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雪籽被他气得脸颊微红,伸手推搡着他的肩膀不让他碰:“你怎么来了,你不要上班的?你…”后面没问完的问题直接被展劲用吻堵在嘴里,她的嗓子里发出细小的呜咽声以示反抗,用尽全身力气推着面前的胸膛。

哪知展劲只用一只手就把她的两手制住,举过头顶,就势把她压倒在床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刚刚那个吻很长,他却连气都不喘一下,一双锐利的眸子紧锁住她的面庞:“几天不见,我们家籽儿倒是长本事了。见到我一句好听的没有,你不高兴我来?”

江雪籽被这人的眼神看得心里发毛,又被他几乎称得上无理取闹的话堵得说不出来话,好一会儿才想到刚刚要问他的话:“你就这么来了,你们局长不会说你吗?”

“不许转移话题。现在是我问你,不高兴我来?”

江雪籽咬着唇看他,怎么前后十几天不见,这个人越来越霸道了。见他看着自己的眼神越来越凉,只能暂时撇开那些忧虑,老老实实地回答:“我怎么能不高兴你来。之前打电话你都不接,我想你这阵子应该挺忙的。”

“电话你一共才打了八个。”提起这件事,展劲就没什么好脸色,“还有那天,你到了楼下怎么不上来?”

江雪籽双目圆睁:“他们说你不在,我脚好痛,上不去那个台阶,想打电话给你,但是手机又没电了。”

提起脚上的伤,展劲就有些郁闷,撑起身子把她往靠床头的位置抱了抱,握着她的小腿仔细看了看,眉毛越皱越紧:“怎么这么严重,你那天去找我就这样了?”

“嗯…”江雪籽咬着唇,轻声说,“我本来打电话给你就是想说这件事,可你一直没接。”

展劲的嘴角微抿,抬头瞟了她一眼:“所以你就找人陪着溜到R国来?”

什么叫溜到R国,说得她好像走得很不光彩似的,江雪籽瞪大眼睛反驳:“我来这边是进修翻译课程,你过来之前赵爸爸没跟你说?”

展劲的脸色微僵,他那天接到展陆的电话,听说江雪籽坐当天早上的航班去R国,就乱了分寸,也没问清楚是怎么回事就上了下一趟航班直接追过来。到了这边晃悠了两天才从赵玉临嘴里套到消息,但是赵玉临自然没告诉他江雪籽过来这边的真正目的,搞得他一直以为她在生自己的气。

江雪籽打量着他的表情,伸手摸了摸展劲的脸颊:“怎么了,还在生我的气?”

展劲憋了一肚子火,可一看江雪籽脸上那种小心翼翼的表情,再看这丫头脚踝肿得跟馒头似的伤,还能说出什么冷硬的话?他沉默片刻,才闷闷地说了句:“我以为…你不会回B市了。”他难得发那么大的脾气,江雪籽打电话他没接,来到楼下找人他不见,可他当时哪里知道这丫头脚踝的伤这么重,又哪里知道那个赵清会去楼下跟江雪籽说那么一番话?等他过了那个别扭劲儿想要找人,费尽心思打听出来她现在的住所,却蓦然发现早已人去楼空。

他找不到她,也打听不到她的最新动态,以为她丢下自己走了,当时真是一阵接一阵地后怕。打听到她的消息,第一时间就一溜烟地飞车赶到机场,结果也没截到人。

江雪籽见他这副紧皱着眉一脸沉闷的模样,不禁笑了笑,抚着他的脸庞的手转而轻轻地摸了摸他剪短的发,柔声说:“是赵爸爸没跟你说吧,我过来这边是进修课程的,得过半年才能回去。虽然没能来得及跟你说一声,但我想着再过些天,你的气应该也就消了,到时我再打电话跟你好好解释。”

展劲的语气听起来依旧闷闷的:“你人都跑了,我能不生气吗。”他的三魂七魄都被她吓得飞了一半儿,谁还能记得当初是为着什么跟她生气的。不过现在这么说着,他倒也想起来了。

