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忘了自己现在究竟在干什么,也不知道该往前还是往后。

就在她犹豫不决几乎要摔倒的时候,一只有力的手抓住了她的胳膊,紧接着是一个坚实可靠的胸膛,直接托住了她整个人。

霍子彥的声音还是淡淡的,一如他刚才说修理费时的感觉。

“不舒服吗?”

“有点。”

那只手依旧抓着她的胳膊,另一只手却抚上了她的额头。那手有点微凉,摸着还挺舒服。许烟雨觉得自己肯定是烧糊涂了,才会对这只手的主人抱有一丝的期待。

“看来烧得不轻。”

“我吃药了。”

“显然那药没用。”

说着他搂住她的肩膀,将她整个人转了过来:“送你回家?”

“不、不用。我还有事。”

“命都快没了,还有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我还有客户在,我得谈…谈…”许烟雨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霍子彥的到来给了她一种依赖的错觉,以至于身体不受控制地往下倒,竟像一滩烂泥搬再也站不起来。

“谈个屁。”霍子彥少见得爆了一句粗口。

许烟雨原本瘫软的身体一怔,默默转过头来看他。她想看清楚这个男人是不是霍子彥,是自己听错了,还是过了这么多年,他竟也学会骂人了?

“别看了,是我骂的。”

霍子彥搂着她的肩往回走,走过一张桌子时坐在那里的男人站了起来,有点吃惊地叫:“许、许小姐?”

许烟雨听到了,也很想回应,偏偏嘴里一个字也发不出来,只听见耳边霍子彥嘲讽的声音:“这人是谁,客户?”

“唔。”

“不好意思,许小姐身体不适,我先带她回去。”

“可我们的生意还没谈完。”

“那就改天谈。她今天要死在这里,你能负责吗?”

许烟雨头痛得都快炸了,心里却在骂霍子彥。这是见不得她好吗,一个感冒而已,至于扯得上死吗?

但她也知道自己现在情况不妙,只能靠在对方怀里,任由他带着走。跌跌撞撞走出一段路后,她身体一个腾空,竟被对方抱了起来。

意识有短暂的回复,她挣扎着叫:“你干什么?放、放我下来。”

那声音软绵绵的,哪里像在拒绝,倒更像是在勾引。霍子彥心念一动,本想带她出酒店的,这会儿却直接进电梯,摁了直通十二楼的摁钮。

他在这家酒店有常年包下的房间,此刻他一点儿也不想送许烟雨回家,就想把她放在自己的床上。

向来冷情冷性的霍子彥,平生第一次对一个女人产生了占有的念头。

嘀咕了一声的许烟雨完全不知道自己将面对什么,脑袋一歪靠在霍子彥的肩膀处,竟是沉沉睡了过去。

霍子彥不客气地抱她上楼进房间,轻轻将她放在床上。然后他开始思考,要不要找个医生来给许烟雨看一看。

他曾有片刻的后悔,想着还是应该送医院的。可刚刚许烟雨的那声“放我下来”就像一杀毒药,直接把他的心肝脾胃肾乃至理智通通毒倒。自小养成的冷静自持处变不惊,在这个女人面前竟是完全失效。

他抬起一只手摸在衬衣的第二个扣子前,突然觉得房间里太热了。

床上的许烟雨蜷缩得像一只猫,看上去可怜兮兮的。他伸手一摸额头确实有点烫,再看她的右手,尽管包了纱布,还是能感觉到边缘的肿胀。她的伤口显然在发炎,而他却还在这里对她产生不一般的肖想。

难道他也和所有的男人一样,在女人面前只是一个混蛋?

第28章 过夜

霍子彥终究还是没能做成一个混蛋。

他打了个电话给何医生,叫他过来看看情况。何医生给许烟雨的手换了纱布上了药,最后嘱咐霍子彥:“这手得休息一段时间,再这么用下去非得残了不可。”

送走何医生霍子彥就坐在沙发上看着许烟雨。她还睡得人世不醒,似乎是疲倦到了极点。何医生还给她打了瓶点滴,说有助于退烧。

霍子彥一直守着没睡,到了后半夜摸摸许烟雨没那么烫了,这才和衣在沙发上窝了几个小时。

当清晨的阳光洒进屋内,许烟雨皱着眉头醒来,几乎被眼前的一幕吓死。

她睡在陌生的房间里,一个男人躺在不远处的长沙发上,睡得十分安静。她掀开被子仔细检查,发现穿的还是昨天那一套,心才放下一半。

可睡在那里的霍子彥依旧让她不安。

他也穿着昨天那一身,浅色斜纹衬衣,下面配深色的西裤。他似乎连鞋都没脱,双手抱胸平躺在沙发上,就像是在闭目养神。

沙发那么窄,他就这么睡了一夜,是怎么保持着不掉下去的呢?

