着他们。

江雪籽张了张嘴,到底还是不确定是否要打招呼,只是微微点了点下颏,算是打过招呼。

宋枫城则微一欠身,斯文的俊脸上现出几分诚恳的歉然:“江小姐,好久不见。要是不介意的话,一起下来喝杯茶怎么样?”

这话说得倒有几分反客为主的意思。

展劲皮笑肉不笑地横了他一眼:“茶在哪儿?”

宋枫城微微一笑:“前阵子有人送了一盒极品大红袍。我今儿带过来一些,展哥和江小姐卖个面子,借套茶具用用,也让我露一手,就当给两位赔罪,如何?”

展劲也不是死臭冷硬的那种人,毕竟跟宋枫城多年的交情在那儿,而且说到底,那件事尽管宋枫城做得相当不地道,可他这样做的缘故,展劲也能猜到个七八分。更何况,展、宋两家的关系向来不温不火,在这个节骨眼上跟宋枫城搞僵,一方面显得自己忒小家子气,另一方面从大局来讲也不是个明智之举。故而展劲稍一沉吟,偏过脸看向江雪籽,话是问她的,却是念给宋枫城听的:“想喝茶吗?”

展劲能想到的,江雪籽也能想得差不离。所以她嘴角一弯,巧笑倩兮道:“好啊!”

展劲笑着刮了下她的鼻尖儿,蹙了蹙眉:“今天天凉,再上去加一件衣服。”

“算了。”展劲忽然记起,打上次搬家后,江雪籽的衣服都需临时添置,估计厚实的外套也没两件,于是拽过她的手在掌心里摩挲着,“先穿我那件外套,待会儿咱们去商场买。”

三人一同回到客厅。门铃声响,是展劲叫的外卖。

江雪籽从厨房里找出一套茶具,又用细棉布仔细擦拭过一遍,才端到外间的茶几上。

展劲从塑料袋里端出一碗热腾腾的蔬菜粥,还有一盘烧卖、一盘水晶蒸饺,以及几碟卖相诱人、味道酸甜带辣的开胃小菜。

宋枫城把风衣随手搁在沙发背上,挽了挽薄线衫的袖子,从江雪籽手里接过茶具:“饮茶不宜空腹。你们先垫点儿东西,泡茶的事就交给我吧。”

江雪籽点了点头,刻意避开了宋枫城耐人寻味的探查目光,走到茶几边,帮展劲一起摆放碗筷。

等宋枫城端着一整套盛着明澈茶汤的玻璃茶具出来,见到的就是江雪籽微微摇头躲开,而展劲非拿着筷子要喂她的情景。

宋枫城将茶具放在茶几上,眼中快速闪过一抹光亮。平心而论,如果不去考虑这个女人复杂的身世背景,以及宋、赵、江三家之间的种种纠葛,单就从一个男人的眼光来看,无论是容貌、气质、举手投足,江雪籽都不差别家的千金小姐。她的柔婉沉静、落落大方,更是让人着迷,她确实是个能让男人轻易冲动、甘愿心动的女人。而从一个朋友的角度来看,她和展劲之间的那种脉脉温柔,温馨互动,也确实是令人赞叹的一对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