不等展劲开口问,江雪籽就先开口道歉:“对不起。我知道错了,我不该骗你,不该瞒着你我跟赵爸爸私底下见过面,不该瞒着你跟展陆联系、跟江梓笙打官司的事。以后再也不会了。”

那天晚上见到他冷眼凝眸,一语不发转身就走的样子,江雪籽才突然醒悟,如果防御和报复的代价是让展劲疏远她,那她宁可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要,也不要空守着那些自以为是的坚持和执著。或许人都是这样的,可以狠得下心主动疏离,却又受不了对方转身离开。然后才突然明白,无论有什么借口,什么不得已而为之的理由,那个被留在原地的人,真的好可怜。

江雪籽曾偷偷想过,要是被人问及和展劲的事,要不要干脆矢口否认跟他有过这一段情缘。哪怕他再生自己的气,只要能够保证他的名声及前途不受损害,她真的可以不介意他误会自己,跟自己生气。可那天在展锋的生日宴上,亲眼见到他面无表情地凝望自己,见到他背过身不言不语的冷峻模样,紧紧搂着他,却依旧觉得心里空荡荡的,无比绝望和慌乱,那时她才真正明白,她或许可以忍受他的误会和愤怒,却没办法想象他受伤之后的转身离开。

原来爱一个人爱到骨子里,即便身为女人,也希望能够凭借一己之力,为他撑起一片安宁天地,更不愿见到对方因为自己而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哪怕是非常微小的伤害,哪怕这个伤害来源于自己,并且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修复。舍不得就是舍不得,爱了就是爱了。

能让江雪籽脾气这么倔的人主动开口道歉,实在在展劲的意料之外。他原本也只是想让这丫头长点记性,却没想到隔了一段时间重逢,她自己会主动提起这件事。展劲眯了眯眼,伸手捏了捏江雪籽的下巴,盯着她的眼问:“可我心里还是不舒坦,怎么办?”

“啊?”江雪籽这回是真的摸不着头脑了,“那…那我…”

“把这个戴上就原谅你,不过类似这样的事,绝对不允许有下次。”说话间,展劲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乳白色的方形盒子,啪的一声打开。

江雪籽定睛一看,里面是一枚心形的粉钻戒指。

见江雪籽一副傻愣愣的模样,展劲才不管那些有的没的,拽过她的中指就给套上了,随后又从口袋里掏出另外一个盒子,从里面取出的竟然是之前在展锋的生日宴上被他不小心弄断的那支白玉簪子。他一手捏着用金丝缠绕修补好的簪子,另一只手攥着她已经套上戒指的手,双目紧锁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道:“簪子我修好了,订婚戒指也戴上了,以后你不许反悔,不许闹别扭。我跟领导请了假,可以在这边陪你半个月,然后等你把这边的课程修完,回B市咱们就结婚。”

江雪籽双目圆睁,看了他许久,眼眶里渐渐蓄满晶莹的泪,胳膊搂上他的脖子,半闭着眼,抬起上身,主动亲上他的唇。

展劲非常惊讶她会主动,这跟上次在沙发上故意堵他的话还不一样,她这是答应了?凡事冷静以待、游刃有余的展二少,眼下第一反应却是呆住了,瞪大眼僵在那儿,都忘了应该吻回去。

江雪籽却已经有些意乱情迷,水盈大眼轻轻闭着,颤颤地探出舌尖,在那柔软微凉的薄唇上轻轻一舔:“劲…”

展劲的心脏瞬间停跳过后,深深吸了一口气,回给江雪籽一个格外温柔也格外绵长的吻。吻过之后,他一面轻轻拍着怀里人的背,又轻轻地亲了亲她的眉心。

江雪籽抬起头来看他。房间的窗帘没有拉开,在有些昏暗的光线里,展劲的眼格外亮且深邃,仿佛世界上最美最干净的星辰,倒映在深不见底的宁静湖泊之上。

他们一起走过看似无忧无虑的年少时光,独自静默承受了十年岁月的无情打磨,又一起携手度过彼此人生中最艰难也最幸福快乐的日子。她不敢说能跟眼前这个人一辈子不分开,毕竟人生有太多的意外和转弯。但经过这些天的风雨同舟,让她第一次敢于承认,展劲是她这辈子最初喜欢的人,也是她这辈子唯一的最爱。