许烟雨坐在床上怔怔得看着他的侧脸,看着看着竟不自觉脸红起来。于是她把头转向一边,开始找事情做。

她首先注意到了自己的手。纱布看上去是新换的,轻轻动一动已经不像昨天那么疼了。她又摸摸额头,烧已经全退了,脑子清醒明白,再不是一团浆糊的状态。

她慢慢下床,犹豫要不要把被子给叠了。就在这时候霍子彥睁开眼睛,轻轻来了句:“醒了?”

“哦。”

“睡得好吗?”

“挺好的,你没睡好吧?”

“我也挺好的。”

虽然睡得时间不够,但不知是不是有许烟雨在的缘故,他这一晚竟睡得十分踏实,不再像以往那样动不动便做些奇怪而凌乱的梦。

霍子彥一个翻身从沙发上站起来,走过来仔细打量许烟雨的脸色:“唔,看上去好多了,比昨晚有血色。”

许烟雨却被他这一举动搞得有些尴尬,不自觉地往后一退,避了开去。

霍子彥笑笑没说话,指指洗手间的门:“要不要先梳洗一下?”

趁着许烟雨去刷牙洗脸的功夫,他打电话订了早餐。等东西送来后换他去洗手间,进门前他冲对方道:“你先吃,不必等我。”

因为身体不适,许烟雨昨天一整天都吃得很少。这会儿醒过来后身体舒服了,饥饿的感觉随之而来。

听了霍子彥的话她也没客气,直接坐到桌边打了筷子就吃。高级酒店的早餐味道十分不错,一会儿的功夫她就扫了近一半。

霍子彥出来时看到桌上空了一半的碗碟,不由微微一笑。许烟雨以为他在嘲笑自己,十分不好意思地解释:“昨晚吃得少了点。”

“如果不够,我再叫一些来。”

“不用不用。”她并不想让人误会是个大胃王。

霍子彥没有坚持,也坐下来吃东西。两人各怀心事,谁也没有开口说话。快要吃完的时候,许烟雨突然想起昨晚的客户来,不由轻呼一声:“哎呀。”

“怎么了?”

“我昨晚是不是把客户丢下先走了?”

“确实丢下了,不过你不是主动走的,是被我带走的。需要我给你去解释一下吗?”

“不用不用,我自己打电话就好。”

许烟雨起身去找手机,一个电话直接打到昨天的刘总那儿。刘总昨晚十分不爽,眼看要到手的美人让人半路截胡,这会儿接到电话口气就有些差。

许烟雨哪敢跟人犟,只能做小伏低赔着小心,一个电话打下来霍子彥粗略给她算了算,起码说了二三十句对不起。

其实做生意面对客户,这是常有的事情。可不知为什么,看到许烟雨这么委曲求全,霍子彥就十分不悦,就像自己的东西被人轻视了一般。

许烟雨的电话打了足足十几分钟,挂断的时候轻叹一声,心里十分没底。她已经用尽所有赔小心了,可对方依然不肯给个准话。万一这个订单跑了,她就更没办法还清霍子彥的修理费了。

一时间她有些懊恼,好好的偏偏昨天生病,简直就是天要亡她。

一转头却发现霍子彥正看着她,面上表情有些不悦。她一下子想到歪处去了:“你别担心,修理费我会还的,分期付款的话一年就可以还清。”

“你有钱还吗,刚刚这个生意是不是跑了?”

“不知道,对方挺生气的,我回头再打个电话赔罪。不过就算这个生意跑了,我还可以接别的生意,你给我点时间,我一定…”

“先不说这个。”霍子彥抬手打断她,“你们工作室最近有麻烦?”