她在心里默默地对自己许下誓言,蓦地莞尔一笑,抬手轻抚着展劲的脸,再次仰头吻了上去。

既然这么爱,那就一定要好好珍惜。

既然这么爱,那就永远不要做先放手的那个。

展劲在甜蜜回吻她的同时,握住她的手,无声地在她手心画下一个心形。

这辈子,最初的爱,最后的爱,都只给了眼前这个人。

第19章 许你诺言赠我欢颜番外之赵玉临

江雪籽返回B市后的某个周五晚。赵玉临做东,主动打电话,邀请展劲和江雪籽共进晚餐,地点就选在丽晴饭店。

有过半年前的那次崴脚事故,在展劲的监督和“命令”之下,平时江雪籽穿的鞋子几乎比普通跑鞋跟还低。这下两人的身高差就显出来了,一米七对一米八七,原本身材高挑的江雪籽也被衬托得小鸟依人,而且看人的时候还总得仰起下巴。

展劲对此相当满意,一边还跟大哥哥似的,笑眯眯地拍了拍江雪籽的头顶,好像两人的关系又恢复到了十多年前,那种邻家哥哥和妹妹之间的单纯情谊。气得江雪籽临出门前狠狠地踩了展劲一脚,一路在车上也不多话。展劲也不生气,嘴角一直都是轻轻地勾着,可要是熟悉他的人就明白了,展二少的心情,那是相当愉快啊!

直到进了停车场,江雪籽才轻声嘱咐:“你待会儿别给爸爸甩脸子看,就当是看在我的面子上。他身体不好,你别跟他置气。”

展劲带上车门,把她搂进怀里,揉了揉她的脸颊,挑眉道:“我是那么小气的人吗?”这些天晚上,他都不回自己那间别墅,非跟她在那个小窝挤着睡。每晚赵玉临跟她讲电话,他不是在旁边故意搞出什么动静,就是缠着她又亲又摸,每次都逼得她不得不提前挂了电话。可即便是这样,以赵玉临的细心,也肯定觉察出了不妥。

这不,还没到一个礼拜,就先给展劲打了电话,然后才告诉江雪籽,说展劲也答应了,今晚三人一起吃顿便饭。

江雪籽想起这些天来,展劲时时处处的小心眼儿、小算计,想到待会儿见了赵爸爸,他可别说什么不好听的话。她用那双水盈大眼狠狠地白了他一眼,食指一戳他的胸膛,没好气地说:“待会儿你说话可得有分寸。到时候爸爸要是不同意咱俩的事儿,我看你上哪儿哭去!”

展劲攥住她的食指,在手心里摩挲着,笑吟吟地看她:“这么想做我们展家的媳妇儿啊!”

江雪籽咬着唇:“这话是你说的!”

展劲揽着她往饭店里面走,攥住她的双手,面带笑容地给已经气炸了的小丫头顺毛:“我错了我错了。是我特想让你做我们家媳妇儿,雪籽小姐是纡尊降贵,勉强下嫁。”

江雪籽狠狠地掐了一把展劲的手心:“又胡说。”

两人已经走进饭店大厅,展劲干脆就站住了脚,偏着头打量她:“那不然怎么说?”

江雪籽看他虽然面上带笑,可那笑意根本没有直达眼底,反而隐隐含着试探和不安,心里一软,拉住他的手说:“我高兴嫁,你乐意娶,跟其他人其他事儿都没关系!”

数天来始终弥漫在展劲眼底的那种阴郁神色渐渐退去,他抿起嘴角,微微一笑,攥紧她的手说:“你说了算。”说完就又领着她往里走。

江雪籽原本还嫌弃他敷衍,谁知展劲又飞快加了一句:“以后咱家无论什么事儿,除了分那什么离那什么一类的,都你说了算。”

江雪籽“哼”了一声,依旧有些不满地说:“快点儿,爸爸应该都等急了。”

一顿饭下来,两个男人都没怎么说话,唯一一致的地方就是各自不停地给江雪籽夹菜。直到饭后服务员端上甜点和茶,赵玉临才开了口:“看起来,你最近跟雪籽在一起,还能收敛点儿脾气。”

展劲淡淡地说:“赵先生有什么话就直说吧。雪籽虽然是故意去洗手间,腾出空儿来让大家聊一聊,不过顶多也就七八分钟的事儿。”

赵玉临轻轻放下茶盏,嘴边含着浅笑,一双温和的眼此时突然目光一凛,带着几分探究和冷然,直直地看着展劲,说:“要论优秀与否,你们展家的几个孩子,我看着都很不错。如果是在公事上跟你有交涉,我甚至可能会很欣赏你。包括你的能力、行事作风,还有脾气秉性。”

“只是我现在不是为别的,是给我最宝贝的女儿挑未来能尊重、陪伴、爱护她一辈子的伴侣。”赵玉临顿了顿,突然加快了语速:“展劲,你是明白人,我有话就直说了。你的性格太强,而雪籽又是个面子薄心眼软的孩子,她打从心底里对你一心一意,而且你们俩不是一年半年的交情,将来一旦要断,最痛苦的肯定是雪籽。”

赵玉临说完这些,展劲并没有立刻反驳,而是静了一会儿,才说:“您要说的,都说完了?”

见赵玉临点头,展劲飞快地瞥了一眼江雪籽之前离去的方向,才转回视线,吐字清晰,说话的语速却也不慢,大概是担心话还没说清楚,江雪籽就先回来了。

展劲说:“我不是十七八岁的毛头小子,如果那时候我跟您说我爱雪籽,愿意跟她踏踏实实过一辈子,我想换作任何人的父亲都不可能相信。可我如今也不小了,该经历的不该经历的,一般人知道的不知道的,因为我的职业,我都经历了,也都知道了。在部队的十年,一共有三次,我只差一丁点儿就丢了命,还有两次,是我的战友替我挡了刀子和子弹。可我不后悔把我最好的年华贡献给军队,因为这些经历,我比常人更能了解生命的可贵,也更快地认清自己最想要什么,最需要什么。

“不管您相不相信,雪籽在我心里,始终有着不可替代的位子。今年春天重逢,是我主动追求她的。打从一开始,我就发现自己喜欢她,可那时我更心疼她,对她的感情是随着对她的了解一点点加深的。”

赵玉临好像提起了一点儿兴趣,专注地听他继续说着。

“您也是过来人,我想您能明白,一个男人会对一个女人感到心疼意味着什么。”展劲说话的时候,始终留意着另一个方向的动静,眼角瞥到江雪籽穿过大厅的身影,立刻压低声音,飞快地说道,“赵叔叔可以不待见我,因为我对赵叔叔这些年的所作所为也有意见。咱们两个是彼此彼此,只是我今天把话撂这儿,我和雪籽彼此喜欢,我对她是认真的,一辈子之类的话我保证不了,但如果哪天我真做出对不起雪籽的事儿,展家大门永远向赵家敞开,赵叔叔随时可以过去收拾我!”

赵玉临原本就是边听边看边琢磨,脸上的笑意也越来越暖,听到展劲最后这句,更是不可抑制地笑出了声。他之前说的每一句都是发自肺腑的大实话,可他并没有多不喜欢展劲。前些天跟江雪籽说那样的话,又主动邀两人过来吃饭,趁着江雪籽去洗手间的工夫跟展劲把话挑明,说什么自己并不看好他,都是为了给这小子一些苦头吃吃。

老实说,展劲这小子什么都出挑,唯一不好的就是太过于自信,包括在与江雪籽的这段感情中。这点赵玉临看得清清楚楚,所以还真有点儿不放心。江雪籽心眼儿好,但要论懂得拿捏男人,没有她妈妈那些鬼灵精的心思。对她来说,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不抻着,不玩暧昧,碰上展劲这样习惯速战速决的,两人一拍即合,短时间之内是好了。可这么一路都顺顺当当的,天长日久下来,男人都贪新鲜,尤其像展劲这样的,又喜欢冒险和挑战,对江雪籽可就不那么有利了。