“黎夕死了,工作室一团乱,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从前的合作伙伴也都跑了。现在我们只有三个人,什么工作都接,从给小厂做设计到给别人的品牌打下手,反正能赚钱的我们都接。”

“为什么不另谋高就,撑着这么个工作室有意思吗?”

“另谋高就当然好,不过打拼创业也不错。那是黎夕生前的梦想,我总希望能替她多维持几年。如果有一天我们工作室出名了,她在地底下应该也会高兴的。”

“想不到,你还有这个雄心壮志。”

许烟雨就笑了:“每个搞设计的人都有过这样的梦想。创立自己的品牌,做大做强,成为一线大牌,每季定期招开时装发布会,请明星大牌来走秀。我也和他们一样。”

“你的愿望都不大。”

“不大吗?”许烟雨咂舌,“对你来说不算什么,对我们来说那可是比登天都难的事情。现在国内这样的超一线品牌能有几个?也就弘逸…”

也就弘逸旗下的品牌有做到吧,其他的,都只能算二线。

可这话她没说出口,一说到“弘逸”两个字她就会想到周雅言,也就会不自觉地想起从前和霍子彥的那些事情。于是她直接打住。

霍子彥听到了那两个字,有些诧异她为什么又不说了。许烟雨回国后的情况他调查了一些,手下人说她曾在弘逸做过一阵子,但很快就走了。

没说开除也没说是自己走的,总觉得里面有不可告人的事情。霍子彥记下了这一点,让人细细去查,目前结果还没送过来。

现在看许烟雨的反应,他更肯定这里面有点什么。

只是他没问,只是继续刚才的话题:“做一个国际留名的品牌,哪怕没有发布会没有大牌也会让人牢牢记住,这样不是更好?或者反过来,不是品牌求着明星,而是明星求着品牌,这样的梦想更大一些。”

“岂止是大,简直是太大了。我是没这个本事也没这个梦想,我现在只想把工作室撑起来,度过眼前的困境就好。”

一聊起这个许烟雨就十分放松,那天早上两人同处一室的尴尬就化解了不少。后来霍子彥开车送她去上班,到门口时两人互相道别,似乎都忘了昨晚的那一幕。

许烟雨进门时范萱第一个叫了起来:“烟雨姐,今天够晚的啊。”

一看钟都快十点了,确实太晚。

但她又立马改口:“不对啊,你今天说给自己放假的,怎么又来了?”

“昨晚的生意谈黄了,没办法,只能继续奋斗了。”

顾栋拿着张稿子过来给她看,顺嘴问道:“怎么没成,是不是对方趁机占你便宜啊?”

范萱抬手就打他:“你怎么这么下流?”

“我这不是下流,是实话实说。我是男人我清楚,有些男人就这么恶心,认为你有求于他就提各种过分要求。烟雨姐,那男人有没有对你怎么样?”

“没有,人家挺客气的。就是我昨天身体不好提前走了,刘总好像有点不大高兴。算了随他去吧,咱们努力过了,也就不遗憾了。”

另外两个都是小年轻,有的是冲劲,听到这个消息也没觉得什么,立马又投入到紧张的工作中去。

许烟雨被霍子彥勒令暂时不能画画,所以一整天都没拿过笔。趁着这个空当她开始思考工作室的未来走向,接小订单只是暂时之举,目前看来还是勉强能应付过去的。但他们不能永远只做这些东西,终究还是要有自己的品牌。

黎夕在的时候已经在着手办这个事情。品牌的走向和风格她已经设定好了,设计也弄了一堆,连成品都做了不少。只是苦于无法打开市场。

开店卖的话成本太高,而且不见得能成功。拿去给那些明星试穿请他们打知名度也不容易。大牌的根本看不上,小牌的倒是肯穿,就是名气太小引不起关注,这个品牌就一直这么不温不火下去。

如今许烟雨还是想把它捡起来。

她坐在那里想了半天,连范萱叫她都没听见。

范萱拿手肘捅捅她,不怀好意笑道:“烟雨姐,想什么呢?是不是在想男人?”

“别胡说。”

“我胡说吗?我早就注意到了,你今天都没换衣服,还是昨天那一身。你昨晚是不是没回家,是不是在外面过夜了?老实交代,你昨晚是不是有好事儿?”