赵玉临知道展劲刚才所指,对自己有意见是什么地方。这也正是他对江雪籽感到亏欠的,所以他才会一回国就跟家里那位老爷子订下协议,而老头儿也是同意的。自家那老头儿不为别的,主要是看中了江雪籽未来和展家的联姻。

现在赵玉临故意试探展劲,倒不是他有多相中展陆,而是像他之前想好的,这次回来,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补偿之前那十年对江雪籽的亏欠。给展劲设置点儿障碍,让这小子吃点儿憋受点儿罪,他才会更珍惜江雪籽对他的一番深情。对这小两口的未来,也是利大于弊。另外,看到这个向来冷面冷眼的小子,堂堂展家二少,赵玉祁都称赞有加的年轻后辈,为了争取跟江雪籽正大光明交往的机会,居然一口气儿跟他掰扯了这么多,甚至说话过程中都一直瞟着江雪籽来去的方向。赵玉临自忖,还真是蛮过瘾的!

这年头,谁还敢说给闺女找女婿,不比给儿子找媳妇儿?这给未来女婿使绊子的滋味儿,还真比想象中愉悦多了!这么想着,赵玉临不禁笑得更开怀了。

江雪籽回到饭桌,就见老的那个笑得满面春风,格外开怀,年轻的那个,则冷着一张脸,表情有点儿僵。她心里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儿,可多少也放心了。要是气着展劲,自己待会儿回去可以慢慢哄。可要是气着爸爸,不仅对他的身体健康有影响,自己和展劲未来的婚恋道路也会更加坎坷。现在这样子,应该算是…谈得还算不错吧。

这么想着,江雪籽在桌下偷偷拉住展劲的手,一边笑着问赵玉临:“您跟展劲聊什么呢,怎么这么高兴?”

赵玉临自然不可能说实话,展劲为她斟了一杯消食的乌龙茶,淡淡地说:“给他讲了个过去在部队听到的笑话,看起来赵叔叔很喜欢听。”

江雪籽听出来展劲话里有话,可也不方便追着问,所以干脆乖乖地喝茶堵嘴。

窗外冷月寒霜,注定是个不平静的夜晚哪!

距离展劲与赵玉临的那次面谈没过几天,江梓遥登门拜访了。恰巧这天不知道怎么的,赵玉临和展劲两人也一前一后进了家门,而且这两人竟然是有说有笑走进来的。

四人一起吃了顿晚餐。饭后,赵玉临看到江雪籽自始至终大眼圆睁的样子,不禁微微一笑。

展劲从纸巾盒里抽出两张纸巾,递给他:“爸,擦手。”

江雪籽这次光靠睁圆眼睛已经不足以表达自己的惊讶了,握着遥控器的手一抖,灰色的遥控器啪的一声掉在地上。

一边的江梓遥却坐得很稳,表情也没有任何异样,被风衣口袋挡住的右手,在无人得见的黑暗角落,越攥越紧,指节发青,手心渐渐凝出一片冰冷的水渍。等到赵玉临出了门,江梓遥才站起身,一手系着大衣扣子,说:“雪籽,有件事我想让你知道。”

展劲和江雪籽对视一眼,不明白有什么事,非要等到赵玉临走了他才开口说。就见江梓遥抬眼看向江雪籽,慢慢地说:“你出国这半年,跟我和展锋合作的那个沐锦天,他的父亲,就是小姑姑当年的初恋情人。他也是今年来到B市,才听说赵叔叔和姑姑当年闹离婚的事。我跟他只是生意上有往来,没私交,也不欠他人情。他跟我提出这个请求,我也就是捎句话。雪籽,这件事情的决定权在你。你要是不介意的话,就见他一面。要是不愿意,我待会儿就直接回了他。”

江雪籽艰难地消化完江梓遥带来的这个消息,过了好一会儿才重新找回自己的声音:“你的意思是说…我的亲生父亲,就是MAX已故的前总裁沐祈?”

江梓遥走后,展劲抱着她进了浴室,帮她擦洗过身体。

两人洗完澡一起回到床上,展劲拿着吹风机帮江雪籽吹头发。

屋子里开着空调,很暖和,气氛也很温馨。江雪籽心里乱糟糟的,犹豫再三,还是张口叫了声:“劲…”

“嗯。”展劲吹头发的动作不算娴熟,却非常温柔仔细,而且始终留意着吹风筒与头发的距离。

“你觉得,我应该去跟那个沐锦天见一面吗?”

展劲手上的动作没有分毫迟滞,语气也很寻常:“这事儿没什么应该不应该,关键在你想还是不想。”

江雪籽仔细想了想,突然拨开展劲的手,转过身看他。大概是刚洗过澡的缘故,脸颊还粉扑扑的,一双大眼也格外晶亮:“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不想见他,你会不高兴吗?”

展劲挑起一边的嘴角,用食指蹭了蹭她的脸颊:“这么怕我不高兴?”

江雪籽抿了抿嘴角,说:“我不单怕你不高兴,我也怕爸爸会难过。”

“那如果不用考虑其他人,你想不想见他呢?”

过了许久,江雪籽摇了摇头:“不。即便我现在还是一个人,我也不想主动去认识沐家的人。”

展劲知道她只是需要一个倾诉的对象,所以顺着她的话问了句:“为什么?”摸了摸她的发丝,半干,不需要再吹了。他拔下吹风筒的插头,卷起来收进床头柜。然后又从柜子上拿过一杯温白开水,还有一瓶盖的小颗粒中成药:“先把感冒药吃了再说。”

江雪籽顺从地把药吞了,又连喝了几大口白开水。

最后展劲关掉卧室的大灯,靠在床头,把她揽过来,盖好被子,让她靠在自己肩头。

“妈妈在世的时候,从没有在我面前提起过这个沐家。虽然她总和爸爸吵架,后来还离了婚,但我一直知道,她心里最重要的男人是爸爸,不是那个沐先生。包括妈妈出车祸之前喝醉酒。其实那些天她每天都会喝好多酒,可她嘴里念的一直是爸爸的名字。沐祈这个名字,我今天是第一次从江家人嘴里听到。”

“那你妈妈为什么还要跟你爸爸闹离婚?”

江雪籽靠在展劲的胸膛上,露出一抹有点苦涩的笑容:“我想,大概就像有人说的,有的人明明可以倾心相爱,但没办法踏踏实实过日子。我妈妈就是那种没有办法安定下来的女人。她喜欢浪漫、刺激、冒险,喜欢追求生活的质感和情调。过去我们一家三口生活在一起,她每次跟爸爸吵架的理由都是那么几个,嫌他只顾着忙工作,嫌他不像婚前那样陪她去各地旅游。可你应该也看出来了,爸爸恰恰是那种喜欢安稳、脚踏实地过日子的人。”

展劲“嗯”了一声:“他们俩应该是彼此心里最重要的人,可性格差太远,说南辕北辙都不过分。”

江雪籽也轻轻“嗯”了一声,过了许久,才轻声说了句:“劲…有你陪在我身边,真好。”

展劲轻轻地捋了捋她的发,将被子往上拉了拉,柔声道:“睡吧。你要是哪天想见他了,我陪你一起去。”

第19章 许你诺言赠我欢颜番外之江梓遥

八岁那年的一个清早,江梓遥听到父母在书房争吵,知道自己原来是父母当年为了夺取继承权,从孤儿院抱来的弃婴。听说他的亲生母亲,是个连十八周岁都不到连自己都照顾不好的不良少女。

十八岁那年,他第一次见到自己的生母,却是在城外南郊的一处墓园。石碑上有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上的人却因为难产永远停留在那个炎热的夏天。

二十八岁这一年,他站在B市最古老的教堂里,以新娘娘家人的身份出席,见证着那个眼神纯粹、笑容干净的女人,挽着父亲的手臂,一步一步走向她这辈子最爱的男人。在大家共同的祝福之下,在牧师的温和嗓音中,她终于得偿所愿,嫁做人妇,与那个男人结下一生一世不离不弃的誓言。她那一瞬的甜蜜笑容,眉眼朦胧,让周遭一切都悉数褪色。她那甜美的笑靥,永远停留在他记忆的最深处,终其一生,不能也不舍得忘却。