许烟雨真给想给她一脑瓜蹦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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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忽略了衣服的问题,直戳主题:“我在想自创品牌的事情,咱们总得迈出这一步,如果能做起来,就可以解了目前的困境。”

“我也想过这个问题,可咱们怎么才能打开知名度?”

许烟雨沉思片刻,抬头的时候眼睛里闪着光:“如果开网店,你觉得怎么样?”

顾栋凑过来插嘴道:“我觉得这主意不错,现在很多网店也卖自己的原创品牌,很多生意都很好。”

“我也是看别人做得不错才这么想的。”

“可是烟雨姐,”范萱有点犹豫,“这个事情以前黎姐在的时候我也提过,可她不同意。她觉得网店档次太低,一旦品牌给了别人低档次的印象,再想做高端就难了。”

“可我们现在,哪里有做高端的资本。”

品牌的定位也是许烟雨一直考虑的问题。确实像黎夕说的那样,一旦开了网店,不管卖得多贵,档次似乎就上不去。可创业初期想省钱,这是最好的办法。

“咱们可以定位在中档,既不高也不低,吸引这方面的消费者的兴趣。先把品牌打起来再说,就算这个牌子真的做不到高端,以后只要资金足够,咱们还可以另创高端品牌。”

这是弘逸给她的灵感。从最初的唯尚到现在的时尚帝国,弘逸走的正是靠一个品牌带动一整个企业的路。她现在第一要紧的是资金问题,先把钱赚到手,只要灵感不跑,不愁以后做不了高端品牌。

一开始就瞄准高端市场,那必须资金雄厚,即便真的雄厚,每年失败的人又岂止一个两个。

范萱觉得有道理,也就不再反对,开网店的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他们长期各个服装厂合作,从前是人家请他们设计回去自己生产。现在他们要反过来请别人代为加工生产,回头再贴自己的标牌。

这生意不算大,可只有三个人做起来也是够呛。许烟雨带着两个手下一头扎进生意里,连黎辰都给拉进来打杂,每天起早贪黑地忙,再也顾不得去想霍子彥的事情。

过了几天,本以为没希望的刘总那里,竟传来了好消息。对方主动打电话给她,谈合作的事情,并且把合同的期限延长两年,总金额提高了一倍。

这简直就是意外之喜,当天许烟雨就在办公室里买了一堆好吃的,用来犒劳两个属下。顺便也考虑招聘的事情。

只靠三个人现有的工作竟有些忙不过来了,加上品牌网店开张筹备,她打算再请一到两个人过来。

一切似乎都在朝着好的方向进行,黎夕之死带来的阴霾正在渐渐消退,工作室逐步迈上正轨,许烟雨终于觉得灰暗的生活露出了一丝阳光。

可她这里冰山正在融化,另一边计铭如的生活却陷入了彻底的冰冷之中。

霍子彥对她越来越冷淡。或许可以这么说,霍子彥对她从来就没有热情过。以前许烟雨没出现,他把她当成初恋女友,还会给予起码的尊重。而现在,她觉得自己在霍子彥心里,或许早已成了过去式。

意识到这一点后计铭如心中的害怕迅速蔓延,整个人都处于恍恍然的状态中。她想找霍子彥谈谈,又生怕对方说出绝情的话来,只恨不得像个鸵鸟一样装作不知道,什么都等撑到订婚之后再说。

可有些事情发生了,让人看到了,就很难不传到她的耳朵里。

那天霍子彥在酒店餐厅带走许烟雨的事情,还不到三天就让她知道了。

霍子彥那天是去谈生意的,这个她一早就知道。可为什么会碰上许烟雨,计铭如想不通。她利用自己的身份打电话去酒店查,意外得知那天霍子彥带走许烟雨后并未送她回家,而是直接去了酒店楼上的套房。

那个房间连她都没有去过,许烟雨才回国多久,竟已是完全占了上风。

计铭如彻底崩溃了。她一个人躲在办公室里喝了一下午的酒,最后整个人昏昏沉沉跌跌撞撞,竟有些分不清东南西北。

小江走进来看到这情形不由皱眉,劝她道:“你少喝点吧铭如,对身体不好。”