晚上的酒宴并没有办得很铺张,受邀的除了展、赵两家的亲朋好友,江家只来了他一个。轮到新郎新娘走来他这桌敬酒的时候,江雪籽举起红酒杯,朝他浅浅一笑,唤了一声:“二哥。”

江梓遥依旧没什么表情,淡淡地“嗯”了一声,却在江雪籽抿了一口红酒之后,从她手里拿过杯子,朝在座的众人举杯示意,就着玻璃杯的另一面一饮而尽。

满座的人顿时愕然。

他却蓦地一笑,淡声解释道:“这杯酒由我这个娘家人代饮,感谢大家今天来参加雪籽的婚礼,吃好喝好。”说完,从旁边抄起一瓶刚开封的红酒,率先走向下一桌,为展劲和江雪籽挡起了酒。

饶是请来的客人不多,可这样一桌一大杯的喝法,直到敬完最后一桌,已经干掉了整整五瓶红酒。

末了,江梓遥背对大门外的迷离夜色,站得笔直,朝面露担心追过来的江雪籽,以及面色平静跟过来的展劲摆了摆手。也不知是不是真喝得有点多,他那嗓音竟然不复往日的清冷,脸上带上了淡淡的微醺:“回去吧。”

江雪籽淡眉微蹙,手却紧挽着展劲的手臂:“二哥。”

江梓遥扬唇一笑,眼睫微垂,及时挡住眼底的一片晦暗:“二哥没事儿,二哥今天…很高兴。”

“雪籽…”江梓遥如同从前品尝红酒一般,从唇齿之间细细地品过这两个字,嗓音干涩,重新抬起的双眼已经恢复往昔的镇定和冷然,“过去这些年,江家对不住你。以后有展劲和赵叔照顾你,二哥放心了。”他投向展劲的眼神冷冽,一挥衣袖,脚步虚浮,几大步就奔出了酒店,很快消失在苍茫夜色中。

江梓遥打开车窗,初春的风微凉,他一手解开领带,另一只手把着方向盘。随后,车子流畅地驶向南郊的方向。什么时候开始注意到她,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她,是什么时候…在权力与爱情的角逐中,他忍痛把她排在了后面?曾经有人说,长久的恨要比长久的爱艰难得多。爱一个人大概只是习惯,而恨一个人,则需要不断地鞭策自己,不能忘怀。

江家除了江镇道,没有人知道他的血缘有问题。这么些年来,在公司要受制于江梓笙的刻意打压,在家里要默默隐忍江梓萱的颐指气使,还要面对那对没有血缘关系的父母时不时地耳提面命和冷嘲热讽,以及老爷子每隔一阵子的考察。

他的父母知道他已经知晓真相之后,不再刻意掩饰骨子里对他的冷漠和轻视。他只是一颗被证明没有大用的棋子,一个本来就没有血缘亲情的弃婴。在他们这样的家庭看来,大概他和他母亲一样,都是低贱、下作的。如果没有当年的情势所迫,这辈子也不可能跟他这样的贱民有所交集。可笑的是,他们努力了十几二十年,就是生不出自己的孩子。想要再领养,又被江镇道一口否决,告知两人,只需好好抚养他这个贱民的孩子,不要再做出这种混淆血统的蠢事。

所以他从小到大,从没有体会到何谓亲情。

在他的世界里,只有被利用。或许对江梓笙那样的人来说,只要做好分内事就能得到全世界的赞赏和褒扬。可对一个血统不纯、身份低下的私生子来说,人生就是一条逆流而上的河,不进则退,停滞即死亡。

是不是正因为这样,才会在爆出江雪籽的真实身世之后,开始对这个比自己小两岁的妹妹提起注意?渐渐地,这份难得的注目转为一股发自心底的怜惜和爱慕。

男人对女人的喜欢往往有很多种,因怜生爱是其中最历久弥坚的一类。

因为她秘而不宣的身世,先对她产生了同病相怜的情绪,随着对她的了解的加深,将她的挣扎、抗争、不甘、绝望统统看在眼里。当她的一切感情归为一潭平静无波的死水时,他心疼着,却也沉默着。因为他没有资格为她出头,更因为他心里有着更大的版图。所谓成大事者,不谋于众。为了心底的那个最终目的,他已经牺牲了自己的一切,现在要牺牲的就是对她的这一份爱慕。

所以他自始至终隐忍不发,所以他只能在她脱离开江家的势力之后,在得到江镇道的默许之后,送了那套代表歉意和守护的房子给她。最终他事业有成,却弄丢了她。

车子停在墓园外,早春的夜里下起了薄薄的雾。橘色的路灯将整个墓地笼罩上一层暖色,却照不亮这个安葬亡魂之地的深沉阴霾和浓重黑暗。他一身黑衣,只走了几步,就完全融入这片死一般的静谧暗色中。

他一路走到最后一排,去年年底他终于跟墓园的人商量好,把生母的陵墓挪到了最后面一排。这里地势最高,背靠青山,听说风水最佳。

江梓遥从怀里掏出一方手帕,蹲下身轻轻拭去墓碑的照片上那片冰冷的水雾。他静默许久,终于轻轻叫了一声:“妈…”

这个字眼已经如此生疏,以至于他唤得异常干涩,可心却因为这一声低唤而剧烈地跳动起来。

想起临离开前,江雪籽眼中流露出的那抹担忧,江梓遥一手扶着墓碑,另一只手挡着脸,低低地笑出了声。

一阵冷风吹过,树林里响起阵阵松涛的声响,那道笑声渐渐低哑下去,隐约可闻的是仿佛孩童般低低的哽咽。

如今,他已经走到今天这步,不能停,不能慢下脚步,更不能回头。

他这辈子,生来低贱,活得不自在,唯一的不舍和爱慕,也被他亲手放逐。

有人感慨向来缘浅,殊不知当初也曾有过机会,拱手送到你面前。可你恰巧别过了头,又或者松开了手,那段缘分就如同流水细沙,顺着你的指缝,在不知不觉间,流失得一干二净。

第19章 许你诺言赠我欢颜番外之展陆

江雪籽和展劲结婚当天,展陆以伴郎的身份出席婚宴。

清晨的教堂宁静圣洁,初春明媚的阳光透过巨大的彩绘玻璃,倾洒在那条代表着忠诚的红色地毯上。

江雪籽挽着赵玉临的手,身穿一袭古典欧式婚纱,露出修长白皙的脖颈和一双圆润香肩。缀着蕾丝花边的手套长至手肘,手中的捧花是展陆特意托朋友从一家欧式花店里订购的蓝风信子。细碎的日光将她整个人笼上一层浅金色的光晕,捧花的几枚花瓣上还沾着冰冷的露水。

蓝风信子的花语是生命、幸福、倾慕,他知道她非常喜欢这种花,同时,选择蓝风信子做捧花也是为了寄托他对她的最后一份祝福:永远洋溢着生命力的人生,一生一世的幸福,以及他对她那份难以言明的倾慕。

展陆站在展劲身后,过了许久,目光才从江雪籽身上抽离。不经意间注意到坐在第二排座椅上的江梓遥,展陆微微一怔,在对方朝自己瞥过来的同时,嘴角微翘,心下一片坦然。

听着牧师念完祝福语,亲眼看着自己的堂兄手指微颤地为江雪籽戴上婚戒,神采奕奕地揭开面纱,将她格外宠爱地拥在怀里,以吻封缄。

周遭响起鼓掌声,来教堂见证这场婚礼的人不多,赵家和展家各自来了些亲朋好友。

展陆来当伴郎,是自己主动的,应该算是解了展劲的一桩心事,他也就少了一个不省心的防备对象了吧。

曾经在展劲那幢别墅外,夕阳西下的光景,展劲质问他:“如果真有那么喜欢雪籽,为什么这十年不闻不问?”

当初展劲去S市执行任务,他开车送江雪籽回家,她说了一句:“因为我已经不是过去那个江雪籽了。”赵玉临回国以后,他帮这对父女牵线搭桥,重续父女前缘。事成之后,有一次赵玉临单独请他出来吃饭,说他对雪籽是很好,但没有男人对女人的那种冲动和热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